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碰撞的活火山-7

万籁俱寂的深夜, 摆放在货架上的各类货物静静睡着。

柯霓的手机掉在收银台的玻璃台面上,“哐当”一声,吓跑了垫着脚尖进来凑热闹的一大一小两只猫。

柯霓睫毛轻颤, 顺从地闭上眼睛,甚至顺着景斯存托着她下颌的动作抬了一下头。

景斯存只是浅尝辄止地吻了柯霓的唇瓣, 鼻尖蹭着柯霓的鼻尖, 克制着“想占有”的冲动,呼吸急促地分开, 然后近距离盯着柯霓颤如蝶翅的眼睫看。

柯霓含着硬糖, 良久,才缓缓睁开眼睛。

眼底氤氲着潮湿雾气。

柯霓垂了一瞬睫毛很快又抬眼看景斯存, 唇齿咬字不太清晰地问:“你不是说要尝尝吗?”

柯霓又在用那双闪烁着缱绻水光的眼睛盯着人看了。

虫鸣声也许歇下了, 也许还没有。景斯存只听见柯霓的声音和水果硬糖在柯霓齿间轻声作响的碰撞声。

这些细小的声音牵引着景斯存最敏感最脆弱的神经。

蛊惑人失控。

偏偏柯霓柔软的唇瓣一开一合,吐气如兰,有些挑衅地发问:“你尝到了吗?”

景斯存瞳孔微缩。

柯霓还想说什么:“景斯......”

景斯存没听完这句半是犹豫的试探,像嗅到致瘾源,带着强烈的欲求, 难以抑制地蹭着柯霓的鼻尖重新吻下去。

柯霓半张的唇被景斯存用舌尖撬开,唇舌失控地吮吻纠缠。

收银台面的木制棱角硌着柯霓的胃,疼痛感没能唤醒头脑的清明。

灵魂昏昏沉沉地沉溺在紊乱的吻里。

柯霓紧紧攥拳撑着玻璃, 仰着脑袋, 被吻到头皮发麻。

闭着眼睛的黑暗里似乎有过仙女棒燃烧时的碎钻流光。

柯霓难以抑制地呜咽出声:“嗯......”

景斯存的动作倏然间停滞, 喘着退开,掌心仍抚在柯霓颈侧。

柯霓耳边流淌着簌簌幻听, 压着倏明倏暗的快感睁眼,撞进景斯存翻涌着情绪的眸色里。

刚才发问时的小伎俩在这样一双聪明深邃的眼睛里根本无所遁形。

柯霓像一只误闯猎区的小鹿,紧张地吐出急促的呼吸。

景斯存脖颈上漫着一层红色, 喉结吞咽般滑了一瞬,如饮醇醪。

对视片刻才眯着眼睛问柯霓:“刚才是想让我这样尝吗?”

彼此间的距离依旧近在咫尺,空气里弥漫着分不清从谁口腔中泄露出来的清甜的荔枝味。

他们刚才接吻过了.....

柯霓有说不出的羞涩和慌张,答不上来,浑身发软地捂着脸蹲下去。

心跳过载。

即将爆炸。

景斯存绕过收银台,蹲到柯霓面前,勾一缕垂在柯霓手臂边的长发:“柯霓。”

柯霓迷离地抬起眼。

景斯存问:“想试试异国恋吗?”

柯霓的答案呼之欲出,又担心自己太不够矜持地压着情绪:“我......要考虑考虑。”

景斯存轻轻笑了一声,有些不正经:“没考虑清楚就让我尝啊?”

羞愤交加。

柯霓眼里飞出无数小刀子,气呼呼地扫景斯存一眼:“我以前都说过我看不惯你的,当然需要考虑。”

景斯存笑着往收银台后面的那面墙上斜了一下额头:“你是看不惯我,还是看不惯他?”

墙上贴着景斯存参加电视节目的剪报,柯霓跟着往上面看了一眼,昏黄的吊灯随缠绵的夜风轻轻晃荡,景斯存最招人恨时的模样就明晃晃地贴在那边。

童年睡不着的夜里,柯霓自卑又嫉妒地把枕头或者毛绒小熊当成是景斯存,恶狠狠砸过一拳又一拳。

这种感觉荒诞奇异。

她居然会在成年后和童年时期怨恨的对象在墨色晕染的午夜里接吻。

柯霓拒绝回答景斯存的调侃,咯嘣咯嘣咬碎怎么含都化不完的硬糖。

景斯存看着柯霓的唇瓣嚅动,用指尖轻轻勾一勾柯霓柔顺的发梢:“再亲一下能减少考虑的时间吗?”

