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许南音这话说出来后, 发现面前的男人看了她许久,才开口:“谁教你这么写的?”

她乖乖开口:“没人教。”

毕竟宋怀序都问她要不要和他结婚了,她提前写一下, 也算不上弄虚作假吧?只是没提前和他知会。

“所以, 全程是你一个人的决定。”宋怀序声线淡然,蕴着几分意味不明。

男人抽走了她手里的那份请柬,打开看了眼, “未来宋太太”几个字墨迹已干。

“哪只手写的, 伸出来。”

一句轻音却含不容抗拒的命令。

许南音习惯性听话地伸出右手, 到一半又收回,因为他的语气听起来很严肃。

她莫名想起港城以前风靡的老电影,古惑仔哪只手犯的错,就把哪只手斩掉。

宋怀序居高临下,望着那只葱白的手。

许南音只来得及啊了声,就被捉住细腕。

他的体温比她高很多, 擒着她, 好像连她的胳膊、身体都开始渐渐生热。

男人带着她向展厅外走。

他腿长, 步伐大, 但有放慢,许南音踩着高跟鞋也能轻易地跟上。

她不忘提醒:“虽然我没背过这里的法律条文, 但你不要骗我,我有律师的。”

许南音还记得上次骗他,说自己没背过港城的法律条文, 不知道非礼罪。

难道她今天的做法在内地是个很严重的罪行?

请柬都成罪证了, 如果宋怀序不追究起诉,自己是不是不会发生什么。

“现在断手在哪个地方都犯法的,宋先生。”她眨眼, 认真强调。

“我还不想坐牢。”宋怀序似笑非笑。

身形高大的男人神色淡然,桎梏着娇小的女孩,直到花团锦簇的裙摆消失在璀璨明亮的展厅。

一众人啧啧有声。

“听见没,都到断手的地步了,那姑娘要请律师,宋总还不至于这么血腥吧。”

“打得过宋总背后的顶尖律师团吗?”

“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我看着都心软,落到不近人情的宋总手里……”

“这是哪家千金?”

“好像是上次港城那边新闻里的,叫许南音?港城那个钟表大王许天石的女儿。”

上次宋怀序在港城一掷千金,港媒报道是为夺爱,人人都看过这绯闻。

有人摇摇头:“港城?山高皇帝远,在这里还这么大胆,我看她有苦头吃了。”

“欸,好歹有点交情,宋总说不定怜香惜玉,只是吓唬吓唬人家小姑娘。”

-

周其昌今天将私人展开在一楼,通过一条走廊,到他的会客室不过短短两分钟路程。

走廊宽敞安静,许是因为在私人博物馆,所以冰凉中带着几分神秘,不知通向何处。

许南音动了动手腕,眼神瞄着男人挺拔的背影,“宋怀序。”

硬的不行来软的,她又亲昵叫他:“怀序哥哥?”

宋怀序嗯了声。

许南音很少撒谎:“我脚痛。”

男人停住,视线从她脸上,扫到最底下那抹莹润的白,“才走几步。”

许南音又圆谎:“今天这双鞋是来宁城后新买的,好像有点磨,走不了几步。”

下一秒,她愣住了。

宋怀序转过身,在她面前半蹲了下来,问:“哪只?”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高度差的变化,导致声音听起来有细微的差别,她听这一声不像平日那样冷冽,仿佛也沁了他的体温。

本来只是皮肤热,现在心底好像也热。

没听到回答,男人抬眼。

他的指腹贴上她左边的脚踝,不同于冷气,温热的触感,薄茧摩挲着柔嫩的皮肤。

许南音呼吸一促,软着声:“现在又不痛了。”

撞入他那双漆黑的眸子,感觉谎言无所遁形,还得当做没被发现:“可能刚刚走快了。”

宋怀序直起身,嗯了声:“一分钟走十几米。”

很平静的语气。

许南音听着就认为他是在讽她。

她装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你又高,腿又长,我人小。”

其实是许南音磨磨蹭蹭半天,不想走太快,以防在这陌生的地方被带到哪儿去。

她这样无意识的娇嗔可爱极了。

男人眼底隐着笑,“是挺小的。”

许南音看他的视线最后停在自己的唇上,耳廓一红,下意识抿了抿。

宋怀序似随口一说:“再走慢点,未来宋太太的新婚贺礼可能已经送出去了。”

她微微睁大眼,又催促他:“那快点吧。”

他望着她,目光又下落,“待会也不痛了?”

许南音面颊淡粉,他明明猜到是她胡说,还要明知故问,“应该不会的。”

还应该,宋怀序轻哂。

知道给自己留余地,这点倒还有点小聪明。

-

“爷爷,真的就这样提前送出去?”

自宋怀序离开后,周书怡半天才从他那句“未来的宋太太”话里回过神来。

周其昌津津乐道:“我放出那话已经多久了,他这么多年也没向我要,这一次直接开口,我看八成是真的。就是这前缀未来的,难不成人还没追到?”

