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时叙他们上午刚完成背景墙的装饰, 又马不停蹄地赶往度假村的酒店中心,和工作人员确认饮料和点心单子。

核对菜单、调整数量、确认摆盘,每一项都像是真的在筹备一场真正的婚礼。

大概是被这股忙忙碌碌的氛围感染, 江予臣心里也逐渐生出了几分婚礼迫在眉睫的紧张感。

他们甚至没时间好好吃午饭, 随便扒了几口便当就继续赶工。刚从酒店走出来, 江予臣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方知樾打来的。

“喂?江医生, 你们现在有空吗?”方知樾的声音带着点急促:“我们出来采购, 把红毯忘记了, 现在已经在反方向了, 赶不回去……”

“你有空么?方便过去挑一下。”

“啊, 好。”江予臣想到自己这边只差指引牌, 而婚礼内场还没有开始布置, 急需他们采购回来, 便道:“我这边过去吧。”

“好, 辛苦你们了,我把店的地址发给你们。”

挂断电话,江予臣转向时叙道:“许哥那边忘记买红毯了,地方不远, 我们去买下吧。”

“行。”时叙点头道,又看向张柠:“麻烦你在这边看着工作人员把桌椅布置下, 我和江予臣去去就回。”

张柠:“没事,你们去吧。”

时叙和江予臣很快赶往店铺,他们此前丈量了下, 红毯从观礼席后方一米左右,拱门入口到仪式台,大概需要15米左右。

时叙和江予臣匆匆赶到海岛的婚庆用品店, 推门时撞响了门檐的风铃。店主是位晒得黝黑的中年大叔,正踩着人字梯整理货架。

“老板,我们要买红毯,大约15米长!”时叙直奔主题,手指还比划着长度。

海岛的人都知道有个节目组在这里录制,看到摄像师跟着进来也没有惊讶,老板慢悠悠地爬下梯子,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普通话说:“红毯,有有。”

“你来看,这种化纤的10一个平方米,这种加厚防滑的20,还有这种仿羊绒的是50,这种尼龙地毯的话要80,你看看,你需要哪种?”

时叙走上前,指尖轻轻摩挲过不同材质的红毯。

最便宜的化纤手感粗糙,表面还很扎手;加厚防滑的那款稍好一些,但依然能感受到纤维的僵硬,像是被反复压制的硬纸板,厚重却缺乏温度。

仿羊绒的触感确实柔软许多,指尖陷进去时能感受到细腻的绒毛,但仔细按压,仍能察觉到底层化纤的硬挺。

最后,他的手指落在尼龙地毯上。这一款的触感截然不同,纤维紧密而富有弹性,按压时微微回弹,视觉上效果也好很多,比之前面几种甚至略显奢华。

老板见得客人多了,一眼看出他心思,笑着补充道:“老板,你眼光真好,这个尼龙地毯最多人买的,酒店啊公司做活动都买这个,放三五年都不会变形,而且好打理,撒点水一擦就干净。”

时叙不需要三五年不变形,但他确实心仪这一款的材质。

“有15米的么?”

“有有有,15米、20米都有!”老板热情地翻出货单,快速计算着:“1.2米宽,15米长,单价80一平,总共1440。”

时叙把价格报给导演,电话那头立刻炸了:“一块红毯1500?你做梦呢!预算就500,多一分没有!”

“500?!”时叙难以置信:“500能买什么?最便宜的化纤都铺不满场地!”

“买最便宜的啊,你就搞一次婚礼你还想买什么贵重货,买个一次性的不就好了,淘宝100块钱就能买到,我给你500块钱预算已经很善良了!”导演不耐烦道。

“100块买的那叫红毯吗?那叫塑料布!”

时叙气得磨牙:“你一大导演不要这么小气好不好?500能有什么用,你好歹给我个1000吧!?”

“800!最多800!”导演斩钉截铁地说:“这价我能买五条了!看在你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大明星份上,给你涨点,但超出一分都别想!”

说完,直接撂了电话。

时叙握着手机,气得在店里直跺脚。多少年了,他没有为钱发过愁,还是区区几百块的事!导演,这笔账他记下了!

“怎么了?”江予臣原本站在一旁等他,见时叙脸色不对,走近问道。

时叙一张愤怒的脸立刻委屈了起来,他弯腰一把抱住江予臣的肩膀,下巴抵在他肩上闷闷控诉:“导演不肯涨价……”

江予臣听着他嗓音里的委屈,也觉得好笑,让一大明星为几百块钱跟人争来争去,也确实为难他了。

“要不,我们买那个仿羊绒的,也还可以嘛。”

“不行,我就想要尼龙的!”