柯霓咬着粘腻的糖渣子,忘记呼吸地看着景斯存靠近。

但景斯存的唇没有落下,擦过柯霓的耳廓,惹得柯霓打了个哆嗦。

“今天亲不了了。”

景斯存唇齿间的温热气息落在柯霓耳边,声音含笑,像叹息:“我怕抵不住诱惑。”

抵不住什么的诱惑?

柯霓想起吕尧对生理性喜欢的解释——想摸,想抱,想亲,想睡。

柯霓对着景斯存锤过去:“景斯存,你怎么这么不正经。”

景斯存维持蹲着的姿势,单膝落地,捉了柯霓的手腕直接把人拉进怀里。

不能亲吻。

那就再抱一下吧。

柯霓挣扎了一下,咬牙切齿地把余光落在景斯存泛红的耳根和颈侧皮肤上。

她突然妄念丛生。

景斯存像预判过,毫无预兆地侧过头,用额头抵住了柯霓的额头。

睫羽投下一抹深邃的影子,景斯存微笑着凝视柯霓:“又想咬?”

柯霓压着心跳:“我告诉你景斯存,我还没考虑好呢,很可能亲了抱了也不会负责任的,白占你便宜。”

景斯存闷声低笑:“也行,我愿意让你占这个便宜。”

说着抱紧了柯霓。

景斯存只是过来拿家里缺少的生活用品,还要赶回医院替换母亲。

送柯霓到家门口后景斯存倒是没再中蛊般动手动脚,只是在声控灯熄灭的寂静楼道里,耳语着和柯霓说了一声晚安。

柯霓按住比星期二更加精力充沛的心脏,声如蚊呐:“晚安。”

这个充斥着心悸和欲念的凌晨,在柯霓翻来覆去才进入的朦胧梦境里结束。

再睁眼时,吕尧送的电子日历仍然停留在“星期六”的字样上。

星期六,唯一的好消息是景斯存的父亲办理了出院手续。

宋弋打来电话:“柯霓,景叔出院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柯霓烫着脸皮咳了一声,不得不坦白自己已经回来了。

幸好宋弋的关注点并不在这里。

宋弋看到了网络上那些乌烟瘴气的消息,急着继续参与键盘大战。

宋弋说:“我这深受我姥姥真传的骂人功力正愁没有用武之地呢,看我怎么花式回骂这帮没脑子的孙子......”

柯霓听见宋弋在电话里“哎呦”了一声,然后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小弋,别胡说,你姥姥早就不骂人了。”

柯霓想,那大概是宋弋的母亲吧。

声音真温柔啊。

宋弋在怂了吧唧地嘟囔:“妈,你别总拍我脑袋我明天还得去录节目呢。”

星期二熟悉的叫声从手机里传出来,宋弋一拍脑门,提议:

干脆把星期二送到柯霓家。

最后两期节目估计要录两天时间,柯霓欣然同意了宋弋的提议,在星期六晚上接到咧着嘴傻乐的星期二。

星期二绕着柯霓又跳又扑,精力堪比柯霓和景斯存对视时咚咚直蹦的心脏。

宋弋站在玄关门口没进来,愤愤不平地和柯霓提起网上的流言蜚语。

景斯存的父亲虽然能出院,却不能活动,现在连吃饭都要人喂。

柯霓知道景斯存忙,只问宋弋:“景斯存还去参加录制吗?”

宋弋靠在门边叹气:“其实景叔现在的情况是不该走开的,但景斯存估计想不去都不行,你没发现阿姨现在有些偏执吗?”

柯霓发现了。

上次景斯存的父亲出院时,景斯存也是不合时宜地出现在杂货店里,还待了很久很久。

景斯存本人倒是没说什么。

但柯霓总觉得景斯存其实有不得不离开家躲出来的苦衷。

景斯存母亲的偏执因爱和内疚而起,生怕耽误了景斯存。

所以这个节目,景斯存根本不能退。

宋弋走后,柯霓一边和母亲的律师讨论潮流文化品牌发来的邀约合作合同,一边难以释怀地再次点进吕尧发来过的链接。

连营销号都下场带节奏:

节目组就是明目张胆地捧某位选手;

其他参赛选手都是选出来衬托某位常驻第一名的陪跑运动员......

