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你说什么?”
顾氏集团顾总经理的办公室里,顾礼芳大声地发出质疑。
“顾礼杰,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礼杰皱了皱眉头,对失态而毫无仪容的妹妹流露出相当的不满。
“我的意思,说得很清楚了,你不要在家族会议上毛遂自荐,也不能支持顾瞿,否则,别怪我没事前提醒你自取其辱。”
“好笑了,顾礼杰,你凭什么要我退出?”
“凭这个。”顾礼杰说着,把一个文件袋装着的东西从抽屉里拿了出来,推到了她面前。
“这是什么?”
“你看看就知道了。”
顾礼芳白了顾礼杰一眼,没好气地抓起了那个文件袋,打开,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只有一个戒指。
顾礼芳看着那枚戒指,怔了怔,而后很快意识到了什么,把那戒指抓了起来,反到戒托后面,看到了那个“辰”字。
她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
“你想知道这是怎么来的吗?”顾礼杰看顾礼芳不说话了,问。
顾礼芳没吭声。
“所以,你是很清楚了?”顾礼杰冷冷地说,“我把它还给你。”
“这不是我的,这是……”
“哦,那我公开这个戒指是陈太源的,可以吗?”
“你敢?”
“为什么不敢?你不是说不是你的吗?”顾礼杰厌恶地看了同胞妹妹一眼。
顾礼芳咬了咬嘴唇。
“不管是你的,还是陈太源的,本来,我都不在乎的。该死的。”顾礼杰忽然恶狠狠起来,”你真是个扫把星,把那么个败类带进我们顾家。”
顾礼芳打了个寒战。
“他居然敢对我的儿子下毒手,混账家伙。要早知道有这么一天,我一早,就打断他的腿,不让他进我们顾家。”
“哼。”顾礼芳回过神来,镇定了,“当初,别忘了,我是因为什么原因,才找陈太源入赘的,如果你忘了,我可以提醒你。”
“啧,不就为了一个野男人的女儿吗?”
“顾礼杰,你嘴巴放干净一点。”
“我没兴趣知道你的那些风流旧账,总之,你胆敢在家族会议上兴风作浪,就别怪我让你身败名裂。”顾礼杰蔑视,“相反,如果你识相一点,我把戒指还给你,那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不会有谁翻旧账。”
“身败名裂就身败名裂,如果我偏不呢?”
“你要挑战我的底线,那你就试试看,看我会不会为了阿雍向你讨要个公道。”
“是你儿子先毒杀了我女儿在先,我丈夫才会杀了顾雍的,说公道,也是我先找你讨要公道。”
“野男人的种,凭什么跟我家顾雍讲公道?”
“顾礼杰。”
“不是吗?你不服气的话,我们找父亲去,看看是我家顾雍的命值钱,还是你家顾集的命值钱。”顾礼杰不屑一顾,“说来,陈太源知不知道顾集不是他亲生女儿的事?如果不知道,那他也太可怜了。”
顾礼芳气得说不出话来。
“为了一个野种就赔上了自己的性命,真是可笑的家伙。”顾礼杰冷哼了一声,“对了,把这透露给媒体,不知道外面的人,对于聪明能干的顾家五小姐,会怎么议论呢?”
“你敢?”
“你不安守本分,我就敢。”
“好,顾礼杰,你有种。”顾礼芳一把把戒指捞了起来,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啧!愚蠢的女人。
顾礼杰倚靠在了大班椅子上,转动轮子,朝向落地玻璃窗那一边。
说起顾雍的死,他心里还是隐隐作痛。
那是他的第一个儿子,顾氏集团的继承人,好不容易终于等来了上位,屁股没坐稳,却被个无关紧要的男人,因为微不足道的原因,给杀了。
该死的。
他也,实在,太愚蠢了。
竟然做那种下毒杀人的勾当。
根本,形势就不需要他下那种愚蠢的决心。
退一万步,即便要做,也用不着亲自动手,这世界上,有太多处理这种事情的专业人士,扔个万百块的事情,却偏偏让他给搞砸了。
要做就做吧,却居然连下毒对象也弄错了,害死了自家人不说,也让自己的命赔了进去。
利用空壳代理店侵吞资财的事情干得如此漂亮的人,怎么忽然会变得如此拙劣?
如此愚蠢的儿子,真不像是自己生出来的。
人死了,就是死了,事已至此,再追究也没什么用了,还是想想,怎么样在家族会议上,将集团的大权,继续保留在长房一家的手里。
礼芳不敢跟自己叫板的话,剩下的对手,就只有阿瞿,没了礼芳的支持,顾老爷子即便要表态支持阿瞿,也得看看我长房的势力。
阿雅上台,是迟早的事情。
不过,她跟那个王大力,走得太近,也是一个令人头痛的事情,必须——
“顾董。”姜副理一脸张皇地走了进来,连门也忘记敲了。
顾礼杰调转椅子,正要发作,看姜副理脸色不对劲,一时转了语气:“他们查到什么了?”
“不是。”姜副理无助地看着顾礼杰,“警方那边,没有找到王勇全的尸体。”
顾礼杰一下从大班椅上站了起来,愣了许久,才咬牙:“去找人给我查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没有找到尸体?”
王大力看着顾雅,心里的那股浪潮,被愤怒与担忧主导了方向,稍有不慎便会冲过警戒线,掀起漫天惊涛。
不,不是她,与她无关的,不能责怪她。
王大力强行压下了心里焦躁,“陈太源是你姨父,你应该对他有所了解吧?你觉得他杀了人会把尸体埋在什么地方?”
顾雅仿佛不相信似的看着王大力。
“你想想,你们顾家的人可能把我爸埋在什么地方了?”
“我怎么可能知道?我根本跟这件事情无关,姨父更不可能告诉我。“顾雅闭了闭眼睛,强行冷静下来,“大力,你不要胡思乱想。”
“什么胡思乱想?你们顾家的人……”
“够了,王大力,我是顾家的人,但不代表我们顾家每个人都是犯人,而且,你想过没有,如果你爸爸的尸体不见了的话,他也有可能还活着?”
爸爸还活着?
王大力未尝没有设想过这个可能性,但是,一联想爸爸已经那么多天没有音讯了,而且还是因为顾雍想要杀人灭口才导致的失踪,他就没办法那么乐观。
爸爸还活着吗?
