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攻城

旌蔽日兮敌若云

矢交坠兮士争先。

——《九歌·国殇》

一轮红日自荆山后升起,十万楚军,浩浩荡荡,步伐齐整,脚步声如雷贯耳。

几十尊号角齐齐吹响,声音在山间回荡,楚王慷慨陈词,出征将士壮志激昂。他们神色庄严,虽有许多人是初次入伍,连操戈执箭亦不熟练,但裹挟在这气势雄浑的队伍中,几乎无人怀疑自己,亦无人担忧楚国会输掉这次战争。

是的,楚国七百年,开疆五千里,慢慢将南边数百个国家和部落统一,一时唯楚为大。楚国的将领与兵士,亦带着摧枯拉朽、壮气吞牛的阵势。

屈原披甲着胄,骑高头骏马在队伍中缓缓而行。前日楚王对他说的话,此时一直在他心头萦绕不去。

登上九层之高的章华台,放眼望去,便是楚国的万里山河。

“灵均,你怪不谷吗?”

屈原缓进一步,与楚王并肩而立,摇头淡淡一笑。

“上次你我站在这里,是为去权县之事。不想日月如梭,俯仰之间,你竟要为楚国出征了。”楚王看那远山连绵、春光无限,不由感叹道。

“俯仰之间,大王的山河依旧。”屈原落落而答。

楚王轻轻一笑:“不,不谷看到,灵均改变了权县。”

屈原心中一叹,缓缓道:“灵均并未觉得权县变了,而即使权县变了,楚国依旧是楚国。”

楚王苦笑一声,耐性道:“真要天翻地覆,才算变化?”

屈原看向楚王,朗声一笑道:“若获大王恩准,却也未尝不可。”

楚王大笑,不由揽过屈原的肩,指着远山春色道:

“看,不谷这如画江山,已有七百年,你不知我多爱这山河,我常常渴望化作一只苍鹰,在这天地间翱翔,到更高更远的地方,看尽我楚国的大地。”

山风浩荡,吹起两人衣袂,屈原一时壮怀豪逸,深情道:

“大王若化为鸟,当名为楚魂。”

“楚魂,大善!”楚王拊掌道,“灵均,你愿化作鸟,与不谷齐飞吗?”

屈原轻轻一笑:“大王是君王,如鸟高飞,而灵均更愿化为尘土、雨露、长风、江河,融入这楚国河山的每一处角落。”

楚王深深一惊,看向他的眼睛,良久缓缓道:“灵均,你比不谷更爱这楚国。”

屈原淡淡一笑:“所以更想有一个至善至美之楚国。”

“善!”楚王拊掌,接着指向北方,肃容道,“灵均,那是秦国的方向。”

屈原不语,神色磊落,目光坚定。

“答应不谷,必要活着回来!”

随行的鼓角声响彻云霄,将屈原唤回当下。他已一身戎装骑在马上,却不知此时,这队伍中有双忧伤的眼睛,正默默地看着他。

莫愁亦问自己,若不是因为爹爹年老多疾,她仍会冒险从军吗?她几次三番决意忘记他、再也不见他,为何得知与他同行仍是隐隐期待,她难道不是只为能远远看他一眼,竟连生死都可置之度外吗?

兵士齐整地行进,莫愁低着头,心中五味杂陈。

无独有偶,这长长的队伍中,亦有一人也在偷偷地注意她。

刘歪嘴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只是不停地否定自己:一个小女子为何会参军打仗?如此混进军队,被发现不会被罚吗?在男人拼死搏杀的战场上,女子能做什么?思来想去,刘歪嘴摇摇头:“这只是个长相俊美的男子罢了。”说罢又瞟一眼,却正被莫愁看到,莫愁皱眉偏头,刘歪嘴一怔——这就是素日莫愁反感他的模样啊。

他越看越觉得像,越想越疑,索性拨开身边的兵士,直接凑了过去。

莫愁见状,只管走路,看也不看他,却是刘歪嘴盯着她上下打量,谄笑道:

“这位姑……不,这位兵哥,如此面熟。”

莫愁冷哼一声:“认错了,谁跟你熟?”

