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无怨无德

无怨无德

小小跑着跑着,慢慢停下了步子。

心跳并未平静,刚才听到的一切,让她惊惶,却不知是怒是悲。

真傻,自己不是也说了么,他明明救她的次数比害她多,以她的立场,要说仇恨,太过勉强了。他说师父是被他所杀,可以他的功夫,根本做不到才是。而且,师父是中冥雷掌而死。离开东海的时候,她亲眼见过温靖使用冥雷掌。无论怎么想,凶手都该是温靖……这一切,她不是都清楚得很么?至于廉钊……是真是假,又要如何分辨?

既然如此,为何还介意?她什么时候傻成这样的?

眼前,突然浮现出他方才痛苦跪地的样子来。他究竟是受了内伤,还是中了毒?……恩怨扯平,两不相欠。照这么个说法,就该先把恩还了,再算怨才是……无论如何,回去看一眼也好……

想到这里,小小鼓足了勇气,转身。

突然,周围传来了细小的响动,小小猛地抬头,就见自己已被五个黑衣人包围。

东瀛人?!

难道……小小不禁慌乱起来,她如今手无寸铁,又怎能与这些东瀛人抗衡?而且,这个时候,叫救命也不合适。求饶?那就更……

她还没想完,那些黑衣人就攻了上来,她只得出手,仓皇应战。

那些黑衣人的目的,显然是活捉。下手都有三分保留,用的都是近身擒拿的招式。

小小窃喜,她虽然学艺不精,但论到近身擒拿,指不定还能在江湖上排上号。况她身上还有“纤绣百罗”,分明是上风。

十几招下来,那些黑衣人就发觉不妥,退开数步,拉大了包围的圈子。其中一人从怀中拿出了某物,用力一撒。

小小抬头,就见一张大网从天而降,直冲她而来。她下意识地伸起双手,想阻挡什么,但那大网依然毫无偏差地罩住了她。五个黑衣人拉着网纬一番换位,网当即把她缠得死死的。

小小欲哭无泪了,难道她就这么被抓???

突然,几道银色的光芒闪过,那些黑衣人察觉,纷纷避开。

“淬雪银芒!”一瞬的狂喜,让小小喊了出来。

银色的身影飘然落地,软剑出鞘,“唰唰”几下,挑断了大网。

小小万分激动地看着来人,道:“银大爷!”

银枭闻声,怒道:“说了不要叫‘银大爷’!怎么改不了!”

他一闪神的功夫,那些黑衣人手中暗器激射,只向银枭而来。

银枭却不躲闪,只是笑笑。

只见数道红色的丝线袭来,将那些暗器打落在地。一抹红色疏忽而至,檀香在空气里一层层漫延开来。

“呀,原来是东瀛忍者么……”李丝看了看地上的暗器,抿唇而笑。

那群黑衣人见这两人出手不凡,四散逃开,不再纠缠。

“哟!”李丝叹口气,道:“素闻东瀛忍者向来不顾尊严,只求保命。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逃得真是一个快啊。”

“无胆匪类。”银枭冷笑一声,转而回头,看着小小,“丫头,没受伤吧?”

小小感激地摇头,“银……不,齐大哥,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银枭笑道:“不在这里,难道还留在东海么?倒是你,看样子是过得有声有色么,大老远就听到‘三弦女侠勇救少女,侠肝义胆威震官府’……”

“呵呵,强盗,你忘了说重点了,‘廉家公子难舍旧情誓擒恋人,三弦女侠始乱终弃巧妙脱身’!”李丝笑得暧昧,道。

小小僵住了,这个,这个消息也传得太快了吧!!!

“言归正传,丫头,这些东瀛人什么来头,为什么要抓你?”银枭看她尴尬,便换了话题。

被这么一问,小小顿时觉得难过起来,“他们……他们好像是和东海在一起行动的……”

“呀!还有此事?”李丝惊讶,“想当年,东海七十二环岛创派,本就是为了与东瀛、高丽海寇抗衡,没想到,今日竟还能结盟。当真是忘了祖宗了……”

银枭皱眉,道:“东海一派已经没落,多说无益。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回去吧。”

“回去?去哪里?”小小茫然。

“去了不就知道了。”银枭笑笑,转身迈步。

小小不再多想,跟了上去。临行时,她却回了头,静静看着来路。想起温宿用无比阴狠的口气说:左小小,你当真以为我会放过你?

而后,又不自觉地想起廉钊那句:拿下。

果然,还是不认识比认识好么?

……

走了约莫两刻功夫,小小愣在了一间教坊的后门口。

“银大爷……为什么你每次都带我来教坊呢?”小小开口,无辜地问道。

银枭立刻揪她的耳朵,道:“我记得我第一次带你去的是酒坊!”

小小含泪,道:“大爷饶命……”

李丝笑了起来,道:“左姑娘,你有所不知,天下消息汇聚地无非三个:酒楼、茶馆、教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么。”

“消息?”小小顿悟,“难道是……”

这时,后门一下子打开,一道身影冲了出来,一把抱住了小小。

“小小!!!太好了,你没事!!!”

小小认得那个声音,惊讶道:“叶璃师姐!”

那人正是叶璃。

叶璃松开怀抱,激动万分,道:“小小,你不知道啊,那天东海上,你下落不明,我……我被埋怨了好久啊!!!好惨的!!!我都说了,这不能怪我啊,是那个黑衣人把你带走的么!说起来,那个黑衣人是谁啊?曲坊数那么多姐妹,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身份,不合理啊!!!”