那他是逃走了?如果他是逃走了,他一定会回家的。
可是他没有,所以,他因为某个原因,没死,却无法跟自己取得联系,依然还是,凶多吉少。
或者,最坏的结果,就是他已经被杀了,只是,被抛尸荒野,埋在了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陈太源亲口说的,爸爸已经死了,即便,没有在他说的地方发现爸爸的尸体,自己还是无法过于乐观而抱渺茫的希望。
“王大力,我知道你责怪我,我不怪你,我会帮忙找王伯伯的,活,要让你见人,死,我……”
“你觉得,落到你们顾家人的手里,我爸爸还会有生还的机会吗?不必了……”
“阿雅。”
王大力的话被推门而进的顾礼杰打断了。
顾礼杰看着王大力,脸色一下变了:“顾雅?”
“爸,你怎么来了?”顾雅站了起来。
王大力也站了起来,看了顾礼节一眼,什么招呼都没打就走了出去。
“这人可是一点礼貌也没有,见了人也不打招呼,阿雅,你以后少跟这种人来往。”
“爸,你知道那是大力,他父亲……”顾雅满脸的歉疚。
“阿雅,你这是什么表情?你觉得我们顾家欠他王大力吗?”
“是哥哥跟姨父把他爸爸害死的,不是吗?”
“你也知道,是你哥哥还有你姨父的事情,跟我们无关。”
“爸?”
“好了,我不是为了外人的事来找你的,明天,就是开家族会议的时间了,我要你做的准备工作,已经提前完成了吗?”顾礼杰摆了摆手,不耐烦地问。
“完成了,爸,我一定会说服爷爷的。”提到家族会议的事情,顾雅一扫愁容,喜上眉梢,“爸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爸你失望的。”
“如果你想让我放心,还有一件事情,你必须做到。”顾礼杰点点头。
“什么事,你说?”
“以后,你不能再跟王大力那小子来往了。”
“爸?”
“你没看到他刚才的表情吗?完全就把我们当仇人了,你跟他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的。”
“爸,那可是我的私人问题,我不喜欢爸你干涉我的感情问题。”
“如果你坐上这个总经理的位置,那你跟王大力的问题就不是你的私人问题了,特别是现在,如果再出现什么风波的话,对我们集团只会有百害而无一利,鉴于王勇全的事情,我觉得王大力绝对不会跟我们顾家的人善罢甘休的,不排除他会利用跟你的这层关系兴风作浪,因此,你想做总经理,就必须为集团着想,跟他撇清关系。”
“爸,你太杞人忧天了,大力根本不是那种人,不然,爷爷以前也不会默认我跟王大力的关系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你不是集团的话事人,你爱跟谁来往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不是也没干涉过吗?但形势变了,你要当总经理,就必须考虑你的对象对集团的影响,不说王勇全的事,就王大力本人的能力,也配不上你的,阿雅你要懂得省时度势。”
“这跟大力的能力一点关系也没有。他又不可能参加我们家族会议,不是吗?”
“阿雅?”
“爸,你别管。”
“好,我不管,如果你不想当这个总经理的话。”
“爸你太不可理喻了。我想当这个总经理,是因为我自认有能力能管好我们的企业,爸你不也是这样认为的吗?我有自己的主张,不需要别人来指手划脚。”顾雅激动。
顾礼杰的脸微微红了,他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但最终作罢:“既然如此,那好吧。”
顾氏集团的家族会议,原本每三个月举行一次,但因为顾集,顾雍以及陈太源接连出事,不得不往后推迟了两个月,因为上一次的委员会推选的话事人顾雍亦已遇害,此次的主要议题,自然是重新推选集团话事人。
会议的召开,是在顾氏集团的会议厅,参加会议的人,也早早到齐了。
主持会议的是顾礼杰。
作为顾家的主心骨,即便在表面上已经退居幕后,但依然主导着会议方向的顾老爷子,坐在了上席。
在顾礼杰的开场白之后,例行,第一个发言的,仍旧是顾老爷子。
顾老爷子要说的话,参与会议的人,基本上,都猜到了。
会议是要推选下一任话事人,而顾老爷子的推荐人选,是顾瞿。
果不其然。
当众人从顾老爷子口中听到总经理候选人是顾瞿的时候,即便是猜到了,但在验证的那一刻,依然有许多副不同的表情。
候选人顾瞿本人是松了口气,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顾礼芳,顾礼芳无表情,死死地看着顾礼杰。顾雅则一脸失望,握紧了双手,看了一眼父亲,顾礼杰则皱了下眉毛,很快又放松下来,一开始便知道只是来露个面的顾隽,一脸事不关己,注意到姑姑盯着自己父亲的视线后,才显得有点诧异。
“如果,没有其他人选的话,我们就投票决定吧!”顾老爷子威严地说。
从召开家族会议以来,顾老爷子的意见,就从来没有被反驳过。
今天,也该是如此。
顾雍死了,在剩下的儿孙当中,顾老爷子认为能有能力坐上集团第一把手的位置的,除了顾瞿,不作他选。
举荐顾瞿的事,他早在顾雍死后就跟顾礼杰通过气了,得到大儿子的支持后,还有谁,能反对他的?
女儿芳芳吗?
在这样的形势下,就算她要毛遂自荐,有谁会支持她?
顾老爷子看了一眼顾礼芳,哼了一声,叫了一声“礼杰?”,意思是要大家表决了。
“是。”顾礼杰站了起来,环顾了在座的家庭成员一眼,视线最后落到了父亲身上,”爸,关于我们集团的下一任总经理候选,我想举荐另一个人。”
“什么?”顾老爷子乍一听,以为自己听错了。
顾瞿是愣了,顾礼芳偷偷咬牙,顾雅掩饰不住地笑意,顾隽则茫然地看着父亲。
“礼杰,你说,你有另外的人选?”顾老爷子犹不置信。
“是的,爸。”
“你以为我们顾家,还有谁比阿瞿更能胜任总经理一职吗?”顾老爷子这个时候才惊觉遭儿子背叛,那耻辱让他猛地拄了一下拐杖。
“我觉得这人的能力与阿瞿不相上下,埋没了可惜,所以想让大家考虑一下,她与阿瞿,谁更适合总经理的职位。”顾礼杰无视父亲的羞恼,再次环顾了在座的人一眼,视线落到了女儿顾雅身上,看到了她眼里的欣喜与期盼。
“她有那么能干?说出来,是谁?”顾老爷子的视线自然地也落到了顾雅身上,几乎所有人,都落到了顾雅身上。
顾雅本人,也莫名地紧张起来,一刻不移地看着父亲。
只要她的名字,被说了出来,下一任总经理的职位,就是她的囊中之物了。
顾瞿势单力薄,没有可能跟她竞争的。
“那人是……”顾礼杰的视线转移到了顾隽身上,“顾隽。”
“欸?”
