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齐大人原籍平州,昨日刚到燕京,正在此地置办宅邸,因着往日与侯爷交情颇深,夫人才准许他家中女眷暂住侯府别院。”
嬷嬷解释的详细,月栀却没能专心听,只因拱门那边的女子已经注意到这边,看到月栀后,笑着的眉眼顿时冷下来,不顾身旁人的阻拦,径直朝这边走了过来。
“真是好久不见啊。”她声音尖利,举手投足都是一股风情媚态。
月栀并不想理她,倒是华青看到来人,忍不住声:“你是岫玉?”
岫玉这才注意到月栀身边还有个华青,二人穿着的衣裳繁复好看,衣料却不是能拿得上台面的品类,是连侯府里的嬷嬷、管家都能穿得起的寻常绸缎。
月栀发间簪着银钗玉簪,耳上一对粉玉耳坠与她嫩粉色的衣衫很配,华青的打扮则简单许多,发间簪绒花,系发带。
处处充斥着平常人家撑场面的穷酸气,怎么看都不像是富贵人家的打扮。
岫玉面露鄙夷,不经意的抬起自己戴满了金银玉镯的手,捋了一下涂满脂粉面孔,嘲讽的看向二人。
“都过去九年多了,我还以为你们这些不必为奴的人能过得有多好呢,原来也不如我啊。”
华青冷哼一声:“我们是来侯府做客的,谁要跟你比。”
“来做客?”岫玉反问一声,看了一眼身后那些同为妾室的姐妹,嘲笑二人,“瞧你们的打扮,是来侯府做工的吧,是要给人洗衣裳还是绣帕子啊?”
华青被激的生了气,要上去跟她辩一辩,被月栀抬手拦了下来。
“嬷嬷,你方才说齐大人的家眷借住在侯府别院,敢问她闯入花园,对侯府邀请来的客人出言不逊,侯府该如何处置?”
被她一点,两个嬷嬷不得不给个处置,前去岫玉面前,请她回到别院去。
“这二位是侯爷的客人,夫人和小姐还在后院等待她们赴宴,还望您礼待贵客,再要起口舌之争,我们就只能请夫人来做定夺了。”
“你们!”岫玉被下了面子,看对面月栀一脸平静无波,华青得意扬头,更是气红了脸。
奈何她只是随着自家老爷借住在此,也没那个胆子惹侯爷和侯夫人不高兴,只能看着二人在两个嬷嬷的恭敬伺候下前往内院。
她气急跺脚,想到自己这些年受尽委屈和折磨,而那两人至今还未梳妇人发髻,仍是清白的黄花闺女。
同日遭难,境遇却天差地别,岫玉委屈的快要流下泪来。
殊不知,高处楼台上,有双眼睛将三人之间的短暂争执尽收眼底。
*
坐进席间,侯夫人一脸和善。
“侯爷同我说是要宴请裴小将军的家眷,我还当是侯爷请了他的爹娘前来,特意叫厨房做了些精细好克化的吃食,没想到竟是两个跟我女儿年纪差不多大的姑娘。”
“夫人抬爱了。”月栀礼貌应和,试探问起,“不知侯爷为何要请我们二人赴宴?难道是裴珩在军中犯了什么错,还是……”
“哪能是犯错,必然是你家裴珩军功了得,我家侯爷爱屋及乌,今日一番宴请,两家认识认识,等裴小将军升了官,以后少不得要见面呢。”
闻言,专心吃饭的华青从桌上抬起头,开心的戳戳月栀:我说对了吧,我就知道是表哥要升官了。
月栀打掉她的手,小声道:“夫人小姐的看着呢,懂些礼数。”
华青收敛了表情,转回脸去吃饭。
坐在对面的侯府千金沈娴将二人“粗鄙”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一脸不喜。
同身边伺候的丫鬟嘀咕:“再怎么装点也是个穷酸的小门户,爹爹竟然想让我嫁进这样的人家,莫不是骑马摔坏了脑袋。”
丫鬟:“这两位姑娘一个温婉可人,一个小家碧玉,都是一等一的好相貌,可见那位裴小将军一定也生得一副好皮囊,小姐何不再等等看呢?”
“生的再好看有什么用,像我爹一样一年大半时间都在边境线上打仗,能有多少时间陪我?”沈娴越想越气。
她的幼弟可以继承爵位,随心所欲,而她却要被父亲安排嫁进穷酸人家。
实在气不过,给丫鬟使了眼色。
席面过半,月栀吃的并不尽兴,只因对面的沈娴待她冷淡,就连侯夫人好心搭话,她也故意不接,故意冷着二人。
沈娴的脾气,她早就领略过,那时她只是为沈娴做活的绣娘,自不能置喙侯府千金的脾气,如今成了坐上宾,也没能让人多重视几分。
做客也要看人眼色,小心奉承,月栀感到疲惫,已经想回家了。
正想着,外头走来一人。
侯夫人疑惑:“你怎的到这儿来了?”