“啊……这个……”小小无奈。

“叶璃,有话进去再说。”银枭也无奈起来,伸手推了那二人一把。

众人进门之后,立刻被引进了一个僻静院落。

小小这才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东海一战之后,银枭和李丝便仓促脱身,最后遇上了海上遭袭的叶璃一行,也得知了她下落不明的消息。当时情势紧张,众人便决意先回岸上,从长计议。

恰好当时官府收纳东海民众,他们便混在普通民众之中上了岸。又恰逢通缉令传到,城门封锁,进退不得。众人只得暂时避居在曲坊分舵。连日来,曲坊门人虽然多番找寻打探,但依然没有她的线索。众人唯恐有失,便想出了一记妙招:将“三弦女侠”的事迹到处吹捧,弄得满城皆知。而且,还本着只说好,不说坏的法子,硬生生地把她这个“宵小”说成了天上有地上无文韬武略的武林翘楚。

银枭总结道:“看来,这计策还是蛮管用的么。昔日英雄堡内,就见过你借势唬人,这次特地替你造了势,你果然不负众望哪。照这么下去,总有一天,你连皇帝老儿都唬得住啊!”

小小对此只得无奈傻笑。

“呵呵,也亏得魏启那厮先行离开,不然,以他的奸险,你今日又岂能如此简单就脱身。”李丝啜口茶,说道。

“还有还有,那个廉家大少爷一定是难忘旧情,故意放了小小一马!”叶璃欢乐地插上了一句。

银枭和李丝同时笑了起来。

“小叶,你这句话,真是说得太中听了。”银枭笑道,“是不是啊,丫头?”

小小笑不出来,老老实实地道:“怎么可能呢……”

“为什么不可能?”叶璃起身,拿过了一叠通缉令,“你看,这是廉家发的通缉令,上面什么人都有,就是没有你。”

“他以为我死了,所以才没发我的通缉令……”

“哇,你傻的啊!魏启都看见你了,他和魏启是盟友,怎么可能不知道你的生死!”

“他刚才要抓我……”

“他可是廉家的公子,奉了朝廷之命剿灭东海,见到你要是不抓你,那岂不是落人话柄?我看,就算他今天抓到你,指不定改天也找个理由把你放了。总而言之,他那句话分明就是说给别人听的么!”

“可是……”

“‘可是’你个头啊!我还真不明白,你不是喜欢他么?既然喜欢,干嘛非把他往坏里想啊?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不是最清楚不过了么?”

小小无言。

叶璃得意地双手叉腰,“嘿嘿,事实肯定就是我说的这样!小小,我看你不如自首吧!然后,归顺朝廷,戴罪立功,以后就名正言顺嫁进廉家,皆大欢喜!”

叶璃刚说完,就被银枭打了一下头。

“疯丫头,胡言乱语!再怎么样,也不能归顺朝廷!”银枭怒道。

叶璃摸着自己的头,有些不甘心。

李丝敛了笑意,对小小道:“没错。朝廷这次表面是为了讨伐东海贼寇,暗地却是为了‘九皇神器’。魏启恐怕已将你的身份告知朝廷,朝廷又岂能如此轻易放过你。何况,奴家要是没猜错,尊师怕是什么都没告诉过你,你又如何能归顺朝廷。而现在,即便你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怕也无法取信于人。实属进退两难。廉钊若真是有意放你,你便领了这心意,远走高飞,才是上策。”

小小听傻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

李丝见她的脸色微戚,便伸手揽着她的肩,轻轻替她打扇子,道:“左姑娘,方才所言,皆是猜测,你不要往心里去。如今最重要的,是尽快离开这里……说起来,今日,奴家与这强盗本是要去衙门盗出城手令的。可惜旁生枝节,未能得手。如今这么一折腾,要想再入衙门就不容易了……”

小小听她这段话,心思立刻回了正途。

李丝继续道:“不过,左姑娘倒是可以帮我们一个忙。”

小小大惑不解,“我?我能帮你们什么?”

李丝用扇子掩着嘴,笑得妩媚,“一切交给奴家就是了,呵呵呵……”

小小只觉得不妙,为什么她明明是所谓的“三弦女侠”,到了一定的时候,却依然只能受人“摆布”呢???

……

……我是代表我同情一下炮灰的分割线 = =+……

城西三里,有一处废园。这里原本住着一户大户,但前几年遭了一道落雷,大屋起火。因是深夜,一家十几口人,无一生还。

城中的人皆忌讳此处阴煞之气,平日都甚少接近。

温宿醒来的时候,自己就躺在这废园的厢房中。床边不远的地方,站着温靖。

温宿起身,顺了一下气息,开口道:“岛主……”

“你什么时候中的毒?”温靖看着他,皱着眉头,问道。

温宿沉默片刻,开口:“当日徒儿漂流至南海地界,困于孤岛。为求脱身,便服了南海的毒药……”

“‘七杀’?”温靖依旧不悦。

“是。”

温靖走到温宿身边,道:“‘七杀’从来不用在杀人,而用在拷问。告诉为师,你可是与南海做了交易?”

温宿听罢,跪下身子,道:“岛主恕罪,徒儿当日许诺交出东海所持的半部玄月心经,这才得以脱身。但请岛主放心,徒儿决不会将心经内容泄露半点……”

“你毒发多久了?”

