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无风起浪
无风起浪
不知为何,小小那一刻,感动得无以言表。千言万语,只化成了一句:“恩公!!!”
……
那黑衣人听到这声声情并茂的呼唤,不由身子一僵。
这时,那三个忍者重新自雨雾中出现,攻击了过来。
那黑衣人推开小小,挥剑迎击。
小小老实地站在一边,看着面前的战局。那黑衣人使的,依然是那普通至极的剑法套路。他的每一招都很平实,平实得让人觉得简单。
看着那套剑法,小小明白了一些事。面前的这个人,虽然救了她两次,却不想让她知道真实身份。严严实实的黑衣,刻意回避的眼神,简单普通的剑法……无论是谁,都不能凭这些线索认出他来……
他到底是谁?
小小正在苦思冥想的时候,忍者又一次消失在了雨中。那黑衣人执剑,静静站定,凝神以待。
这样的专注,似曾相识。小小突然有些恍惚,忆起了某个夜晚,某个屋顶上,她曾见过一个人,用同样的专注,引箭挽弓……
突然,忍者现身,迅攻而上。那黑衣人避开攻击,想反击时,忍者又隐没在了雨水中。
小小立刻停止自己的胡思乱想,屏息看着面前的局势。
此时,雨势愈发小了,几缕湿润的阳光透出了云层。小小的眼前,突然闪过了一道光。
琉璃发簪?!小小顿悟。
“左边!”她开口,大喊了一声。
黑衣人闻言,毫不犹豫地挥剑向左斩下。只见一道血雾喷出,一个忍者被斩中,倒在了地上,手臂上,还插着小小的那支琉璃发簪。
小小见状,大声道:“东瀛忍者,我已识破你们的隐身术,看你们往哪里躲!还不乖乖出来受死?”
此话一出,剩下的两名忍者现形,拉起了受伤的同伴,遁逃离开。
小小吁了口气。什么东瀛忍者么,这么容易就被骗了。
她走到了那黑衣人身边,冲他笑了笑,道:“恩公,你又救了我一次。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敢问您尊姓大名?”
那黑衣人回剑入鞘,并不开口,只是摇了摇头。
既然别人不想说,总有别人的顾忌,小小便不再问了。
沉默,让她有些尴尬,她瞥见自己手中的琉璃发簪,便开口笑道:“多亏了这琉璃发簪呢!”
她抬手给他看,有些得意。
那黑衣人看了看她的手,却皱了眉。
小小低头,看自己的手心,这才想起刚才用力拉缰,手心被磨破了,斑驳的血迹染满了那支琉璃发簪。这一下子,她才觉了疼,立刻手忙脚乱地拿出丝帕止血。
黑衣人沉默着放下剑,拿过她手中的琉璃发簪,然后,替她包扎。
小小有些惊愣。他的举动太过自然,仿佛与她熟识一般。此时,雨势渐停,温润的阳光遍洒四周,他的眉睫沾了雨水,在那片阳光中闪闪发亮。
小小这才意识到,雨水早已将她淋透,胭脂和花粉被雨水溶化,顺着脸颊一滴滴往下落,她现在的样子,定是狼狈不堪。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羞怯,脸颊渐渐发烫,心跳也加重了起来。
她思忖再三,开口问道:“恩公,我是不是认识你?”
他依然沉默。包扎完毕,他将琉璃发簪放回她的手心。然后,解下了身后背着的木盒,递给了她。
小小不解地看着那个木盒。
她正要询问,却听急促的马蹄声移进。她回头,就见银枭和李丝一行驾车赶了上来。见到她身边的黑衣人,银枭一个纵身,落在她身边,拔了软剑,二话不说就攻了过去。
小小傻眼了,大喊:“啊,误会!他是我恩公啊!”
银枭闻声收剑,“恩公?”
“是啊!”小小用袖子抹抹脸,看着那黑衣人。
黑衣人将木盒放下,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走过马车边的时候,他的脚步慢了几分。
两辆马车,一辆顶棚损坏,残破不堪,车上惟有叶知惠和一名车夫;而另一辆马车,显然是用来装行李的那辆,此时除却车夫,还载着数人。然而,这两辆马车留在湿泥地上的车辙,竟是一般的深浅。
他经过那辆破损的马车,心生疑惑。马车上,叶知惠正怯怯的看着他,眼神之中惧意未褪……
小小站在一旁,目送他离开。心中作了无数猜测,却又被自己一一推翻。
“这又是什么东西?”银枭看着地上的木盒,用剑尖戳了戳。
小小走过去,抱起了木盒。
“丫头,小心。”银枭皱眉提醒。
小小却笑着,若无其事地打开,然后,愣住了。
盒中,放着一把三弦,一本帐本,一个包裹。所有的东西,都被仔细地收藏着,分毫无损。她惊喜地叫了一声,猛地抬头,看向了黑衣人离开的方向,却再也看不见那人的身影……
……
……我是表示廉钊还是个好孩子的分割线 = =+……
一场大雨,虽是突然,倒也解了城内的暑热。
廉钊策马回到城内的时候,已是傍晚。他回房换了身衣服,随即唤来了叶府的管家,询问马车之事。
他这才知道,那两辆马车是叶彰近日才订做的。而且,叶彰对此相当上心,时不时就亲自去监工。
廉钊正想细问,叶彰便来了。
“贤侄,方才我听人说你出城去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叶彰进屋,严肃地问道。
廉钊起身,道:“世伯,没什么大事。我只是担心城门防卫,自己出去巡了一圈。”
“哦,贤侄凡事亲力亲为,真是让人佩服。不过下次,还是多带点人手,以防万一啊。”叶彰说话之间,示意管家退下。
廉钊自然看得真切。他垂眸,思忖一番后,开口道:“世伯,我刚才出城,倒也不是什么都没遇上……”
叶彰闻言,眼神微变,但脸色依然镇定平静,“哦?”