“对,就是这个模样。”刘歪嘴笑道,“每次骂我都是这神态。”

不断有人回望,莫愁不禁脸红,只低声冲刘歪嘴道:“滚!否则我叫什长。”

刘歪嘴涎笑道:“好好,莫气。”说罢又挤回自己的队位。

他们不知,刚刚的对话引起了另一个人的注意,假扮田姬兄长的李一,此时亦在队伍中。

日落月升,三天之后,秦楚边境已经遥遥在望。

“再过几个时辰便至边城,大家加快步伐。”屈由环视队伍,高声喊道。

忽然,前方扬起一阵烟尘,夹杂着急促的马蹄声。

“来者何人?”屈伯庸皱眉高声道。

并无回声。

屈由暗暗一凛,手按在剑柄之上。抬眼间,那匹战马已经冲到队列前方,蹴地急停,随即一声闷响,一个人影忽从马背上重重跌落。屈伯庸一惊,挥鞭策马上前,只见那人将校打扮,此时仰面倒地,身上鲜血淋漓。

屈伯庸俯身盯视,忽然大惊失色道:“高昌义?你这是……”他连忙跳下马,将那人扶起。

“秦人趁我军不备,突然攻城,我军寡不敌众,边城已……已……失守。”那人撑着最后一口气,说完这句话,便歪在屈伯庸臂上。

屈伯庸嘶吼道:“边城失守,你弃城而逃,该当何罪?醒来!醒来!”

两名军士上前,将高昌义拖至一边,怔怔地对屈伯庸道:

“大司马,他已死了……”

众人大惊。屈伯庸攥紧拳头,半晌,深深切齿道:“秦狗,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这晚,已抵达边城外围,兵士们在旷野安营扎寨,休整一晚,以待明日攻城。

莫愁走进营帐,见不过几张木板拼成长榻,兵士们歪歪斜斜地躺在上面,借着月光一看,竟只有刘歪嘴与李一间有余位。莫愁略一思忖,亦无他法,只好脱履上榻。无奈那地方甚小,她又如何愿意与刘歪嘴挤成一团,便起身对着刘歪嘴的硕臀踢了一脚,刘歪嘴“哎哟”一声,往里一滚,莫愁便顺势躺下。

“喂,如何上来就踢人?”刘歪嘴正欲发火,见是莫愁,不禁转怒为喜道,“俊哥,是你啊。”

见莫愁不答,他又低声道:“我都打听了,你叫卢秋心。秋心,莫不是个愁字?”

莫愁一惊,不禁身体微微一颤,刘歪嘴更得意道:“你就是莫愁,必是被我说中。”

这句话声音稍大,好几人向这边看来,勇伢子听到“莫愁”二字,更是起身欲寻过来。莫愁翻过身,狠狠盯着刘歪嘴,低声怒喝道:“刘歪嘴,你再胡言乱语,当心我割了你的舌头!”

月上天心,中军主将的营帐中,屈伯庸与屈由、屈原及众将领围坐于案前,商议攻城之策。

几张羊皮地图在案上摊开,屈伯庸沉声道:

“明日即是秦楚首战,各位可有良策?”

众人皆细细看那地图,低头沉思。屈原初上战场,却急欲杀敌,略略一思忖,便正色道:

“自古首战即决战,能定大半乾坤。明日之战,楚军必要打出气势。”

众人一怔,皆抬头看向屈原。

“孙武有云:‘故善战者,求之于势,不责于人,故能择人而任势。任势者,其战人也,如转木石。’”

屈伯庸冷哼一声,瓮声道:“那何为势?”

“战势不过奇正,奇正之变不可胜穷也。”

“那明日之战,如何奇?如何正?”