“咿?”
“什么?”
众人异口同声地惊呼起来。
“爸爸?”顾雅第一时间站了起来,气愤地质疑。
“姐!”听到自己名字的顾隽目瞪口呆,此刻看顾雅失了仪态,如往常一般去拉顾雅,被顾雅粗暴地摔开了手。
看此光景,顾礼芳哈哈笑了起来。
顾瞿则一下沉默了。
顾老也明白了什么,目睹自己家族内部的倒戈,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礼杰,说说看,为什么是顾隽?”
“其一:阿隽这些年都在集团内默默做事不求回报,对顾氏的贡献是有目共睹的,阿隽学习能力很强,我相信她很快能学会做总经理的一切要务;其二:阿隽之前进修的专业,包括了工商管理跟商贸经济,而阿瞿以前专修美术,一点没学过公司管理,回来公司工作也仅仅两年多而已,资历尚浅,底子就比阿隽差多了,毫无疑问,阿隽是更适合的人选;其三:企业应该要与时俱进,在这个时代,进步女性的能力,并不比我们男性低下,甚至,获得各方面培养教育的女性,整体水平比男性更为卓越,爸你曾经做过华英学校的荣誉校长,也清楚最近几年,通过能力与素质测试进入华英学校就读的女生比例,已经超过了男生了,当时你还建议提高女生录取门槛,减少女生名额,要不是刘校长……”
“够了,我们是在说总经理候选人的事,扯到学校干什么? ”顾老爷子不耐烦地打断了儿子的话。
“爸,事情的性质是一样的。如今女性的能力并不比男性弱了,在没有特殊要求的行业,女性跟男性一样可以获得成功,看看如今的企业甚至政坛,获得成功的女性已经越来越多了,我这么说,是希望爸你抛开成见,给顾家的女性一个机会,给阿隽一个机会。”
“哼,如果真像你说的,你是为顾家的女人好打不平了?那你怎么不举荐礼芳,不举荐阿雅呢?”顾老爷子冷哼。
顾礼芳与顾雅等着顾礼杰的回答。
“礼芳,她是跟我同一辈的,按年龄,按资质,她适合作为先辈,以她的经验指导阿隽,至于阿雅……”顾礼杰看了一眼顾雅,“确实,她的能力也不逊色于阿隽,但考虑到目前我们集团是多事之秋,我们更需要一个性格稳重,慎重行事的领头人,两者相较,我以为身为母亲的阿隽,更适合担任这个非常时期的总经理,以统筹大局。”
顾雅听如此解释的父亲,脸涨得通红。
顾隽似乎还没明白目前发生了什么事,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嘴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好,好,你说得头头是道,我也不能再做你口中的老顽固是不是?可以,那么候选人就是顾瞿,还有顾隽,还有谁想举荐谁?毛遂自荐也行?”
没有人作声。
顾雅虽然气急了,但也没有冲昏头脑。
爷爷是支持顾瞿的,父亲是支持顾隽的,剩下的那一票,在姑姑顾礼芳手上,她知道自己是无法争取到这唯一的一票的。
更何况,姑姑也有这个野心,想要争夺这个位置呢?既然早知道了结局,就没必要干自取其辱的事情了。
所以顾雅不吭声。
顾礼芳也没有做声。
“所以,没有了?那么,我们可以表决了。”
写着候选人名字的纸张竖了起来。
支持顾瞿的,一人,自然是顾老爷子了。
支持顾隽的,一人,自然是顾礼杰了。
剩下两个人,没有表态,顾雅,跟顾礼芳。
“阿雅?”顾礼杰叫了一声女儿,语气里隐含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顾雅看着父亲,眼睛里却冒着不甘心的怒火。
“阿雅,别听你父亲的,以你自己的理智来判断。”顾老爷子也道。
“我,弃权。”顾雅咬牙切齿地说着,把纸跟笔丢到了一边。
剩下顾礼芳一票了。
顾礼杰一句话不说,抬高下巴看着顾礼芳。
她敢支持顾瞿?她倒是试试看?
顾瞿也看着顾礼芳,眼睛里有不为人知的渴求。
顾礼芳却谁也不看,视线定定地看着落地的玻璃窗。
难道说,像顾雅一般,顾礼芳也要弃权吗?
如果顾礼芳弃权,那就是平票。
平票的结果下,默认最接近长子继承权的人选获得资格,也就是顾老爷子跟顾瞿获得胜利。
“芳芳?你的意思呢?”顾老爷子问。
“芳芳,早有定论的事情,为什么还要犹豫这么久?”顾礼杰也作了声。
顾礼芳看了顾礼杰一眼,那眼神,简直想把自己的哥哥吃了。
顾老爷子看到了两个子女之间交流的视线,凭着多年的经验,他很快读出来了。
那是,危险。
不利于顾瞿的一锤定音的危险。
“我……”
“好了,表决的时间过了,我们没有达成一致的协议,表决作废。”
在顾礼芳最终做出决定之前,顾老爷子站了起来,摆手。
“不,爸,芳芳她已经有决定了。”
“但那决定是在我说表决结束之后,而且也没有明确说出答案,不算数。”
“爸,你怎么能这样?”顾礼杰一下失去了冷静,冲动地叫了一声。
“我怎么样了?”顾老爷子毫不退缩地看着儿子,“芳芳,你告诉爸爸,是不是这样?”
“是的,我表决迟了,真是对不起了,大哥。”顾礼芳重重地叫了一声大哥,瞪了他一眼。
在他们争执的时候,顾雅第一时间冲出了会议室。
“看,人不齐了,这会也没必要继续开下去了,散会吧。”顾老爷子拄起了拐杖,“嘉显,你过来,扶太爷爷出去。”
顾氏的年少一辈,在年满十二后,就可以参与家族会议,目的在于让他们以旁听的形式,尽快熟悉委员会的运作以及家族事业的管理。
从会议开始就一直坐在另一边默默看着的顾嘉显,听顾老爷子叫他过去,飞快地站了起来,大步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顾老爷子走了出去。
在顾礼芳与顾瞿走了出去以后,顾隽才终于叫了一声:“爸?不是说,支持阿雅的吗?为什么?”