廉钊抬眸,看着叶彰,道:“我在城外,遇上了东瀛忍者。”
叶彰大惊,“什么?!这怎么可能?!”
廉钊道:“我本来也以为封城之后,必是瓮中捉鳖。如今看来,是低估了这些忍者了。……恐怕,东海贼寇现在已经出城了。”
叶彰听罢,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廉钊顿了顿,开口道:“世伯,我明日就领兵出城,追缉那些逃离的要犯。城内的防守,就交给您了。”
叶彰点了点头,皱眉道:“东海七十二环岛,染指漕运,分舵众多。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他们真的逃离,必重新集结势力,再要抓他们,就难了……贤侄,你看,不如本官与你一同……”
“世伯……”廉钊出声,打断了叶彰的话。
叶彰的神色,微有些紧张。
廉钊慢慢地说道:“世伯所做的事情,自然有世伯的道理。廉钊身为晚辈,不敢妄言对错,更不会多说是非。廉钊这次出城,是为了追缉东海贼寇,断不会伤害无辜民众……圣命难违,廉钊行事,若是有得罪世伯的地方,还望世伯海涵。”
他说完,抱拳,深深一拜。
叶彰惊愕地看着廉钊,许久之后才伸手,扶起他。叶彰长叹一声,道:“不愧是廉家的儿郎……”
廉钊的眼神清亮,笑意更是明朗。
叶彰也笑了起来,拍了拍廉钊的肩膀,道:“一切,但凭天意吧……”
……
……我是表示“不喜欢赵颜的可以点叉了”的分割线 = =+……
朝廷剿灭东海,是江湖上一桩大事。东海虽多行不义,但毕竟是武林大派,朝廷对于武林的事,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次,竟如此兴师动众,派兵围剿,不得不让人忧心。联想起先前的种种,这几个月来,江湖从未平静。每件事之间,都仿佛有着看不见的因缘,互相牵引。
英雄堡身为三大家之一,是正道之首。见此情势,英雄堡广发了英雄帖,邀请武林同道共同商议此事。
一时间,江陵城内聚满了江湖人士,盛况不输几月之前的“奇货会”。
方堂主死后,英雄堡内的事,全由汐夫人打理。而如此盛大的场面,莫说汐夫人一介女流,身子单薄,不堪重负。单说她的身份地位,就不足以服众。
英雄堡三英便到了英雄堡内,亲自坐镇。
一日忙碌之后,汐夫人便备了酒菜,款待三英。
饭桌之上,烈英司的张继远坐主位,身旁是正英司的姜绩和奇英司的罗武。汐夫人屈于下位,赵颜随侍在旁。
几人刚落座,烈英司的张继远便开口道:“夫人,文熙呢?”
汐夫人神色微窘,道:“他……外出查帐,尚未归来。”
罗武皱眉,道:“我看三少爷又去了青楼才是吧……整日不在堡内,真不知他是什么心思。”
“年轻人贪花也是常情……”姜绩开口,补了一句,目光有意无意地扫了汐夫人一眼。
汐夫人的脸色愈发差了,她看了看身旁的赵颜,不知如何是好。
赵颜拿起酒壶,替那三人倒酒,“三英大人,请先饮几杯。下婢这就去把三少爷找回来。”
张继远看了看她,又开口道:“赵姑娘,莫允可与你在一起?”
赵颜听到这句话,笑了,“下婢何德何能。”
张继远道:“我听说,你就是他要找的人……是戚氏当家戚函的女儿,可有此事?”
赵颜摇头,“下婢的确在八年前为夫人所救,但二少爷怕是认错了人。”
张继远见她神色平静,不像是说谎,便不再追问了。倒是一旁的罗武带着不满,道:“无论如何,他的心思全在你身上,对堡内的事不闻不问……女人果然猛于刀剑。”
赵颜听到这话,皱眉微戚,道:“下婢决没有高攀二少爷的意思,下婢只想一生一世伺候夫人……”
汐夫人也开口:“莫允的所为,与颜儿无关。”
张继远见状,圆场道:“莫允早已被逐出英雄堡,我们也无需为他的事多费心思。该如何就如何吧。”
姜绩叹口气,道:“莫允的事,暂且不提……不过,英雄堡的堡主之位,总不能永远空置吧。既然文熙无心堡内事务,现在又是多事之秋,看来,是时候召英扬回来了。”
汐夫人的眉梢一动,有些紧张。
张继远思忖了一番,道:“堡主生前执意传位于文熙,不过文熙年幼,才拖延至今。不过,照现在来看,文熙继位恐怕难以服众。召英扬回来也有不妥……我看,就照以往的规矩,比武论输赢吧。”
这番话出口,罗武和姜绩便都收了异议,点头称是。
张继远看着汐夫人,道:“夫人,比武之事,就由我来安排吧。到时候,就看真本事定输赢。”
汐夫人心中难受,但嘴上依然应允。她抬头,看着赵颜,轻声吩咐道:“颜儿,去把文熙找回来。”
赵颜放下酒壶,点了头,恭敬地离开。
天色已暗,赵颜拿了一支灯笼,要出门时,就看见了莫允。
她见怪不怪,也懒得打招呼。她不假理会,自管自走。
莫允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赵颜走着,仿佛自语一般的开口,“我真的不明白,戚函并没有要你把我带回去吧。为什么你如此阴魂不散?”