“这……”屈原语塞,垂头而立。

“够了!你竟以为读两卷兵书,就可带兵打仗了吗?你身后可是成千上万的兵士的性命,你一个轻率的决定,亦有可能断送了楚国的江山社稷!”

屈原如冰水淋头,怔在原地。屈伯庸皱眉道:“明日开战,你必在我身边仔细观摩。需记住,兵法必是在一次次实战中仔细揣摩才有意义。等你有一日从死人堆里爬出,再来与我讲兵法!”

次日清晨,楚军已列队完毕,一至五行的士卒,依次佩苍、赤、黄、白、黑色徽章,步兵披铠甲、勒带、束发、腿扎行滕。骑兵戴介帻,着短甲,蹬长靴。屈原亦着戎装骑在马上,与对面的秦兵方阵遥遥相望。

忽然鼓角齐鸣,屈伯庸怒吼一声:“杀!”双方军马皆向彼此俯冲而去。屈由一声怒吼,手舞长戈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屈原拍马欲出,却被屈伯庸一声喝止。

“屈原!你的身份是谋士,留在这里细细观察便是,勿去给我添乱!”

战国之时,军队分工细致,《六韬·王翼》中载,军中除主帅外,亦有腹心、谋士、天文、地利、兵法、通粮、奋威等专业人员,更不用说通材、爪牙、羽翼,甚至术士、方士也一并随征。

屈原一叹,策马回身立在楚国战旗一侧。秦楚双方已厮杀成一片,楚军气势凶猛,将士愈战愈勇,秦军节节后退,屈伯庸却并未有轻松之色,坐在高车之上,目不转睛地盯住战事。

屈原仰头对屈伯庸道:“爹,我楚军似有旗开得胜之势。”屈伯庸冷哼一声,不置可否。这时,却见一员精壮彪悍的秦将忽然纵马迂回到楚军侧翼,隔开百步不止,拉起大弓一箭向楚旗射来。

眼见那箭矢朝自己呼啸而来,屈原大惊失色,速向边上一躲,不料重心一失摔下马去。庄乔眼疾手快,冲来抬手一刀,只听“哐啷”一声,那箭被刀截住,重重落在地上。几人俯身一看,竟是一支灿金铜箭,庄乔随即归位,执长刀虎视前方。

那射箭的秦将白起一怔,眼见楚兵要围攻过来,再做纠缠无益,便拨马驰回秦阵。此时楚军越杀越猛,秦军已落下风,中军恐其消耗太大,便鸣金收兵,两军皆撤回各自营内。

营寨之内,屈原灰头土面,满心狼狈。屈伯庸过来,丢了一包麻黄药粉道:“下次当心点儿,否则你先前军而死,岂不笑话。”

屈原心中一叹,不想再争辩习武被禁之事,他与父亲,长年就是以这样的方式相处着。屈原只压下一口气,对屈伯庸道:

“爹,今日秦军显然未用全力,他们意欲何为?”

屈伯庸一怔,摇头道:“我亦不知,战况尚不明朗,不知秦人是何打算。”

屈由向来性急,一拍案道:“爹,何必算来算去,今日我军勇猛您亦见到,明日只待您一声令下,我便带兵马杀尽秦狗!”屈伯庸看着屈由,忽然一笑:“由,可知你此时模样像谁?”

屈由一愣,只听屈伯庸道:“像当年的我。”

“我记得当年第一次随先父出征,亦是征战秦国。那时我年仅十五,却意气风发,心怀大志,与你现在一模一样。只可惜因年少只凭悍勇,我只知一路奋勇杀敌,却中了秦人诱敌深入之计,若非先父及时赶到,我恐怕早就没命了。”屈伯庸一顿,正色道,“沙场之上,必要锐勇,但更要知防守,懂进退,你们切记,骄兵必败!”

