第九章 绿玉皇冠
二月的一天早晨,天气寒冷。我早晨起床后,站在窗前观望街景。前几天下了大雪,今天虽然天气晴朗,地面上还是铺着一层很厚的积雪,街道已经被打扫过,可看上去仍然很滑,路上行人也非常稀少。
忽然,我看到一个可笑的场面,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正在街面上奔跑。他穿着奢华时髦,身材魁梧,仪表堂堂,衣着剪裁也相当考究。真是奇怪,这样一个衣冠楚楚的绅士竟然在大街上做出如此令人瞠目结舌的动作:他拼命奔跑,偶尔还夹杂着小小的蹦跳,双手痉挛般上下挥动,脸色显得特别难看。于是,他那端庄尊严的衣着和滑稽的行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嘿,福尔摩斯,你快来看啊,有个疯子正朝这边跑来呢。”
福尔摩斯懒洋洋地站起身,朝窗外看了一眼,说:“喔,他正在查看门牌号码呢。”
“是吗?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激动成这样,真是可怜。”
“我相信他是到我们这里来的。”福尔摩斯一反刚才萎靡不振的神态,搓着手,一副看到猎物跃跃欲试的表情。
果然,刚过一会儿,门铃就被拉得响彻整座房屋。片刻之后,那人已经站在我们房间里了。他气喘吁吁,两眼充满忧愁和失望,一时之间,他还说不出话来,只是颤动着身子,抓着头发,坐在椅子上摇晃。突然,他猛地跳起来,把头向墙壁用力撞去,我和福尔摩斯赶紧拉住了他。
福尔摩斯将他按到一张安乐椅上坐下,轻轻拍着他的手,用轻松宽慰的语调和他聊了起来。
“我相信,你到我这儿来是希望我能帮你一些事情,”他说,“现在,你跑累了,休息一会儿吧。等你喘过气来,我会帮你分析任何问题的。相信我!”
那人终于稳定下来情绪,用手帕擦了擦前额,有些窘迫地说:“你们一定以为我疯了吧?”
“我看你准是遇到了十分麻烦的事情。”福尔摩斯说。
“哦,天晓得,我遇到了什么麻烦!事情不止和我个人有关,如果得不到解决,这件可怕的事情连我国最尊贵的人都有可能受到牵连啊。”他用颤抖的声音回答着,又开始发疯般叹息。
“先生,请镇静一下,”福尔摩斯说,“现在告诉我们你的身份,还有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我的名字,”客人喘息了一下说,“也许你们是熟悉的,我是针线街霍尔德-史蒂文森银行的霍尔德。”
唔,这的确是一个显赫的名字。霍尔德是伦敦城里第二家最大私人银行的主要合伙人。看来这次的案件非常不同寻常,否则堂堂一个伦敦第一流的公民怎么会沦落到当街狂奔的可怜境地呢?
“我太心急了,所以,当我听警厅的巡官建议我来找你时,立刻就赶来了。”霍尔德平稳了一下气息说,“因为马车在雪地上行驶太缓慢,我又迫不及待地想得到支援,所以我只能拼命跑了过来。”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福尔摩斯问。
“你们知道,银行常常要为自己的资金找到有利的投资。所以,我们经常在绝对可靠的担保下,以贷款的方式将钱放贷出去。近年来,许多名门贵族用他们珍藏的宝物做抵押,向我们借贷款额。昨天就发生了这样一件抵押物品借贷的事情。”霍尔德说。
昨天上午,一个在英国最崇高最尊贵的人来找他,开口说:“我听说你们经常办理贷款业务。”
“是的,只要抵押品值钱,都可以办理这种业务的。”霍尔德回答说。
“我目前非常需要五万英镑周转,当然我可以随便从朋友那里借到这笔钱,但是,我不想随便接受别人的恩惠,宁愿自己来解决这件事情。”那人说着,拿出一只黑色的方盒子,取出一件华丽珍贵的珍宝,那是帝国最贵重的公产——绿玉皇冠。
皇冠上有三十九块绿宝玉,镂金雕花,光彩夺目。霍尔德一下看傻了眼。他结结巴巴地说:“您,您要贷款多长时间?”
