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陈词
济沅湘以南征兮,
就重华而陈词
——《离骚》
暮色四合,屈伯庸与柏惠相对而坐,默默无语。
气氛凝滞,连侍女亦不敢进来。青玉蟠螭玉枝灯还未点亮,风吹帷幔,光一点一点暗下来,两人坐在那黑暗里,心如坠冰窖。
良久,屈伯庸对外面的侍女缓缓道:“掌灯吧。”
烛光一闪,他看到柏惠已泪痕满面,摇头沉沉道:“昭和那策略,我不能接受。”
“可事到如今,我们可还有良策?”柏惠幽幽道。她在内室听到昭和那番话,抚住胸口心痛不已。她素是敦厚之人,即使屈由不是亲生,要这么舍弃亦是不可能。但这万难的选择迫在眼前,昭和的话亦句句在理。出于一个母亲的本能,她不能阻止自己无数次生起保屈原的念头,但终究说不出口。
“明日即要大朝了。”屈伯庸少有地颓然。
柏惠多希望他先说出,谁杀的人就让谁去认罪。然而屈伯庸眉头紧缩,双唇紧闭。柏惠不愿再想那些道义情感,忍着痛说:“良人,那招远是由儿杀的……”
屈伯庸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道:“如何能这样说,若不是原,屈由如何会去杀人!你这念头,是要陷我们屈家于不义!你如何让我和死去的司马安交代……”
“良人,这么多年,你何苦还用这道义折磨自己?司马安的死和你无关。我们对由儿向来视如己出,他这是犯了死罪,我们无能为力啊。”柏惠痛苦道。
屈伯庸嘴角抽动,忍得心胆俱裂,仍摇头道:“这不行,我不能让由儿替他挡死。”
柏惠掩面泣道:“苍天,他们杀的是个恶人,究竟如何错了,要让我们为人父母做这样的选择?究竟何为是非对错?”
屈伯庸亦颓然道:“铲奸除恶的对错是非、国法刑律的对错是非、信守道义的对错是非,我皆可辨清,可如今它们混沌于一事,老夫真难取舍。”
铜壶一滴一漏,除此外寂静无声,忽然更声响起,两长一短。
屈伯庸缓缓道:“二更天了,睡吧。明日,自有大王定夺。”他慢慢走向内室,脱了长袍,慢慢躺向榻上,回身向壁,一行老泪淌下。
人自有私心,无从回避,他如何不在心底更有一点点偏袒屈原?然而他那不负亡者的心结,凛然横亘在他面前。留屈原,他那良心一生不安;留屈由,他更心痛如刀绞。
柏惠静坐了一会儿,见那屈由屋内还有光亮,便擦净泪痕,起身披衣去庖房拣了他素日爱吃的点馔。
柏惠推门进去,见屈由在案前怔怔跽坐。屈由见了她轻声道:“娘还没睡?”
柏惠轻轻一笑,将那案食中的点馔一碟碟取出,温言道:“一定饿了,快吃些。”
屈由笑道:“好,还真是饿了。”却并不动手,只顿了一顿,对柏惠直直道,“娘,昭大人的话,我听到了。”
柏惠一惊,只得强掩色镇定道:“孩儿莫听他瞎说,你爹自有良策。”
屈由却一笑,摇头道:“娘,若有其他办法,爹何以烦恼至此?”说罢忽然正色道,“娘,人是孩儿杀的,万不可诬害原。我早说过,这事由我来承担,明日与爹面见大王,我自会请罪受刑,亦求大王放过原。”
柏惠突然泪如泉涌抱住他道:“不可,娘不能失去你们任何一个。”
屈由拍拍柏惠的背,幽幽道:“若不是爹娘当初收留我,我这条命早就没了,如今不过晚了十几年,已太值了。只是由这先去,报不得爹娘养育之恩……”屈由哽住,不能再说下去。