说罢,便带二人与几位策士一同商议攻城之事。然而众议纷纷,却得不出可行之策。屈伯庸不愿兵士以血肉之躯硬拼,便让楚军先坚守营寨,闭门不出。

士兵的营帐内,楚国各地征来的兵此时正围坐在一起谈天说地。刘歪嘴那天自战场回来,几日才找回魂魄,见众人说笑,便也凑过去坐下。

自古男人所论的,只不过女人和政治,刘歪嘴谈到兴头上,不由得意地夸口道:

“我在权县,家中尽是女侍,帮我净面、更衣、进脯食各有一名……”

还未说完,就被人调笑道:“你这久瘫之病如何治好?竟还能来从军?”说罢众人哄笑。

刘歪嘴道:“你们别不信,我有证人。”说罢便四处打望莫愁。谁知莫愁并不在营中,刘歪嘴心中纳闷,便起身出去寻她。

营帐之外,便是一片辽阔的原野,此时暮色四合,星光隐隐,莫愁席地而坐,怔怔地看向夜空。

前日一战,虽几次有惊无险,但终是直面那断颅残臂,血腥之气久久不能散去。

忽然,身后传来屈原的声音。

“前日那战虽酣畅,秦人应是领教了我们实力,现在据城死守,如此时日一久,必对我们不利。”

“是啊,围城不战,最耗粮草。”

原来是屈由兄弟巡夜。听到两人正缓缓行来,莫愁一惊,只好紧紧地抱膝而坐,不敢发出一点儿声响。

“时间一久,确实贻误战机。秦人本就比我们准备得充分,若不速战速决,恐怕对楚国不利。”屈由皱眉道。忽然一抬头,看到不远处席地而坐的莫愁,纳闷道,“这么晚,竟还有人?”

屈原首次巡夜,不免兴奋,高声喊道:“喂,那个新兵,回营去睡了。”

莫愁动也不敢动,只听到两人说笑几句走远,才松下一口气来。莫愁看天边已一月如钩,叹而起身,不料一转身,只见一个黑影站在她的面前。

“莫愁!”刘歪嘴低声道,眼神炯炯,尽是欣喜。

莫愁将那声尖叫压回心底,悻悻道:“走开!”

刘歪嘴见她没有否认,更喜笑颜开道:“我早知道是你,不过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说出去。我就是好奇,你怎么来从征呢?在这男人扎堆的地方,得多不方便,以后若有需要的,尽管找我……”

刘歪嘴喃喃不停,莫愁耐性耗尽,一把抽出匕首,指向刘歪嘴脖颈道:“再乱说,我便杀了你!”

刘歪嘴大惊失色,身子一颤就能感觉到脖颈上那点冰凉,不禁求饶道:“女侠饶命,我,我宁愿死在秦人手里,也不能死在同乡手下啊!”

莫愁一言不发,直盯着刘歪嘴道:“我如何信你不说出去?”

刘歪嘴无奈,只颤颤将手指指天,唯唯道:“我发誓,发誓必不说出你真实身份……”见莫愁仍是不动,刘歪嘴几乎带着哭腔道,“你仔细想想,我几时真正加害过你?如今你骗过将军,以女儿身入征,若被发现,是不会饶过你的。我如何舍得?又怎么可能告发你……”

刘歪嘴实有几分惧怕,但说这话时,眼里却有诚意。莫愁想想他自在权县失势以来,确实收敛很多,便心中一叹,收起匕首道:“今日且饶你狗命。往后你若敢说出去半个字,我就杀了你!”

刘歪嘴松下一口气,摸摸脖颈道:“不敢,不敢,姑娘一向悍勇,我惜命着呢。”

莫愁冷哼一声,拨开他欲走。刘歪嘴见莫愁已不像刚才那般杀气腾腾,便放胆叫住她:“莫愁。”

“噤声!我是卢秋心!”莫愁狠狠一瞪他,“你还要做什么?”

“对,秋心。”刘歪嘴涎笑道,“我就是想问问你,你这姑娘家,跑来战场做什么?你竟不怕那长戈铁马吗?”