“三天。”

“三天……‘七杀’之毒,最初七日毫无异常,只是,这七日之后,每日毒发一个时辰,再七日,便是两个时辰……等到十二个时辰都如此时,便是死期。老夫与南海交手多年,从来未有人捱过四十九天。那种生不如死的痛苦,你该比为师清楚才是……”温靖说话的口气冷冽非常,“这样,你还有自信告诉为师,你不会交出心经?”

温宿平静地点头,“是。”

“你自小在为师身边长大,世上没有人比为师更了解你。当日南海之上,你完全能自己突围,如果为师没猜错,你是为了那个小丫头才如此委曲求全。好一番深情厚谊,当真教为师唏嘘!”

“岛主,徒儿绝无此意。她是天下唯一知道九皇神器秘密的人,保全她,是徒儿的任务。”

“好,既然是任务,今天你为何喝退旁人,又为何空手而返?”

温宿答道:“徒儿并未料到毒发……”

“温宿……”温靖长叹了一口气,“为师不聋也不瞎,你做过什么,为师不计较,是念在师徒一场的情分。”

温宿缓缓抬头,看着温靖,语气谦卑而诚恳,“徒儿决不会做出背叛岛主的事,只是……”

“只是?”温靖的眼睛微微眯起,泛着寒光。

“只是,徒儿仅剩的这三个月的寿命,怕是不能助岛主完成大业……”

“你……”温靖惊愕,“你,这是一心求死?”

温宿不说话,只是沉默。

温靖看着他,许久,叹道:“罢了。你想如何,便如何吧……”

他说完,拂袖出门。

温宿慢慢站起来,脸上看不出一丝悲喜。

温靖走出门外,行至院中,眸中杀气升腾,好不骇人。

这时,几名黑衣人突然出现,单膝跪在他面前。其中一人上前,耳语了几句。

温靖的声音阴郁,语调冷寒,“继续找!找到她为止……我不论你们用什么手段,只要她能说话就行。”

那些黑衣人领命,四散开来。

温靖挥了挥手,另外几名黑衣人凭空出现,跪地听令。

“从今以后,温宿无论有什么举动,都一一向我回报。”

几人领命,又消失在了夜色里。

温靖背手,看着一片月色。

“韩卿……”温靖带着恨意,自语。

……

无懈可击

翌日傍晚,叶彰在府内备了薄酒简餐,替廉钊接风。

叶彰举着酒杯,笑道:“贤侄东海一役,用兵独到,真是令我大开眼界。”

“世伯过奖了。”廉钊低头含笑,道。

“最后一次见你,你还未满十岁。当真是时光如梭啊……对了,贤侄已行了冠礼,可取了表字?”叶彰问道。

廉钊恭敬应道:“子箴。”

“钊字劝勉,箴字劝诫,令尊对你期望甚高啊。”叶彰笑道,“说起来,我与令尊也有些日子没见了。听说他领命去西夏边境镇守,这一别,又不知何时能再见了。”叶彰问道。

廉钊回答,“家父也常提起世伯,说是一定要找机会再跟世伯切磋武艺。”

“哈哈,是该找个机会了。”

两人寒暄之间互敬了几杯酒,待放下酒杯时,廉钊开口:“廉钊有一事不明,可否请世伯指点?”

“请说。”

廉钊斟酌片刻,道:“世伯可认识‘鬼师’?”

听到这句,叶彰的酒杯稍顿,但表情却依然笑意盈盈,“我昔日乃是岳元帅麾下,与‘鬼师’有数面之缘,但要说交情,恐怕就……”

廉钊点点头,道:“昨夜的事,我听府上的人说了。世伯隐约提到‘鬼师’和‘沥泉神矛’之事……‘鬼师’与朝中数起命案有关,世伯是否知道些什么?”

叶彰放杯,开口道:“昨夜之事,是我疏忽,未向贤侄说明。贤侄可知,那东海重阴双刀温宿,与‘鬼师’相似非常?”

廉钊皱眉,“相似非常是什么意思?”

“不仅是姿容长相,连说话行动,都像了九成。”叶彰说道,“岳元帅旧部,都是重情讲义的好兄弟,我对‘鬼师’杀人一事本就怀疑。看了通缉令后,我便设了此剧,引温宿上钩。果然不出我所料,他才是杀害朝廷命官的凶手。”

廉钊听罢,沉默。

“任谁也想不到,天下竟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那东海谋算之深,让人心寒啊……”叶彰继续道,“我本打算抓住那贼人,再向朝廷禀明真相。没想到,他竟然勾结了东瀛人,侥幸脱身。下次要想再抓到他,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世伯放心,追缉的事,交给廉钊就好。”廉钊笑了笑,问道,“听府上说,温宿此番来的目的,是为了‘沥泉神矛’。这神矛是昔日岳元帅的兵刃,廉钊早就想一睹风采了,不知今日有没有这个机会?”

叶彰笑了起来,“哈哈哈,贤侄,你也被我骗啦,我哪有什么‘沥泉神矛’啊!都是骗那贼人的!岳元帅的兵刃至今下落不明,着实令人惋惜啊……”

廉钊抬眸,微笑,“的确。”

叶彰提起酒壶,替廉钊倒酒,笑道:“说起来,我也有一事,想问问贤侄。”

“不敢。”廉钊轻挡着酒壶,说道。

叶彰替自己也倒一杯,道:“你与那‘三弦女侠’到底是什么关系?”

廉钊微惊,答不上来。

叶彰笑着,端酒,敬道:“你莫非真是为了儿女私情,才一直追缉她?”