“我心里有数,你别问这么多,照做就是了。”
“可是,总经理?我怕我不能胜任。”
“阿隽,你以前觉得阿雍胜任吗?”
顾隽没有吭声。
“所以,到了这种地步,不是胜不胜任的问题,而是有没有办法当上的问题。”顾礼杰道,“只要你是总经理了,没有人会问这个蠢问题。”
可惜,只差一步。
仅仅差那么一步。
如果不是老爷子阻挠的话,自己就早达成了。
这下,老爷子再不会相信自己了吧?
董事跟暂代总经理的职务,或许很快他就想从自己手里夺走了。
那个老家伙。
天气有点闷热,过于耀眼的太阳,晒得花园里的花草都蔫了下去,知了倒是吵得呱噪。
梁管家看了一眼大厅的挂钟,随即走到厨房看了看,看厨房里的人们早已经忙碌起来,他才放心回到客厅,在一隅的茶柜子里,拿处了一团茶坨。
他把茶坨的外衣剥开,用木制的勺子刮下了一点,放到茶钵里,用木舂细细地捣了捣,随即将茶壶拿了过来。
陶瓷的茶壶底下已经满是烟薰过后的黑黄。
梁管家把茶钵里的茶叶全倒进了茶壶里,而后满上特意从山里收集来的山泉水,盖上盖子,放在了一边的小柴灶上。
细炭片刻就在炉子里燃了起来。
顾老爷子喜欢喝煮的茶。
他的这个习惯,还是顾老夫人在世的时候养成的。
据说,煮的茶对上了年纪的人,更健康,更有裨益。因为煮茶的过程当中,茶叶里更多的营养成分,透过茶多酚释放了出来,原本茶的功效,比如说,消脂,提神,以及预防心脑血管疾病,癌症等等,能更好地提升。
但是,煮茶,却也不是随随便便地就煮着来喝的,要讲究适合煮的茶叶,适合煮的器皿,适合煮的柴火,以及适合煮的泉水。
煮茶,最好是用黑茶类,但顾老爷子喜欢用大红袍,虽然大红袍属于乌龙茶中的岩茶类,但味浓耐泡,也很适合煮;煮的茶具最好用铁铸的,还有陶瓷的,而顾老爷子用的是上乘的紫砂壶,透气性能好,保证茶汁的原汁原味,且这种材料的壶,是越用越久越好的;柴火不能太猛,因为火一猛,水温就高,水温一高,容易破坏茶叶的有益物质,所以只能用小火慢慢地煨,因此选用的都是优质细碳跟白杨细片;至于煮茶的泉水,是每天派人去武夷山上取回来的新鲜活水,清澈,甘甜。
在顾家呆久了,梁管家也学会了煮得一手好茶,每次顾老爷子喝的茶,都是他泡的。
梁管家不时地或舔或减着片柴,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看看茶也快煨好了,于是将还燃着的柴火熄灭,只留下星火的细碳温着,人就去到了花园里,刚好看到顾老爷子与顾嘉显都下了车,拄着拐杖进了门,他快走两步走上去,代替顾嘉显搀扶住了老人。
“老爷子,会开完了?”
“开完了,那个混小子,等着,看我不好好收拾他,我就不叫顾世良。”
“哎,少生气,少生气,都是自家的孩子,少生气。”梁管家劝。
“自家的孩子?他顾礼杰今天的表现,就不像是我顾世良的儿子,他可好了啊,他……”顾老爷子一动怒,干咳了两声。
“老爷子,注意身体,别太激动,别太激动。”
“他……,哎,我现在,不说了,不说了。”
“他们中午都不回来吃饭吗?”
“吃饭?他们几个现在还吃得下饭吗?没良心的家伙。“顾老爷子看顾嘉显跟在一边,回头,摸了摸他的头,”家显啊,你可不能像他们,知道吗? ”
“知道,太爷爷。”
“姑姑,你不信任我?”
顾瞿问。
在早在得知顾礼杰不愿意顺从爷爷的意思后,顾礼芳便找他顾瞿达成了协议,为什么,在会议上她却不表态是支持自己的?
只要她说,她是赞成自己的,那么,顾氏集团的总经理位置,就是他的了。
明明,唾手可得的。
只要她顾礼芳说一句,甚至,只要说出他的名字,那么,顾氏集团,就是他的了。
好不容易,有那么一天,主事权不再依照长子继承制度,好不容易,有这么一天,爷爷公开支持自己坐上位。
只差那么一步,他就成功了。
他本来以为胜券在握的。
可是,只差那么一点点。
如果,不是,顾礼芳临战退缩的话。
“为什么姑姑变卦了?”
“我没有变卦,是因为你爷爷他说的,会议结束了,所以我的表态不算数。”
“就是说,如果爷爷没有阻止你表态,你接下去说出来的名字,是我,对吗?“顾瞿推了推眼镜,问。
“那是当然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要考虑那么久呢?你可以跟爷爷一起同时写下我的名字的,对吧?”
顾礼芳一下变了脸色。
“而且,大伯对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顾瞿回想顾礼杰当时说的,“早有定论”。
什么是早有定论?
谁跟谁的定论?
他当时是让顾礼芳表态,就是说,那个定论,是他与顾礼芳共同的定论?
共同的定论,就是,他们达成一致了?
他们一致不支持他,而是支持顾隽吗?
“姑姑,你明明,就跟我有了协议,说要支持我的。”
顾礼芳自知理亏,“好了,事情不是还没有定下来吗?你别担心那么多。”
“那我还能相信姑姑吗?”明白过来的顾瞿,无可奈何地苦笑起来。
“就算你没做上总经理,也用不着失落吧?反正,本来,那位置你就没有资格争的。”顾礼芳一再被顾瞿质疑,火了,“所以,你的得失心也别太重。”
“不对。如果顾雍还活着,如果顾雍活到了顾嘉显能接任集团总经理的年纪,那我,确实不应该奢望自己不应该得的位置,可是,现在顾雍死了,而顾嘉显难担大任,那我身为顾家最为合适的男丁,那位置,非我莫属。更何况,爷爷,也是这么认为的。”
“那个老糊涂的观念,早就落伍了,没有谁还以为他是绝对正确的。”
“因此,姑姑是撒谎了,你之前找我说只要满足你的要求,就会支持我的话,也是假的,亏你还说,因为我爸爸以前帮过你许多,你很感激他,所以,你才愿意帮我……”
“别提你父亲,别提顾礼文。”顾礼芳忽然暴躁起来,“顾礼文那家伙早就不是顾家的人了,那个半调子的家伙,如果他真心想帮我,那他就不会跟爸,跟我们,跟顾家,脱离关系了。什么正人君子?骗子,他根本就是胆小鬼,他分明是自己逃走了,躲起来了,于是什么都不需要负责了,不是吗?他也是这样,抛下了你,抛下了你母亲,对吧?”