“四天。四天就足够了。”那人说,“下周一我会收回一大笔款项,完全可以归还这笔贷款。利息随便你提,只是我当紧用这笔钱。”
霍尔德终于稳住了心神,他按照银行的手续给那个人办理了贷款。临走前,那个人叮嘱说:“霍尔德先生,我充分相信你才会把皇冠交给你保存,希望你不要让它丢失或者受到任何损坏,否则就会成为一起众目睽睽的大丑闻。放心,周一上午我一定会来取走的。”
“好的,我一定妥善保管。”霍尔德承诺说。
然而,那人离开后,霍尔德捧着这个万分贵重的宝物,一下傻了眼。他有些后悔接了这样一个巨大的责任,但是事实已经来不及做任何变通了,他只好把宝物暂时锁在他的私人保险箱里。可是,晚上他是绝对不敢把这个宝物留在银行的保险箱里的,因为这个保险箱曾经被人撬过,所以,他想来想去,决定在往后几天里,他来来去去都随身带着这只盒子,和它寸步不离。
霍尔德的家庭成员非常简单,他是个鳏夫,只有一个名叫阿瑟的独生子。家里有六个仆人。马夫和听差是睡在房子外面的,房子里的四个女仆,其中三个已跟随他多年,绝对可靠。只有一个名叫露茜·帕尔的侍女,才刚来几个月,她非常漂亮,招引了周围许多爱慕者。不过,她的人品还是值得称赞的。
他家里还有一个重要成员,那就是他的侄女玛丽。玛丽自幼是个孤儿,霍尔德收养了她,把她看作亲生女儿一样抚养。她美丽可爱,文雅恬静,很会管理和操持家务。霍尔德和儿子都很依赖她,尤其是阿瑟,非常爱玛丽,他曾两次向她求婚,但都被她拒绝了。
说起他的儿子阿瑟,令他万分痛心。他是个放荡而又任性的孩子,举止风流潇洒,经常和一批挥霍成性的富家子弟玩耍,年纪轻轻已经是一家贵族俱乐部的会员。他常常在牌桌上下大赌注,在赛马场上乱花钱。霍尔德对他很不满,努力管束他。可是,每次阿瑟试图和他那帮害人的朋友断绝关系,都会被他一个名叫乔治·伯恩韦尔爵士的好朋友拉回去。乔治爵士是一个玩世不恭的人,但他风度翩翩,很容易迷惑周围的人。
收到宝物的那天晚上,霍尔德忍不住把这件事的经过讲给阿瑟和玛丽听,还告诉他们那件贵重的宝物就锁在他起居室的大柜橱里。玛丽和阿瑟听了都很感兴趣,嚷嚷着要见识见识这顶著名的皇冠。为安全着想,霍尔德拒绝了他们的要求。
“嘿,爸爸,那个大柜橱并不安全。”阿瑟耸耸肩说。
“胡说,怎么可能不安全。”霍尔德训斥说。
“真的不保险,随便什么旧钥匙都能打开,我小时候就用厨房食品橱的钥匙打开过。”阿瑟说。
霍尔德狠狠瞪了儿子一眼,没有理他。
晚饭后,阿瑟来到霍尔德的房间,垂着眼皮说:“爸爸,我需要二百英镑。真的非常需要。”
“不行,我已经太纵容你了。这个月你已经第三次要钱。”霍尔德严厉地说。
“求求你,爸爸,”阿瑟喊,“如果没有这笔钱,我就没脸再进那家俱乐部了。”
“那可太好了。”霍尔德说。
“如果您不给我钱,我只能去试试别的法子。”阿瑟嚷嚷说,“我总不能这么丢脸地离开俱乐部吧。”
“那是你的事。”霍尔德说完,不再理他。阿瑟也只好离开了父亲的卧室。
临睡前,霍尔德再次打开大柜橱,查看宝物是否安然无事,然后他又到各个房子巡视了一圈。平常这个工作是玛丽做的。但霍尔德当晚心神不宁,要亲自巡视一遍才肯放心。当他下楼的时候,看到玛丽正站在大厅的窗户边。她看到霍尔德走过来,急忙把窗户关上并插上了插销。她神情有些慌张地告诉霍尔德:“叔叔,我看到侍女露茜刚从后门进来,可能是到边门去会情人去了。”
霍尔德说:“哦,告诉她以后要注意安全问题,各处的房门、窗子都关好了吗?”