还能有宋怀序追不上的人?

那他得好好看看那姑娘是谁。

这私人展,旁人想要来,单单请柬就费很多功夫。

宋怀序来,都不需要请柬,他还特地要了一份请柬,原来在这儿埋着呢。

周书怡看着门外,“没追到,那也有可能不成呢,我都想要好久了,您也不给我。”

周其昌看她,“你打什么主意我不知道?”

这孙女早前看上的根本不是胸针,是人,好在有他压着,没做什么事来,没几个人知道。

周书怡摇头:“以前是,现在知道不行,就不是了啊,现在更想要胸针。”

周其昌苦笑:“我敢信吗?”

话音刚落,门外出现两道身影。

看清男人身侧那道画中人似的女孩,周书怡先皱眉,后又恍然。

之前在展厅,她还让负责人把这位来历不明的小姐“请”出去。

现在这样近距离,几乎面对面,周书怡终于想起来她是谁,港城的许南音。

唯一一个和宋怀序出现在情感新闻上的人。

她当时以为,那新闻能传播开,是因为远在港城,港媒向来肆无忌惮惯了,处理麻烦。

今天再看,他或许都没想做什么吧。

许南音见到祖孙俩,一眼认出来周其昌,这年代,他留了标志性的胡子。

“周老先生。”她十分礼貌。

周其昌想过那姑娘是什么样,天南海北,性格各异,什么都想过,就没想过许南音这样的。

不仅年纪小,还长得乖。

叫他的时候声音清甜,眼弯弯似月牙。

周其昌又眯着老花眼仔细看了看,松口气,好歹对方看起来成年了。

他又看向情绪不外露的宋怀序,这莫不是真从哪哄骗回来的吧?

宋怀序沉静地看他一眼。

“小姑娘叫什么啊?”周其昌问。

“许南音。”许南音在德高望重的长辈面前一向有问必答:“南山之寿的南,大音希声的音。”

周其昌常年和古董打交道,来找他想砸钱的人数不胜数,自家徒弟几个也笨,教训不爽的多了,表情时常严肃如老学究。

他还一本正经问:“听说你也想要胸针。”

许南音刚“造假”过,正有点忐忑,点点头:“它很漂亮,我很喜欢。”

周其昌指了指更里的一间,“就放在里面检查,你去看吧,书怡,你带她去。”

许南音扯了扯宋怀序的衣角,周老是什么意思,她只能看不能带走?

也只有这样的环境,她才会将熟人当做完全的避风港,宋怀序此刻也是。

男人凝她两秒,低声:“不去确认真假?”

许南音眼眸亮了一下。

一直没出声的周书怡开口:“许小姐,跟我来吧。”

看着人进去,周其昌问:“成年了吗?从哪儿骗来的?”

宋怀序抿了口茶:“港城。”

对他没有反驳“骗”这个词,周其昌惊了足足几秒,“你别是绑来的吧?”

宋怀序睨他,“您老人家老花眼这么严重?”

周其昌又回忆了下刚才那姑娘贴着宋怀序站着,什么都要先问他的模样,还真不像绑架的。

他记起一桩往事:“我怎么记得,宋廷川早前订婚的对象也姓许,这么巧?”

茶上白雾萦绕,散在男人淡漠的眉间,如山峰之中翻涌的无尽云海。

“不巧,同一人。”

-

“许小姐,我在新闻上见过你。不过,你怎么会在宁城?”

周书怡带许南音进了工作间,这里摆放着许多专业设备,以及文物古董修复的工具。

许南音不想多说:“我来旅游。”

桌上,那枚胸针正放在黑丝绒上,唯一的打光映出夺目的火彩流光。

没有玻璃的阻挡,它的美貌更深入人心。

周书怡看着女孩完美无瑕的侧脸,“这枚胸针,你如果拿到了,可以让给我吗?”

许南音偏过脸,“你为什么之前不要?”

周书怡:“我知道的时候,爷爷已经说要送给宋先生,条件苛刻,他决定的事很难改变。”

许南音望着她,有一瞬间怀疑周老先生是想撮合自家孙女和宋怀序在一起。

“你和宋怀、宋先生很熟吗?”她问。

周书怡听出她改口的称呼:“我认为我们熟,但他大概认为不熟,他和我爷爷是忘年交。”

好无情,许南音没想过这么近的关系,都能和朋友的亲人不熟,又觉得这是宋怀序能做出来的事。

“这枚胸针属于未来的宋太太。”周书怡说:“你也能看出来,它是女用的,他看上有五年了。”

她看许南音:“五年,你知道有多久吗?我一直不知道为什么,他身边从来没有女人,要一个女生用的胸针做什么,不是他的风格。”

许南音微妙地眨眨眼,“周小姐,如果这个故事很长很纠葛,我应该没时间听。”

她看过港片的。

桌边几个方才取放胸针的人都闭声。

他们是周其昌的徒弟,知道周书怡的性格,看上的东西都会想得到。

周书怡勾唇:“那我长话短说,我要它,可以花钱,多少都可以。”

“你想要的是它还是他?”