随着讨论热度的持续升温,《极限脑力会》的第四期节目在网络平台播出。

冯子安的镜头并不多,连带着第一次淘汰掉冯子安的柯霓也没有几个镜头。

柯霓仔对这些毫不知情,直到在外旅行的林西润发来微信。

林西润:“柯霓,谢谢。”

林西润:“谢谢你真的把我当朋友。”

柯霓猜测林西润是看到冯子安淘汰的那部分节目内容了。

林西润很快把电话打过来了,在充斥着海浪声音的北方海边第一次和柯霓说起自己会被淘汰的原因。

冯子安在林西润上场前告诉林西润——他们留存了和林西润的全部电话录音。

林西润自嘲地笑笑:“其实我都不记得我在电话里和冯子安说过什么内容了,左不过就是一些想要走捷径的野心吧。”

林西润说自己动过投机取巧的歪心思,被威胁也活该。

但林西润没想到柯霓真的会帮他出气。

林西润说:“你真是我见过的最傻的人,这种浑水你也蹚?”

类似的问题柯霓也问过景斯存,那个人明明聪明绝顶。

偏要惹祸上身。

柯霓说:“林西润,我一直没问过你,现在你愿不愿意和我说说关于冯子安和夏既以的事?”

林西润也是聪明的:“因为景斯存吗?可惜我是弃子,知道的东西并不多。”

林西润只知道冯子安是富二代,看似自负,其实难以摆脱家里长辈的光环,总想自己闯出点名堂来。

冯子安和夏既以联系上后,夏既以的团队答应冯子安,可以签冯子安出道,然后帮忙做大冯子安正在筹备的某个自创时尚品牌。

至于夏既以。

夏既以的团队和节目组有些利益关系,节目组的联合冠名商里,有一个是夏既以团队介绍过来的品牌。

林西润说:“柯霓,算了,那些讨论很快就会过去的。你能看到的消息都是拿钱砸出来的,但又没有证据。普通人怎么能和他们斗呢?”

不谙世事的星期二叼着狗狗玩具在客厅里撒欢跑酷,林西润的反问不停在耳边回荡,柯霓紧蹙的眉心就没再舒展过。

景斯存打来视频时,柯霓挂上满脸灿烂的笑容才接起视频邀请。

柯霓:“嗨~”

景斯存眯起眼睛打量手机屏幕:“怎么是这种表情?”

柯霓说:“开心呀。”

景斯存平静地抬眉:“开心的原因?”

柯霓掰着手指头数:“景叔叔今天出院回家真是太好了;有品牌找我做设计师呢,连合同都拟好发来了;星期二又能在我家陪我......”

勉强算是蒙混过关。

景斯存不怎么正经地接一句:“接吻也没见你笑成这样。”

半夜三更,柯霓的脸上蓦然浮起一片绯红色的晚霞。

即便是这样柯霓也没怎么睡好,一夜都在看那些愈演愈烈的消息。

景斯存本人说过不用在意。

可是,柯霓看着他们那样编排景斯存,只觉得有种五内俱焚的焦灼和无力。

早晨,柯霓迷迷糊糊听到敲门声,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多亏有星期二扒着床沿咬走柯霓的薄被,柯霓才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

才六点。

这么早......

柯霓生出一缕悸动的猜测,连忙披上睡袍往门口跑去。

打开防盗门,果然是景斯存来了。

景斯存提着装早餐的纸袋站在楼道里,眉眼间笼着笑意:“早。”

柯霓惊喜地问:“你不是要出发录节目吗?”

景斯存把纸袋往柯霓怀里塞:“先来看看梦里见过的人。”

柯霓不好意思地垂头,嗅到一股麦香醇厚的小面包的味道,这才发现牛皮纸袋上印着最早他们海选时住过的酒店名字。

小面包刚出炉。

隔着纸袋子也能感受到温热。

酒店离景斯存家有一段距离,景斯存是今早开车过去买的?

柯霓心头也跟着一热。

可是又生出许多难过。

在柯霓看来,《极限脑力会》宛如一个巨大的阴谋。

荒诞,恶心。

这个世界就像冰箱里过期的水果罐头,表面看起来色泽还是那样诱人。

其实已经悄悄坏掉了。

柯霓情绪复杂地看着景斯存,忽然觉得景斯存眼底似有倦色。

她抬手向他额头探去,还好,只摸到了一片玉石般的沁凉。

景斯存调侃:“占便宜?”

柯霓反击道:“占便宜怎么会摸额头!”

景斯存轻笑:“不然你想摸哪儿?”