顾瞿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你啊,如果埋怨我不帮你的话,为什么不去埋怨你父亲?如果你父亲没有丢下你们不管,那么到了今天,有他给你撑腰,坐上总经理的位置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姑姑,别说了!”
“阿瞿,真是抱歉,虽然我也不希望大伯家的人坐上那个位置,可是,我没办法违背你大伯的意思,你别对姑姑抱希望了。“
是吗?
姑姑没办法违背大伯的意思,就是说,大伯有让她倒戈的理由吗?
原本,大伯家的人数便占优势,如果姑姑也不得不听从大伯的意思的话,那无论如何,大伯那边都有两票了,即便,能把顾雅争取过来,他自己也就两票,更何况,顾雅自己也想做总经理,未必就愿意投票给自己。
这次幸好是爷爷及时终止了表决,但下一次呢?
爷爷还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大伯?
他自己呢?他自己有办法可以阻止大伯吗?
没有。
果然,自己是不该有奢望的?
顾瞿的眼神黯淡了下来。
不甘心。
顾雅神情激动,一双手握得死死的。
因为激动,气息乱了,浑身微微地颤抖不已。
是不甘心,还有愤怒的心情,让她的精神,遭受了极大的冲击。
她从来没有像今天,如此这般愤怒过。
遭受背叛的痛苦与愤恨,还有,不甘心。
满怀的不甘心,并不是今天第一次出现,而是在生为顾家长房次女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
为什么只有长子才有继承权?为什么女人就不能委以重任?这些,是一直以来,藏在她心底的不甘心。
明明,她比大哥,更聪明能干,更能干,更适合管理顾氏。
她以第一的成绩进入华英学校就读,并在最短的时间内,跳级,超越了顾雍,很快被普林斯顿录取了,并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可是,有什么用呢?
在顾家,只要你不是长子,那你就永远无法获得那个最荣耀的位置。
她也曾经告诉自己,不要有太高的奢望,不要有太大的野心,像爷爷说的那样,在顾氏,自己获得的权力,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已经足够了,她用不着花那么多的精力在企业上,好好嫁人成家,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就好了。
可是,她还是不甘心。
不甘心明明自己可以做得更好的工作,被明明不如自己的顾雍夺走了,然而,有什么办法?
在顾家,爷爷才是那个最终有决定权的人,而按照他的观念,女人,是绝对不可能坐到那个位置的。
不甘心的念头被强行压了下去,却在顾雍死后,如被压制到最短的弹簧,一下反弹得更甚,尤其是,得知顾雍在背地里,亏空代理店,挪用公款填补赌博欠下的债务,这样强烈的不甘心,达到了顶点。
像顾雍那种人,根本不配做顾氏的话事人的人,就是因为落后的长子继承权的制度,才让他变厉加本的,爷爷,爸爸,你们,也该醒醒了吧?
然而,令她失望的是,爷爷却一味孤行,还是因循守旧地选择了顾瞿。
不甘心。
跟姑姑一样,她也不甘心,说她兴风作浪也好,说她头发长,见识短也罢,她不要在只是嘴巴上说说而已,她要站出来,告诉顾家的人,告诉集团的员工,告诉天舟的人们,她,顾雅,能行。
幸好,父亲是支持她的。
总算,父亲相信自己的能力了。
她以为,一直以来的不甘心,可以安放了。
却没有想到,在刚刚的家族会议上,她从父亲口中听到的名字,不是自己,是顾隽。
那个毫无建树的妹妹。
在听到父亲说出顾隽名字的那一刻,震惊,愤怒,还有嫉妒,顷刻,如火一般把她的心燃烧起来。
“爸?”
不是说好了的吗?说好了你会举荐我当下一任总经理的,为什么你要出尔反尔?
在众目睽睽下,父亲丝毫没有理会自己,眼看事态朝自己意料不到的方向继续发展,顾雅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为什么父亲要变卦?
是因为,她昨天,没有听从他的建议,断绝与王大力的关系吗?
就因为这一点?
顾雅看着众人表决,她咬了咬牙,“我,弃权。”
她才不要让顾瞿,或者是顾隽上位呢。
她也不会让爷爷,还有父亲的意图得逞的。
顾氏的下一任总经理,除了她顾雅,谁也不配。
顾雅握得自己的关节发痛,看着父亲总算把咖啡杯放了下来,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般,看着她:“阿雅,你坐了这么久,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这不公平。”
顾雅觉得心在隐隐作痛。
“你是说,我举荐阿隽,对你来说,不公平吗?你这话说得太有问题了。”顾礼杰笑了一声,“难道你以为,我举荐你的话,对阿隽来说,就是公平的吗?”
顾雅没作声。
“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公平而言的。纵向说,你生在顾家,比一般人,比如说,比那个王大力,就拥有了更多的人脉,资源,财力,而因为这一切,你从小受更好的教育,吃更好的,穿更好的,用更好的,你以为,你生在普通人家,会有机会获得这一切吗?他们可以像你一样,从小到大,衣食无忧,有人张罗进最好的华英学校,到普林斯顿受精英教育吗?能在一毕业,就进顾氏任职经理吗?阿雅,你从来不是如此幼稚的人吧?你觉得,外面的人跟你相比,会觉得公平吗?横向说,你一出生就拥有了那么多的东西,不需要你挨饿受冻,人生之路平坦福沃,你以为,是谁给你提供的这一切?是你爷爷,我,还有你姑姑,从小,就辛辛苦苦历尽磨难攒下的这些家业,才让你们这一辈活得如此滋润的,你觉得,我们跟你相比,对我们,公平吗?你要说公平,怎么不见你体谅一下你姑姑,她跟你的处境一般,但对顾氏的付出更大,你怎么就不举荐她呢?但你却要自己去当那个候选人,你觉得,你姑姑跟你相比,对你姑姑,公平吗?”
“别废话了,我明白了,爸,你根本就不是真心想要顾氏好的,你也不是真心想要举荐我的,你不过是随便找一个人管理顾氏都行,只要听你的话就行了,对吧?”顾雅冷笑,“所以,比起我,阿隽更适合当你的这个傀儡木偶,对吧?”