“绝无此事。”廉钊答得迅速。

“哦,那么,那位女侠究竟是做了什么?”

叶彰的这个问题,廉钊无法回答,只得沉默地喝下那杯酒。

“看来贤侄是不想答了……呵呵呵,人上了年纪,就有了好奇心,真是要不得的习惯啊。”叶彰摇摇头。

廉钊浅笑,“世伯为官多年,对官场的事,自然比廉钊看得更清楚。”

叶彰点头,“吃的亏多了,也就学乖了。”

两人之间,突然有了突兀的沉默,如障壁一般隔在两人之间,至此再无法突破一步。

……

待那晚宴结束之后,叶彰回到自己房内。思忖良久,方才廉钊分明话中有话,叫人不得不防。

他慢慢走到床前,伸手在床角猛拍一下。只见那床板应声翻了过来,一把长枪赫然入目。那枪精钢练就,通体银白,凛凛威风。虽藏于床板之下,却不减锋芒,光华耀人。

“沥泉……”叶彰伸手,轻抚着长枪,继而叹起气来。

这时,敲门声起,叶彰立刻回复机关,藏好了长枪。他起身开门,却见管家拿着一封信,正一脸忧色地看着他。

叶彰问了才知,这封信乃是“留云阁”的姑娘送来的。“留云阁”是城内最大教坊,烟花之地,身为知府,自然是避而远之。今日,却有姑娘来送信,也难怪管家疑惑。

叶彰也不知其中名堂,便遣走了管家,拆信阅读。

片刻之后,他神色微变,但眼眸之中却渐渐染上了笑意。他放下书信,略微想了想,将信留在了桌上,并用茶杯压实。随即,出了门。

叶彰略微交待了几句,便出了府。时值夏夜,路上还有不少行人散步纳凉。走了一刻功夫,他在城内最大的教坊门前停了下来。

“留云阁”,这本是烟花之地,他深为朝廷命官,洁身自好,自然是从不光顾的。但今夜,他仿佛是有了兴致,含笑跨了进去。

坊内的姑娘见到他,什么也不说,径直将他引到了一间花厅里。

一进门,就见那花厅里已摆好了八仙桌,放上了美酒佳肴。桌旁,坐着一个衣着朴素的姑娘,正含笑看着他。

叶彰见到她,笑着抱拳道:“左女侠邀本官来着烟花之地,不知有何指教。”

小小起身,招呼道:“叶大人不用客气,坐啊!”

叶彰一坐下,就有华服丽人上前,替他斟酒。

小小笑了笑,开口道:“叶大人,我这次请您来,是想跟您讨个人情。”

“女侠请说。”叶彰道。

“叶大人应该记得,我曾救过令爱罢。”小小端着架子,说着台词。

“当然。”叶彰点头。

“那么,叶大人,您看,用这份人情换出城手令,如何?”小小道。

叶彰笑了起来,道:“女侠真会说笑。女侠行侠仗义,并未作奸犯科,何必如此着急离开本城。本城虽然封锁,但不过多时,定会开城。女侠不如在舍下小住几日,也让本官聊表心意,待开城之后再走也不迟啊。”

小小就知此事不会如此容易,她看着叶彰,不禁紧张起来。还以为李丝有什么好主意,原来是找叶彰来看门见山地做交易。虽说她现在是大侠,还是满城皆知。但谁能保证叶彰一定会给面子?唉……算了,她就按着李丝的段子演下去吧……

她叹口气,摇头道:“叶大人,明人不说暗话。东海昨夜闯入衙门,又劫持令爱,目的,是为了昔日岳元帅的‘沥泉神矛’吧……”

叶彰皱眉,“那不过是谣言罢了……”

“大人无需紧张,既然是谣言,总是传得快,散得也快。”小小笑道,“不过,据我所知,东海一直以来,都想要得到‘九皇神器’……”

这四个字一出口,叶彰的脸色变了。

“不瞒大人,朝廷剿灭东海的理由,我一直被朝廷追缉的理由,以及大人昨日被东海袭击的理由,怕是同一个。只是,这理由乃天大秘密,不得道于世人。如今,大人忍心见我因‘莫须有之罪’,命丧城内么?”小小说完,等着叶彰的反应。

叶彰道:“女侠将此事告知,就不怕本官……”

小小也笑:“叶大人单身赴会,就一定不会抓我,不是么?”

叶彰笑了起来,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左女侠果然有大侠之风。”随即,叹道,“只可惜,叶某是朝廷命官。既然女侠得罪了朝廷,本官断没有放女侠出城的理由。今夜之事,本官就当路遇故人,小酌了几杯。本官就此告辞。”

叶彰放下酒杯,起身,转身欲走。

这时,只见房门开启。银枭和李丝走了进来,满脸堆笑。但气势,却让人生畏。

叶彰见状,皱了眉。

李丝笑道:“叶大人,既然来了,何必着急要走呢?待奴家为您引歌一曲,以助酒兴如何?”

叶彰打量了她一番,道:“‘鬼媒’说笑了,本官担当不起。”

李丝笑得妩媚,“大人,奴家与那强盗可不是什么大侠,您单身赴会,勇气可嘉。既然您不肯交出手令,我们也只有劫持大人了。”

叶彰丝毫无惧,开口道:“本官今日就算一死,也不会屈从于尔等贼人。”

李丝一开始便订了计划,以人情问叶彰讨要手令,若叶彰拒绝便用武力胁迫。这虽是计划好的事,但走到了这一步,小小还是有些无奈,但却又有些欣慰。这个世上哪里都是一样,有好人也有坏人。就算官场,不也有这样一身正气的好官么?不过捏……貌似,她现在的立场变成坏人了……嗯……该高兴么?

