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事情发生的太快,月栀都没来得及看清,男人就倒在了墙下,被那石头的力道打的鼻子都歪了,疼的一时爬不起来。
她呼吸急促,从地上爬起来,朝着半开的院门外逃去。
另外半扇院门被推开,她猝不及防撞进一个充斥着清淡皂香的胸膛,被陌生男人吓坏了,她急匆匆后退,生怕又是另一个心怀不轨的男人。
来人却轻轻搂住她的后背,少年清朗的声音安抚道:“别怕,是我。”
听到声音,月栀紧绷的身体顿时垮了下来,眼睛被烟迷的红肿,虽然看不清脸,却能通过模糊的轮廓和声线辨认出他。
“裴珩,那里面……我……”
她紧张的说不全话,裴珩轻拍她后背,“没关系,我来处理。”
死寂的眼神盯着墙下的男人,仿佛在看一具尸体。
他算着月栀归家的时辰做了一桌热饭,饭菜都快冷了也没等到她,便猜想是王家要收地里的粮食,半路耽误了,这才离家找过来,不曾想看到了舅舅府里的故人。
裴珩把月栀扶出院子,让她坐在草垛上吹风缓解迷烟的药性,叫来草垛边上玩耍的孩子们帮忙看着她。
再顽皮的小孩也知道学塾里小夫子的厉害,纷纷止住玩闹,围到月栀旁边。
裴珩原路折回那小院,男人已经扶着墙面爬了起来。
透过被血染红的眼睛看向他,仔细一番辨认后,男人低笑出声。
“是你?你竟然没死?”
流放到北地时,风寒雪大,被罚去做苦役的男犯,有一多半都死在了那个冬天,所有人都猜想,下落不明的废太子年幼柔弱,一定早就死了。
男人又想了想,“是那个侍女?是她养活了你?难怪人家说她有个弟弟,我还以为是谁收留了她,没想到,竟然会是你……”
六年的风霜和苦役让男人变得狠戾粗暴,连笑都带着几分嘲讽。
裴珩冷眼看着他,清俊的脸上露出几分难以言表的,躁动。
少年不说话,男人反倒倾吐更多。
“都是带罪之身,你比我强在哪里?无非是抓了个忠心的奴才在身边,愿意养着你,供着你,瞧你现在的好日子。”
“我们都是被你娘和你牵连,你休想置身事外,村里人对我避之不及,若是他们也知道你巫蛊谋反的罪名,你猜他们会如何对待你们姐弟……”
话没说完,少年甩出手中的石子,击碎墙面上被风化的砖块,半面墙轰然倒塌,将男人掩埋在下。
尘土被风吹去,露出男人被砸的血肉模糊的身躯和半张流血的面孔。
裴珩踩着碎石走到男人面前。
看着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另一种结局。
没有月栀守护,孤身求生的他,会变成这副歇斯底里、心狠手黑的模样。
他单手捡起一块石头,狠狠砸在男人另外半张脸上,让这石堆成为他的坟墓。
等他走出院子,身上的灰尘已经擦干净,走回月栀面前时,面上也恢复了以往的温润笑容。
月栀揉揉红肿未消的眼睛,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走过来,蹲在了自己面前。
她担心,“院子里怎么那么大声,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你受伤了吗?”
裴珩抓住她因为忧心而急于触碰的手,覆在自己侧脸,轻声安抚,“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掌心之下的脸颊柔软,嘴角带着微微笑意,让月栀慌张的心绪平复了许多。
裴珩遣散了一圈小孩子,赶他们回家吃饭,自己调了个方向将后背露给月栀。
“上来,我背你回家。”
月栀面上一红,“我已经感觉好多了,你扶着我走吧,这个年纪哪有让人背的,叫人看见会笑话的。”
“谁要笑话,就说是我非要背你。”
他说的轻易,像是哄她尝菜一样平常,倒叫月栀觉得,再僵持就是她矫情了。
她伸手摸上他的后背,双臂搭上他双肩,慢慢将身子趴上去,只是简单的动作,心脏却紧张的像擂鼓似的。
自己从小到大都没被人背过,向来只见路上有人背小孩,却没见过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子还会被人背——她总觉得自己会掉下去。
“抱紧。”裴珩轻念了一声,双手挽住她的膝弯,其实轻而易举就将她背了起来。
身体悬空的感觉让月栀感到紧张又新奇,不自觉就收紧了手臂,搂住少年的脖子,呼吸都拉长了。
他走的不紧不慢,月栀趴在他后背,睁着视线模糊的眼睛看远处的火烧云。
“快到家了,把我放下来吧。”
“还远着呢。”
“好像有人在说话。”
“是一群老人在树下聊天。”
“他们是不是在看我们?裴珩,你还是把我放起来吧,这太奇怪了。”
“天已经黑了,他们眼神不好,没看我们。”
“哦。”月栀彻底没招了。
其实被人背着的感觉很舒服,他的后背温柔结实,穿在身上的衣裳一件都是她亲手做的,她指尖一摸就知道他穿的是那身青绿色的外衣。
也就能想象到,他背着她的身影,像极了山间被晨露压出一点弯度的翠竹叶。
只是这样趴在他背上,她的心又开始慌了,扑通扑通,闹的胸口发酸。
月栀心想:王大娘说她早就到了成婚的年纪,兴许等到成婚后,她这无端爱心慌的毛病就好了。
深吸一口气,鼻间全是熟悉的皂角香。
“月栀。”裴珩轻声唤她。
“嗯?”月栀回过神。
“那个男人有跟你说什么吗?”
月栀回想起男人扯的那些旧话,声音柔柔道:“尽是些胡说八道的话,我一点都没听进去,不管他说什么,你也别往心里去。”
“嗯。”裴珩微笑应下,堵在内心的躁动因她在耳边的絮叨变得那么无足轻重,像风吹散暑意,轻柔温和。
“你怎么问起他的事,难道真对他做了什么?”
月栀坐在草垛上时,听到院里发出了坍塌声,当时不只是她,一圈孩子也都听到了,只是碍于小夫子在里头,才忍住了好奇心没敢过去看。
这会儿两个人走了,说不准就有哪个调皮的孩子要进院子里去看两眼,万一裴珩真做了什么……
“不是为他。”
裴珩平静的回答拉回了月栀的思绪,她静静听着,从耳侧偷偷看他的表情。
他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我只是突然发现,你把我养的很好。”
一句话,说得月栀心头一暖。
垂下眼睫,“你原本就是个很好的人。”
“你也很好。”
少年的声音像是被风吹进她耳朵里,月栀感觉耳根痒痒的,心底升起一股雀跃,不由得点了点悬空的脚尖。
还从没有人这样夸过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