“是的,叔叔。”
“很好。”霍尔德说完,就上楼睡觉了。
当天晚上,霍尔德睡得非常警觉。大约在深夜两点钟的时候,他听到隔壁房间里传来清晰的、轻轻走动的脚步声。有贼吗?他满怀恐惧地悄悄下了床,从门角向内张望,哦,天哪,他的阿瑟只穿着衬衫和裤子,正站在灯旁,脸色苍白,使尽全身力气扳着那顶皇冠!
“阿瑟!”霍尔德大声尖叫起来,“你这个败家子,你怎么敢碰那顶皇冠?”
阿瑟听到喊声,吃了一惊,手一松,皇冠便掉落到了地上。霍尔德赶快把皇冠抢到手里,仔细一看,天哪!有三块绿玉不见了!
“你这个浑蛋,竟然敢偷宝石,快点交出来!”霍尔德差点疯了,愤怒地吼叫起来。
“偷?”阿瑟也叫了起来,“你说我偷了这宝石。”
“不是你还有谁?”霍尔德用力摇着阿瑟的肩膀,“快说宝石哪里去了?”
“你竟然这么侮辱我,我再也忍受不了啦,明天一早我就会离开这里,到别处去谋生。”阿瑟气呼呼地喊。
“你想得美,我要把你交给警察。”霍尔德气急败坏地喊。
“好啊。你愿意叫警察就去叫吧。”阿瑟说。
两个人的激烈争吵惊动了一家人,玛丽第一个奔进房间。她一看见那顶皇冠和阿瑟的脸色,就觉察到了全部情况,立刻尖叫一声,昏倒在地。
霍尔德恼怒地派人找来警察,阿瑟说:“好吧,就算你要让人逮捕我,至少给我五分钟时间,这样对你我都有好处。”
可是,霍尔德不肯相信他,认为那不过是他要逃跑的一个手段,他沉痛地说:“咱们还是遵循法律行事吧。”
警察们到来后,立刻把阿瑟看管起来,搜查了他的全身,找遍了他可能藏匿宝石的每一个地方,可是根本没有发现任何痕迹。警察们用尽了劝诱和恐吓等各种询问手段,阿瑟始终一句话都不肯讲,于是,今天一大早他被送进了牢房。
“天哪,一夜间我失去了我的信誉和儿子,我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霍尔德说完,双手抱着脑袋,满脸的痛苦和绝望。
福尔摩斯静静地坐了几分钟,皱着眉头,两眼凝视着炉火,说:“你家中平时来往的客人多吗?”
“很少,除了我的合伙人和他的家眷,就是阿瑟的朋友乔治·伯恩韦尔。”
“玛丽平常有什么社交活动吗?”
“没有。她生性恬静,经常和我待在家里,只有阿瑟经常出去。”
“唔,对一个年轻姑娘来说,这可不太寻常啊。”
“她已经二十四岁了,已经过了爱热闹的年龄。”
“对了,你刚才说,玛丽非常震惊?”
“是的!她好像比我更为震惊。”
“那么,你们俩人都肯定认为阿瑟有罪吗?”