莫允平淡回答:“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
赵颜笑了,“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你们男人的心思,不是更奇怪么……”
她说完,在一间教坊前站定。只是门口,就能感受那歌舞升平,纸醉金迷,她静静地看着,教坊内的喧嚣张扬,映着她眼底的冷清。她已经很少想起小时候的事了,被人拽着头发,拖进妓寨的情景,就仿佛梦一般。只是,想起那时的拼命逃离,她觉得有些好笑。
人总是会想,如果身在不一样的地方,结局是否也会不一样。
“这不是女子该来的地方。若你要找魏颖,我可以代劳。”莫允在她身后开口。
赵颜转身,笑了,“二少爷,你这么说,三少爷会伤心的。你当真以为,他夜夜流连花街柳巷?”
莫允有些不解。
赵颜笑着,提着灯笼,继续走,“所以我才说么,男人的心思,才更难懂。”
她走了约莫一刻工夫,便到了一处民宅。她推门进去,眼前的景象,让莫允不禁惊愣。
那是一个杂院,聚着一大群小孩子。年纪最大的,不过10岁。此刻,正拿着灯笼,在院中嬉闹奔跑。
魏颖就站在那群小孩之中,煞有介事地教着剑法。只是,真正跟着他学的人,少之又少。他也不生气,满脸堆着笑意,那般明朗,一如稚儿。
“三少爷。”
赵颜的声音一起,魏颖便停了剑,再抬眸时,笑意已完全消失,空留了不屑。
赵颜早已习惯,她走进去,福身行礼,道:“三少爷,夫人唤您回去。”
魏颖尚未开口,那群小孩子便不满地喊了起来。
一时间,院内乱成一片。
魏颖收剑,正要说什么,猛然看见了赵颜身后的莫允。
“二哥……”
莫允点点头,什么也不说。
赵颜走上几步,开口道:“恭喜三少爷,方才三英和夫人商议,决定召回大少爷,随后安排比武,确定堡主人选。三少爷您苦心经营数年,终于得偿所愿了。”
魏颖听到这番话,并不生气,眼神里甚至有了笑意,“当真?”
“下婢不敢欺瞒少爷。”赵颜道。
莫允走上了几步,看着魏颖,道:“你这么做又是何苦,谁又会领你的情?”
魏颖笑得得意,“二哥,我们是兄弟啊。一家人,不就该在一起么?”
莫允无法反驳,只得沉默。此时,小孩们一听莫允是魏颖的哥哥,纷纷聚了过来,缠着他要一起玩。
赵颜见状,福身道:“下婢不打扰二位了,少爷请尽快回府。”
她说完,转身离开。莫允却还站在院中,并未跟上。
赵颜走了一段路,笑了起来,笑声里,嘲讽和无奈纠缠,竟带了几分苍凉。
兄弟?一家人?她光是想到这两个词,就止不住发笑。这么多年来,她和汐夫人用尽一切手段,只为了扶魏颖上位。而这个男人,却因“兄弟”,推翻一切。她早该察觉的,自己错得多么离谱……这个男人,根本就成不了大事!
突然,她笑声顿止。一道身影掠过面前,她一惊,退了几步。
“赵姑娘何必害怕呢……”带着笑意和温柔的嗓音,在黑暗中响起。
赵颜听到这个声音,开口道:“大少爷。”
来者,正是魏启。
魏启看着她,笑道:“刚才见你笑,什么事这么高兴?”
赵颜福身,道:“下婢是为大少爷高兴,方才三英已经决定,召您回英雄堡了。”
“哦?这倒是有趣。”
赵颜将方才的事重复了一遍。
魏启听完,笑意更浓,“没想到,连天都助我。看来,计划要稍稍变动了……”
赵颜点头,又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后。
兄弟……真是越想越好笑啊……
……
无法之地
小小一行赶了两天的路,终于到了那个银枭和李丝口中极度凶险的地方。
让小小惊讶的是,那不过是个普通的小镇。和所有小镇一样,这里少不了酒楼茶肆,商铺小贩。街上的行人带着悠然和满足,分明是一派祥和。小小在路边小摊上买了烧饼,坐在马车上,捧着啃。马车的顶棚坏了之后,倒也通风,她就这样一边啃,一边看着沿路的风景。坐在她身边的叶知惠和叶璃亦是兴高采烈,两人看着沿路小贩,笑着品评。然而,银枭和李丝的表情始终都是绷紧的,神色间还带着紧张。
小小虽然不解,但也没心思深究。她眯着眼睛,闻着空气里的合欢花香,顿觉心满意足……
这时,马车停了下来。小小咬着烧饼抬头,就看见前面的路上挤了一大群人,正指指点点地看热闹。
“哇!什么事啊?我去看看!”叶璃兴致高昂地跳下马车,冲进了人群里。
叶知惠也好奇得紧,她拉起小小的手,道:“女侠姐姐,我们也去看看吧。”
小小还没来得及看银枭和李丝的脸色,就被叶知惠拉下了马车,两人刚要挤进人堆,却听得有人说话。
“这种无理取闹的事,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老子是你爹,你敢说老子无理取闹?!”
“你这般强词夺理,难道不是无理取闹?!”
“混账东西,你是反了不成?!”
