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上午,顾显章把保密站所有科室的人员都召集到了会议室里,宣布了两条消息:一是广州沦陷了,二是国民政府将正式在重庆办公。

众人听了,不禁压低了声音纷纷议论起来。

顾显章冷眼看了大家一眼,接着便抬高了嗓门说道:“大家静一静吧!都副站长传达的这个消息,固然令人痛心,但是呢,这正是考验诸位同仁的关键时刻,行政院大员都到重庆办公了,这证明,我们党国正在同生死共患难。也就是昨天,我们给行政院、‘国防部’献了份大礼,这就是我要宣布的第二个消息,可能大家知道了,蜂王已经被擒获了。”

过了一会儿,顾显章接着说道:“但是,我还是要为诸位请功。事实证明,只要我们精诚团结,完全是能挽回局势的,我会专门向毛局长请示,报请‘国防部’给诸位记功,记大功。”

说到这里,都富春带头鼓起掌来。

顾显章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继续说道:“诸位,我们只不过是局部失利,目前是有些人在撤退,这是战略撤退,撤退是为了胜利地回来。在大西南千山万壑里,我们的大军已埋伏进十几万人,我们在座的各位,也将会有人留下来,留在敌人的心脏内部坚持战斗,等待着国军反攻成功。到了那一天,我们在座的所有人,都是有功之臣,会受到委员长特别勋章的奖赏,我们的目的就是要变成妖、化成魔,和共军战斗到底!一直坚持到胜利那一天!”

会议结束后,秦天亮回到办公室里,踱起了步子,几天来保密站发生的一切,让他不禁认真思考起来。敌人这么草率地就把刘副队长当成了蜂王,目的只有两个:要么,他们有可能在设陷阱,让自己去自投罗网;要么,顾显章和都富春是为了向上级交差,随便拉来一个替罪羊。不管敌人是什么阴谋,组织交给他的得到“天下一号”秘密的任务,要不惜一切代价完成。想到这里,秦天亮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

此时,在顾显章的办公室里,顾显章正在和都富春下围棋。

顾显章看着面前的棋局,一语双关地问道:“老弟,你觉得这步棋走得怎么样,还算逼真吗?”

都富春琢磨了一下,说道:“棋路是对的,可是站长,我们的对手是蜂王,已经和咱们打了有几年的交道了,以前咱们各种招数也都用过,他可从来没掉到我们的棋路里。万一他不出手怎么办?”

“这不可能,”顾显章望着都富春说道,“老A已传回消息,共党指使蜂王要不惜一切代价得到‘天下一号’的秘密。你听好了,是不惜一切代价。”

都富春思忖道:“咱们多亏在他们内部埋了一个老A,否则,这个蜂王就会变成孙悟空了。这次老A会撤走吗?”

顾显章冷笑一声说道:“老A是不会撤的,这是我十几年前埋下的人,他就是颗定时炸弹,会永远埋在共党的内部,一直等到我们反攻成功。”

过了一会儿,顾显章接着说道:“老弟,‘天下一号’是我们埋在大西南的一个希望,只要有‘天下一号’在,大西南的未来就掌握在我们的手里。德国专家不仅帮我们设计了炸弹,同时也设计出了神人也无法破译的核心秘密,那就是子母版机密,我手里有一份‘天下一号’的文件,‘国防部’手里有一份,单把某一份拿出来,等于废纸一张,只有把两份文件合在一起,才是一份真实的‘天下一号’。即便有一天我们无法执行,一年内的某一天,它也将自动起爆,完成属于它自己的使命。”

顾显章说着,来到保险柜前,拧动密码把保险柜打开,取出了那张拼贴好的重庆爆破图,此时,上面已经布满了红色标记。

看着手里的那张爆破图,顾显章严肃地说道:“咱们就把它当成‘天下一号’的机密,说它真也真,说假也假,爆破点真真假假,但是他们在这张图里永远找不到爆破的机关,他们要是轻举妄动,不仅破译不了‘天下一号’,而且所有在场人员都将粉身碎骨。”

都富春从顾显章那里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马上把江水舟、秦天亮、朱铁和郑桐4个人召了过来。

都富春打开自己的保险柜,却并没有急于取出东西,回过身来冲4个人说道:“按规定,‘天下一号’的文件该交由保密室留存保管,但因为蜂王没有落网,站长一直命令让我保管。秘密放在我手里,我如坐针毡、夜不能寐,现在该交由保密室管理了,不久,它将被带到台湾,成为党国最高级别的机密。将来‘天下一号’成功,就是我们保密局重庆站最大的功绩。保护好它,是领袖赋予我们的责任。”

说完,都富春故意装作神秘地把密封好的一个大文件袋拿出来。他把那个既封了蜡又盖了章的大文件袋郑重地放到桌子上,之后,从一旁拿过一个厚重的登记本。

“按规定,你们签字吧。”都富春看了4个人一眼,说道。

接着,他把登记本递到了秦天亮手中,说道:“你们情报科先签。”

秦天亮看了一眼,不假思索地取过笔,在上面写上了自己的名字。接着,朱铁和郑桐两个人也在那登记本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都富春这才把文件袋交到秦天亮的手上,说道:“去吧,送它到该去的地方。”

秦天亮一边走出办公室,一边在心里不停地琢磨着。他突然觉得这“天下一号”的秘密离自己又近又远。都富春说这就是“天下一号”的密件,如果他说的话是真的,那么“国防部”白礼堂从顾显章那里拿走的又是什么?难道一个计划有两份文件?

一边这样想着,几个人便走进了保密站戒备森严的地下室。地下室里四处立满了文件柜。秦天亮轻车熟路地向里面走去,最后,在一个大大的保险柜前立住了脚。江水舟打开了一道锁。秦天亮把文件袋交到了江水舟手里,掏出钥匙打开了另一道锁,按动了密码,柜门缓缓打开了。江水舟把文件放了进去。朱铁和郑桐上前一步把铁门关上,看着秦天亮和江水舟又一次上锁。所有这一切程序,都是保密站严格规定的。看到保险柜的铁门已经被关上,4个人这才长长地嘘了一口气。之后,4个人便走出了地下室。

几个人在地下室保存文件时,顾显章却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背着双手踱开了步子。顾显章一脸志在必得的神情,回头望着坐在一边的都富春说道:“保密室内外,我已放了眼线,只要是一走近那保险柜,就会有人盯上。”

都富春仍是有些担心地问道:“那要是蜂王识破了咱们的计划呢?”

顾显章深思熟虑道:“狸猫换太子的秘密他现在不可能知道,即便他发现这是个套,他也会露出马脚的。”

都富春点点头,接着便转了话题,抬头问道:“站长,潜伏计划出来了吗?我是留下还是走,能透露点消息吗?”

顾显章说道:“重庆的潜伏人员不比其他城市,谁留谁走都是毛局长亲自拟定的,我是留是走也不清楚,一切听毛局长指示。”

都富春叹了一口气:“那就听天由命吧,不过站长,你是少将,你这个级别肯定会安排走的,就苦了我们这些跑腿打杂的了。”

顾显章思虑半晌,突然问道:“老弟,跟了我多少年了?”

都富春回道:“抗战的时候咱就在一起,有10年了。”

“是啊,时间是不短了。”顾显章接着也叹息了一声,继续说道,“兄弟,你的才干保密局上下都知道,有勇有谋,可你说说你怎么就不会活动关系呢?你看看,保密局外勤各省站的副站长,哪个不是少将?”

都富春一笑:“我这人认命,是自己的就要,不是自己的给我也享受不了。”

顾显章说道:“就你这性格、这般为人,要是在别处,你更没个活路。不过,兄弟你放心,若真有那一天啊,我会保举你的。”

都富春一下子感动了,起身说道:“多谢站长栽培!”

夜深下来的时候,秦天亮还没有入睡。白天发生的事情,让他禁不住思绪万千。

见秦天亮一动不动地站在窗前冥思苦想着,梁晴悄悄走过来,把一件外套披在了他的身上。

望着梁晴,秦天亮分析道:“白主任手里有一份,执行完炸点设定时,我亲眼看见他从保密局带走了一份文件,可以肯定,那份密件一定和‘天下一号’有关。”

梁晴思忖半晌,说道:“敌人有可能在设圈套,他们认定执行队的刘副队长是蜂王,你不觉得太蹊跷、草率了吗?”