“不,玛丽一直在为阿瑟分辩,说绝对不是他做的。可这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呢。”
福尔摩斯托着下巴沉思了一下说:“嗯,你是否想过,他或许是要把扭曲的皇冠弄直?” 霍尔德不理解地摇了摇头。
福尔摩斯站起身来说:“也许在你们看来,这只不过是一桩简单的案件,但在我看来它非常复杂。你们的分析是站不住脚的,你猜想你的儿子冒着很大风险取出那顶皇冠,再用力从上面扳下一小部分,到别的什么地方,用任何人都无法发现的巧妙办法藏起来,然后又带着其余的三十六块回到房间里来。这是不是不太可能?”
“可是,”霍尔德失望地喊叫着,“要是他没有不良动机,为什么不解释清楚呢?”
福尔摩斯沉思了一下,回答说:“这正是我们要做的工作,把事情弄清楚!”
随后,我们一起来到银行家的住所。那是一所用白石砌成的房子,一条双行的车道沿着一块草坪通到两扇大铁门前,右面是灌木丛,左边是一条小路,一直通到马厩。
福尔摩斯在门口下车,慢慢绕着房子一周。他来回走了很长时间,霍尔德先生索性和我先走进房子,坐着等他。这时,一个年轻的姑娘走了进来,她脸色苍白,看上去非常忧伤。我感觉她的痛苦似乎更甚于早上的霍尔德先生。
“叔叔,您让警察释放阿瑟了吗?”
“那是不可能的,孩子,我必须追查到宝石的下落。”
“噢,相信我,叔叔,一定不是阿瑟做的,他不过是想看看罢了。”
“不,不,孩子,你不了解事情的严重性,我已经请了一位侦探先生来调查此事。”
“他在哪里?”
“就在马厩那条小道上。”
“那里?”玛丽扬了扬眉毛,“他想在那里找到些什么呢?我希望他能确信我说的话,阿瑟是无罪的。一个女人的直觉往往是很准确的。”
“你说得很对。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这时,福尔摩斯已经回来了,他一边在擦鞋垫上蹭脚上的积雪,一边说,“玛丽小姐,我想和你聊两个问题,可以吗?”
“当然可以,我希望能够帮忙澄清这件可怕的事。”
“昨天夜里你听到什么动静了吗?”
“没有。一直到我听到叔叔和阿瑟的争吵才出来的。”
“昨晚的门窗都闩好了吗?”
“是的。”
“今天早晨门窗也是闩好的吗?”
“是的。”
“我记得你告诉你叔叔,有个女仆约会情人去了?”
“是的,她曾经在我们吃饭谈话的时候进来过,说不定她听到过我们谈论皇冠呢。”
“喔,你的意思是她告诉了她的情人,然后密谋来盗窃皇冠。”
“也许吧。”
“你当时看到女仆是从厨房附近回来的吗?”
“是的。我还看到了那个男的。他是送蔬菜的菜贩,名叫弗朗西斯·普罗斯珀。”
“嗯,他是一个装有木头假腿的人,就站在门的左侧,远离进入这个门的路上,是吗?”
“你可真像一个魔术师啊。”玛丽露出害怕的神情,惊叹说,“你说得完全正确。不过,请问,你是怎么知道的呢?”玛丽满面笑容地看向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没有笑也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只是淡淡地说:“我想,我还需要查看一下楼下的窗户。”
说着,他就挨个检查起窗户来。当他走到那扇从大厅可以张望到马厩小道的大窗户前,停了下来,拿出随身携带的高倍放大镜,仔细地检查窗台。
查完窗台,我们又一起来到银行家的起居室。这是一间非常简朴的小房间,地上铺着灰色地毯,显眼的地方放着一个大柜橱。福尔摩斯走到大柜橱前,看看上面的锁,问:“盗贼是用哪把钥匙开的锁?”
“就是阿瑟说的那把贮藏室食品橱的钥匙。”霍尔德先生回答说。
“这个钥匙一向放在哪里?”