柯霓想用牛皮纸袋砸人,又舍不得刚出炉的小面包。

她收起玩笑打闹的情绪问他要不要进来一起吃早餐。

景斯存说宋弋还在楼下车里等着,这就准备出发了。

柯霓想到那些的言论,喉咙一哽,千言万语压在心底。

“景斯存,这个世界实在太糟糕了。”

柯霓说:“但我还是想祝你们玩得开心。”

景斯存笑着捏捏柯霓的脸颊:“别乱看,等我回来。”

宋弋坐在驾驶位里连着在网上怼了十几条奇葩言论,景斯存才回到车上。

宋弋忙着打字,余光瞥见景斯存挪开了放在副驾驶位上的冰袋,随手用手背抹掉座椅上潮湿的霜气坐进来。

宋弋说随口问:“冰袋没用吧,退烧还是得吃药才行。”

景斯存“嗯”了一声。

也许是跟老景着急上火的原因,景斯存今天凌晨突发高烧,浑身酸痛。

本来也没指望着冰袋就能退烧。

能骗过柯霓就行。

退烧药就算了吧,容易影响计算和反应,录完节目再吃。

景斯存病恹恹地抱臂靠着椅背,把鸭舌帽盖在脸上:“到了叫我。”

宋弋骂了个痛快,发动车子:“好嘞。”

不巧的是,抵达录制地点时,夏既以的保姆车刚好停在景斯存的越野车旁边。

宋弋叫醒景斯存,转头看见夏既以的车,顿时腾起一身戾气。

景斯存戴好鸭舌帽,按了一下宋弋的肩:“别冲动。”

宋弋忍气吞声地点头。

夏既以被总导演叫去拍转场间播放的广告,回来时在电梯里撞见了景斯存。

景斯存正在看一组数,居然勤学好问地把手机举到夏既以面前。

夏既以心里慌,只能在表面上维持着温润的微笑:“怎么了?”

景斯存说:“帮我看看这组数是什么规律。”

夏既以迷茫地看看景斯存,再看看亮着的手机屏幕,硬着头皮说:“快要比赛了我们还是留点精力......”

电梯抵达楼层,宋弋等在电梯旁,警惕地看了夏既以一眼。

景斯存说:“遇到不会的规律题了,好烦。”

宋弋凑到景斯存旁边一瞧:“这有啥不会的,这不就普通的平方数中间加斐波那契数列吗?你发烧烧傻了?”

景斯存勾起嘴角:“可能吧。夏既以选手能给讲讲毕达哥拉斯定理吗?”

夏既以干笑着指了指化妆间:“我还没做完妆造呢。”

宋弋表情淡下来:“怎么回事,他连这个都不知道?”

节目组花样百出,要求选手们做完妆造先进行前采。

轮到采访景斯存,宋弋担心景斯存的高烧,转头却看见景斯存吊儿郎当地捏着麦克风,视线犀利地对上了夏既以。

什么意思?

不是说别冲动吗?

宋弋平时就算再大大咧咧也知道节目组和夏既以之间有着理不清的关系。

内定冠军指不定是谁呢。

水深,的确是要谨慎些。景斯存一向沉稳,怎么就突然锋芒毕露地和夏既以硬刚上了?

景斯存平时的行事风格是有些偏向于斯多亚学派的“不动心”。

情绪韧性极强,理性且平静。

景斯存一直都知道这个世界上一山更比一山高的聪明人很多。

总有人能透过表象看明白本质。

兢兢业业的科学家、商业领袖、政治家、甚至艺术家,那些更有本事更有能力的人自会匡正这个世界。

而景斯存自认只是有点小聪明的普通人,并不是救世主。

但柯霓今早顶着黑眼圈开门,沮丧地说:

这个世界实在太糟糕了。

负责采访的工作人员抛出问题:“今天我们邀请了一些有颇有名气的选手来和你们这些原住选手比试,景斯存选手,你认为冠军会在哪个阵营里产生?”

景斯存渊渟岳峙,目光平静地扫过夏既以坐着的方向,谈笑间气场全开:“冠军啊,大概率得是我了。”

其他工作人员和选手俱是一愣。

负责采访的工作人员也跟着怔过一下,很快又恢复挖坑的本质:“我们的景斯存选手真是十分自信呢,能说说原因吗......”

夏既以掌心都是汗,搁在腿上的双手紧紧地攥着拳。

后脑勺有阵阵冷风,说不出是恐惧还是别的什么情绪。

景斯存依然是悠然自得地看向夏既以的方向,轻笑:“不然呢,难道让不知道毕达哥拉斯定理就是勾股定理的选手拿冠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