唉,不论如何,叶彰毕竟救过她,若是放任李丝和银枭劫持他,怎么也说不过去。可是,叶彰性情刚直,要让他改变心意恐怕更难……

小小看着面前的紧张情势,苦苦思索,然后,笑了起来。

“叶大人,请问,您与家师,可是旧识?”小小走到叶彰身边,开口道。

叶彰皱眉,“敢问尊师是?”

小小抿唇一笑,“鬼师‘韩卿’。”

谁都没有料到她在那时会说出这句话来,李丝和银枭皆是一惊,无法应对了。

叶彰看着小小,道:“你是‘鬼师’的弟子?”

小小点头,“正是。”

叶彰蹙眉,“我与尊师只是点头之交,并不熟识……”

“大人……”小小笑着,“我并无恶意啊。我曾于大人书房之内,见过重阴双刀温宿的通缉令。当时,我就好奇,通缉犯如此之多,大人为何偏偏将这份通缉令置于桌上,好生看中。待昨夜之后,我便猜出了几分……东海的温宿与家师长相十分相似,而他昨夜的装扮是道家云袍,大人又曾是岳飞旧部,这不得不让我想起朝内几桩离奇命案……我早就怀疑,此乃温宿假扮家师所为。”小小说道这里的时候,心中凄凉,语调也略微低缓。

叶彰听到这些话,神情更显惊讶。

小小继续道:“昨夜见大人带兵围攻温宿,必是识破了他的诡计。若不是与家师熟识,又怎能看破呢?”

叶彰听罢,细细琢磨了一番,道:“你当真是韩卿的弟子?”

小小点头,“若非如此,我又怎能知道‘九皇神器’的秘密呢?……只可惜,家师年轻气盛时,树敌无数。为了保全秘密,我自行走江湖以来,一直不敢提起家师名号。大人觉得,我会用这种事来骗人么?如若大人还不相信,可回府向廉家公子求证。”

叶彰这才信了,“没想到,他能教出你这样的弟子来!他现在何处?”

小小垂眸,“家师已经过身了。”

这个消息她是第一次说出口,连银枭和李丝都被吓到了。

“他死了?”银枭喊道,“不可能,他怎么死的?”

小小思忖再三,摇了摇头。“我也一直在找杀害师父的凶手……师父一生为‘九皇神器’所累,唯一的心愿就是不再让这些兵器祸害人间。小小不才,一直都不能替师父完成心愿。如今,神霄归朝,朝廷为求神器,大动干戈。师父若在天有灵,恐怕……”

小小边扯,边看叶彰的脸色。

叶彰神色微戚,似是伤心,他长叹一声,道:“没想到,当年一别竟是永别。韩兄弟用心良苦,我只恨自己势单力薄,助不了他啊!”

“……”小小并未想到,叶彰竟感概如斯,一时无法往下接了。

“女侠放心,即是如此,本官决不会让你落入神霄手中!”叶彰厉色,道,“不过……本官有个请求。”

“大人请讲。”小小立刻接道。

“请带小女一起离开。”

小小有些惊讶,“知惠小姐?”

“没错……”叶彰轻轻一笑,道,“知惠是本官唯一的女儿,如今情势,本官带她在身边,恐怕只添危险。还请女侠送她去一个地方。”

“去哪?”小小问道。

叶彰想了想,道:“那地方偏僻,待本官画出地图,再与各位商议。出城之事不宜草率,本官先回去替各位安排,待一切妥当,本官便遣人通知诸位。”

“慢着!”银枭上前一步,道,“空口无凭,你这么一走,谁知道你会不会出卖我们?!”

叶彰伸手,从怀中拿出一块手令,道:“这就是出城手令,我便先交于诸位。诸位若不信我,可自行出城。不过,如今戒严,即便手持手令,也会遭人盘查,好自为之。”

叶彰说完,迈步走了出去。

小小长吁一口气,笑了笑。

“左姑娘!”李丝笑着,一把揽住了她的肩,“你果然伶牙俐齿,聪慧机智,叫奴家好生钦佩!当真是兵不血刃哪!”

“哪里哪里……”小小忙不迭道。

银枭却皱着眉头,开口道:“丫头,你说‘鬼师’死了……是真的么?”

此话一出,李丝便敛了戏谑,认真地看着小小。

小小心中一丝苦涩,点了头。

“到底是谁?!天下有谁能杀他?!”银枭激动道。

小小沉默许久,抬头,认真地回答:“我师父吧,就是什么都没告诉我……”

银枭和李丝面面相觑,知道问不出结果,便只得作罢。

……

……我是表示廉钊已经走上了腹黑的不归路的分割线 = =+……

叶彰回府之后,便直接回房休息。

一名廉家家将站在暗处,看到叶彰熄了灯,便疾步离开,来到了廉钊房内。

“公子,叶大人回来了。”

廉钊举杯喝茶,问道:“如何?”