“就放在那个化妆台上。”
福尔摩斯拿过钥匙,打开柜橱,说:“喔,难怪没有声音,这是一把无声锁。”说着,他从柜橱里拿出装皇冠的黑盒子,取出那个华丽的皇冠。这可真是一件精美的工艺品啊,那三十六块绿玉散发着迷人的光彩,是我平生见过的最精美的玉石。皇冠的一旁有一道裂口,三块绿玉被扳掉了。
“唔,这个边角和丢失的绿玉的边角是对称的,我们来试着掰一下吧。”福尔摩斯说。
“哦,天哪,我做梦也不敢做这样的事情啊。”霍尔德惊恐地说。
“我来试试吧。”福尔摩斯说着,用足力气猛然掰了一下皇冠,皇冠纹丝不动,福尔摩斯点点头,说:“我的手非常有劲,但还是不能掰开它,这说明一个普通人想把它掰开是非常困难的。况且,即使真的掰开了它,也一定会发出像枪响一样的声音。想想看,如果宝石是在这里被损坏的,近在咫尺的霍尔德先生肯定是能够听到的。”
“我想是的。”霍尔德喃喃地说。
“好了,我还想问一下,当你看到你儿子时,他是不是没有穿鞋?”福尔摩斯问。
“是的,除了裤子和衬衣,他什么都没有穿。”
“太好了,我已经清楚了不少案情。”福尔摩斯兴奋地搓着手,说,“我想,我还需要到外面去继续调查一番。”
我们都留在房间里耐心等待着,大约一个多小时后,福尔摩斯一脸神秘地回来了,脚上满是踩踏的积雪。
“我想我需要看的都看过了。现在我要回到我的住所去了。”
“可是,那些绿玉呢,”霍尔德急切地问。
“目前还说不好。”
“啊,那可怎么办,我的绿玉,我的儿子……”
“放心吧,如果你明天九点到十点左右到我的住所来,我想我会把事情给你解释清楚的。”
“好吧。”霍尔德无可奈何地应答。
“对了,我想知道,如果我能帮你找回那些绿玉,是不是可以不受限制地支取一些款项数目?”
“那当然,我愿意为它倾家荡产。”
“好的,那么我们明天见。”
我感到福尔摩斯已经对这个案子胸有成竹了,但是回去的途中,我怎么问他都不肯透露一点信息给我。大概下午三点左右,我和福尔摩斯回到住所。他没有歇息,急急忙忙走进他的房间,几分钟后,他把衣领上翻,穿着一件破外衣,打着红领带,脚上套了一双破旧皮靴,活脱脱一副流浪汉的打扮。
“怎么样?我打扮得很像吧,华生。”他对着镜子照了一下,带上干粮,吹着口哨出发了。
过不多久,他就兴高采烈地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只旧靴子。我从他发亮的眼睛,红晕的面颊看出,他对这次调查非常满意。他没有和我多说话,匆匆忙忙换下那身流浪汉的衣服,重新穿上他那上等人的衣服,再次出门去了。
晚上,我一直等到半夜也不见他回来,只好回房休息去了。第二天早晨,当我下楼吃早餐时,却发现他已经坐在那里吃早餐了,而且精神饱满,衣着整洁。
过了一会儿,霍尔德先生准时来了。这个可怜人在一夜之间发生了巨大变化,宽阔结实的脸庞瘪了下去,头发也比以前更灰白了。他带着一脸倦容,万分痛苦地走进来,瘫倒在椅子上,难过地说:“先生们,真是祸不单行啊,我的侄女玛丽竟然抛弃我,不见了!”
“不见了?”我惊叫起来。
“是啊,今天早晨我才发现她已经人去楼空了。”霍尔德痛苦地说,“也许是我昨晚说话语气太重了,我忧伤地告诉他,如果她以前答应和我的阿瑟结婚的话,这些事情也许就不会发生了。瞧,她给我留了张便条,就这样离开了。”
我接过便条,看到内容如下:
我最亲爱的叔叔:
我感觉我给你带来了苦恼,真是太对不起了。如果我采取另一种行动,也许一切都会不同。我将永远离开你了。请不要为我担心,也不必找我,那只会帮我的倒忙。无论我是生是死,我会永远想念你的。
你亲爱的玛丽
“这是什么意思?福尔摩斯先生,”霍尔德迷惑地问,“难道她要自杀吗?”