小小看不见人,听这争吵,应是父子吵架。只是,那父亲的话音一落,人群就“呼啦”一下散开,空出了一大块地。
小小这才看见人群之中,站着一个身着藕色衣衫的少年,年纪约莫十七、八,眉清目秀,英俊非常。
他面前不远处,四十五六的男子背手而站。那男子生得眉目英朗,气度非凡。只是,他眼神里的怒气,着实让人惊恐。
那男子眉头紧皱,突然,出掌攻向了那少年。
少年也不含糊,出手接招。
这对父子当即打斗了起来。
小小看傻了。只见那二人出手皆不留情,分明招招犀利,杀气非常。
两人一动手,围观的人都是满脸笑意,兴高采烈,丝毫没有紧张的氛围。
“哟,又打上了。来来来,大家来下注啊!”
“我赌这次是江少爷赢!押十文!”
“明明是江老爷武功高么!我押二十文!”
听到这些话,小小无语。
突然,叶知惠大喊了一声,“城哥哥!”
少年闻声,收掌,退开了几步。
那男子也收了手,站定。
叶知惠笑着挤进去,跑到了少年的身边,“城哥哥!”她又看了看那男子,怯怯道,“伯伯好……”
那男子略带着不屑,对少年道:“老子的功夫你不学,偏偏跟那姓叶的学!当真是不入流的武功,老子不屑跟你打!”
“赢不了就直说,少在这里找我师傅的茬!”那少年不甘示弱。
“哼!散开散开,别挡老子的道!”那男子不在多言,一转身,大步离开。
众人自动让出了一条道。
突然,愠怒的女声响起:“喂!你就这么走了?那婚事怎么办?”
小小一看那女子,当场就愣住了。那不是别人,正是南海北神宫那位洛姑娘,也曾与她多番照面。这……这算是什么缘分?竟然在这小镇之上,还能遇上南海的人?!
那男子转身,皱眉道:“老子怎么知道!”
“死老头子,你有负家师在先,现在还要毁约不成?!”
“你哪只眼睛看到老子毁约了?老子这混账儿子不从,难道还要老子押着他拜堂不成?你有本事,让他死心塌地娶你啊!”那男子一身怒气,说话更是不客气。
“你……”那南海的女子眉头一皱,还想反驳几句,却见那男子爱理不理地快速走远。她看了看一旁的少年,一扭头,说道,“我就在这住下了!你给我等着!哼!”
她说完,转身走进了一家酒楼。
小小抬头,就看见了酒旗飘扬,楼前一块匾额,写着三个字“醉客居”。
围观的人见没热闹可看,便纷纷散去。
那少年轻叹一口气,笑着低头,对叶知惠道:“知惠妹妹,你怎么来了?”
叶知惠抬头,看着他,笑道:“我爹让我来的!”
叶知惠抬手,指向一旁,道:“是女侠姐姐送我来的。对了,我爹还嘱咐,要你好好保管这两辆马车。”
少年微微不解,抬头,就看见了小小一行。他认出了小小身后的人,当即笑了起来,举步走到他们面前,抱拳道:“齐大哥、李姑娘,真是好久不见了。”
银枭和李丝也抱拳,回了礼。
那少年转而看着小小,道:“我叫江城,不知这位女侠怎么称呼?”
小小立刻抱拳,“左小小……”
江城笑着,道:“各位远道来而,想必累了,进来喝杯水酒吧。”他说完,领着叶知惠走了酒楼里。
方才见他与父亲动手,似是顽劣不肖,但现在见他笑意温善,语气平和,绝不像暴戾之人。小小立刻放心地跟了进去。
这酒楼还兼客栈,众人一路赶来,早已经累了。稍稍交待了一番,便在酒楼上的客房内住了下来。
小小觉得奇怪,照着一路的样子来看,银枭和李丝一定不愿意留在这里。但此刻,两人好像是在盘算着什么,眼神中偶有奸狡闪现。小小也懒得深究,待马车停放妥当之后,便抱着自己的行李,上楼休息。
她刚走到楼梯口,便见那南海的女子走下楼来。她躲闪不及,就这样打了照面。
南海女子一见她,满脸生了笑意,“呀,姑娘,真巧啊。”
小小咽咽口水,道:“呃……”
那女子打量了她一番,道:“你的伤势看来没有大碍了么,这么快就从东海逃出来了啊。温宿呢,没跟你一起?”
小小听到这个名字,不自觉地收起了笑意,有些茫然。
那女子并未察觉,只是自顾自笑道:“算算日子,他也该来找我了。呵呵,他现在在哪?”
小小抱紧了怀里的行李,道:“师叔没跟我在一起……”
“师叔?”那女子有些惊讶,“真的假的?我还以为你们是情人呢!”
小小微惊,不解至极。
那女子笑道:“我还真是想不出来,除了深爱对方,还有什么理由,值得他舍命相救。他不在就算了,反正,他迟早会来找我的。”
小小愈发不解,她开口,问道:“洛姑娘……”
突然,有人大喊道:“洛元清!你这个丑八怪!还妄想嫁给我们江少爷!痴人做梦!”
小小转头,就见门口出现了大一群女孩子。各种年龄俱全,每个人都面带杀气,一看便知是找茬的。
“洛元清,我告诉你,江少爷是不会娶你的!趁早滚回南海吧!”门口的女子们大声呼喝,场面骇人。
只见那南海女子冷笑一声,回道:“我呸!别以为我和你们一样!我才不稀罕他!若不是师傅和那死老头有约在先,我洛元清才不会做这种掉价的事!你们再出言不逊,可别怪我下手无情!”