秦天亮轻轻点了点头。

想到接下来秦天亮将要去完成的事情,梁晴忍不住抱住了他,把头放在他的胸前,无不担心地说道:“天亮,你这时行动会很危险。”

顿了顿,秦天亮坚定地说道:“我们的任务就是‘天下一号’的秘密,这份任务比我们的性命重要。我想了几天了,现在决定,你带着孩子先撤。”

梁晴不觉吃了一惊,离开了秦天亮的怀里,百般不舍地望着他说道:“天亮,我虽然是你的妻子,但我也是你的同志和助手,在这个时候,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

秦天亮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梁晴,我是你的上级,你要服从命令。”

“天亮,你想过没有,我和孩子一走,他们首先会怀疑你的。”梁晴更加担心起来。

秦天亮望着梁晴,不可更改地说道:“万一你和孩子出城失败,你就说去郊外看你姑妈去。我的退路已经设计好了,我得手后,会有办法撤离的。”

梁晴听了,扑进了秦天亮的怀里。

顾显章的行动计划开始了。

第二天一大早,顾显章就给都富春交代了一项重要任务。

“咱们的网撒开了,就等蜂王来钻了。”顾显章望着都富春,全然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担心出现纸漏,都富春靠前一步问道:“站长,口子怎么扎才会更牢靠呢?”

顾显章说道:“看好出城的大门,内部人员要对号跟踪,包括家属和孩子,一有动向马上拿下。”

“是,明白。”都富春就像注射了一针兴奋剂,立时精神起来,说道,“我这就安排朱铁,让执行队的人都换成便装,把出城的各条要道都看紧了。绝不放过一丝疑点。”

说这话工夫,秦天亮穿着一身国军制服,已经来到了杂货店的门前。见四下无人,秦天亮敲响了房门,敲门声紧三下、慢三下。片刻时间,门便打开了,杂货店老板老郭探出头来,秦天亮一个闪身进了门。

老郭忙问道:“有任务?”

秦天亮急切地交代道:“上午9点,梁晴带孩子来找你,你的任务是把他们送到川东特委联络站。”

“那你呢?”

“这你不用管。”秦天亮叮嘱道,“你也不要回来了,留下小周在药店接应我,这里9点后就不要再用了。”

老郭点点头:“明白了。”说完,老郭顺手把一盒饼干递给了秦天亮。秦天亮接过饼干,用力地在老郭的肩上拍了一下,说道:“一路顺风!”然后转身便从杂货店走了出去。

事不宜迟,秦天亮决定马上开始自己的行动。

太阳将要从东方升起来的这段时间里,也是保密站电报组长汪兰感到最自由和惬意的时间。这时间,离上班还有好大一会儿,她完全可以做点自己的事情。就像往常一样,这天早晨吃完早饭,她正在阳台上给养在笼子里的两只鸽子换水,突然听到了敲门声。门虚掩着,汪兰回头朝门外应了一声,片刻,郑桐走进门,来到了阳台上。

“又喂你的鸽子呢,快走吧,到上班时间了。”郑桐见汪兰还在抚弄那两只白鸽,有意无意地催促道。

汪兰听了,便关上笼门,不禁有些伤感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也不知道还能养它们几天了。”

郑桐摇了摇头,说道:“咱们是留是走还不一定呢,你还有心思想几只鸽子的命运?”

汪兰望着笼子里的鸽子,突然扭过头,说道:“郑主任,说心里话,你是想走还是想留?”

郑桐深情地望着汪兰,回道:“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汪兰一笑:“郑主任,是走是留可不是你我能说了算的。”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老天也会网开一面的。”

汪兰躲开郑桐火辣辣的目光,搪塞道:“郑主任,咱们走吧!”

时间过得好慢。秦天亮在办公室里一边焦急地踱着步子,一边不停地看着腕上的手表。当时针终于指向9点整时,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办公桌前,一把拉开抽屉,把一支枪塞进了腰间。略思片刻,他觉得还应该再带上一点什么,便又从另外一只抽屉里取出了一把匕首,顺手也揣在腰间,这才走出门去。

不一会儿,秦天亮便开着一辆车,快速驶出了保密站,径直向“国防部”大楼驶去。

这时间里,老郭正带着梁晴母子在城门口排队接受出城检查。几个执行队的便衣在人群中不停地搜索可疑目标,突然,一个便衣的目光落在了梁晴脸上。梁晴发现已经有人注意到了她,便急中生智把小天抱了起来,用小天的身子遮住了自己的面部。

可是,这一切并没有逃过那名便衣的眼睛。发现梁晴后,这名便衣立即向城门的值班室走去。执行队队长朱铁正坐在那里。

“队长,秦科长的太太和孩子要出城。”便衣慌慌张张地进门报告道。

朱铁抬眼问道:“你看清了?”

便衣说道:“肯定没错,她不认得我,我可认得她。”

朱铁匆忙来到窗前,努力向外张望着。尽管梁晴抱着小天竭力遮挡着自己,但朱铁还是认出了他们娘俩。

朱铁又认真地朝远处的梁晴看了一眼,便立时回过身,抓起桌上的电话喊道:“接保密站都副站长。”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朱铁声音急促地汇报完情况,电话里立时传来了都富春的声音:“什么?秦天亮的夫人要出城?”

朱铁说道:“她就在出城的人群里,是抓还是不抓?”

都富春果断地说道:“当然抓!”

放下电话,朱铁匆匆带着两个便衣向人群中走去。

“这不是秦夫人吗?这是要去哪儿呀?”

梁晴见躲不开朱铁,镇定地笑道:“朱队长,执行公务呢?我是出城想看个亲戚。”

“亲戚?没听说秦科长在重庆有亲戚啊?”朱铁接着问道。

梁晴说道:“是我的一个姑妈,顾站长都知道的,我姑妈想小天了,让我带过去看看。”

“噢,那什么,刚才我接到秦科长一个电话,他说家里有急事,让你们先回去。”朱铁谎言说道,一双眼睛望着梁晴。

梁晴知道朱铁是在跟她说谎,灵机一动说道:“我出来没跟他说,他怎么知道我们娘俩出城了呢。”

朱铁接口说道:“那我就不知道了,他电话里就是这么说的。”

说到这里,朱铁冲身边的两个便衣使了个眼色。那两个便衣立即会意,一个人上来接过梁晴怀里的孩子,另一个拿过梁晴挎在胳膊上的包袱。

老郭见梁晴已被盯梢绑架,此刻自己又无力帮她,只好无奈地站在一旁,心里头却是万分着急。

梁晴意识到此一去必是凶多吉少,便冲老郭递了个眼色,故意大声说道:“既然天亮有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此刻,秦天亮已经开车停在了“国防部”的办公楼前。下车后,秦天亮看到大楼内外一片凌乱,一些人手里提着箱子,匆匆从办公楼里走出来,几个人正在院子里焚烧着文件。

顾不得多想,秦天亮直奔保密室主任白礼堂办公室而去。进屋后,秦天亮一眼看到白礼堂正和自己的两个助手在清理着文件。

抬头看见了走进门来的秦天亮,白礼堂不觉吃了一惊,问道:“秦科长,你怎么来了?”

秦天亮一笑,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是奉顾站长的命令,到你这儿来核对一份文件。”

白礼堂感到事情有些蹊跷,便冲身边的两个助手挥了挥手,说道:“你们先出去。”说完转头又望着秦天亮问道:“顾站长怎么没来个电话?我问问他。”

秦天亮忙用手按住电话,说道:“不必了。”

一句话说完,秦天亮从搭着风衣的右手里露出了手枪,白礼堂见了,愣怔了一下,脸上的神情立时变得不自然了,笑道:“秦科长,你别开这样的玩笑,我可是明天一早的飞机。”

秦天亮说道:“白主任,请你配合我,一定不会误了你的飞机。”

白礼堂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望着秦天亮说道:“秦天亮,不用说,我也知道你是什么人了,说吧,你想干什么?”

秦天亮暗暗地用枪顶着白礼堂,附在耳边小声说道:“‘天下一号’。”

在秦天亮的威胁下,白礼堂躲过两个卫兵,带着他走进了地下室,并打开了铁门的密码锁,可眼前的大部分柜子都已经空了,地上的纸张到处都是,全然一副散乱无常的样子。

白礼堂望着秦天亮说道:“秦科长,你看到了,这里真的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了。”

秦天亮一笑,反问道:“这是你们‘国防部’的保密室,明天的飞机,今天不可能把所有的文件都转移走,要是没用了,外面还放哨兵干什么?”