“阿雅,我是你父亲,你那是什么态度?”
“哼。”顾雅站了起来,“我呢,以后不会再妄想你会支持我了,我会用我自己的能力,证明我是适合做顾氏的话事人的,你等着瞧好了。”
顾礼杰看着顾雅走出去之后,姜副理走了进来。
“顾雅经理怎么脸色这么不好看?是因为家族会议的事情吗?”
“那不是你该操心的。”顾礼杰问,“我要你查的那件事情,有结果了吗?”
“我联系上了罗常安,似乎他也不知道这事出问题了,他说他在找那个雇佣杀手。”
“叫他尽快查清楚王勇全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如果王勇全还活着,那事情,可能会变得有点棘手。
姜副理心里同样着急,如果,这件事情暴露了,那他的处境,也很危险,但愿,自己不要落得像张秘书那样的下场。
他掩上门,脸色凝重,心事重重,抬头,才看到一个同样脸色难看的人。
“顾小姐?你也来找顾董吗?”
顾礼芳握紧了拳头,死死地看了姜副理好一会儿,才转身就走:“告诉顾礼杰,他让我在家族会议上做的事情到此为此,如果还有下一次,别奢望我会站在他那一边了。”
顾礼杰对着镜子,理了理平整的西服,刚要去正领带,一个妙曼的身影飘了过来,他停下了动作,转过身子。
女人笑了,如柳般的身子柔软地附在他肩膀上,亲了亲他的耳垂,呼了口气,才摸着他的下巴一直向下,抓了抓他的领带,而后把领带正好了。
“看你,品味越来越好了。”
顾礼杰没有做声,转身,看着镜子里气度非凡的自己,脸上总算露出了一丝笑意。
“来,走吧,估计,马秘书是等得不耐烦了!”
顾礼杰回头,托起了女人的下巴,看了许久。
“怎么了?”
顾礼杰忽然把女人拦腰抱了起来,一把扔到了床上。
先是惊愕,而后恍然的女人,看着如恶狼般扑上来的男人,浅浅地笑了。
——
“顾董,你知道我们等你大驾光临,等了多久吗?”
天舟市市委班子的马秘书,半是责怪,半是微笑地看着顾礼杰拖着一个女人的手,走到酒店门口,“我们还以为,顾董今天,不赏脸了呢。”
“真是不好意思,小马,你也知道,今天我们顾董刚开过家族会议,很多事情要做的。”
“唉哟,雪梨啊,一段时间没见,你还是这么漂亮。”
“不是越来越漂亮吗?”雪梨艳若桃花,笑意盈盈。
“让我认真看两眼,哟,是的,我说错了,你是越来越漂亮了,所以,顾董啊,你是越来越有艳福了。”
“讨厌,马秘书你怎么说话的你?”雪梨娇嗔地瞪了马秘书一眼,抓着顾礼杰的胳膊走快了两步,“顾董,我们别理他。”
马秘书笑了起来。
宴席设在酒店最高级的宴客厅里,已经入席的,都是天舟市颇有名气与实权的人物。
觥筹交错,酒过几巡后,坐在顾礼杰身边的马秘书带着被酒薰红的醉意,再给他满上了一杯。
“怎么样?你们家族会议,下一任谁做主?什么时候公布?”
他把抽了一半的波尔扔到了桌上,吐出了一口烟圈。
“公安局查我儿子的那档子事呢?”
“你放心,我已经跟他们打过招呼了,不会给你惹麻烦的。”马秘书承诺,“那你呢?”
“你也放心,不会有事的。”
“那就好,那就好,我们喝酒,继续喝酒。”马秘书笑逐颜开。
他看着举杯示意自己干杯的马秘书,端起刚满上的酒,碰了碰杯子:“干!”
玻璃杯发出的碰撞声很清脆,与之一起响起的,是顾礼杰心里的一声冷哼。
许多年前,当马秘书还不是马秘书,只是市宣委的一名主任的时候,他就认识他了。
那是在日本,银座,一家陪酒屋里。
当时他是代表顾氏受一家代理品牌商家的邀请到此地洽谈商务合作的,生意上的事情结束后,商家代表领他到了这个陪酒屋——据说,是银座一流的。
因为语言不通,跟当地人的沟通,都是通过翻译完成的,工作谈判时还觉得不成问题,直到到了陪酒屋,看着翻译跟那些陪酒女聊得不亦乐乎,自己却被冷落在了一边,才知道光喝闷酒有多无聊。
“哎,这不是顾经理吗?”
一个让他颇感亲切的声音叫了他一声,他回头,看到的一个男人,正是马铭。
他当时也是因公出差,那么凑巧地,跟他出现在同一个陪酒屋。
“马主任。”
他当然知道这个马铭是谁,身为顾氏的经理,总免不了跟三教九流打交道,而市级机构的人员,重要的关键人物,当然也必须搞好关系,互通有无。市宣委是这其中重要机构之一,市宣委里的马主任,他也早打过几次照面。
两人当即便聊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都在陌生的国度,说着同一种语言的两人由此觉得彼此特别亲切。
当陪酒女再次忽视他的存在的时候,马铭看出他不悦的神情,笑了:“我说,礼杰啊,这些女人相当不识趣,对吧?连你顾总经理也不给面子。”
他尴尬地笑了笑。
“别理她们,明天,我带你去更好的地方。”
马铭带他去的更好的地方,是一家叫吉原屋的俱乐部。
一进去,马铭便花费了一笔基本的入门费用.
俱乐部里不是客人挑女人,而是女人挑男人。
他看着那些姿色平平的女人,皱起了眉头,当即以为马铭是在开玩笑。
马铭却也摇了摇头,另外开了张上万的支票,让那位领他们入门的妈妈桑,带进了另一个会馆。
在这个会馆的女人,很明显,看起来比刚才的女人出色。
马铭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有个跟他相熟的女人,很快笑着迎了上来,跟妈妈桑一样,说的是他听得懂的语言:“马先生,好久不见了!”
“久美子吧?哪有多久呢?”
“这次,还是我陪你喝酒吧?”
“哈哈,当然,那个,各位,还有谁能瞧得起我的,一起陪我喝酒?”
屋子里大概有七八个女人,听马铭这么一说,都打量起马鸣来,而后几个都摇了摇头。
“真是,遗憾啊。那,久美子,还是你来陪我喝吧!”