“叶大人去了‘留云阁’,稍坐了片刻就出来了。现在已经歇下。”家将回答。

廉钊低头,看着手中的一份书信。这正是叶彰房内书信的誊本。书信上写的,是当初叶彰曾收容过一名与家人失散的少女,那少女离开之后,不想又逢变故,落入风尘。特写了此信,找叶彰求助。正如信上所言,那女子身在“留云阁”,叶彰也的确是去了“留云阁”,看来是确有其事。但令他不解的事,这书信之上,未提姓名,单是将那段收容之事写得巨细靡遗,什么六月艳阳、蹲地痛哭、饥肠辘辘、小姐怜悯……

他努力思索片刻,实在想不出头绪,便道:“好,没事了,你去休息吧。”廉钊点点头,回答。

“是,公子。”

家将正要退下,廉钊又想起了什么,开口唤道:“等等。”

家将闻言止步,“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东海的赃物,可尽数送达了?”

家将如实答道:“已经都运回来了。现在放在府衙仓库之内。”

廉钊点点头,“那就好。没事了。”

家将一走。

廉钊便起身,看了看天色。

说起来,她的东西,有哪些呢?

……

无所不在

三弦女侠惊现无名小城,这本是地方上前所未有的大消息。但之后几天,除了有人传言府衙仓库被盗之外,一切都很平静。不少人猜测,那三弦女侠怕是早已离开。那些关于三弦女侠的谈论也在这平静之中渐渐平息了下来。

城内百姓无聊了几日,忽又有了新谈资。

话说,这城中知府叶彰,昔日曾搭救了一名姑娘。那姑娘身世堪怜,家境困窘,父母染病,为了还债,辗转屈身于教坊之内,打滚在风尘之中。几日前,那姑娘父母病危,却碍于卖身契不得回返,得知叶彰乃是此地知府,便写信求助。叶知府宅心仁厚,当即作了安排。不仅将这姑娘从“留云阁”中赎出,更是立即备了车马,送这姑娘返乡。

一大早,城中的百姓便聚在了城门边,看起了热闹。

叶彰平日为官清廉,今日倒也铺了排场。马车就备了两辆,都是两匹马拉的大车。一辆载人,一辆装行李。除了赶车的马夫,还有三个随行的侍从,两个丫环。

有知情的人便出来解释。原来,是那姑娘早先对父母说了谎。未提自己沦落风尘,反说自己嫁进了大户人家。如今,那姑娘父母病危,这谎,只得圆下去。

众百姓一听,当即唏嘘,再无人质疑叶彰的所为。

廉钊自然也得到了消息,叶彰也将此事报备,又呈了那出城几人的户籍。手续齐备,毫无破绽。“留云阁”那件事,廉钊也是知道的,这件事听起来也顺理成章,合情合理。唯一让他疑惑的地方,是叶彰让自己的女儿随同出城,说是代他去见见故人,算是尽了礼数。廉钊虽然觉得这般“礼数”未免有些过,但毕竟行事作风,人人不同。于是,出城的事便算是定了。

不过,该行的手续总是免不了的。廉钊早早便带人守在了城门口,查验马车上的物品。

叶彰见到他,笑得愧疚,“贤侄费心了。”

廉钊含笑,道:“世伯是知府,廉钊此举才是冒犯。”

叶彰摇头,“哪里。这风口浪尖,本官要送人出城,说起来实在惭愧。但生死事大,不容有拖啊……”

廉钊点头,“世伯所言甚是。”

两人谈话之间,侍卫已将马车上下搜索过一番,又将出城的人与户籍一一比对,确认无误之后,向廉钊报了一声。

廉钊闻言,抬眸看了看那队出城的人。

出城查验,所有人都下了马车,只见那传闻中流落风尘的姑娘就站在马车旁,手挽着叶彰的独生女儿。

但见那女子藕色罗衫,浅紫纱裙,更饰缎带流苏,华美非常。她挽着随云髻,斜插着三支琉璃簪,自有不染尘俗之意。那女子妆容细致,施粉和匀,更显得眉似远山,眸若春水,粉颊娇嫩,朱唇含樱,好生妩媚。女子上了妆,便看不出年纪。但看她身段,应不过十八。

那姑娘见有人看她,便低下了头,似是羞怯。

查验已毕,她便匆忙上马车,不想一脚踩上了裙裾,身形一歪,眼看就要摔倒。那电光火石之间,她左脚一点,身形微侧,站稳了身子。她轻吁一口气,眉梢微挑,笑了笑。

那一瞬间,廉钊突然觉得面前的人似曾相识。那藏在谨慎之后,细小的得意,染在双瞳里,闪闪发亮。她笑起来的时候,便是如此。

这念头一过,他猛然一惊,心绪霎时乱了起来。

难道……

那女子上了马车,不知为何,转头看了他一眼。发觉他仍在看她,有些惊惶地把头缩进了车厢。

他想上前,却克制自己站在了原地。

“贤侄?”叶彰见他呆滞,便开口唤了几声。

廉钊回神,看着叶彰,尚有些茫然。

“贤侄,有什么不妥么?”叶彰问这句话的时候,神色有些紧张。

廉钊稳了稳心神,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请吧。”

叶彰松了口气,走到了马车边,吩咐了几句,便开了城门,让众人离开。

廉钊不再多看,转过了身,默默地往回走。

……

待他走回叶府,进了房,才放任自己的心跳。他在床边坐下,闭上双眼。眼前那女子的身影依然盘桓,那一抹笑意,竟是挥之不去。他睁开眼睛,轻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