说着,秦天亮举枪抵住了白礼堂的脑袋,正要说什么,只听白礼堂说了一句:“来人呢……”

秦天亮一把捂住了白礼堂的嘴巴,猛地从腰间拔出匕首,向白礼堂刺了过去。一刀毙命,白礼堂无力地倒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秦天亮拽起白礼堂,顺手打开一个空柜门,将他扔了进去,紧接着锁上柜门,拔下钥匙揣在口袋里,又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枪,开始快速搜寻起来。可是,秦天亮最终一无所获,想了想,便向着门外走去了。

走到地下室门口处,见两个卫兵仍站在那里,秦天亮表情镇定地朝两个卫兵说道:“白主任让你们去帮一下忙,有个柜子要抬一下。”

两个卫兵不防,应答一声,便跟随秦天亮走了进去。

走到一个柜角,秦天亮立住了脚,抬起下巴示意道:“就是这个柜子,你们帮忙抬到那一边。”

两个卫兵正要下腰将那只柜子抬起来,不料想,秦天亮猛然间飞起一脚,将一个卫兵踢倒在地,手里的匕首已刺向了另一个卫兵的胸口。反过身来的一刹那,秦天亮一下子又扑向倒地的那名卫兵,一刀划破了他的咽喉……

在朱铁的胁迫下,梁晴抱着孩子,最终来到了关押室。抬起眼睛时,梁晴看到都富春和江水舟几个人已经等在了那里。

江水舟看了一会儿梁晴,走过来问道:“嫂子,哦,不,梁晴,出城干什么去?”

梁晴听了,有些不耐烦起来:“你们说的我听不懂,我出城去看我姑妈,怎么了,这也犯法了?”

都富春冷笑了一声,随即把包袱解开了,掏出几件衣服扔在梁晴面前,说道:“去看亲戚还用得着带这么多衣服吗?”

梁晴说道:“城里兵荒马乱的,我就是想带孩子在城外多待几天。”

江水舟追问道:“你姑妈?什么身份?多大岁数?住哪儿?”

梁晴一笑,说道:“这你去问站长。”

江水舟还要说什么,都富春朝他摆了一下手,转头说道:“朱队长,把人看好了!”说着,便带着江水舟离开了关押室。

两个人随后来到了顾显章的办公室,汇报完情况,顾显章半天没有言语,他一边用手指敲着桌面,一边闭着眼睛。突然,顾显章停了动作,睁开眼睛问道:“王夫人真住重庆城外?这几年也没听说啊!”

都富春想了想,说道:“也难说,当年王主任殉职后,就断了联系了,以老夫人的身份,也不可能在共产党的地盘生活,搬到重庆来也是有可能的。”

江水舟眨眨眼睛,下意识地问道:“王,王主任?”

都富春一笑,解释道:“当年军统的主任秘书,戴老板身边的人,是顾站长的老上级,也是我的老师。民国三十五年,和戴老板一起殉职了。梁晴和秦天亮,就是靠这层关系才安排在保密局的。”

江水舟这一下终于明白过来:“哦,敢情都有根有蔓的。”

顾显章白了江水舟一眼,转头对都富春说道:“这事怪我,当年光想着忙活戴老板的公祭大会了,没顾上王夫人。后来军统改组,你我又被派到重庆站,就真给忘到脑后了。唉,不对,这事梁晴也应该跟咱们说啊!这样吧,你去查查,看看梁晴的姑妈到底是不是真住在重庆城外。”

江水舟便转身走出办公室,见江水舟走了,都富春抬头望着顾显章问道:“站长,那秦天亮现在怎么办?”

顾显章想了想,说道:“先控制一下,不管梁晴有没有问题,我们不能放松任何一个疑点。”

“如果秦天亮不是蜂王,那能是谁呢?站长,你看,这个江水舟?”

顾显章笑了起来:“就他那张嘴、那脑子,这是装不出来的。再说,他手上有命案,杀过共产党。这样吧,过几天让他去趟渣滓洞,处决人犯时,也让他参与。他那种人一试便知。”

都富春眨眨眼睛又问道:“秦天亮怎么办?一直盯着?”

“现在把线放得再长一点,”顾显章说道,“蜂王不是想得到‘天下一号’吗?那我们就配合他把这双簧演下去。那份假‘天下一号’不是已经当诱饵放出去了吗?”

都富春会意地点点头,狡黠地说道:“我这就安排,给他一个接触保险柜的机会。”

刚刚从“国防部”大楼回到保密站,秦天亮就接到了都富春的电话。为以防不测,都富春要他把指定的一些文件立即整理归档。秦天亮整理文件时,一边暗想,机会来了。他决定就利用这次机会下手,把“天下一号”搞到手。

将文件整理好之后,秦天亮把它放进一个公文袋里,接着贴上封口,盖上章,走出了房门。在顺利通过了站在地下室门口卫兵的审查之后,秦天亮终于进入了地下室。

江水舟已经站在保险柜前等着他了。看到走来的秦天亮,江水舟把钥匙插在保险柜的锁孔里,一边开锁一边说道:“办公室这摊活儿,闲的时候闲死,忙的时候分不开身,都副站长让我出城一趟,锁我打开了,也登记了,我就不等你了。”

秦天亮犹豫了一下,望着江水舟说道:“江主任,这不合适吧,按规定……”

江水舟一笑:“秦科长,都什么时候了,蜂王已经死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说完这话,江水舟从柜门上拔出钥匙,顺手拍了拍秦天亮的肩膀,说道:“我忙去了,要是回来早,咱们再小喝两杯。”

没等秦天亮回话,江水舟便转过身走了。秦天亮一直目送着江水舟远去,这才四下里细心查看了一番,见空荡荡的地下室里,除了各种文件柜林立在那里,再也见不到一个人影,于是迅速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另外一个锁孔,接着便拧动了密码。

柜门很快打开了,秦天亮赫然看到装有“天下一号”的保险袋就放在显眼的位置,禁不住又回头四顾了一番。此时,地下室里静得掉下一根针都能听得见。

紧接着,秦天亮便从口袋里摸出一把裁纸刀,迅速地把“天下一号”的封条裁开了。

展开“天下一号”,秦天亮感到自己的心跳一时加快起来,于是立即拿出微型相机,对准面前的“天下一号”,轻轻按动了快门。之后,秦天亮很快又把文件封好,放回到原处,关上保险柜门,这才长嘘了一口气。

秦天亮做梦都不会想到,此时此刻,正有一双眼睛在不远处的一只柜子后面窥视着,将秦天亮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那人就是朱铁。

秦天亮离开地下室后,直接回到了办公室,朱铁却已站在了顾显章的面前,把这一切一五一十地汇报起来。

顾显章想了想,立即命令道:“带着你们的执行队,对秦天亮实行跟踪。”

朱铁不解地说道:“站长,这时候还跟踪干什么,抓吧!”

“你懂什么,”顾显章老谋深算,继续说道,“抓一个秦天亮有什么用,我要的是蜂王手里的整条交通线。”

不一会儿工夫,朱铁就来到了秦天亮的办公室,秦天亮见了,抬头问道:“朱队长,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视察工作了?”

朱铁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秦科长,蜂王已经死了,现在各个部门都忙着往台湾跑,你说我们执行队一天到晚的,还有什么任务?”

朱铁说着便掏出一支烟来,顺手递给了秦天亮。

秦天亮摆摆手,说道:“朱队长,你知道我不抽烟的。”

“呦,忘了。”朱铁一笑,说道,“我这也是习惯了。”

秦天亮跟着也笑了一声,下意识地问道:“什么烟?好像没见过呢,我看一眼。”

朱铁把那盒烟递了过去,炫耀道:“美国货,市面上买不着。”

秦天亮翻来覆去、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那么,你哪儿弄的?”朱铁又说道:“咱是行动队啊,随便找几个奸商,这小意思……”

秦天亮想了想,突然问道:“朱队长,咱们站谁走谁留,有消息吗?”

朱铁说道:“我们执行队只干些抓人放人的粗活,这么重要的机密,我们哪能知道?再说了,我一个少校,就是个执行队长,这么重要的机密哪轮得到我知道?”