“我早说过了,只有我才跟你投缘!”
马铭领着久美子出去之后,他忽然紧张起来。
在来之前,马铭就跟他介绍过了,在这个俱乐部里的女人,都是被精心挑选过的,一共分属于五个等级的会馆,客人要会见不同等级的女人,需要先缴纳不同额度的会面费用,等级越高,费用越高,除此之外,客人付了会面的费用,还必须得让女人看中你,愿意跟你出去,才算成事,若自己交纳了费用的对应等级的女人没有相中的,可以退到下一等级,或交钱升到上一等级,但一般等级越高的女人,挑选客人的眼光越挑剔,所以一般这种情况下,客人都会选择退到下一等级。
那么,这些女人当中,谁会挑选自己?
知道决定权在女人手中的他,不由自主地有点忐忑。
身为顾氏的总经理,这种心情,许久没有体会过了,这竟然让他觉得有一丝兴奋。
会是谁?
是那个梳着奇怪发髻的,还是那个穿着浴袍的?是那个一双手看起来特别柔软的,还是那个五官特别精致的?
出乎他的意料,屋子里剩下的所有女人,都对他摇了摇头。
“顾先生,对不起,我们的孩子没看中你,你看,要不要回到刚才那个会所?”
他的脸一下涨红了,他顾礼杰,竟然没被这些女人看上眼?
在他知道这个俱乐部的存在后,他的想象中,无论哪个等级的女人,都会对他趋之若鹜的,而现在,不过区区第二等级的女人,竟然,就已经瞧不起他了?
一定是这些女人,不知道他的身份,不知道他多富有。
不就是钱吗,他付得起。
之前的费用都是马铭替他出的,他跟妈妈桑说到上一个等级,而后摔出了十万人民币的会面费。
这些女人,会后悔的。
在下一个会馆,他没有见到任何女人。
会馆布置成传统日式风的雅致,廖廖几个客人,或喝着茶,或品着酒,除了两个看起来认识的日本男人偶尔低声寒暄两句,整个会馆,很安静。
他被领进去以后,有两个穿着和服的女人便安排他坐到了一个茶几前,替他沏茶,上茶以后,又端来了一些清冷的日式小点,这才离席。
他看了看那些客人,那几个男客人也在暗自打量着他。
看样子,是那些接客的女人还没到?
马铭因为没有钱付这一等级的会面费,所以从没有选过这一等级,自然没有跟他说到底是怎么回事,直到会馆里的男人陆续被穿和服的女人带走了,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他才从走进来的妈妈桑口中,知道自己又一次落选了。
原来,这些客人在这里品茗的当儿,那些女人早在屏风外面,观察过他们的一举一动,在挑选了符合自己要求的客人后,才把他们领了出去。
为什么?自己到底有哪一点比不上他们?为什么这些女人,都不选择自己?
他尝到被挑剩下的奇耻大辱,心里愤怒异常。
“顾先生,你要是去下一会馆,恐怕也是没有孩子会选上你的,不如?”妈妈桑好心的建议。
“为什么?”
妈妈桑的意思是要他退而求次之,他强压下心里的怒意,问。
“你要我说实话吗?”
“说实话。”
“那我就得罪了,其实,我刚才问过那些孩子了,那些孩子说了,她们凭直觉,估计你就是那边来的暴发户,即便跟你出去,也就是三言合不来两语,所以,就不挑你了。”
暴发户?
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物,再对比刚才的客人的衣装,还有马铭的打扮,登时明白过来了。
“原来你们都喜欢以貌取人。”
“话不能这么说顾先生,一个人的形象是靠他的外在传达给他人的,不然,这世界上怎么会有约定俗成的上流社会跟下层阶级呢?”妈妈桑道,“你看看人们一提到上流社会,第一印象也都是香车华服吧,你没发现谈到他们的时候人们就不会说我们是以貌取人,以衣冠取人呢?是因为人们的认知里默认了上流社会就是楚楚衣冠的绅士名流,既然如此,以貌取人,有什么不对?”
所以,在这些女人的眼里,他就是土得掉渣的暴发户?
“我知道,顾先生身份显赫,钱财当然是小事,但既然到了这个阶层了,顾先生怎么不想想如何提高一下自己的品味?我们这里的孩子可不是外面一般的陪酒女,对客人有更高的要求,想要获得她们的青睐,恐怕先生你还得先努力把自身的素质提升到跟她们的水准才可以。”
笑话,他堂堂顾氏集团的总经理,竟然被她当成是比不上这里女人的男人?
这里的都是些什么女人?说得好听一点是陪酒女,说得不好听一点,不就是高级妓女吗?
他顾礼杰竟然被人拿来跟妓女相提并论。
再次觉得受辱的他立马就走。
“顾先生,你知道,男人这一辈子,追求的是什么吗?”妈妈桑叫住了他。
权势,地位,财富。
“对男人来说这些都是最基本的,一直以来无论是获得名望或者是财富,男人的目的不就是两个,子嗣,还有女人?我看先生你的年纪,子嗣应该不成问题了吧?但至于女人,顾先生,难道说一直以来跟你交往的女人都是那些随便就可以得到的,不入流的低贱之辈?”
“都是出来卖的,不都是卖肉吗?都是低贱货,哪有入流不入流的区别。”他冷笑。
“孩子们说得没错,顾先生真是个粗鄙之人,就不说在我们吉原屋,以顾先生你现在的言行举止,难道一点都没被人抵触过?”
脸上的肌肉一阵抽搐,妈妈桑的话,如同毒蛇,用信子撕开了他沉默寡言的表象,直达他的痛处。
那是,埋藏在他心底的,深深的,自卑感。
他并没有多少学问,呆在学堂的时间,不过仅仅是六年,就辍学跟着父亲打理那间杂货铺。
铺货,进货,了解客源,货源,餐风露宿,兢兢业业,两父子才终于从一家杂货铺,发展到成立了顾氏百货商店,规模越开越大,开了两家分店后,转向酒店行业,不知不觉间,家业就壮大了几倍。
因为学识少,所以,他总是为父亲马首是瞻,只要是父亲的吩咐,他便照做无误,而父亲的决定,向来,都是正确的吧,否则,他们的生意,不会越做越大。
也正因为如此,父亲,更相信他,而不是三弟。
那个弟弟,就是因为墨水太多,于是自视清高了,总是与父亲做对,处处质疑父亲的决策,到最后,因为反对父亲为扩大家业做的举措,决裂地选择与他们脱离关系,而离开了顾家。
他记得,最后,弟弟离开之前,他想要挽留的时候,弟弟说的那番话,从此刺在了他的心里,多年来不曾被拔走。
“大哥,你还没看明白吗?爸爸做事,对外面的人没有底线就算了,但对我们家里人,也一样没了廉耻之心,我们都是亲人,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芳芳?他把芳芳当什么了?如果他能够这样对待芳芳,以后呢?他会怎么对待我们?”