莫愁冷哼一声,看向刘歪嘴道:“姑娘家?要么我和你这个男人比试一下?”

刘歪嘴连忙笑道:“别别,你武艺高强,我哪儿是你的对手。不过这沙场上刀戈乱箭,你可真要小心,要不以后你我就在一起,我亦能保护你。”

“哈哈哈!”莫愁掩嘴大笑,“刘歪嘴,你拐弯抹角说这些话,是想要我保护你吧?”说罢不再搭理他,只遥望远处那月光之下的城墙。

刘歪嘴循着她的目光看去,自语道:“这仗真不知几时能打完,我都想回家了。”

莫愁嗤笑,仍盯住那城墙:“那城高墙厚,确实难攻。”

刘歪嘴亦叹道:“是啊,这么高的墙,不知将军还能想出什么主意,难道能飞过去不成?”

莫愁刚想奚落他,忽然一怔,若有所思。

是夜,营帐内鼾声此起彼伏,莫愁本就睡不着,反复思索那“能飞过去不成”之语。飞过去……她苦苦思索,索性起身走出营帐,但见月光之下一片清辉,夜凉如水,十分清爽。

飞过去,飞过去……莫愁抬起头,见一片浮云缓缓地飘向月亮,不觉恍然一悟。她速速奔回营地,借着月光将几个字写在一块白帛之上。

中军大帐外,巡夜的士兵昏昏而立。莫愁早已知哪一个是屈原的营帐,此时便紧紧挨着帐篷摸过来,俯身将门帘一挑,欲将那白帛扔进去。不想却一眼瞥见屈原伏在案上静静地睡了。莫愁一怔,鬼使神差一般,一猫腰闪了进去。

一灯如豆,微微晃了几下,羊皮卷与竹简散乱一地,屈原伏在案上,眉目轻敛。

莫愁怔怔地看着这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忽然心痛难抑。他的脸颊上有一道小小的伤口,他的长发因白日戴着红缨介帻,此时显得凌乱。她很想伸手为他理一理乱发,却只能一动不动,这个人与她,怕是今生都再无可能了。

莫愁心中哀声一叹,拿了张薄毯,轻轻为他盖上。

营帐外传来巡兵的脚步声。莫愁将那白帛放在案几上,又看一眼屈原,便一扭头匆匆离开了。

晨光微曦,屈原慢慢地睁开眼睛,懊恼自己想不出破城之计,却先在案上睡着了。忽然,他发现面前多了一卷白帛。他急急展开一看,不由愣住。

“后夜月圆,必生东风,随风飏羽,吹落秦城……”屈原边念便细细思索,随风飏羽……屈原猛然一击案道,“妙绝!妙绝!”

说罢不顾仪容,跳出门去。

“什么妙计?原,人又不是鸟,如何飞过去?”听屈原说完,屈由皱眉不解道。屈伯庸却不语,只看屈原铺开地图,兴奋道:

“你们看!这边城依山而建,侧面仍是一座小山。山与城墙相距不过两里。我已观过天象,三日之内,必有风自东面起。我们趁夜上山,待风起时,兵士顺风滑翔,恰能落入城内。”

“可……”屈由犹豫道,“那么多人顺风飞进城中,守城的秦兵怎会看不见?一旦发现,我们岂不成了瓮中之鳖?”