突然朱铁转过身子,望着秦天亮小声地问道:“秦科长,你跟我朱铁说句实话,是想走还是想留?”

秦天亮无奈地说道:“想走想留,我们怎么想都没用,最后还得听站长的。”

朱铁话里有话,加重了口气说道:“我看,你是想留。”

秦天亮不动声色地望着朱铁,淡淡地一笑:“看出来了?”

朱铁也跟着莞尔一笑,说道:“猜的,猜的。”

这天傍晚,江水舟打听来打听去,终于在城外的一户农家院外停了下来。

童嫂正在收拾院落,猛然间看见一个人在外面朝院子里探头探脑,便走到门口,向那人问道:“这位先生,您有什么事?”

江水舟朝童嫂点点头,笑了笑,说道:“这里,是住着王夫人吧?”

童嫂又看了江水舟一眼,说道:“先生找错了,这里没什么夫人,就我们主仆两个老婆子,先生没什么事就请便吧。”

“别别别,”江水舟马上说道,“是顾站长让我来的。”

童嫂听了,一下子警觉起来:“顾站长?我们和他可没关系。”

“那么,梁晴你们总该知道吧?”

童嫂一惊:“梁晴怎么了?”

江水舟一下子便看出了什么,笑道:“这就对了,我有话要对夫人说。我是重庆站办公室主任江水舟。”

说着,江水舟赔着笑脸就要进门,却被童嫂拦住了:“对不起,夫人说了,她不见外人,你们站长来了也不见。”说完,“砰”的一声,重重地把门关了。

江水舟望着紧闭着的大门,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只好离去。

江水舟回到家时,已经是夜晚时分了,刚要开门,正巧看到秦天亮,忙上前问道:“秦科长,才回来?”

秦天亮说道:“嗯,你嫂子出门看亲戚去了,我就在外面吃了点。”

江水舟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盯着秦天亮问道:“对了,我听说嫂子有亲戚,以前是军统的长官?”

秦天亮立时警觉起来。

江水舟继续说道:“要是有路子,可别忘了兄弟啊!”

秦天亮又是一笑,说道:“那当然。”

这样说着,两个人各自进了家门。

秦天亮返身关了房门,坐在一把椅子上,回味着刚才江水舟说过的那番话,便从微型相机里取出胶卷,又写了张纸条,卷在了胶卷里,而后将它们裹在了一卷钱里,想了想,他又从厨房拿出来一包花生米,悄悄走出门去。

回到家里的江水舟,一边喝酒,一边不住地自语:“哼,我说嘛,都有根有蔓的,怪不得不着急、不着慌的,路子早就有人替他都铺好了。”

小莲为他端上一盘菜,问道:“这几句话翻来覆去的,都说好几遍了,谁又有路子了?”

江水舟微醉般地感叹道:“秦天亮的老婆,梁晴,她姑父是老军统的少将主任,多有背景啊!”

“要不你跟秦科长说说,咱们也跟他们借借光。”

江水舟瞥了小莲一眼:“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啊!这时候还来得及吗?再说,这层关系人家不用,给你用,你给人家什么好处啊?”

正说到这里,江水舟突然就听到了几声敲门声。

江水舟一怔,冲小莲摆摆头,说道:“开门去。”

门打开了,秦天亮站在了那里。小莲马上一副笑容,说道:“呦,是秦科长。”

秦天亮说道:“梁晴不在家,我晚上无聊,过来找江主任喝一杯。”

小莲忙不迭地说道:“快请,快请!”

秦天亮进了屋,把拿来的花生放到了桌子上,江水舟转头对小莲催促道:“愣着干啥?拿杯子啊!看厨房还有啥,再弄点。”

两个人就这样喝了起来,半晌过后,江水舟已经喝多了,说起话来舌头根子都发硬了:“兄弟,没看出来你路子这么厚。”

秦天亮抬眼看着江水舟,说道:“你说哪儿去了,什么路子不路子的?”

“跟我还打马虎眼,秦科长,梁晴有个姑姑吧?”

秦天亮心里一惊,问道:“你怎么知道?听谁说的?”

“还听谁说的,下午我都看见了。”

秦天亮又是一惊,问道:“你见到梁晴姑姑了?”

江水舟自知说走了嘴,忙打了一下自己的脸,说道:“不是,是听说的,秦科长,人们都知道你有路子,来,咱喝酒!”

秦天亮端起酒杯,他从江水舟的话里隐约感觉到梁晴并没有出城,而且江水舟去调查梁晴姑妈了。这么说,自己也一定被监控了。他马上意识到事不宜迟,要尽快把到手的“天下一号”情报送出去。

想到这儿,秦天亮突然痛苦地皱了一下眉头,捂着肚子说道:“江主任,真不巧,我这肠炎又犯了,得出去买点药去。”

江水舟看了一眼秦天亮,见他异常痛苦,忙说道:“秦科长,你都这样了,怎么出去,让小莲帮忙去买吧!”

秦天亮坚持说道:“还是我自己去吧,要不,让小莲陪我去一下,我怕身上钱没带够。不瞒你说,梁晴出去了,家里的钱放哪儿我都不知道。”

江水舟大着舌头,转头对小莲交代道:“那啥,小莲陪秦科长去,带上钱。”

不大会儿,小莲和秦天亮一起走进了近处的一家药店。

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见了,迎上来问道:“这位长官,你买什么药?”

秦天亮捂着肚子说道:“肚子疼。”

那小伙子看看一边的小莲,和秦天亮对了个眼神,说道:“怎么个疼法?是闷着疼呢,还是转着轴疼?是拉肚子呢,还是不拉?”

秦天亮趁着小莲不防,也送了个眼神,说道:“少废话,怎么开药店的?就是肠炎犯了。”

小伙子忙说道:“我们不敢随便开药啊,要不你到里屋,让先生给你号号脉。”

小莲听了,也随着说道:“对,秦大哥,让大夫看看再开药,药可不敢乱吃呀!”

说着,秦天亮便被那小伙子扶到了里屋。小莲则在外屋等着。

秦天亮和那小伙子进屋后,见老郭正在里面坐着。老郭忙站起身,着急地说道:“梁晴同志没出去,我担心她的安全,又怕你不知道这个情况,趁夜就返回来了。”

秦天亮向老郭点点头,说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梁晴和孩子被他们扣下了,老郭,你没暴露吧?”

老郭说道:“他们注意力都在梁晴母子身上,我没事。”

秦天亮说道:“那就好,这个给你。”

说着,秦天亮将卷着胶卷的钱递给老郭,叮嘱道:“你马上出城,把情报交给组织。这里也不安全了。”

说到这里,秦天亮转头又望着门口的小伙子说道,“小周,一会儿咱俩做个戏,把江水舟扯进来,完事你们都撤。”

小周点了点头。

老郭藏好情报,望着秦天亮又问道:“你这边危险,梁晴同志什么情况?”

秦天亮说道:“我会想办法的。”

秦天亮想了想,便把小周招呼过来:“能搞到卷烟不?美国货,市面上买不到的那种,反正越少见越好。”

小周说道:“有,店里就有,许多当官的姨太太用这种东西换走私吗啡,怎么?”

秦天亮将微型照相机递给小周,说道:“我身后有狗,你们撤的时候帮我除了,不过别在药店门口动手,我装肚子疼,走慢点,这种小特务现在还不会和我照面,不会跟我太紧,走过几条街你们就下手,之后把烟和这东西放他身上。老郭,你找个大饭店的电话报警,说看见有人杀人了。”

小周点了点头。

小周扶着秦天亮走出屋来,秦天亮一边捂着肚子,一边还在嚷着:“行了,什么调理三五日,我还能忍三五日啊?我就是肠炎犯了,快开药吧!”

小周拿了一瓶药,递给秦天亮,说道:“你不听先生的,吃坏了小店可不负责。”

秦天亮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拿着药,示意小莲道:“帮我把钱垫上,梁晴回来就还你。”

小莲说道:“秦科长,快别说了,什么还不还的。”说着便掏出钱来递给了小周,问道:“够吗?”

小周看了看手里的钱,说道:“不够!现在银圆券也不值钱啊!”

秦天亮激动地骂了起来:“爱要不要,就这些。知道吗?这位是保密局重庆站江水舟主任的夫人。咋的,嫌少?你的店还开不开了?”