“来呀来呀,怕了你不成!”
那群女子中有人大喊。一时间,群情激愤,场面混乱不堪。
洛元清再无心理会小小,专心吵架去了。
小小只得放了疑惑,有些黯然地上了楼。
她刚在房中坐下,叶璃就冲了回来,大喊大叫道:“哇,小小,我跟你说,太厉害了!”
叶璃跑到小小身边,道:“你不知道,原来这个酒楼的东家跟南海北神宫的宫主有段情,不过,最后辜负了人家。当时,他就许诺,自己的子嗣,必定会与南海结亲。现在,南海派人来抢亲啦。你说厉不厉害。还有还有,这酒楼的少东家人缘极好,听说,全镇的姑娘都想嫁给他,是不是更厉害?最厉害的你不知道,听说这酒楼的东家父子一直不合,小吵天天有,动不动就动手,镇上的人都看腻了……”
叶璃说的高兴,却见小小一脸惆怅。她当即打住,拍了拍小小的肩膀,问道:“怎么了?”
小小抬头,看着她,思忖了片刻,问道:“叶师姐,当初朝廷围剿东海,是师叔把我救回来的么?”
叶璃皱眉,“你说温宿啊……是啊,是他把你救回来的……”叶璃想了想,道,“小小,我跟你说实话吧,其实,他当时把你带回来,让我们都惊讶了好久呢。我在东海那么多年,从来没见过他那么关心一个人。你昏迷不醒,大夫花了好大劲帮你解毒,他的担心绝对不是装出来的……我也不明白啊,他假冒你师叔,所作的一切,自然都是为了骗取你的信任。但那个时候,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就算是演戏,又是演给谁看呢……虽然他居心叵测,作恶多端。但是,他对你,也许真的算不上不好吧……”
小小听着这番话,低了头,胸口一丝丝痛了起来。
“啊,小小,我不是故意说这个让你心烦的。说起来,他假冒你师叔这件事,还是我告诉你的呢……”叶璃有些紧张,“呐,其实,被人骗了也没啥大不了,就当作是被狗咬了一口。下次见着了,避着走就是了。对吧?”
小小深吸一口气,抬头,“对!”
叶璃笑了起来,扯开话题道:“对了,这个小镇好像还有很多秘密呢。我常年在东海,消息都不灵通了。待会儿我再去镇上逛逛,兴许还能打听到新的消息。你要不要一起去?”
小小已平复了心绪,正要答应,突然,听到银枭的声音,“不准去!”
银枭几步进了房,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这里可不是好玩的地方。随便乱走,小心丢了性命。”
叶璃不解,“为什么?”
银枭关上房门,叹口气,道:“告诉你们无妨,这里就是‘破风流’的最大聚集地。这酒楼的主人,就是‘破风流’宗主……”他看一眼窗外的街道,“这镇上的人,没有一个是普通百姓……”
小小和叶璃听傻了。
小小也看了看窗外的街道,樵夫菜农、商贾小贩、良家妇女、纨绔子弟、垂暮老者、学步儿童……这所有的人,都不是普通人?这……这到底是什么凶险的地方啊?
……
此刻,在镇外数里的地方,一队人马正急行而来。
带队之人,正是廉钊。
快近小镇之时,他勒马,示意身后的家将停下。
几日追踪,好不容易赶上了叶知惠一行。然而,她们进入的那个小镇,却让他惊愕。这个镇,并不在地图之上。他也派人询问过附近的府衙,但所有人提起这小镇,都是一脸茫然。无人能确切说出,这里属谁管辖。此处,真真正正是游离于法度之外,不在王土之内了。贸然带着家将入内,恐有不妥。
“原地驻扎,没有我的命令,不可轻举妄动。”廉钊开口,下令。
身后的家将齐声应道:“是,公子。”
廉钊下马,看着天空中渐渐聚起的阴云,身边的空气渐渐厚重起来,又是雨兆。
他开口,对身边的家将道:“我先行进镇,如有情况,烟花为号。”
“是。”家将恭敬地将雕弓和箭匣递上。
廉钊接过,沉默片刻,走向了那个小镇。
……
天空中阴云愈厚,风携着尘埃,贴着地打转。明明是晌午的时辰,天色却暗得如同夜晚。
镇外的树林里,站着一个二十七八的男子。他一身月白衣衫,随风猎猎飞舞,竟是那一片昏暗中,唯一的亮色。他闭着眼睛,站在林中,仿佛已融入了昏暗,超然于物外。
这时,数个黑衣忍者出现在他身边。
他睁眼,开口:“情况如何?”
“廉家军队在镇外驻扎,廉钊一人进镇了。”一人起身,回应道。
“一人……”他皱了皱眉头,“你们速将此事回报岛主。我先行进镇查探。”
他话一说完,那群黑衣人便消失在了林中。
他刚要迈步,胸口却一阵悸痛。他止步,深吸几口气,平复下来。如今,是第十五天……
他的神情,略有悲凉。但随即,隐没在了冷漠中。他轻轻按着刀柄,走向了那小镇。
……
无敌天下
晌午之后,天空中霎那惊雷。青白的电光划破阴云,伴随着轰天的雷鸣。雨迟迟不落,只剩下狂躁的风,贴着地,旋转而过。
小小看着漆黑一片的天幕,不知为何,觉得有些冷清了。不久前,银枭和李丝出发去找这酒楼的东家了,而叶璃也好奇地跟了过去。叶知惠怕是累了,早早去房里睡下了。她在房里转了两三圈,最后还是开门,下了楼。
这个时间,酒楼内的伙计早已休息,大堂之内也是空荡荡。小小绕了半圈,不知不觉走到了后院。然后,便看见江城在马厩旁,仔细看着那两辆马车。
察觉到有人来,江城回头,笑道:“左女侠。”
小小听到这个称呼,不自觉地一惊,说话也结巴起来,“我……我不是什么女侠……”
江城看着她,笑得一脸诚挚,“那么,左姑娘。”
小小点了点头。
“姑娘的事,我听知惠妹妹说了。”江城说道,“师傅如此放心将一切交给姑娘,‘女侠’这两个字,自然是当之无愧。”
小小尴尬地笑笑。
江城思忖片刻,问道:“姑娘,师傅临行之前,可曾提过这马车的事?”