他起身,走到了衣柜前,打开了柜门。柜中第三格,赫然放着一把三弦、一本帐本和一包衣物。

他伸手,轻轻抚了抚那把三弦,脸上带了笑意。

“……最后一次……”他开口,轻声自语。

他思索片刻,拿起了那些东西,找出一个木盒,将东西收纳进去。随后,他牵了一匹快马,出了叶府。

……

……我是表示接下去是武打戏的分割线 = =+……

马车出城之后,一路疾行。约莫赶了一个时辰,才放慢了速度。

六月的天气多变,近午时的时候,天空中竟聚起了阴云,隐隐的雷声漫延开来。倏忽之间,最后一丝阳光没尽,豆大的雨点落地,溅起了尘埃。顷刻功夫,雨势渐大,天地霎时苍茫,不见前路。

马车只得在道旁的亭边停了下来,暂时休息。

先前,小小坐在马车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脑海一片紊乱。天知道刚才城门口,她有多紧张。这个易容根本就不彻底啊!不就是换了身衣服、梳了个髻、多涂了几层粉么?无论怎么说,起码得给她一个人皮面具啊!

刚才廉钊看着她的时候,她的心都到嗓子眼了。下了马车,她才算恢复了过来。她走进亭子里,坐在栏杆上,看着一片苍茫的大雨。

她应该没露什么破绽吧?可是,他为什么一直看着她呢?被认出来了么?应该不会,如果认出来了,根本不会放他们出城……或者,如叶璃所说,他真的是故意放她走的?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她竟希望廉钊认出了她……

“小小,你还怕哪?没事啦!”叶璃见她一直沉默,便开口道,“我们已经出城很远了!”

小小怯怯抬头,那随行的两名丫环,自然是由李丝和叶璃装扮的。

她想了想,开口:“你们说,我会不会已经被认出来了?”

李丝和叶璃一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异口同声道:“不可能!”

小小一惊。

李丝不满,道:“奴家的上妆之术,可教东施变西施,包管你爹娘都认不出你来!”

“是啊!”一旁的叶知惠插嘴道,“我刚看见女侠姐姐的时候,也认不出来呢!我爹说过,女子上了妆容,便是判若两人。女侠姐姐尽管放心好了!”

小小僵硬。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呢?

叶璃眨着闪亮的眼睛,笑道:“认出来不是更好?”

此话一出,众人立刻应合。

叶知惠更是好奇,“女侠姐姐,你是不是真的对廉哥哥始乱终弃呀?”

小小还没回答。叶璃便接口道:“真的!可怜那廉公子至今一往情深,说不定真的由爱生恨啊……啧啧……”

小小听到这些对白,知道若不扯开话题,自己就只有被调侃的份了。她一抬头,看见了装扮成侍从站在亭边看地图的银枭,还有另几位马夫和侍从,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扯道:“叶师姐,在东海的时候,不是看到有很多人么,怎么今天出城的,只有我们这几个呢?他们留在那里,不会有事么?”

叶璃闻言,叹道:“你说他们啊……他们不是我们曲坊的人哪,只不过是来帮把手罢了。平日里,都是些普通百姓,现在,自然是过自己的日子去了。”

小小这才想起,当时在东海看到的那群人,的确都是普通百姓的装扮。她觉得不可思议,瞪大了眼睛。

李丝笑道:“左姑娘,江湖之大,无奇不有。‘破风流’这个流派,你应该听说过吧?”

小小点头。她可还记得,师父曾说,如果有人问起她的武功路数,就说是“破风流”。这是如今江湖上规模最大,行踪最神秘的门派。传言,弟子遍及天下,但却偏偏连个门面都没有。

“那些人,就是‘破风流’的弟子啦。”李丝笑得无奈,“唉,不过呢,依奴家看,这些人还是不要惹上的为好啊……唉……”

李丝此话一出,叶璃在一旁拼命点头。

小小深觉此话有理。俗话说,大隐隐于市,这些平时装老百姓的,一定是厉害到不行啊……嗯……就像她师父……

小小正想着,冷不丁银枭一声惊呼。

众人皆起身戒备,却见银枭指着手中的地图,脸色铁青。

那地图是叶彰绘制的,今早才交于众人。方才在城门口,也被查验过了。应该没什么名堂才是,但看银枭的脸色,分明是大事。

“媒婆,你过来!”银枭声音微颤,道。

李丝满腹狐疑地走过去,仔细看了看银枭手中的地图,接着,也是一声惊呼。

小小看傻了。她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开口道:“呃……诸位,怎么了?”

那两人一齐转头看着她,悲愤道:“不去行不行?”

“哎?”小小眨巴着眼睛,不解。

银枭一低头,道:“有生之年,我再也不想跨进那里一步!”

李丝拿着檀香扇,拼命给自己扇风,道:“啊呀呀呀,早知道不提了,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呸呸呸……”

小小有些惊讶,这两人平时嚣张跋扈,谁也不放在眼里,怎么突然这么紧张?

这时,叶知惠上前,笑道:“两位大侠,你们在说什么呀,那里只是一家酒馆呀。”

李丝转头,开口道:“叶小姐,你是认识那里的人?”

叶知惠点头,“嗯。那酒馆的少东家是我爹的徒弟,论辈份,我叫他一声哥哥。”

银枭听到这句,笑了起来,“媒婆,听见没?”