小周忙赔起了笑脸,说道:“保密局的呀?我们可得罪不起,行,行,这些就这些吧!”

秦天亮被小莲搀扶着走出药店时,快速向四周扫了一眼,猛然发现有个便衣正在附近朝这边探头探脑。秦天亮假装不知,一边和小莲说着话儿,一边慢慢往家里的方向走去。

第二天上午,顾显章和都富春正坐在一起收听广播,江水舟敲门走了进来,报告道:“站长,我昨天去查了,王主任夫人确实在城外住,回来太晚,就没汇报。”

顾显章有点吃惊:“哦,是吗?见到人了?”

江水舟说道:“没见到,人家不见,就见着一个老婆子仆人,小个儿,五十多岁。”

顾显章皱了下眉头,回忆道:“哦,可能是那个老仆人。那你怎么说的?”

江水舟说道:“我说梁晴是我邻居,我还说我是保密站的了。”

顾显章听了,不觉叹了口气,狠狠地说道:“你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江水舟一时不解,问道:“怎么了,这不是拉关系嘛,不显得亲近吗?”

顾显章生气地说道:“她一听‘保密局’三个字就烦,行了!”

说到这里,顾显章觉得没必要和江水舟废话,便摆摆手,说道:“行了,行了,下去吧!”

见江水舟退了下去,都富春抬头问道:“站长,这么说,梁晴没问题?”

顾显章沉思半晌,说道:“梁晴这事半真半假,可秦天亮拍照确是千真万确,我倒要看看秦天亮搞什么名堂,对秦天亮的监控不能放松,梁晴也不能放出去。”

顾显章一边踱起了步子,一边又说道:“下一步,就看那个假‘天下一号’的下落了,如果传出去,老A会给我们回信的。记住,秦天亮的事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都富春点了点头。

想了想,顾显章一边叹气,一边又说道:“潜伏人员的事也该抓紧办了。贵阳早晚失守,我看也就这几天的事儿。老弟,咱们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刚说到这里,江水舟又急三火四地闯进了办公室。

顾显章不耐烦地盯了他一眼,问道:“又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江水舟凑近了,说道:“报告站长,警察厅打电话到办公室,说咱们的人被共产党杀了,问我们去不去现场。”

顾显章惊讶地问道:“什么?谁被杀了?”

江水舟说道:“执行队的,高平。”

顾显章马上意识到了什么,立即说道:“叫上朱铁,咱们去看看。对了,告诉手底下人,看着秦天亮,一定不能让他出了保密站。”

顾显章带着都富春、朱铁和江水舟几个人很快就来到了一条街上,远远地看着前边围了很多人,便从几个警察身边挤了进去。

警察厅老陈见了顾显章,张口说道:“顾站长,你来了?再不来我就让人收尸了。”说到这里,便向躺在地上的一具尸体扬了扬下巴,“你看看吧,一刀致命,死亡时间是在昨天晚上。”

顾显章阴沉着一张脸,对一旁的朱铁示意道:“你去看看。”

朱铁朝地上的尸体看了一眼,说道:“是高平。”

顾显章问道:“昨晚他什么任务?”

朱铁答道:“盯秦科长。”

顾显章一惊:“那怎么盯到这儿来了?”

朱铁不解,望着顾显章摇了摇头。

顾显章转头望着警察厅老陈,问道:“什么情况?”

老陈说道:“昨晚有人报案,说看见共产党的人杀的。”

顾显章又问道:“那报案人呢?他怎么知道是共产党?”

老陈说道:“电话报的案,用的附近‘江城饭店’的电话,人没找到。”顾显章问道:“还有目击者吗?”

老陈说道:“现在还没有,正在查。”

这时候,江水舟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说道:“站长,这些是从高平身上找到的。”

顾显章搭眼看去,托盘里有保密局证件、微缩照相机、美国烟,还有一些杂物,便顺手抓起一盒烟来看了看,对朱铁说道:“你们执行队的,都抽美国货?”

朱铁忙说道:“我管教不严。”

“恐怕不是管教不严吧,这个照相机怎么回事?”说着,顾显章瞪了朱铁一眼。

江水舟见了,接过话来,说道:“这不咱们保密站的吗?他带身上干吗?”

朱铁猜测道:“兴许,他是拍秦科长的行踪吧!”

顾显章想了想,对一边的老陈说道:“看来,得借你的人用用了。”

老陈会意,便冲一旁的两个警察示意道:“你们过来一下。”

那两个警察闻声走了过来。

顾显章立时冲这两个警察说道:“把朱铁押下去。”

听上去,顾显章声音平缓,却又带着无所不在的威严。

朱铁一下子慌了,急忙解释道:“站长,我这是怎么了,高平的事可和我没关系呀!”

顾显章严肃地说道:“有没有关系,到审讯室去说。”

说着,顾显章一挥手,便和都富春、江水舟坐进了一辆车里,朝保密站驶去。车驶到半路,江水舟再也忍不住了,扭头问道:“站长,你怀疑朱铁杀了高平?哎呀,刘副队长不是蜂王吗?怎么又冒出来一个?”

顾显章瞪了江水舟一眼:“你闭嘴!”

接着,顾显章对都富春说道:“你来分析分析。”

都富春思忖片刻说道:“我在想,这架照相机怎么会跑到高平身上的?朱铁说,他亲眼看见秦天亮用这架照相机拍了‘天下一号’。”

江水舟禁不住又插了一句:“哦,是朱铁说谎,是他用了照相机,反而咬秦科长。”

顾显章没理他,对都富春说道:“你继续说。”

“现在能确定的是,这肯定是一个栽赃案。”都富春说道,“如果高平动了照相机,拍了‘天下一号’,他早就带着情报跑了,怎么会被杀?”

江水舟突然明白了什么,说道:“哦,高平是蜂王,朱铁也是共产党,朱铁为了掩护高平,栽赃给秦科长,之后杀了真正的蜂王,也就是高平,以掩护自己。”说到这里,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不对呀,如果高平是蜂王,那刘副队长呢?怎么这么多蜂王?难道蜂王不是一个人?”

顾显章没好气地接道:“别在刘副队长一棵树上吊死。你长点脑子,如果高平是蜂王,在这个时候,共产党还得用他。再说,高平这个人,一直在执行队干打打杀杀的粗活儿,接触不到那么多情报。”

都富春沉思了一会儿,说道:“高平不是蜂王,因为他根本不可能进入保密室。这么说来,朱铁就有嫌疑了,会不会是他拿了照相机,拍了‘天下一号’,之后栽赃给秦天亮?”

江水舟一拍脑袋,说道:“对嘛,如果抛开刘副队长,那朱铁嫌疑最大。”

都富春又想了一下:“不对,如果朱铁是蜂王的话,他可没保险柜的钥匙。钥匙只有你办公室江主任和情报科科长秦天亮有。”

江水舟突然紧张起来:“我的钥匙可不离身。”

都富春笑了笑:“接触保险柜的人,可有3个人。”

江水舟诚恳地说道:“都副站长,我是能接触保险柜,可我不是蜂王。”

顾显章扭头问道:“照相机不是应该办公室保管吗?”

江水舟一听这话,立时吓坏了,急忙辩解道:“规定是这样,可执行队那活儿,经常白天晚上连着轴地用,这个用完那个用,没个完,实在没法履行交还领取管理手续,后来就口头招呼一声就行了。”

顾显章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江水舟继续说道:“我可没用过啊,多少天没见到那东西了,朱队长不也说了嘛,高平带身上,拍秦科长的行踪。”

顾显章又问道:“昨晚你在哪儿?”

江水舟如实说道:“去完老太太那儿就回家了啊,一直在家。哦,对了,秦科长可以给我做证。”

顾显章又问道:“怎么,秦天亮和你在一起?”

江水舟点头说道:“对,我们在家喝酒来着,一直喝到不省人事,我喝大了,他喝出肠炎了。”

顾显章追问道:“什么肠炎?”

江水舟说道:“他把肚子喝坏了。”

都富春说道:“这更不对了,高平不是盯秦天亮吗?怎么盯到大街上去了?”

江水舟害怕起来,说道:“报告,有个情况。”

都富春不高兴地看了江水舟一眼:“啰唆,说!”

江水舟说道:“昨天秦天亮肠炎犯了之后,出去买药了。”

顾显章大惊道:“他自己出去的?”