“马车?”小小有些不解,她看着那两辆马车。要说这马车有什么特别,也就是车身比一般的马车更大更长罢了。这两辆马车,难道有什么异常么?
江城见她茫然,便生了笑意,道:“姑娘不用介怀,我只是随便问问……”
他说话之间,雨水终于按捺不住,点点落下。他当即打住了话题,道:“左姑娘,我们进屋吧。”
小小听到这话,便不再思考,进了屋。
江城看了看冷清地大堂,道:“左姑娘先坐,我替你沏壶茶。”
他说完,转身去了厨房。
偌大的大厅里,只剩下了小小一人。
这时,雷声又起,雨水倾泻而下。一时间,嘈杂的雨声,充盈在耳际,让周遭热闹了起来。
那种嘈杂,却让小小更觉得冷清。她静静坐着,心中忽生了似曾相识之感。她好像,也曾这样孤零零坐在某个客栈的大厅里……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就像是一种莫名的感应一般,她收起了自己的思考,抬了头。那一抬头,却让她再无法平静。
酒楼的门口,站着一个二十上下的男子。他全身被雨水打湿,墨绿的衣衫被雨水浸透,湿湿地贴着身。看起来,有些狼狈。只是,他的神情里的平和,将所有的狼狈尴尬都化了虚无,隐隐透着贵气。
小小记忆中的画面突然重叠,一切都像是被倒回了一般。她记得很清楚,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也是这般出现在客栈的门口。身后背着一把雕弓、一个箭匣,腰间佩着短刀。那箭匣一半鎏金,一半镶银,人称“鸳鸯箭匣”。唯有神箭廉家,才配得起这般的宝器……
那一刻,他抬眸,看到了她。
那片嘈杂的世界,突然静默了下来。她的耳畔,再没有任何声音。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低低地唤了一声:“廉钊……”
廉钊看着她,竟是全身僵硬。他预想过许多与她见面的方式,但偏偏没有想到过这种。一瞬的心绪紊乱,让他不知道此时此刻,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两人之间的距离,远得恰到好处,无论是谁先转身逃开,对方都无法追上。可偏是这样的距离,让两人都不自然地呆滞着。
“这位公子,若是避雨的话,请进来坐吧。”江城的声音,平静地响起。
小小猛地回头,就看见他端着茶,一脸平和的笑容,这样说道。
廉钊沉默片刻,转了身,正要出门。却听有人带着妩媚的笑意,开口道:“廉公子,难得来一趟,这么快就要走么?”
廉钊皱眉,就见前方的街道上,银枭和李丝悠然站着。这两人同样是被雨水浇透,但是却偏偏还带着那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神情里依然是蔑视一切的狂傲。
“既然来了,就陪奴家聊聊吧!”李丝说完,纵身攻上。银枭也不含糊,夹攻了上去。
廉钊见状,拔出腰间佩刀,起身迎击。
小小站起了身子,紧张万分。他们的行踪不能暴露,而此刻,廉钊见到了她,自然是大事不妙。李丝和银枭,莫非是要杀人灭口?!可是,廉钊刚才不是已经准备离开了么?他不是没有想要抓他们的意思么?!
她刚想上前做些什么,身边却掠过了一道风。
小小就见江城的身影如同疾电,没入了雨中,而下一瞬,他就站在了那争斗的三人之中。
他的右手,拿着酒楼门口的酒旗杆,隔开了银枭和李丝。他背对着廉钊,就像是知道廉钊不会从背后攻击一般。
江城叹了口气,抬眸,笑得温柔。
“诸位,有什么事值得如此喊打喊杀。”他一转手腕,将酒旗放下,道,“世上哪有说不开的恩怨,不如进小店喝杯水酒,慢慢聊吧。”
银枭和李丝看了看四周的情势,这番争斗,引得那些在屋檐下避雨的人兴高采烈地看起了热闹,而沿街的住户也开了窗门,含笑窥视。
那是一种很诡异的气氛。那些围观的人看似闲散,但仔细看的话,他们所站的位置,皆是攻击的最佳方位。
银枭和李丝对望一眼,脸上顿生了笑意。
“啊呀,江少爷说得在理。”李丝收了兵器,道,“打打杀杀的确不好啊……”
银枭点头应合,“是啊,媒婆,我们就进去喝一杯吧。”
小小看傻了。
江城点点头,道:“这就好。”他转身,看着廉钊,“这位公子,莫非是神箭廉家的人?”