“别说了,别说了,失去你们哪一个,对娘都太残忍……”柏惠哭道。
屈由闭上眼睛,静静一笑。
昭府的这一晚亦不安宁。
屈原触刑,昭和坐立不安,昭碧霞从旁人处打听到此事,心中微微一紧。
她已经有数日没和父亲说过话了。昭和见她径直过来,冷冷看他,心中五味杂陈。
“那屈原若受极刑,爹可会同意我与仓云的婚事?”昭碧霞在门边静静问道。只一句,却像与他隔着千重万重的距离。
昭和微微闭目,心中深深一叹:“你若见了今日之仓云,必会改了主意。”
“爹,你是朝堂重臣、郢都权贵,你有无数谋士仆人听你指挥,仓云对你,不过贱如蝼蚁,我尚要谢你留他性命。仓云那残腿,是为我的鲁莽付出的代价,亦是昭家为争永不满足的名望地位而不惜动用卑劣手段的证据,我愿用余生为他弥补,并且告诉爹,若爹日后伤他性命,我无力抗争,唯有以死相告。”
昭碧霞一字一句,冷得让昭和周身的空气凝滞,他捏紧双拳,怒不可遏,心如刀绞。
为人父母,常常这样陷自己于被动。昭和此时根本无力解释,只平定喘息缓缓道:“碧霞,你还太年轻。”
“对,我太年轻,还难得保持一身清正,宁死也不去参与你们那蝇营狗苟。若是人年长便要丑陋可憎,不惜拿最亲近的女儿的幸福去交换自己的前程,我宁可年幼而亡,保得洁净。”昭碧霞缓缓流下泪来。
“放肆!”昭和再也难忍,拍案对昭碧霞吼道,“若不是父亲耗尽心血积微成著为你置下这殷实家业,若是你生于庶民百姓之家、陋室草棚之家、奴隶贱役之家,我看你今日还能说出这番话来!你自幼便有锦衣美食,有家仆殷殷保护,有全楚国最好的琴师授你琴艺,你懂得什么世道浇漓、艰辛苦难?我养你到这年纪,难道要眼睁睁地看你与一个品性不堪、才情不济的男人私奔吗?仓云是我养虺成蛇之恶果,而你今日这所作所为,自以为至情至性,实则愚蠢至极!”
昭和劈头痛骂,昭碧霞怔在原地。这是爹第一次对她说重话,骂得她恍恍惚惚,一时难以回神。她几乎辨不清父亲的真意,只楚楚看向昭和道:“爹,待仓云考取功名,我再带他来见您,求您再看他是否不堪不济。”说罢再也不能停留,掩面而去。
昭和顿足道:“不撞南墙,不知回头!”
婵媛从内室出来,轻抚昭和的背道:“听你父女对话,我竟都不敢出来。”
昭和敛眉坐下,深深一叹。
天气渐凉,婵媛去温了一杯醴浆,递给他道:“喝些甜浆,女儿是你的,脾气秉性也自然像你。她大了,若为人父母,便自会明白我们今日之苦心。”
昭和轻轻颔首,又沉吟道:“明日上朝,屈伯庸会带屈原兄弟去,大王面前,我必要多言几句。”
婵媛亦颔首道:“近日略有交往,我也越来越喜爱屈原那孩子,希望良人无论如何都要保他。碧霞并非全无心智,她既寻到了仓云,我想不出几次,她亦能识得仓云真面。”说罢又叹道,“有些事非亲历不能回头,你我即使心痛,也替不了她。”
昭和饮了醴浆,舒一口气道:“夫人体贴。老夫在官场厮杀,后方全凭夫人照顾。”婵媛轻轻一笑:“已三更了,良人去歇息吧。”
漫长的一夜,楚王在那尊贵华美的软榻上,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他惜屈原,甚至无法确定若明日失了他,这泱泱大楚此后会不会再有屈原。他倔强、明净,有诗情天赋,因为太过理想常常出言不逊,然而他就是这昏昏沉沉的楚宫内唯一一股清泉,虽然太过凛冽,却让人清醒爽净,更重要的是,他们初见就惺惺相惜,竟有倾盖如故之感。昔有伯牙视子期为知己,为其摔琴,而君王的知己是多么奢侈稀少的存在。