江水舟说道:“那倒不是,小莲陪着去的,小莲说整个买药过程,他们寸步不离。”

顾显章眯起眼睛想了一下,对江水舟说道:“你下车,问问小莲他们在哪家药店买的药,查查那个药店。”

车子停了下来,江水舟便从车上走了下去,顾显章和都富春却直奔审讯室而去。

此时,朱铁已被绑在一把椅子上,见顾显章和都富春走了进来,着急地说道:“站长,我冤枉。”

顾显章哼了一声:“心里没鬼,你喊什么冤?”

朱铁说道:“高平那小子平时手脚就不干净,我管教不严,我有错,可我真的不是共产党。”

顾显章冷冷地注视着他:“说说,他怎么手脚不干净?”

朱铁头上的汗下来了,吞吞吐吐地说道:“手下的兄弟出去办事,多少认识些搞情报的,有时候经费不足……”

顾显章不禁大怒道:“买卖情报?”

朱铁急切地辩解道:“都是和‘国防部’那些人打交道,跟共产党可没联系啊!”

顾显章走上前去,从朱铁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来,看了看,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怪不得,都是美国货。”

朱铁继续申辩道:“站长,我真没做过对不起党国的事啊!我一定戴罪立功。”

顾显章又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冷地说道:“你是蜂王,我还会给你机会吗?”

朱铁蒙了,望着顾显章走去的背影,大声哭喊道:“站长,我真冤枉啊!”

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解放军某纵队保卫部部长马友谊正在办公室里翻看一份文件,一位小战士走了进来,报告道:“马部长,敌占区来了两位同志。”

马友谊抬起头来,立时说道:“哦?快请他们进来。”

片刻,小战士便带着老郭和小周走了进来。马友谊一见两人的面,不禁欣喜地说道:“是你们?老郭,小周!”

三人相互握了手,老郭立时便从怀里取出一只胶卷递了上去。马友谊拿眼神向老郭询问了一下,老郭笑而不语,示意马友谊自己打开。

马友谊小心地拆开了,从胶卷里抽出一张纸条来,展开后,见上面写着这样一行字:

“天下一号”,高危,待查,鸽子。

看到鸽子的代号,马友谊不觉心中一惊,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几年前。

几年前,也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马友谊和秦天亮、梁晴一起走在郊外的一条乡间路上。一边向前走着,马友谊一边嘱咐道:“从现在起,秦天亮代号为蜂王,梁晴为鸽子。我以后就是你们的上级,我希望,你们成为敌人心口的一把尖刀,但是环境是复杂的,斗争是残酷的,你们要做好准备,保护好自己,宁可脱线,不可冒险。”

秦天亮、梁晴两个人听了,一齐说道:“请首长放心!”

说着,马友谊又望着秦天亮叮嘱道:“天亮啊,我个人给你提个意见。我知道你抽烟,可是做情报工作的,尽量还是不抽了吧,身上有烟味,关键时刻会暴露自己。但这是我个人的意见,不是纪律要求,你可以结合自己的身份和职业变通考虑。”

秦天亮笑笑,答道:“我一定戒。”说完,掏出兜里一包烟,狠狠地扔向了远处。

马友谊见了,哈哈大笑起来,最后说道:“以后你们以蜂王的代号与我联络,鸽子的代号蛰伏不动,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启用。鸽子启用后,说明蜂王已有了危险,蜂王暂时脱线。”

秦天亮点点头:“我们明白,用鸽子掩护蜂王。”

马友谊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好,那我就送到这里,祝愿两位同志工作顺利,我们胜利的那天再见。”

想到几年前的这一幕恍如昨日,马友谊正要说什么,看到纵队保卫部干事李荷手里拿着一份电文走了进来:“报告!纵队前线来电,解放军抵达秀山、酉阳、黔江一带。”

一旁的老郭听了,不禁兴奋起来:“啊,那可是川东的大门了,重庆马上就要解放了!”

李荷跟着笑了笑,望着老郭和小周问道:“这两位是重庆地下战线的同志吧,有蜂王的新情报吗?”

看到马友谊桌上的纸条,不禁取过来念道:“‘天下一号’,高危,待查,鸽子?”

“他们是另一条战线的同志。”马友谊朝她笑笑,说道,“这个正好你拿去,请政治部首长研究一下这个情报。”

李荷说道:“好,我这就去。”

李荷取了胶卷,扭头又向老郭问道:“这位同志,你见过蜂王吧?我可崇拜他了,他长什么样子?”

马友谊又朝她笑了笑:“李荷同志,去忙吧,你就快见到蜂王了。”

李荷听了,向马友谊做了个鬼脸,转身便高高兴兴地走了。

秦天亮正在整理文件,江水舟笑着走了进来,问道:“秦科长,身子好点儿了?”

秦天亮说道:“别提了,拉了一夜,腿都软了,这不,上班都迟到了。”

江水舟笑笑:“我也是,喝多了,咱俩可得互相做证,昨天晚上一直在一起吧?”

秦天亮警觉地望着江水舟,装作不解地问道:“对啊,不是一起喝酒吗?”

江水舟便凑了过来,悄声说道:“你还不知道?执行队的高平被杀了,站长怀疑朱铁是蜂王,他已经被控制了。”

秦天亮一副惊讶的表情,问道:“朱铁是蜂王?”

江水舟接着说道:“你看,咱哥俩昨天在家吧,你出去买药,也是小莲陪着去的,你我肯定没事,郑桐是个呆子,成天就念叨‘三民主义’,站里还能有谁?都副站长?”

秦天亮一下子镇住脸,说道:“这可不能乱说,江主任,没凭没据的,你怀疑都副站长?”

江水舟说道:“不管是谁,和咱们都没关系。咱们互相做证,别让朱铁这小子咬了。”

从审讯室回到办公室,顾显章一直感到心烦意乱,一时理不出头绪,便把都富春叫了过来。两个人一边下棋一边说话儿,心思却又都不在棋上。

都富春拈着棋子说道:“站长,这局面有点乱,秦天亮、朱铁、高平,这都是什么关系啊?还有那个蜂王,是他们之中的一个,还是另有他人?”

顾显章也举着一枚棋子儿,一边思考着一边说道:“依我看,朱铁和秦天亮都有嫌疑。”

两人说到这里,电话铃响了起来,顾显章起身拿起电话,听完后立时说道:“马上送到我这儿来。”然后转头望着都富春说道:“电报组有消息了。”

说话间,汪兰走了进来,将电文呈给顾显章后,便立在那里静等着他的吩咐。

顾显章接过电文,见那上面写着这样一行字:

“天下一号”,鸽子,A。

看到这份电文,顾显章心里已经清楚,假“天下一号”已经到了共军手里。但是,电文里的鸽子是怎么回事?蜂王还没有抓到,怎么又冒出个鸽子?这条信息一时间让顾显章百思不得其解。

顾显章装作若无其事地又翻看了下面的一条电文,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共产党打到黔江了,重庆岌岌可危。”说着,转身望着站在一边的汪兰,问道:“汪兰,你有什么打算?”

汪兰想了想,说道:“站长,我可是你从南京电讯培训班里挑到保密局的学生,以前是你的学生,以后也是,在我心里你跟我父亲一样。”

顾显章一笑,点了点头,说道:“汪兰,你下去吧!”

顾显章看着汪兰离去的背影,转手又把电报交给了都富春。都富春看罢,一时也锁紧了眉头:“鸽子?难道,我们内部还有另一个共产党?可这么多年没见过这个代号啊!”

顾显章莫测高深地说道:“兴许,这是共产党跟我们玩儿的障眼法。”

都富春不禁有些着急起来:“都这个时候了,他们有时间玩,咱们可玩不起了。”

顾显章接着问道:“破障眼法的办法,有吗?”

都富春说道:“干脆不理,当看不见,障眼法就失效了。”

“这是掩耳盗铃的办法,现在我倒有个办法,”顾显章说着,将一枚棋子按到棋盘上,一字一字说道,“将计就计。”

都富春狡黠地笑道:“我也想到了,虚虚实实,诈一下?”

顾显章狠狠地说了一句:“关押秦天亮!”