我也惊奇地望着福尔摩斯,咦,他竟然毫无特别的反应,似乎一切都是他意料之中的事。
果然,他对霍尔德先生说:“也许,这是最好不过的解决办法。我相信,霍尔德先生,你的这些苦恼事很快就要结束了。”
“真的吗?福尔摩斯先生,你有什么消息?那些绿玉在哪里?”
“我想,你不会认为一千英镑买一块绿玉的价钱有些太大吧?”福尔摩斯明显在压抑他得意的语气。
“当然不会!”银行家激动地喊叫,“我情愿付出一万英镑。”
“这没有必要。三千英镑就够用了。”福尔摩斯笑嘻嘻地说,“另外,请加上一笔小小的酬金。这样,你给我开一张四千英镑的支票就行了。”
银行家神色茫然地如数开了支票。福尔摩斯走到他的写字台前,取出一个小小的三角形的金纸包,取出里面的三块绿玉。
霍尔德先生发出一声喜悦的尖叫,像捞救命稻草一样,猛地一把将小纸包抓在手中。“你弄到手了!”他急促地说,“哦,我得救了!我得救了!”他将这几块重新获得的绿玉紧紧地贴在胸前。他夸张的喜悦反应和他以前的愁苦一样激烈。
“不过,你另外还欠了笔债,霍尔德先生。”福尔摩斯严肃地说。
“欠债!”霍尔德立刻拿出笔和支票,“欠多少,我这就偿还。”
“不,这不是钱的问题。你应该为你儿子的绅士风度感到骄傲,因为他勇敢地把事情揽在了自己身上,而你却深深误会了他,你是不是欠他一份道歉呢?”
“这么说不是阿瑟拿走的?”
“当然不是,我一直都在坚持不是他!”
“啊,太好了,我们快去告诉他吧。”
“不用,他已经知道了。”福尔摩斯说,“我搞清楚一切问题后,立刻去找他核实一些细节。开始他坚决不肯承认,后来,我讲了自己推理的事情的经过,他听了之后只好承认我说的是对的,还另外补充了一些细节。”
“我的天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霍尔德急切地问,“到底是谁要偷走皇冠?”
“是你的侄女玛丽和乔治爵士。”
“什么?这不可能!”
“这是事实。乔治爵士是个恶棍,这点可能你和你的儿子阿瑟都不太清楚。他是英国最危险的人物之一,是个潦倒的赌徒,无耻的流氓。他花言巧语欺骗了玛丽,几乎每晚都和她幽会。那是他骗人的把戏,而你的玛丽却自鸣得意,以为只有她才能俘获他的心。那天晚上,他偶然听玛丽讲到绿玉皇冠,就强迫她服从他的意愿,帮他盗出了皇冠。现在他们两人已经一块逃走了。”
“我的玛丽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银行家脸色灰白地嚷道。
“不幸的是它不只是可能,而且是肯定的事实。让我来告诉你,前天晚上你家里所发生的一切吧。”福尔摩斯悠然地抽起烟斗,开始讲述他的破案成果。
“那天晚上,玛丽确定你和阿瑟入睡后,悄悄溜到那扇朝向马厩小道的窗口,和她的情人约会。他们聊了好长时间,这点可以从他的脚印印透了地上的积雪看出来。她聊到了那顶皇冠,那个恶棍听了,立刻起了贪念。他哄骗她去偷来那顶皇冠。他们的话还没说完,你下楼来了。于是,她急忙把窗户关上,告诉你女仆约会情人的事,这件事情倒是事实。”
“当晚,阿瑟因欠俱乐部的债而难以入睡。半夜时,他听见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就起床向外探视。这下不得了了,他竟然看到他的堂妹玛丽正走向你的起居室。他急忙跟上她,站在暗地里查看。不一会儿,他发现玛丽拿着那顶珍贵的皇冠,偷偷地从窗户递出去,交给了窗外的一个人。”