屈原一击案道:“哥哥所言极是,所以,我们还需一招调虎离山之计!”说罢,屈原又指向边城侧面的一处平地,“如今两军对峙,秦兵自然对我们时刻盯梢。所以,我们需在此处做些文章。”

“你是说声东击西?”屈由眼神熠熠。

屈原点头道:“没错!我们在这儿安排大批人马挖地道,最好能引起秦兵的注意。如此,他们必调来大批兵力看守侧城,正面城墙便会防备空虚。”

“所以我们从正面飞攻,杀他个措手不及?”屈由已摩拳擦掌。

“极是!我们只需要百位死士,决意攻入内城。打开城门,大军便能如洪水入境,杀他个片甲不留。”

屈由击掌道:“甚妙,原你亦军才。”

一直沉默的屈伯庸忽然开口道:“确是良策,只是,若届时东风不起……”

屈原一笑道:“爹且放心,我已观过天象,亦仔细问过天象师,两日后必有东风。”说罢微微一顿,又道,“就算届时真的天象突变,我们亦没有太大损失,权当一试。”

屈伯庸颔首,又轻轻自语:“飞进城里的死士,很可能凶多吉少。”见屈伯庸犹疑,屈由一拍胸脯道:“爹爹勿虑,我带人首批飞入便是,您且放心!”

屈伯庸闭目思索,半晌,睁眼颔首道:

“也罢!且试这一回。原,攻城各项事宜你去准备。由,地道之事今日即可安排,要做得明藏暗露,让秦军有所察觉。百名死士必要选好,明晚秘密召集统一行动,二日后,我们只待东风起!”

领了父亲部署,屈原兄弟丝毫不敢懈怠,即刻去悉心安排。

而此时的秦军却以为这城墙固若金汤。在一处暂居的庭院内,樗里疾与魏章置酒行宴,嬴稷、白起亦在其中。

酒过三巡,嬴稷眼前恍惚,只见这一室阳刚之气,不禁轻狂道:“素闻那屈伯庸久经沙场,骁勇无敌,前日一战,我看亦不过如此,哪有我秦军气魄慑人!”

白起微微皱眉,还未语,便听樗里疾道:

“楚军这几日都无动静,莫是被我们打怕了?”

魏章冷哼一声,仰头饮下一杯道:“丞相如临大敌,谈之色变,我看,还是见识太少!”自上次被秦王当众训斥,他便连张仪一起恨上,趁着酒劲,说话口无遮拦。

樗里疾听着隐隐刺耳,皱眉道:“魏将军这话有些不妥,丞相是大王亲命的,您如此轻看丞相,岂不是亦轻看大王?”说罢起身更衣。

“你……”魏章已喝得面红耳赤,几欲借酒扔杯。

这时,只听一声通报,有军士带一名楚服兵士进来。魏章斜睨一眼,见这人着楚服却未被绑缚,不由纳闷道:“你是何人?”

此人正是混入楚军的李一,他一掀衣服,亮出腰间悬挂着的秦军令牌,用秦语道:“自己人,奉丞相之命,有要事相告。”

魏章一掷酒杯,上下打量李一,又细看了眼他的令牌:“什么事?说!”一听是张仪派入的,魏章本能地心中抵触。

李一一拱手,正色道:“楚军正在城西不远处挖地道,已有一天不止,恐怕想以地道之策攻城。”

“地道?”魏章扑哧一笑,不可置信地看着李一,“你可是来逗乐的?”

原来屈由那边虽明藏暗露,然而秦将自以为城池固若金汤,每日不过安心吃睡,竟连丝毫痕迹也未发现。

“楚人当真憨傻至此,这儿戏一般的招数亦能想出,可笑至极啊!我秦军兵力充足,竟无用武之地,只等着他们一个个钻地道过来,派一人在口上砍头便是。”

众人哈哈大笑,唯白起皱眉摇头道:“此事真有这么简单?”

“那你以为?”魏章斜睨白起,不屑道。

“楚军历经百战,经验丰富,想出这个送死的招数,岂不可疑?”

魏章挥挥手,不愿与他多言。那李一亦悻悻道:“将军莫非怀疑我所报为假?”

魏章冷哼一声,眼色血红道:“多思无益。屈伯庸即使机关算尽,我亦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今夜,我们只留少数兵力布防他处,大军守住西侧城墙,先将那地道里来的楚军,见一个杀一个!”

说罢起身,摇摇晃晃地去了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