黄昏时分,顾显章把电话打到秦天亮办公室的时候,江水舟正泡在秦天亮的办公室里跟他说闲篇儿。

秦天亮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江水舟则坐在秦天亮的对面,两人咫尺相隔。只见江水舟眉飞色舞地说道:“江北的二十四军抓到两个共产党,他们想把重庆军事布防图送到城外去。”

秦天亮应和道:“是什么线索抓到的共产党?抓他们可不容易呀!咱们站的蜂王就搅得咱们天翻地覆,到现在还人人自危。”

江水舟一笑:“这是顾站长亲手安排的一个局,顾站长没明说,看顾站长的样子是早就成竹在胸了,到那儿一抓一个准。我看,共产党内部一定有顾站长安排的人。”

秦天亮听了,抬眼盯着江水舟。

江水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忙岔开话,说道:“我可是瞎猜的,秦科长你可别当真。”

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秦天亮正要去接电话,冷不防江水舟却抢先一步拿起了话筒,片刻,江水舟对着话筒说了声:“是,站长。”

放下电话,江水舟站起身,说道:“秦科长,站长有请。”说完,向秦天亮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秦天亮突然感到了某种不祥,缓缓站起身来。

江水舟催促道:“走吧,秦科长,别让站长等急了。”

秦天亮笑了笑,“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江水舟前头走着,一直来到保密站的楼外,秦天亮抬头看见3辆车正停在楼下。江水舟走到一辆车前,为他拉开了车门。

秦天亮坐进了车里,不解地问道:“这是要去哪儿?”

江水舟一笑,说道:“到了你就知道了!”接着,冲司机挥了一下手,说道:“开车!”

车很快便夹在前后两辆车之间,驶离了保密站的大楼。不一会儿工夫,3辆车在重犯关押室门前停了下来。几名荷枪实弹的卫兵迅速地从前后两辆车里走下来,立时分列在了秦天亮乘坐的那辆车的两侧。

秦天亮坐在车里,看上去,他的表情从来没有这样平静过。

江水舟打开车门,淫邪地朝秦天亮说道:“秦天亮,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请下车吧!”

秦天亮表情平静地走下车来,一言不发。江水舟看了他一眼,说道:“秦天亮,有什么话你跟站长说吧,希望你能过了这一关。”

秦天亮想了想,说道:“江主任,托你件事儿,你嫂子这几天要是走亲戚回来,就说我出差了。”

江水舟眨巴眨巴眼睛,问道:“你以为她还能回来?她早把你的底细都招了,你好好跟站长交代吧,少咬别人。”

秦天亮听了,盯着江水舟笑了笑。从江水舟的话里,秦天亮已经知道了梁晴母子的下落,而且也摸到了敌人的底牌。敌人并没有真凭实据,而是在跟自己使诈。

江水舟冲卫兵一挥手,喊道:“带走!”

关押室里,顾显章和都富春坐在一张桌后的暗影里,早已等在那里了。进门后的那一刻,秦天亮被强制性地摘去了军装上的领花和胸章,双手也被戴上了手铐。

秦天亮坐在关押室的一把凳子上,一道惨白的灯光打在了他的脸上,他想努力看清躲在桌子后面暗影里的顾显章和都富春,只听顾显章阴冷地说道:“蜂王,你落网了,都到这会儿了,不想说点什么吗?”

秦天亮不觉一笑,闭上了眼睛。

顾显章做戏一般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重庆是要失守,你们共产党胜利了。但是,你自己却在最后时刻落网了。秦天亮,不,应该叫你蜂王,你没有见到你的新中国,没有见到你亲爱的同志们,你不觉得遗憾吗?”

秦天亮睁开眼睛冲着暗影里的两个人说道:“说我是蜂王,真是天大的笑话。站长,你抓错人了。”

顾显章笑了一声:“都说共产党是一群有信仰的人,果然如此,都到这会儿了还如此淡定,佩服!”

都富春接口问道:“江水舟说你拉肚子,出去买药,可就在你家去药店的路上,高平被杀了,怎么解释?”

秦天亮镇定地说道:“又不是我杀的,买药的时候江主任的夫人一直在我身边。”

都富春笑了笑:“当然不是你亲手干的,可你去买药的‘继昌药店’突然关了门,难道是巧合?那就是你们的一个交通站!”

秦天亮莞尔一笑,说道:“我说都副站长,现在重庆哪个店关门还是稀奇的事儿啊?昨天晚上我们带的钱不够,我吓唬药店伙计,提了江主任的名字,他们害怕报复,就关了门呗!这事儿小莲可以做证啊!”

顾显章摆摆手,问道:“重庆站美国支援的那架密诺斯照相机,哪儿去了?”

秦天亮说道:“设备不是归办公室管理吗?去年我用过一次,后来江主任说执行队急着用,我就直接转给朱队长了,这事儿江主任知道。”

都富春突然抬高了嗓门:“狡辩,去年的事儿说它干什么!说!后来朱队长把相机还你没有?”

秦天亮摇摇头:“没有,我坐办公室整理情报文件的,用不着那个,再说他用完也应该交给江主任。”

顾显章阴沉着脸,不由举起手来拍了两下巴掌:“避重就轻,设计巧妙啊!果然,蜂王是个高手。不过,你没想到,我们有比你设计得还巧妙的计划。”

说到这里,顾显章一扬手,示意都富春从一个文件袋里抽出那张重庆爆破图,展示给秦天亮看:“你以为这就是‘天下一号’吧?告诉你,这是假的,你把这东西传到了共产党手里,你以为自己大功告成了?告诉你,那是废纸一张。”

顾显章的话让秦天亮深感意外,自己传递出去的情报,敌人是怎么知道的?秦天亮意识到,队伍内部一定隐藏着敌人。

想到这里,秦天亮不觉一笑,问道:“既然把我当成了蜂王,我想,我老婆孩子也都被控制了吧?”

听了秦天亮的话,顾显章和都富春一个愣怔,不禁对视了一眼。

顾显章接着问道:“秦天亮,鸽子是谁?是不是梁晴?”

“鸽子”这个代号只有他和梁晴知道,他又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个情报?看来自己的内部一定有内鬼。

“秦天亮,我说得没错吧,到现在了你还不招吗?”顾显章继续逼问道。秦天亮平静地回道:“站长,什么鸽子?我怎么听不懂你说的话。”

都富春软硬兼施道:“秦天亮,你现在招还来得及,反戈一击,只要你立了功,我们也许保你一条活路。”

秦天亮爽快地说道:“两位站长,既然你们以为我是蜂王,那我也没话说,大不了我就像刘副队长一样,当个替死鬼。”

这边顾显章和都富春正在审讯秦天亮,另一间关押室里,江水舟却在一句句逼问着梁晴。梁晴的怀里抱着孩子小天,小天见了,一脸恐惧地缩在母亲的怀里。

江水舟坐在一张桌子后面,一语双关地说道:“秦太太,你是蜂王的交通员,咱们自从到了重庆就开始做邻居,没想到貌似平常的一个家庭妇女,在我们眼皮底下做了这么多大事,真是佩服。”

梁晴抱紧了孩子,盯着江水舟问道:“说什么呢你,江主任?我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你可别血口喷人,你们保密局那套我还不知道?亏得你还说咱们是邻居,用不用我把你和小莲吵架的事儿告诉站长?”

江水舟笑了笑,说道:“啧,这说的哪儿的话,谁夫妻还不拌嘴?”

梁晴说道:“我告诉你江水舟,我受点委屈不怕啥,我儿子要是吓着了,我可跟你没完!我还真不怕让你知道,我也不是没背景的,就连顾站长还得让我几分呢!”

“背景?”江水舟梗着脖子说道,“一个老太太,寡居那么多年了,还说什么背景?告诉你,秦天亮就是蜂王,证据确凿,你有什么背景都没有用!”

江水舟的一席话,让梁晴不由感到了那么一丝紧张,她非常担心秦天亮在获取情报时意外失手,或者在冒险行动中留下了破绽。想到这些,她很快又镇定了下来,她知道,自己的丝毫破绽都会给秦天亮带来麻烦。现在,她必须跟敌人周旋,拖到最后一刻。

“我要见站长,孩子几天没正经吃东西了。”梁晴望着江水舟起身说道。

江水舟听了,上前一把夺过孩子,恶狠狠地说道:“只要你交代,我立刻给他吃的,否则,先饿他几天。”

孩子立时吓得大哭起来,一边哭着,一边挣扎着要扑向梁晴。

江水舟马上哄道:“小天,你告诉我,平时你爸爸妈妈都和什么样的人来往?你认识几个叔叔?”