他暗暗后悔朝堂上景颇开口之时没有即时阻止他,让他现在想保一位自己心爱的臣子也左右为难,那陈轸亦是凛然正气的君子,然而因太正而不解人情,太后的话又在他耳边萦绕,楚王一时埋头在双臂间,只待天明。
章华台,正殿。
楚王着龙凤虎纹绣制曲裾,束发戴獬豸冠,端坐于朝堂之上。
文武朝臣跽坐于东西两侧,屈伯庸形容憔悴,昭和亦面有倦色,唯景颇志在必得,面有若隐若现的喜色。
屈伯庸起身踱步到堂中,深深一揖礼道:“大王,罪臣屈伯庸教子无方,惹下杀人大祸,现已将逆子屈由和屈原带来,请大王处治。”
屈伯庸的声音微微颤动,楚王略一动容,默然颔首。
“宣!”木易面无表情道。
御卫押着屈原、屈由兄弟走进朝堂。
两人落落站定,竟无下跪之意。屈伯庸低声斥道:“跪下!”屈原却坦然看向楚王,屈由见状,亦直身而立。
楚王缓缓站起,眉目轻敛。自章华台一别,他到今日才又见屈原,权县几月磨砺,他那天成玉质似乎更有光彩。楚服素有清丽之誉,而屈原着一身青色凤鸟鹿鹤纹直裾,长发以碧玉冠束起,更显逸群不凡。楚王踱步看向屈原道:“灵均,你可知罪?”
“臣无罪。”屈原掷地有声。
楚王一怔,不禁心中一叹,只缓缓道:“人证尚在,莫非有何人诬你?”
“不曾。”屈原不忧不惧,只落落而答。
景颇见屈原毫无认罪之意,恐节外生枝,不禁起身道:“屈原,你身为县尹,唆使兄长行凶为恶,草菅人命,竟不下跪认罪,公然无视我大楚刑律吗?”
“我跪君王,不跪楚律。但我王仁爱,待我以礼,我事君以忠,因此君王不令,我不必跪。而招远之死,并非我罪,我为何要跪?”屈原看向景颇,冷冷道。
景颇语噎道:“你!”
屈伯庸紧张得面色煞白,楚王神情莫测。这时,屈由扑通跪下,高声道:
“禀大王,屈原无罪,招远之死,罪责在屈由,请大王治罪。”说罢伏地不起。
朝堂俱静,屈伯庸大惊看向屈由,屈原亦惊道:“哥,何以至此?这与你无关!”
屈由垂首道:“大王,屈由盛怒杀人时,屈原毫不知情。此事皆因屈由一人而起,还请大王只治屈由一人之罪,屈由知罪认罪,心悦诚服。”
手足情深,楚王内心唏嘘,却不觉轻舒一口气,这大概是他所能预见的最好的结果。虽然屈由亦是难得将才,但尚未到不可取代之程度,这样的结果,楚王既可恩威并施,又与众臣有了交代,且可私心保下屈原,都甚合宜。
楚王缓缓抬手,正欲道“来人”,却见屈原敛袖轻施一礼道:
“大君,此事屈由有错,但究其罪责,不在家兄。”说罢环视朝臣,正色道,“众位大人可知,我们所杀那招远,一向恶贯满盈,权县百姓皆以为患。那日他强收供尝,渔民不从,他与家丁对渔民痛下毒手,有渔民之妻反抗,惨死于招远的棍棒之下。”
屈原默然片刻,缓缓道:“那是个身怀六甲的妇人。”
景颇见众人面有戚色,便挑衅道:“那妇人是招远家农奴而已。若杀个家奴就要偿命,那列位臣子不知还有谁能活命?”
众人一凛,窃窃私语。屈伯庸眉目紧锁,垂首不语。屈原凛然正色道:“此乃楚律之罪,楚国之殇!”
景颇一惊,阴沉道:“如此不敬,辱我楚律,你亦罪不可赦!”