老板这时走了上来,他乐呵呵地笑着说:“你们是拍节目的吧?我认得你,你是那个唱歌的大明星,这样吧,你们跟我合张照,我给你们便宜点,打个五折怎么样?”

五折?

1440的五折就是720,在800以内了!

时叙立刻抬起了头:“好,就这么说定了!”

时叙笑容灿烂地凑到老板身边,比了个标准的营业手势,那笑容阳光又耀眼,比他在舞台上表演时还要热情几分。

拍完照,老板爽快地给红毯打了五折,时叙心满意足地付了720元,临走时还特意跟老板握了握手:“谢谢老板,生意兴隆啊!”

两人前脚刚走,老板就乐呵呵地把合照发到了朋友圈,配文:【今天大明星来店里买红毯,人超nice!】

没过几分钟,评论区就炸了。

亲戚朋友纷纷留言:【这不是时叙吗?!】

【天啊老板你运气太好了!】

……

而最激动的莫过于老板的女儿,直接发了一连串尖叫:【爸!!!你怎么跟我偶像合照了!姜姜也在!!!】

老板得意地回复:【他们来买红毯,我还给打了折呢!】

女儿二话不说,直接把照片转发到了微博和粉丝群:【救命!我爸偶遇时叙了和姜姜了!!!】

照片迅速在网上发酵,因为昨天之后节目组就没有进行过直播,官博也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大家都不知道这节目又在搞什么,现在出了图透,自然一个个热议起来。

【笑死,时叙这个笑容,我在电视上都看不到这么阳光灿烂的[偷笑]】

【和姜姜在一起,当然开心啦~】

【话说他们到底去干嘛了?】

【发照片的老板说是来买红毯。】

【买红毯干嘛?走红毯啊?】

【那不一定,也可能是进行颁奖典礼,剪彩,进行某些视频拍摄。】

【也有可能用于婚礼。】

【婚礼?什么婚礼?我哥跟姜姜的么?】

【那我觉得是许哥和方姐的更有可能,他们两结婚这么多年没有进行过婚礼,节目组可能是弥补他们的遗憾,而且上午不还有人路透说看到赵以恬跟许哥她们去买花还有气球了么?】

【不管了,不管是用来干什么,总之先舔舔我哥和我嫂的神颜!】

时叙和江予臣扛着红毯回到婚礼布置现场时,张柠和乔宇航已经指挥工作人员将观礼椅整齐地排列成弧形,每张椅子上都罩着米白色的亚麻椅套,看起来干净又雅致。

“红毯买回来了?”张柠小跑过来,接过江予臣手里的卷筒:“咦,质感不错嘛,居然不是最便宜的那种?”

时叙得意地挑眉:“那当然,我可是谈判专家。”

江予臣在旁偷笑,这可是他牺牲“色相”获得的半折红毯。

时间不等人,时叙转身去准备下一个环节,制作座位指引牌。因为预算有限,他们没法定制现成的名牌,只能自己动手。

他从仓库翻出几块废弃的硬卡纸,又找来金色油漆笔和麻绳,打算裁剪成小卡片,写上嘉宾名字后挂在椅背上。

然而,卡纸边缘参差不齐,直接写字会显得很粗糙。时叙想了想,决定用美工刀将边缘修成整齐的波浪纹,这样看起来会更精致。

于是乎,他和江予臣两人一个负责写字,一个负责将卡纸边缘裁剪整齐,两人席地坐在草坪阴处,午后的阳光透过榕树叶的间隙,在草坪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微风轻拂,带着青草与野花的芬芳,在两人身畔温柔地打着旋儿。

江予臣屈膝而坐,卡纸平铺在膝头,金色油漆笔在纸面游走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时叙侧身对着他,修长的手指握着美工刀,刀锋划过卡纸的声响清脆而有节奏。

忽然之间——

“啊!”

时叙突然低呼一声,指尖一颤,锋利的刀刃在他指腹上划开一道细小的口子,鲜红的血珠立刻渗了出来。

江予臣闻声立刻抬头,一把扣住他的手腕,眉头轻蹙:“伤到手了?”

“没事,就破点皮......”时叙满不在乎地说。

江予臣低头看着草地上沾了血的小刀,道:“我来裁剪吧......”