沈娴招手引人坐到自己旁边,对堂上解释:“娘亲,我瞧席上怪没趣,特意叫人请了裴家的旧识来,听她们聊聊旧事,岂不得趣?”
月栀看着堂而皇之入席的岫玉,一直挂在脸上的礼貌笑意,渐渐冷了。
岫玉看对面二人表情难看,倏地心情就好了起来,洋洋得意道。
“可不是吗,我与月栀与华青都旧相识,今日再见,心里有说不完的话呢。”
“是从你抢华青的吃食说起,还是从你抢我的包袱说起?”月栀神情冷峻,身边的华青更是恨不得上去咬人。
“这是哪儿的话?”岫玉避之不谈,挑衅似的瞪了她一眼。
“你我一同为婢,起先你哄着主子宠你,后来攀上看守得了自由,如今改头换面成了侯府的座上宾,真是了不得的人物啊,月栀,难怪你瞧不上我,我可没有你那么大的本事,步步高升,攀上侯府之后,下一个又要攀谁呀。”
“你胡说!”华青气急,“自己没本事得不着好处,就污蔑我姐姐,你当初怎么讨好我,又在我落难时如何冷眼旁观,我可都记得清清楚楚!”
三人之间剑拔弩张,沈娴乐得看戏,连侯夫人铁青的脸色都顾不上去看。
月栀叹了口气,转头对侯夫人道:“既然小姐请了人来解闷,就请诸位尽兴吧,我们姐妹就不叨扰了。”
说罢,起身带华青离席。
侯夫人尴尬又羞臊,急着下来要拉她,挽留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沈娴拦住。
“娘,她们愿意走就让她们走,你纡尊降贵去求她,也太给她们面子了,凉州军里的将才要多少没有,那人要真有本事,就不至于到现在还只是个先锋将军。”
“你这孩子,今日太无礼了。”
侯夫人生了气,刚要训斥女儿几句给月栀台阶下,岫玉又起身插进话来。
“夫人怎能怪小姐呢,俗话说的好,嫁娶要门当户对,侯府高门怎能跟区区木门结亲呢?实在委屈小姐了。”
岫玉哪知其中内情,只知道是沈娴把她请过来膈应月栀,便顺着沈娴的意思说,恨不得把场面搅得一发不可收拾,叫月栀在侯府里丢尽脸面。
她们成功把一场结亲的宴席搅得一塌糊涂,将月栀和华青的尊严丢到地上踩。
华青没想到有表哥护着,还是会被人羞辱,气得湿红了眼眶,躲在月栀身侧遮挡自己失控的丑态。
月栀努力忍着不跟这些侯府的贵人撕破脸,抓紧了华青的手,带她离开。
身后三人看着她们的背影,侯夫人犹豫无奈,沈娴和岫玉这是一脸的顺心畅意,看她们走到院子里落寞的模样,忍不住讥笑出声。
岫玉:“一朝为奴,终身下贱,别以为攀上高枝就能翻身,做梦罢了!”
声音落罢,院门从外头被推开。
月栀努力忍着不失态,低头看路,没有注意到前方院外走来的人,一头撞了上去。
她慌张后退,怕又是沈娴找了人来羞辱她们,呼吸间却嗅到一股熟悉的皂角香,视线逐渐清晰,看到了少年身上自己亲手缝制的衣裳。
抬头,是裴珩棱角分明的脸。
他单手抱住她的后背,感受到她颤抖的呼吸,顿时咬紧了牙,眼神扫过堂上三人,偏头去看身后的静安侯。
“侯爷方才说的亲事,就此做罢吧。”
静安侯走到院外时隐约听到几句堂上的叫嚣,如今看着堂上妻女和被气走的两位客人,猜也猜到发生了什么。
慌张找补:“是小女太过骄纵,我一定重重罚她,弥补今日之过。”
“侯爷若能明辨是非,善教女儿,你我所论之事还能再商议,只是两家结亲之事,日后便不要再提了。”
裴珩不再多言,带月栀和华青离开了侯府。
出了侯府,华青一路又哭又气,说到伤心处,抱着月栀的手臂委屈。
“精心打扮了去吃席,我都没吃饱,真是可惜了我的胭脂水粉。”
裴珩嫌她聒噪,丢给她二两银子,叫她去街上自己买东西吃,哭够了吃饱了再回家。
长街上,裴珩一手牵着马,另一只手隔着宽袖轻轻托住月栀纤细的手腕。
抱歉道:“我不知道侯府请了你们过去,怪我没提前打听清楚,不知道他们竟想将女儿嫁给我,背地又如此瞧不上咱家的门第。”
月栀轻轻摇头,勉强挤出个笑,“他们看重的是你有本事,我却给你丢人了。”
“你没有错,是他们恃强凌弱,狗眼看人低。”裴珩轻轻捏她的手腕,犹豫半晌也没敢牵上去。
他在听到静安侯的大计划时,能做到心无波澜,此刻看到月栀落寞的侧脸,心中却乱作一团,不知该如何是好。
指尖一下一下抚过她的袖口,如峰的眉眼暗淡下去,声音低沉。
“那些欺负过你的人,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