昭和缓缓道:“景大人此言差矣,屈原有罪与否,还该由大王定夺。”说罢敛衣起身,向楚王深深一拜道,“大王,微臣刚刚听屈原所陈,亦为之动容。招远之死事出有因,一为性情所致,二是为民除害。臣亦闻得招远死后,权县百姓奔走相告,结彩以庆。微臣以为,杀招远不同于恶意行凶,应当另行论处。请大王三思而后行。”
屈伯庸缓缓抬头,看向昭和,心中戚然。
楚王面无异色,只看向屈原静色道:“屈原,何为楚律之罪?”
“微臣很久以来,就常为一事困扰,同是生而为人,为何有人生来为奴,有人生来为贵?”屈原看向楚王,静色道。
“后来屈原想,奴隶贵族,都为大王的子民,最理想不过各司其职,各从其类。而如今贵族一味养尊处优,要农奴供以吃穿用度,随意虐待残杀,都不为罪。长此以往,世袭贵族慵懒浪荡,奴隶贱役必戾气暗生。”
屈原一拱手道:“敢问大王,当今七雄之中,齐楚国力最强,疆域最广,但都惧那秦人三分,却是为何?”
楚王肃颜道:“灵均直言。”
“秦孝公行商君之法,下《垦草令》,解奴隶约,虽一时重伤贵族利益,然实行数年,秦国国势日隆。我大楚虽不必直接效仿,然随意虐杀农奴一律,实在应慎而改过。”
众人面面相觑,楚王默然。屈原继续正色道:
“不说国之大事,君子亦当存恻隐之心。农奴与我们,俱为其母十月怀胎,血肉落地,他们亦有兄弟姐妹、喜怒哀思,对父母家人都有拳拳之爱,对心爱人有炽热之情。”
屈原稍稍一顿道:“君子远庖厨,是为牛羊恻隐。农奴与我们一样有血肉之躯,竟可如蝼蚁草芥吗?”
朝堂俱静,这么多年,从未有人在这里想过另一群人的命运。
景颇颤声道:“屈原,你这是质疑楚律吗?”
“楚律当补:杀农奴主与杀农奴,同罪。”
屈原一字一句,如同掌掴。景颇失声叫道:“大王,屈原这妄语狂言,是质疑楚国先祖先宗啊!”
屈伯庸惊出一身冷汗,昭和亦失语。屈原看向楚王道:
“若楚律仅是贵族欺压百姓之律,它是否有罪?若楚律让百姓怨声载道,敢怒不敢言,它是否有罪?贵族农奴都是王的子民,楚律却保贵族弃农奴,是不是楚律之罪?”
楚王怔住,他没想到屈原竟在朝堂公然质疑律法,更没想到他现在直接逼问自己。楚王暗暗捏紧双拳,看向屈原道:“你就不怕不谷治你不敬之罪?”
屈原轻轻笑道:“您若是这样的大王,灵均大概已死过九回了。”
众臣齐齐低下头去,楚王眉心轻敛,心中疾风暴雨,却静默不发一言。
忽然,楚王轻轻一笑。众人一惊,只听那笑声越来越朗。
楚王忽然看向子尚,停住笑声问道:“上官大夫,意下如何?”
子尚心中一紧,细细揣摩楚王脸色,又仔细回忆楚王素日待屈原的态度,硬着头皮试探道:“臣以为屈原所言,当真忤逆,但细细想来,却不无道理。”
楚王不置可否,又看向陈轸道:“廷理,依你之见?”
陈轸默然片刻,稍稍一顿道:“若遵旧楚律,屈原与屈由俱当处极刑。”
楚王微微一怔,笑道:“廷理掌刑律,果然处处以楚律为基。不谷且问你,你处刑无数,刚刚屈原所言,可有丝毫道理?”
陈轸沉思片刻,静色道:“不合律法,但,句句诛心。”
楚王抚掌道:“大善!”
即刻回身坐定,对陈轸道:“廷理,从今日起,杀农奴者,与杀平民同罪。”
“大王圣明!”陈轸深深一揖。
屈原微微一笑,亦向楚王一揖到地:“大王圣明!我大楚必将日日昌隆!”