李丝也笑,“嗯,是个大人情呢。”

小小听得一头雾水,酒馆?少东家?人情?什么跟什么?完全听不懂……

她正要细问,周围的一干人竟都沉默了下来,雨声在那一刻听来,竟安宁得异样。

突然,几道寒光闪过,数十枚模样古怪的暗器冲破雨帘,直袭而来。

李丝旋身出手,红线纵横,将那些暗器尽数隔挡开来。

小小惊讶地看着面前苍茫的大雨,那雨中并无一人,更显得诡异。

银枭拔出软剑,退了一步,护在小小和叶知惠身前。

叶知惠被这突来的袭击吓到了,她紧皱着眉头,紧握着小小的手。

小小也被吓到了,她小心翼翼地听着四周动静,一步也不敢动。

这时,敌方攻势再起,暗器纷然如雨,比起方才,险恶数倍。

但李丝却不以为然,她扬手,红线如鞭,迅如闪电,再一次将那些暗器击落。而此时,银枭眉峰一挑,淬雪银芒瞬时出手,没入了雨中。

让众人惊讶的一幕出现了,那本来空无一物的雨色里,突然凭空出现了十数个黑衣劲装的男子。

东瀛忍者!小小微惊,有东瀛忍者,那就是东海的人了?他们怎么可能出得了城?……不对,东瀛忍者有飞天遁地之能,传闻还有隐身土中的神技,说不定真能突围。也就是说,东海众人还留在城中的目的,是为了她?也不对……就算是如此,她今日易容出城,不可能被认出来的。那些忍者显然不是为她而来,若说这里身份确实的,只有……

小小看了看叶知惠……没错,那些人的目的是叶彰手中的“沥泉神矛”。看来,是想故技重施,捉叶知惠来威胁叶彰了。叶彰算漏了这一步啊……

她想到这里,突然无奈。换句话说,叶彰的手里真的有“沥泉神矛”啊……

“东瀛忍者……”银枭咬牙,语气里顿显杀机,他一纵身,入了敌阵,挥剑拼杀。

李丝站在亭中不动,看着面前局势。

只见,那些东瀛忍者时隐时现,藉着天时,讨尽了便宜。银枭的身手不弱,但却屈了弱势。

剩下的忍者不再与银枭纠缠,攻向了亭中众人。

李丝皱了皱眉头,开口道:“左姑娘,这些人难缠得紧,你带着叶小姐坐马车先行离开!”

她说完,加入了战局。

小小立刻照做,车夫早已就位,待她俩上了马车,便扬鞭呼喝。骏马撒蹄,飞奔离开。

……

小小坐在马车里,努力保持着镇静。叶知惠紧紧抱着她,闭着眼睛。

耳边惟有雨声,小小心中却愈发忐忑。怎么办?若是他们真的追了上来,以她三角猫的功夫,自保都勉强啊……

突然,马车顶上传来一阵响动。

小小一惊,立刻拔下了自己的发簪,权作武器。

这时,车顶上传来了打斗之声,想必是车夫与来者交上了手。小小屏息,握紧了手中的发簪。

车顶哪经得起这般折腾,片刻功夫,就塌了下来。车夫与那袭击者也一同落了下来,小小眼明手快,看准了那黑衣忍者,一发簪刺了过去。那忍者吃痛,遁逃而去。

小小刚松一口气,却见车夫已受了伤,怕是无法再战了。

那两匹马一脱了控制,便没头没脑地狂奔起来,她不会赶车,只得用力拽住缰绳,好不容易,让马停了下来。

小小松开握缰的手,只觉手心一阵疼痛。方才力道太大,磨破了皮,她的手心已满是鲜血。

不过,现在的情势,容不得她考虑这些。她又拔下一支发簪,严阵以待。

较之先前,雨势已经缓了不少,视线也清晰了起来。小小就见几道身影穿梭在雨中,依稀可辨,却捉摸不定。

她看了看叶知惠,又看了看受伤的车夫,心一横。好吧!大侠做到底!

她跳下马车,站直了身子,朗声笑道:“藏头露尾,算什么好汉。‘三弦女侠’在此,还不现身!”

小小自然知道,这“三弦女侠”可比叶知惠还吃香。东海没理由放过她的。此话一出,那几道模糊的身影顿时清晰。小小一眼看出,那不过是三个人。其中一人的手臂上,还刺着她的琉璃发簪。

三个人?拼了!

她下腰,避开第一击,抬手便擒住一人的手腕。她手指施力,一个反拧,将对方压低,顺势一脚踢向了那人的背部。

这本是杀招,但小小未修内力,这一招根本不会致命,顶多算是威慑。她本以为必然得手,却不想那忍者身子一翻,竟消失在了雨雾中。小小的手中惟剩一截衣袖。

小小见状,知道不妙,只见数枚暗器凭空袭来,而背后阴风顿起。她无暇兼顾,眼看就要中招。

但是,只是那惊愣的刹那,一把长剑突入了暗器群中,银光一闪而过,暗器纷纷落地。小小还来不及惊讶,就被猛地拉到一边,避开了背后的一击。

她的眼角余光只扫到一身黑衣,一时间分不清状况。

待她站定,再看之时,更加茫然。

救她的人,的确是一身黑衣,从头到脚,遮得严严实实,连发丝都不露一根。要说跟那些东瀛忍者的区别,那就是黑衣的质地不同。他身后背了一个木盒,此时看来,有些怪异。所用的兵器,是一把长剑。朴素至极的长剑,木质剑鞘,精钢剑身,连剑穗都未配。

小小只茫然了片刻,便茅塞顿开。

“恩公?”小小开口,“你是东海之上,救过我的那位恩公吧?”

那人刻意避开了她的眼神,微微点了点头。

不知为何,小小那一刻,感动得无以言表。千言万语,只化成了一句:“恩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