小天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抽泣着说道:“我就认识你江叔叔,你是我家邻居,总上我家串门。”

江水舟把孩子放了下来,生气地说道:“这是什么话,你这孩子!”

这边江水舟从梁晴这里问不出个所以然,那边的顾显章和都富春从秦天亮口里又得不到半点口实,两个人便来到了关押朱铁的那间房子里。

朱铁坐在椅子上,望着坐在他对面的顾显章和都富春,神情颓丧地重申道:“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不管别人谁是蜂王,我可不是蜂王,也不是共产党。我确实看见秦天亮接触到‘天下一号’,我发誓。”

顾显章眼睛一瞪,说道:“朱铁啊朱铁,倒卖情报,走私鸦片和紧俏药品,利用帮派杀害‘国防部’的线人,利用执行队长的身份霸占了一个女学生,就凭这几条,我现在就能毙了你。”

“站长,可我不是蜂王,我愿意戴罪立功。”

顾显章哼了一声:“你是不是蜂王,我会调查清楚,至于戴罪立功,就看你的表现了。”

朱铁好像听到大赦一样,立刻双膝跪地,一步一步向顾显章爬过来:“站长,全听您的吩咐,朱铁的命就给站长了。”

从关押室里走出来后,顾显章和都富春两个人都觉得有点儿累了。夜已经有些深了,两个人都又感觉到饿了,便来到了街边的一个小摊上吃夜宵。

都富春一边吃着,一边说道:“忙活半宿,没什么收获,尤其那个朱铁,避重就轻,交代的不少,可没一个有用的,还扯到霸占勾引女学生上了,我看他嫌疑最大。”

顾显章不同意这种看法,说道:“收获还是有的。你想,要是那个死了的高平倒卖情报,把情报卖到共产党手里,那个共产党代号就是鸽子。”

都富春猛地抬起头来,问道:“站长的意思,是朱铁和高平一起倒卖情报?”

顾显章接着说道:“也许秦天亮和朱铁都是共产党,也有可能都不是,但情报传出去了,这的确是事实。”

都富春突然不耐烦地说道:“真够头疼的,要不把两人都杀了算了!”

顾显章心里矛盾,半晌说道:“这事看来只能请示毛局长了。”

得到顾显章连夜打来的电话,“国防部”保密局长毛人凤一直等在办公室里。顾显章走进来时,毛人凤正半靠在一把沙发椅上打盹儿。

听了顾显章的汇报,毛人凤半睁着眼睛问道:“你想怎么办?”

顾显章站在那里说道:“属下办事不力,只能请局长定夺了。”

毛人凤一下子生气了,说道:“除了一个蜂王,现在你又给我弄出个鸽子,我现在最想杀的是你!”

顾显章听了,立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局长,属下办事不力,认罚,可不至于死罪呀!”

毛人凤沉思片刻,说道:“秦天亮和朱铁不管谁是共产党或他们都不是,都要留下来。”

顾显章吃惊地盯着他,欲言又止。

毛人凤接着说道:“把他们老婆孩子都弄走。”

顾显章小心地问道:“局长,你是说让他们老婆孩子成为人质?”

毛人凤站起身来,踱了两步,说道:“我就不信共产党就没有七情六欲,不管他们谁是共产党,只要他们老婆孩子留在我们手里,我就不信,他们不会为我所用。把信不着的人全部留下,不能养虎为患。”

顾显章上前一步问道:“局长,那我是走还是留?”

毛人凤看了顾显章一眼,说道:“你先别想着走,把你的计划和重庆站的潜伏计划合并考虑,你们不但要潜伏下来,等待反攻,还要把蜂王、鸽子彻底给我揪出来,对那些意志不坚定的人,也尽早除掉,确保党国潜伏人员以一顶十,不,是一个顶一个营、一个团。”

说到这里,毛人凤的口气缓和了许多:“不但潜伏人员要过硬,撤走的人也要个个放心、人人过关。”

说着,毛人凤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份文件,说道:“这是关于你的命令。”

顾显章走上前去,毕恭毕敬地接过命令,看了一眼,说道:“让我去基地?基地在哪儿?”

毛人凤说道:“一个小岛,在台湾和大陆中间,是日后反攻大陆的最前沿。这是我和‘国防部’研究过的,得到了委员长的首肯,你作为反攻大陆基地的司令,那里的一切日后都归你指挥,你现在着手准备吧!”

顾显章感恩戴德地答道:“谢谢局长的栽培,我顾某粉身碎骨定为党国效犬马之劳。”说完,想了想,又小心地加问了一句,“不过,局长,都副站长怎么安排?”

毛人凤说道:“潜伏下来。”

顾显章有些为难了,望着毛人凤说道:“局长,您知道,他可是我的左右手啊!”

毛人凤说道:“你走了,潜伏下来的人谁来指挥?就你这个基地司令,就有多少人眼巴巴地盯着呢,我给你争取下来都是要卖给‘国防部’人情的。”

顾显童听了,连连点头说道:“明白,明白,局长的恩情,我不会忘的。”

次日上午,一辆轿车停在关押室外的一片空地上。此时,秦天亮已经被安排到了车上。当都富春带着梁晴母子从关押室里走出来时,秦天亮下意识地打开了车门,不顾一切地迎了上去:“梁晴……”

梁晴望着秦天亮,禁不住又惊又喜:“天亮!”

两个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秦天亮便从梁晴的怀里把孩子抱了过来。

都富春这时走了上来,一边歉意地赔着笑脸,一边对两个人说道:“误会,误会,一场误会,你们有什么话回家说去吧,快上车吧!”

说着,秦天亮和梁晴两个人便抱着小天走进了车里,直奔保密站家属楼而去。坐在车里,秦天亮和梁晴的手紧紧地抓到了一起,两人从各自的力度上传递着彼此的消息,暗暗地把一颗心放了下来。

望着坐在前面副驾驶位置上的都富春,秦天亮故作不明就里地问道:“都副站长,这左一出右一出的,到底怎么回事啊?”

都富春说道:“执行队的高平死了,站长让从内部审查审查,朱铁也被审查了,没事,就是正常程序。”

梁晴接着问道:“都副站长,这叫什么正常程序,你们审天亮就行了,跟女人孩子较什么劲?孩子这几天跟着吃牢饭,都瘦了。”

小天这时竟仰起头来,向梁晴喊道:“妈妈,我饿。”

都富春听了,不住地安慰道:“回去吃好的,吃好的。周末吧,老兄我请客,国民饭店上等席,给弟妹压惊。”

梁晴口气里充满了埋怨,说道:“我出城去串亲戚,都说好了,你看这事搞的。”

都富春张口说道:“老太太挺好,放心吧,改天我安排车,送弟妹出城。”听了都富春的话,秦天亮和梁晴飞快地交换了一下眼神。秦天亮不由接口说道:“那倒不用麻烦都副站长了,这兵荒马乱的,不去了。”

车终于在保密站宿舍楼外停了下来。都富春先自下车,拉开车门,说道:“秦科长,委屈你和夫人了,放你两天假,在家里多陪陪夫人和孩子。”说到这里,想起什么,又叮嘱道:“没事别到处乱走,现在是非常时期,外面可不安全。”

秦天亮扶着梁晴和孩子从车上走下来,一直看着那辆车驶离了视线,两个人这才带着孩子向家中走去。

进屋后,梁晴放下孩子,返身关上房门,望着秦天亮说道:“天亮,看来敌人并没有真凭实据。你说好笑不好笑,是江水舟审我的,要是换了别人审我,我还真难对付。”

秦天亮一脸严肃,望着梁晴说道:“不,咱们内部有内鬼,他们抓到了我们把柄。”

梁晴抬头问道:“那他们为什么还要放我们?”

秦天亮思忖道:“看来敌人这是在用计,我们现在并没脱离危险。”

想了想,秦天亮又说道:“我们现在肯定都被盯上了,你什么也不用做,正常生活,没事儿去对门坐坐,和小莲聊天。”

梁晴深深地点了一下头,说道;“我知道此时我们很危险,但鸽子还要亲自传递一次情报。”

秦天亮也深深地点了下头,说道:“我们要尽快把假情报的消息传递出去,让组织甄别,不能让组织蒙受损失。”

梁晴听了,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