“不行——”时叙几乎毫不犹豫地说:

“你的手远远比我的珍贵,这种小伤口,舔一下就好了。”

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在时叙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光影。他说话时微微仰着脸,灰蓝色的瞳孔里映着江予臣的身影,表情理所当然得仿佛在陈述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

江予臣盯着这样的时叙,清晰地听到自己心底的一个声音:又来了又来了。

和时叙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能够感觉到被珍惜。这种感觉陌生又熟悉,如同早已被他遗忘的童年中的某个冬日,午后冬雪后,突然照进窗棂的一缕阳光,温热得让人心头一颤。

这种被珍视的感觉太过鲜明,鲜明到让江予臣胸口泛起一阵细微的酥麻,像是被猫爪子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等他想要抓住这转瞬即逝的触感时,它又狡猾地从指缝间溜走了,只留下若有似无的痒意,让他呆呆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胸口膨胀起饱满的热意,无处安置的躁动促使他抓住时叙正粗鲁地往嘴里放的手指,一把抓住时叙正要往嘴里塞的手指,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旁边的洗手池前,啪地拧开水龙头。

“清水冲洗,才是正确做法。”

清凉的水流哗哗落下,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江予臣握着时叙的手腕,将那道细小的伤口置于水流之下。

清澈的水柱冲刷过泛红的伤口,带走残留的血迹。飞溅的水珠沾湿了两人的指尖,顺着时叙的手指滑落,划过江予臣的指缝,带着微凉的触感。

水流声在静谧的午后显得格外清晰,不多时,时叙那本来就小的伤口就停止了流血。

他带着几分得意地举起受伤的手指,在阳光下晃了晃。被水洗过的指尖泛着健康的粉色,像初绽的樱花。

“看,有专业的医生在,还怕什么受伤?”

热烈的阳光下,他笑容好似天使。

江予臣怔怔地望着他亮得晃眼的笑容,胸口那股莫名的骚动再次悄然蔓延。心底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呼之欲出,最终破土而出,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其中,无所遁形。

——

时叙举起一块刚做好的指引牌,在阳光下左右转了转,最后得意地转向江予臣:“怎么样?好看吧?”

金色的字体在米色卡纸上闪闪发亮,边缘的波浪纹剪裁得精致整齐。江予臣刚要开口,身后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真好看,这是你们做的么?”

方知樾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身后还跟着许陆安和方慧钦他们,每个人手里提着大包小包,刚从外面采购回来。

“什么什么?你们做了什么?”赵以恬在外面采购了大半天,已经厌倦了逛街,看到有趣的,忙小跑了过来。

她走近一看,惊叹道:“好别致的宾客名牌,非常具有海边婚礼的特色!”

她给出高度评价。

方慧钦凑近看了看,也笑着说:“这裁剪也很用心,波浪纹很特别。”

“那是,我们可是专业团队。”

努力得到了认同,时叙也非常高兴。

“对了,我们还把背景墙做好了,给许哥和方姐留了名字,你们要自己写么?”

背景墙是一面装饰精美的浅色木质板,木板上雕刻着精美的花纹,又用白色和粉色的纱幔妆点,上面缠绕着清新的藤蔓和各种颜色干花。

左右两块板呈150°角,右边一块中间部位写了时叙和江予臣的名字,名字外面还画了金色的爱心,左边这块对应部位则还空着,毕竟婚礼主角的名字具有特殊意义,还是由他们亲手写的好。

方慧钦拿起马克笔,忍不住有些紧张:

“万一没写好......”

“没事的姐,没写好我们可以重新刷漆再来一遍,你大胆写就行。”众人纷纷给她鼓励。

闻言,方慧钦也笑了起来,稳定心神,在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自己的名字写了上千遍,果然很难出错,这字写的比时叙得飘逸多了,颇有种风流韵味,众人纷纷感叹:“方姐你的字写的很好啊。”

“就这几个字,以前跟着你许哥出席活动,怕太丑特意请老师设计过的。”

“好看好看!”

许陆安也跟着写上名字,果然是老艺术家,字很有风采。

“好了好了!”

众人鼓掌的鼓掌,拍照的拍照,很快又拿着他们采购回来的东西开始布置婚礼现场。

阳光洒在每个人身上,欢笑声此起彼伏,这一刻就好像不是在录制节目,而是真的在为朋友的婚礼做准备。

......

......

夜幕降临,星光点缀着度假村的天空。

众人收拾好工具回到别墅时,餐厅已经飘来阵阵诱人的香气。中午随便应付的盒饭早已消化殆尽,下午的体力劳动让每个人都饥肠辘辘。

度假村特意准备的晚餐精致丰盛,长桌上摆满了当地特色菜肴。导演组识趣地退到了镜头后,将这顿晚餐完全留给八位嘉宾享用。

作为八人中最年长资历也最深的许陆安,他简单发言:“那个,大家今天都辛苦了,不说场面话了,都放开了吃啊!”