廉钊看了看情势,只得也收了兵器,道:“在下廉钊。”
“原来是廉公子。”江城笑道,“廉家保家卫国、屡建功勋,是当世良将,国家栋梁。江城敬仰已久,廉公子若不嫌弃,请在小店落脚,也好让我尽尽地主之谊。”他说完,一伸手,道,“请。”
廉钊看了看银枭和李丝,又看看江城,深觉情况有异,但又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奇怪。只是,这般情势,不容他拒绝。他只得颔首,重新走进了酒楼。
那一刻,镇上围观的人放松了姿势,又开始自顾自地做事。
小小大松了一口气,这个地方果然不一般啊!!!
小小缓了心神,站在桌边,看着廉钊一步步走近。他的眉睫低垂,刻意地不看她。就像是不认识她一般。这样的无视,让她有些失落。不知为何,她宁可他上前抓她,也不愿意他把她当作陌路人……
只是,此刻的她,没有资格要求什么。除了远远看着,便什么也做不到。
江城走到大堂内,拍拍身上的雨水,笑道:“诸位先换身衣服吧,感染了风寒就是小店的不是了。我替诸位温酒,有什么事,稍后好好谈谈吧。”
江城话音一落,本来已经休息的伙计精神百倍地走了上来,领着众人上楼。
小小略微思考,立刻追上了李丝和银枭。
待他二人换完衣服,稍事休息,小小立刻开门见山道:“你们能不能不要找廉钊的麻烦?”
银枭整整衣襟,道:“丫头,你是不是傻了。当初我还能看你面子,对他留手。如今可不一样,他是朝廷鹰犬,又与神霄派结盟,你以为他会放过我们?”
小小皱了眉。
“左姑娘,叶璃上次的那番话虽然中听,但毕竟只是猜测。廉钊如今身在此地,分明就是追踪而来。奴家知道,你对他有心,只可惜,兵是兵,贼是贼。还是划清界限为好……”李丝接道。
小小低头,皱眉。没错,廉钊会出现在这里,显然是追踪过来的。也就是说,他认出了她。可若是他认出来了,在城门口,又怎么会让她走?既然让她走了,何苦再追……这么一想,廉钊要找的,分明不是她。可是,这个地方,到底还有什么值得他追过来……
那一刻,小小脑海中的种种线索联系了起来。
“马车!”小小大声道。
银枭和李丝一惊,大惑不解。
“马车?”
小小笑了起来,“是马车!‘沥泉神矛’就藏在马车上!”
银枭和李丝思索片刻,便明白了过来。
“怪不得叶彰如此大费周章,弄了豪华马车。原来是这样!”银枭站了起来,“……只是,这里实在不是动手的地方……”
李丝也站了起来,“无论如何,‘沥泉神矛’乃九皇神器之一,还是去看个虚实才好!”
有了这番共识,三人不做二话,直接下楼去了后院。
此刻,雨已经停了,但天色依然昏暗,四周笼着一层湿气,让人不快。
银枭走到马车边,仔细看了看,略微思忖,聚力在掌,直击向了车身。
然而,他的掌势尚未击下,就被人制住。
“齐大哥,动人家的东西不太好吧?”江城擒着银枭的手腕,道。
“江公子不必心急,我只是试试掌力,若是坏了,我照价赔你!”银枭说话之间,手腕一翻,反擒江城的手腕。
两人当即纠缠在了一起。
李丝见状,纵身到了马车旁,同样是出掌袭车。
那马车虽是上好木材所制,却也经不起这聚力一集,“轰”的一声便碎裂开来,木板散落了一地。
李丝见无异样,立刻再次出掌,攻向了另一辆。
这时,一支羽箭激射而来,迫开了她的攻势。
李丝转头,就见廉钊执弓在旁,分明带着杀气。她浅笑,红线出手,直袭向了廉钊。这两人二话不说,又战在了一起。
小小站在一旁,看得无语。她的眼角余光已经撇到了店内的几名伙计,正悠然地站在一旁,似是观望。她心中不禁微凉,这个镇内的确不是动手的好地方啊。她立刻识趣地缩到一边,以示无辜。
小小就见面前缠斗的四人出手,目标皆是马车,并无伤害对手之意,稍稍有些放心了。
“呀,这又是玩什么?我也来!”突然,清朗的女声响起。
小小转头,就见洛元清满脸笑意,不明就里地就冲入了战局。小小无语地看看店内的几名伙计,那几人的神色都是戏谑,丝毫没有把面前的事当真。
眼看那五人斗得杂乱无章,场面混乱无比,只是谁也碰不到马车,谁也制不了谁,不知不觉已斗了一刻功夫。
小小索性席地坐下,抱着膝盖,无奈地继续看。
突然,只见一道寒光破入,一柄刀飞旋而来,直接刺入了马车之中。马车耐不住那一刀的力量,车底的木材破裂开来,竟耀出了一道银光。原来,车底的木材中空,长枪就藏在了木材之中。
小小还没来得及为这般变化惊讶,就看见了那个掷刀的人。依然是那身一尘不染的月白衣裳,在昏暗的天色中,朦胧的雾气氤氲,让他的身形带着缥缈的不实。他的神情自始至终都是冷漠的,只是,那种冷漠并非看透世事的淡然,而是一种深切的压抑。
“温宿!”李丝一见到他,便抽身退出了战局,直接攻了过去。
洛元清见状,却轻喝一声,道:“不容你动他!”