“现在是它。”

许南音摇头:“我最不缺的就是钱。”

她其实不爱和人抢东西,淡泊惯了,可这胸针她一眼看上,甚至还留了“罪证”在宋怀序那里。

“罪”犯了,物没到手,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周书怡皱眉,没想到她看着好说话,其实寸土不让,正想开口,手机铃声响起。

她转过身接通:“找我什么事?”

宋廷川莫名其妙感觉被凶了下,但正事重要:“你爷爷的文物展,有个女孩叫许南音,帮我个忙,带句话,请她吃饭。”

“你脑子进宁湖水了?”周书怡问。

许南音骤然听到她语出惊人,寸头男解释:“不是在内涵您,她对外人都这样。”

宋廷川也是才得知这件事。

展上有人传出来的消息,许南音想截胡他大哥的东西,把他大哥得罪得不轻。

宋廷川报了餐厅和地点:“带句话而已,你就说,她的救命恩人要请她叙旧,还有一样东西带给她。”

周书怡挂断电话,斟酌半晌,开口:“你的救命恩人想请你吃饭叙旧,还带了东西给你。”

许南音愣了下,“是宋廷川?”

她眉心轻轻蹙起,他们之间能有什么东西,除了那些年的礼物,和那份蝴蝶标本。

轮到周书怡惊讶:“他说真的?他还救过你?”

许南音模糊点头。

周书怡不解,弟弟救过人,看起来还对人有意思,怎么人和哥哥走到一起了?

这兄弟俩关系不好,人尽皆知。

“这样,许小姐。”她目光炯炯,“你跟我说这个故事,胸针我不要了。”

许南音:?

她拨了下胸针的流苏,水滴形的珍珠在她指上留下冰润的触感,似透进心底。

“可是,”许南音唇边漾着无辜的笑,“你要不要,都不影响它的归属。”

-

宋廷川的邀约是许南音没料到的。

去港城这么多年,她对宁城很多事都没记忆,唯独那件事一直藏在心底。

从第一次来宁城到退婚后再来,许南音和宋廷川都没什么过多的交集,甚至连话都好像没说几句。

叙什么旧?

许南音在所难免念起自己的渴肤症,她当初一度怀疑是在山上迷路后患上的,因为被救时对方给自己强烈至极的安全感,以及他们当时的亲密。

如果能与本人结束这件事,或许,这渴肤症不会再那样日益严重,乃至自愈了呢。

宋廷川约的时间在今晚七点,在一家西餐厅,现在才四点,时间还早。

回到会客室里,周书怡将精心存放在微雕盒里的胸针放在周其昌面前的桌上。

许南音坐到宋怀序旁边,掩住唇,小声告诉他:“我看了,没人调包。”

宋怀序慢条斯理地给她倒了一小杯茶,闻言,指尖停在白瓷的杯壁上。

这要是有人敢调包,那是活得不耐烦了。

好在周其昌年纪大耳力下降,没听到这话。

他知道宋怀序的脾性,今天都开了口,这东西现在必然留不住了。

周其昌老神在在:“这是我给怀序的新婚贺礼,宋太太是可以带走。”

“这未来的宋太太,提前带走也可以。”他问:“不过,许小姐不是怀序请来的演员吧?”

许南音哪想过,也没想到还有这一关。

但老先生的想法也不无道理,她乖乖保证:“当然不是了,您放心。”

周其昌点点头:“嗯,是这么说,那怎么证明呢?”

虽然为难一小姑娘有点不符合自己的风评,但他是真忍不住。

许南音一时难住。

她和宋怀序公开的交集不多,私下倒是许多,但大部分都是不可描述、不可告人的。

这怎么证明?

许南音冒出个“当众接吻”的念头,又赶紧压住,她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行为。

桌下,许南音裙摆下的细高跟去碰宋怀序,想让他帮忙,孰料才碰到,就被他的长腿勾着夹住,挣脱不得。

细白的小腿被黑西裤夹在其中,暧昧至极。

许南音捏紧茶杯,都能感觉到他的体温,及有力,用余光去瞄。

男人八风不动,慢条斯理饮茶。

他怎么能这么淡定!

许南音又去瞧周其昌祖孙俩,他们应该不知道桌底下的动静。

许南音装模作样道:“他之前在港城花两千万只为买我戴过的耳环,还和我上一个追求争夺到闹上了新闻,多次往返两地,可见他对我爱之深……”

她也没想过有天会亲口说港媒写自己的狗血八卦,白皙脸上逐渐染上胭脂,越说声音越轻。

周其昌正听得津津有味,周书怡怀疑真假。

就见对面的男人放下杯盏,慢悠悠地“嗯”了声:“我对许小姐爱深情切,难以自持。”

他略停顿,“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