“阿瑟是爱玛丽的,他不愿暴露他心爱的女人的可耻行为。但是玛丽一走开,他马上意识到这件事将会使你,也就是他的父亲遭受不幸。于是,他急忙奔下楼,打开那扇窗户,跳到外面雪地里,捉住了正企图逃跑的乔治爵士,两个人争夺起来。他们的行动惊动了不远处正在约会的女仆和她的情人,因为我发现了女仆留下的脚印前深后浅,明显她是受惊后跑回来的。而那个装木头腿的人显然又在那里呆立了一会儿才离开。”
“我绕着花园转了一圈,只发现一些杂乱的脚印。但是,在通往马厩的小路上,我发现了一段很复杂的脚印。有两条穿靴子的人的脚印,还有两条打赤脚的人的脚印。穿靴子人的脚印是来回走动的,打赤脚人的脚印是跑着的,有些覆盖在穿靴子的脚印上,显然是追在他的后面。我跟着脚印,看到那个穿靴子的人曾经回转身,然后地面上凌乱不堪,肯定经历过一场搏斗。然后,我又发现几滴血,还有穿靴子的人逃跑的痕迹。他的脚印一直延续到大路上,然后消失了。”
我和霍尔德先生听了,都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福尔摩斯继续说:“阿瑟用力打伤了乔治爵士的眼部,抢到了皇冠。当他回到起居室内,察看被扭坏了的皇冠,并用力想把它弄正时,你被惊动了,走出来,狠狠责骂了他,并且认定他就是那个盗贼。”
“这是可能的吗?”霍尔德震惊地喊。
“当然可能,阿瑟不能既说明实际情况,又不至于出卖他心爱的人,所以就只有不开口,将她的秘密隐藏起来。”
“哦,天哪。怪不得她一看到那顶皇冠就尖叫一声昏了过去。”霍尔德先生大声嚷着,“阿瑟曾要求过我让他出去五分钟!看来,他是想到争夺的现场去寻找那皇冠的丢失部分。而我竟然粗暴地拒绝了他,我真该死!”
“你是怎么找回那些宝石的呢?”我在一旁忍不住问。
“这很简单。”福尔摩斯得意地说,“昨天下午,我打扮成流浪汉,来到乔治爵士住处,从他的贴身仆人口中,得知他的主人前天晚上划破了头,然后,我花六个先令买了一双肯定是他主人扔掉的那天晚上的旧鞋。再然后,我带着那双鞋来到霍尔德先生家通往马厩的小路,证实它和那脚印完全相符。”
“哦,原来昨天晚上,我在那条小路上遇到的那个流浪汉就是你啊!”霍尔德先生忍不住说。
“是啊。那就是我。我完全确定了要调查的人后,立刻回家换了衣服,登门拜访他。开始,他矢口否认一切,但是,当我指出他每一步犯罪细节,他恼羞成怒了,拿出一根护身棒企图威胁我。嘿嘿,我早就料定了这一切,立刻掏出手枪对着他的脑袋。最后,他交代说他已经把那三块绿玉以六百英镑的价格卖给了别人。我又立刻追查到那里,以一千英镑一块的价格把绿玉赎了回来。最后,我又找到你的儿子,核实了一些细节,一直忙活到深夜两点,这才算办妥了一切。”
“福尔摩斯先生,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感谢你。”霍尔德先生再次起身表示感谢,“现在我必须飞快地去找我亲爱的儿子,为我冤枉了他向他道歉。哦,对了,我想再问一下,我那可怜的玛丽现在哪里?虽然她让我伤透了心,我还是想关心她。我想,恐怕你也无法知道吧?”
“我当然知道,”福尔摩斯回答说,“乔治·伯恩韦尔爵士在哪里她就在哪里。而且,不久他们就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这个案件就这样结束了,霍尔德先生和儿子阿瑟和好如初,只是他们共同牵挂的玛丽不知道流落到了何方,遇到了何种坎坷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