温宿对此却毫不关心,直接出手,取那马车中的长枪。
江城纵身跃上了马车,将那长枪牢牢踩住。
廉钊和银枭也在同时出手,架开了温宿。
于是,本来五人混战的场面,变成了六人混战。
小小再无法平静了,她站起身子,却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
这时,江城脚下一挑,那长枪整根被踢出了马车,在空中飞旋。
这一挑,下面的五人同时纵身跃起,伸手夺枪。
众人你抢我夺之间,那长枪屡次被夺,又每每脱手,阴错阳差之间,长枪几个翻转,竟不偏不倚地落向了小小。
小小看着长枪飞来,下意识地想避开,却在一番手忙脚乱中,将那长枪接在了怀中。
刹那之间,战局突兀地停了下来。所有人都安静地看着她,竟没有一个人上来争抢。
小小抱着长枪,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哈,果然神兵通灵。”李丝笑了出来,道。
银枭听到这句,也笑了起来,“好了,现在不用争了。”
廉钊看着小小,却又不自觉地避开她的视线,低垂着眉睫,若有所思。
温宿的神情依然冷漠,眼神只是轻轻扫过小小,随即便停在了自己手中的刀上。
洛元清看了看众人的态度,有些不明就里。
江城笑了起来,从马车上跃下,走到了小小面前,“左姑娘,这把枪,能不能交给我呢?”
小小不假思索,立刻把长枪递了上去。
温宿见状,眼中杀气顿显,手中的刀毫不留情,直接袭向了江城的后背。
左右的伙计见状,纷纷纵身而上。那电光火石之间,突然有一道身影疾速而来。只见一个破入了江城和温宿之间,单手架开温宿的腿,随即出掌。
温宿立刻收劲,急退避开。
那男子改掌为爪,身形突然一闪。温宿不料他身法如此之快,半分惊愕之下,竟被锁住了咽喉。
小小定睛一看,原来此人正是这酒楼的东家,那让人闻风丧胆的“破风流”宗主。
那男子的眸中本都是凛冽杀气,让人见之心寒。但一看到温宿,杀机却弱了几分,手指间的力道也放松了。
“韩兄弟,多年不见,你怎么也做起这背后偷袭的勾当了?”
听到这句话,洛元清笑起来。“死老头,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韩兄弟,他是东海的首席弟子,重阴双刀温宿。他是我要找的人,我劝你下手知些分寸。”
那男子听到这句话,眉峰一锁,仔细打量了温宿一番,道:“老子果然是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使……”他看着温宿,说得悠然,“小子,若不是你与老子一位故人相像,方才老子就掐断你的脖子,让你重回娘胎,好好地学学规矩。”
那男子说完,手劲一松,一掌推开温宿。
温宿踉跄几步,剧烈地咳嗽起来。
那男子不再理会温宿,直接看向了江城。“我早说过,你学的那些功夫都不入流,如不是老子出手,你今日就血溅五步,横死当场!”
江城不屑,却又找不到话反驳,只得沉默。
那男子转身,看这面前的众人,叹着气,道:“如今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在人家的后院里就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动手?”那男子悠然开口,“想当年,老子武功盖世,挑战前辈之时,也是先呈烫金拜帖,安安份份地等人赐教。啧,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呀……”
他说话的时候,周围安静异常,所有人都噤了声。小小只觉得一种无形的压力四散蔓延,叫人不敢反抗。方才,这男子的招式,看不清路数。而看他一招制住温宿,武功想必是深不可测。这世上,竟有如此高手……
那男子看了看洛元清,又看了看李丝,道:“唉,当今江湖,阴盛阳衰也就罢了,这行事竟也无半点侠气,老子看着就不顺眼!”那男子一脸惆怅,道,“想当年,论剑,有岳岚剑派隐峰、隐壑两兄弟;论刀,有太平城主石析;更有神霄派那王天师,使得一手好掌法。当年,英雄堡侠义干云,神农世家济世为怀,说不尽的人才辈出,武道昌隆。可这才短短十几年的功夫?老子竟连一个下棋的人都找不着了……”
江城听到这些话,表情霎时变为了无奈,“……说完了没?”
“没说完呢!”那男子不悦,继续道,“看看你们这群小辈,学艺不精也就算了,下三滥的手段倒是一个学得比一个好,老子看着就火大!这年头,怎么就没一个少年英雄呢?!啊?!”他越说越激动,指着温宿,道,“你这小子的武功,算是不错,可这背后偷袭,算是什么事?如此重的杀心,纵有再好的功夫,也只能沦为魔道!……”
那男子滔滔不绝之中,四周已是一片沉默,所有人都呆呆地站着,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本以停歇的雨水又淅沥地下了起来。
“老爷子……”李丝带着怯意,小心地开口,“这又下雨了,有什么话,进去说吧。”
那男子正说在兴头上,当即皱了眉头,准备呵斥。
这时,温宿突然跪下了身子,抓紧了衣襟。他的脸色已然苍白,气息紊乱,全身因剧痛而轻颤着。
那男子几步走到温宿身边,抓起他的手,略微把脉,随即,冷冽地眼神直刺向了洛元清。
“‘七杀’,好狠毒的手段哪……”他冷冷道,“你们南海行事当真是越来越不入流了!”
他说完,抬手封了温宿的几个大穴,出掌运起真气,逼入温宿的经脉。真气入脉,痛楚顿减,只是那气劲太强,温宿只轻哼了一声,便失了意识。
他将温宿交给了伙计,背着双手,道:“你们都进来,给老子把话说清楚了!”
他说完,迈步进屋。
众人无奈,却又不得不照办。
小小抱着长枪,茫然地站在门外。那一刻,太多的猜想冲进了脑海,那些话语里的欲言又止,别人不曾提起是是非非,她突然有些明白了……
只是,这样的明白,是好是坏,她却无从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