“好耶!”

众人就等这句话,许陆安才说开吃,大家就迫不及待地往盘子里夹菜。

谁也不能小觑饿了的人,一桌子菜很快少了三分之一,等到大家有半饱了,时叙突然放下筷子站了起来。

他端起酒杯,清了清嗓子:“那个,今天真的很感谢大家。”

“感谢大家为许哥方姐,还有我和江予臣的婚礼做的工作,谢谢大家!”

餐桌上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惊讶地抬头看他,这可是时叙难得的郑重时刻。

“哎哟,时叙居然会说人话了!”张柠第一个起哄,举着手机就开始录像:“这杯酒的份量可不轻啊,我得录下来,以便将来回味!”

“就是就是。”赵以恬也跟着调侃:“我以后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

时叙的脸都红了,难得被人调侃得破防,咬着牙说:

“你们......别埋汰我了!”

还是方慧钦心疼小辈,给他解围道:“好了好了,你们别说他了,将来你们结婚还要不要请他过去的。”

“哎呀,大明星肯来我们肯定高兴啊。”

“就是,可以收很大的红包呢,是吧,大明星?”

时叙冷哼:“一个够么?”

“一个亿么?够了够了!”

“......”

晚饭到九点结束,大家今天辛苦了一天,明天还要忙,就不留很晚了。

五月的海岛之夜,繁星缀满墨蓝的天幕。咸湿的海风裹挟着栀子花的香气,轻轻拂过时叙微醺的脸颊。

他踏着轻快的步子走在回别墅的石板路上,脚步歪歪斜斜,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旋律,像是喝醉了一般。

但事实上,几人在饭桌上都没有多喝,只是小酌了两杯,但时叙脸上的红晕却很是突出,正验证了“酒不醉人人自醉”这句话。

时叙嘴上哼着歌谣,先是自己的单曲,又跳到他高中时期流行歌曲,最后哼哼唧唧回到了前不久他刚创作的那首情歌上。

“啦啦啦~”

时叙突然停下脚步,仰头望着璀璨的银河。海岛的星空格外明亮,仿佛伸手就能摘到星星。他眼睛亮晶晶地转向江予臣,像发现宝藏的孩子:

“完蛋了,江予臣!”

“我又想到新的歌词了!”

江予臣看着他被星光点亮的侧脸,轻声道:“那就赶快记下来。”

时叙露出苦恼的表情:

“可是我不想工作。”他摇摇头,发梢在夜风中轻轻晃动:“我只想沉浸在这一刻的快乐中。”

江予臣不由地笑了出声,他的嗓音在晚风中柔软得像潮水轻吻过海岸线。

“真的这么快乐么?”

时叙转过身来,星光落进他微醺的眼睛里,化作细碎的银河。他张开双臂,像要拥抱整片夜空:

“比快乐还要快乐!”

海风撩起他的衣摆,露出紧实瘦劲的腰身:“就像,就像第一次站在舞台上,但又不一样。”

“那时候更多的是紧张和兴奋,现在是......”他歪着头,目光里流露几分茫然,想了想,突然指向远处灯塔的光束:

“像那束光,就像是海上漂泊的人看到那束光时的心情!”

江予臣皱眉看着灯塔:“听不懂呢。”

时叙笑嘻嘻地说:“听不懂没关系,你只要知道我真的很快乐就好了。”

他的快乐毋庸置疑,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够感受到。

这一晚上,他打打闹闹,终究还是没把那灵光一现的歌词记下来。微醺的醉意像潮水般漫上心头,让他的思绪比平日更早地沉入温柔的混沌。

洗漱过后,他陷进松软的被褥里,璀璨明亮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江予臣,嗓音温柔缱绻:

“江予臣,我要睡了,晚安。”

江予臣回望着他,眼神温柔,仿佛包容他的全般。

“晚安。”

远处传来海浪轻拍礁石的白噪音,像一首亘古的摇篮曲。时叙的眼皮渐渐变得沉重,在富有韵律的摇篮曲中缓缓阖上了眼。

——

第二天一早,时叙猛然从梦中惊醒。

他用力地拍了拍自己脑袋。

“啊,我忘了把歌词记下来。”

“啊,我不记得歌词了。”这下真的完蛋了,情绪过去,连歌词都不记得了。

江予臣从浴室出来,似笑非笑。

“不巧,我记得。”

“什么?!”时叙眼睛猛地一亮,飞快地看向他:“你记得?”

江予臣笑吟吟地指着自己脑袋:

“是啊,你忘了,我记性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