“起来吧,你又少一条命。”楚王一叹,摇首自嘲一笑。他笑自己再次折服于屈原,他当真有种让人不能拒绝的力量,让他一时间忘记了君威,忘记了朝堂暗涌的纷扰恩怨,只想与他策马同行,共展万里江山宏图。
屈伯庸深深舒一口气,远远看向昭和,恳恳一笑。
退朝之后,朝员三三两两结伴而出,神色各异。
待走出朝门,屈伯庸对昭和敛袖一礼道:“多谢昭大人。今日若非大人及时进言,扭转局面,真不知后事如何。”
“屈大人过誉,”昭和伸手扶屈伯庸道,“局面真正是由令郎扭转的。”说罢笑道,“再说你我已是儿女亲家,我既是帮令郎,亦是帮碧霞。”
屈伯庸微微颔首,刚从极紧张的心情中缓解,一时竟有些颤抖。
昭和抚住屈伯庸的手道:“甚好,都平安了。”但略一思忖,又轻轻道,“不过,令郎的性情似有些执拗,只怕以后为官要吃不少苦头,屈大人要多劝他一劝。”
“昭大人所言极是,屈某也甚为此事忧心。”屈伯庸叹道。
“也不必太愁,你我年少时亦是如此。我想,待令郎与碧霞成婚之后,性情便会柔和。”
正说着,景颇亦从朝门中走出,一脸阴云。昭和轻轻俯到屈伯庸耳边道:“景颇知你我二家结亲,心中愤恨,此次亦是想趁机除掉令郎,好在有惊无险。此人心地歹毒,屈大人日后要多留心。”
自从那日屈原被屈伯庸劫走,莫愁就心中不安。但她自然想不到事情何其凶险,亦不知章华台上的屈原兄弟刚刚命悬一线。
她只是彻夜难眠,寝食难安。今晨起来,她看到墙角那盆兰草,因为疏于照顾,已不如初来时郁郁。那是屈原为给蒙远治病而送来的连续开花三年的君子兰。她那时虽知其极为稀有,但因蒙远之死,对屈原恨之入骨,那兰草亦被置于院中自生自灭,好在常有雨水,还苟延残喘地活着。
莫愁怔怔地看向那兰草,心中一叹,便过去取了龙刀,将枯枝败叶剪去,再淋水冲洗叶片。
“君子兰比不得寻常花草,不是我渔家该养的。”卢茂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缓缓道。
莫愁不假思索道:“只是稍作修剪,长不得王公贵族家那么葱郁,也过得去才好。”
卢茂轻叹一声:“那何必将它留在庶民家中,委屈了它,亦牵累了人。”
莫愁一怔,回身看父亲,见他苍老的脸上有掩不住的忧思,不禁问道:“爹?”
“有几日未见屈大人了?”卢茂随意问道。
“嗯,那日他在权县市集被他爹劫上马便走了。”莫愁顿一顿道,“我从未见过那么凶的爹,还以为他是遇上了什么恶人。”
卢茂一怔,缓缓道:“莫愁,权贵家中一向事多复杂,想必是那边起了什么纷争。”
莫愁沉吟道:“不知为何,他父亲不许他习武,亦不许他为官。他这次来权县做县尹,亦曾与家里大动干戈。”
五月到官,至免不迁。
卢茂一惊,想起他那生辰,心中明白大半。
卢茂眉目轻敛,看向莫愁缓缓道:“莫愁,屈公子是好人,但我们门户之间有天壤之别,你万不可与他结合。”
莫愁一怔,羞且窘道:“爹……”
卢茂皱眉道:“爹从不对你有要求,但爹这话,你必得听进去。”
说罢轻轻一叹,转身离开。
夜深。江畔的晚风温柔吹过,莫愁怔在窗边。
“这位姑娘,很像我认识的一位故人。”
“呵,公子看似儒雅,怎地说话如此轻薄?莫不是觉得我们乡野戏班的戏子人微品贱,好欺负不成?”
“姑娘,在下所言非虚,姑娘确与我一故人形神俱似,只是这位故人只在我梦中出现,所以并未得知名讳。今得见姑娘姿容清丽,并身带异香,正恰如梦中情状,灵均真三生有幸!”
想起旧事种种,莫愁浅浅一笑。月光如水,她喃喃道:“屈公子,这世界纵有万般不好,亦有你温柔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