“礼文,不会的,爸爸那是不得已的。”
“什么不得已?这世界上对亲人,就不应该有这种不得已,他放弃那家酒店不就可以了吗?凭什么为了他的事业,就得牺牲芳芳?”
“那是成功的代价。”
“但那个代价必须由他,或者由你来付出,不是芳芳。”弟弟看着不为所动的他,绝望地摇头,“大哥,你不会懂的,像你这种人,不会自我反省,不懂得独立思考,爸说什么,你就做什么,根本没有半点分辨能力,也从来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你不会懂的。”
是吗?像他这种人,是哪种人?
他看着弟弟带着他五岁的大侄子离开了顾家,听着屋子里女人的低泣以及孩子的哭声——那是弟媳以及两岁的小侄子,因为小侄子的年龄太小,担心离开顾家不好照顾,在父亲的劝说下,留下了弟媳跟小侄子。
听着他们的哭声,他心里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
如果,三弟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会考虑他人的感受,怎么不考虑一下此刻被他抛弃的妻子和儿子的感受?
什么知书达理的知识分子?还不是跟他一个样。
还有胆量说是他不懂。
他懂,他当然懂,为了顾氏的将来,他付出了那么多,妹妹做出的这些牺牲,又算得了什么?
不正因为他们的付出,所以,顾氏发展到今天,成为了天舟的龙头企业吗?
没有谁,会不给顾氏的人几分面子的。
在踏入了成功人士这一行列后,一开始,他还觉得扬眉吐气,但很快,他就分辨出了其中微妙的差距。
是在接触的人的阶层越来越高的时候,他发现的那堵墙——虽然,碍于顾氏的势力,别人表面上不会那么明显地表现出来,但无意中,语气里,眉梢上,隐隐地透出着,对他们的鄙夷。
不。
不是他们,是他。
穿着随意,什么都不讲究的父亲,在别人的眼里,虽然是个土得掉渣的商人,但父亲根本不在意,父亲底气十足地回击胆敢蔑视他的人,赢回了他的威严。
而自己呢?
顾氏的二把手,父亲的得力助手,但在很多人眼里,就是依靠父亲明智的远见与决策,顺势而为的附和者,无法独当一面。
或许男人的圈子里,因为他背后的势力,他的姓氏代表的财力,让他们不敢轻易泄露这种轻视,但在女人面前,在趋炎附势的女人面前,自己言谈上的不得体,当察觉到她们眼里的不屑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与那些举止合宜,侃侃而谈的男人们,相形见绌。
男人的本性,就是征服,而征服的对象之中,女人,是最重要的。
为了掩盖,自己的浅薄,他开始沉默寡言。
为的,就是伪装自己。
妈妈桑说得没错。
一直以来,他遇见的,都是折服于他的金钱之下的女人。
像吉原屋里的这种女人,他还是第一次遇见。
“顾先生,有些事情,并不是人天生就会的,如果顾先生你想学,我们,倒是有专门的孩子,可以教你,就不知道,顾先生有没有兴趣?”
学如何讨女人欢心吗?
“学会了一些东西,提升了顾先生的品味,我想,不止在女人方面,在人情世故,在交流应酬方面,也能对顾先生有所帮助,顾先生你说呢?”
“怎么学?”
“我们,会安排一个先生你喜欢的孩子,做先生你一星期的恋人,在跟她交流感情的过程中,你自然就会明白了。”
妈妈桑奉上了一份说明。
他看了一眼。
是每个外出伴游的女人的介绍,跟价码。
还以为有多高大上,不也就是要钱吗?不过是要钱的方式,高端了一点而已。
钱嘛,不成问题,倒是没能力带着女人离开吉原屋,更能让他困扰。
他很爽快地交了钱,妈妈桑给他领出的女人,就是雪梨。
马铭得知雪梨是可以陪他一周的伴游时,眼里露出的艳羡,完全弥补了刚才他的不如意。
雪梨也不愧是高级伴游,短短的一个星期,他知道了日本大多数不为人知的高级品牌定制店,学会了红酒如何搭配鱼子酱与鹅肝酱,学会了分辨瑞士手表各种工艺上的不同,等等,等等,简单的说,就是如何一掷千金,又不让人觉得是在烧钱,当然,在他看来,不过就是花钱要花在愚蠢的人们共同定义的高端含金量值的东西上,那些有钱人老是炫耀的什么拉菲,他的胃很老实地告诉他,其实还不如二锅头够劲道。
当他焕然一新,穿着定制的西服,配上定制的皮鞋,连领带,也是由意大利的某家专门店依照身高脖围以及个人形象肤色定制的时候,他发觉过去的那个只穿大众品牌货的土里土气的男人,不见了。
人靠衣装这话不假。
“喏,顾先生,很不错嘛。”雪梨在一边欣赏着,犹如欣赏一件亲手打造出来的艺术品。
谁说,女人才会虚荣?
明明,男人的虚荣感,也相当的强。
不过在男人的世界里,虚荣,戴上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词语:事业有成,官运亨通,桃花运强。
所以男人总是在拼事业,要升官,以及,征服女人。
大部分的男人,总在比谁的女人多,谁的魅力更大,只要一有机会,一有可能性,总自欺欺人地假想遇到的任何一个女人,对自己都会是倾心的。
而无论多丑的男人,在他们自己眼里,也总以为自己是有魅力的。
只有在像吉原屋这种场所的女人面前,他们才会知晓血淋林的事实。
只可惜,这些男人当中,有能力进去吉原屋的,寥寥无几,所以,这世界上的大多数的男人们,依然自我感觉良好着。
不得不说,他打从心底喜欢自己的新形象,当第二次到吉原屋的时候,他直接付了第一等级的会面费。
花魁。
这是,吉原屋对于第一等级的女人的称呼。
没有花魁挑中他。
这一次,相比上一次的勃然大怒,他释然地,选择了第三层次。
涵养,这是,他一周以来修得的成果。
在这样一群特殊的吉原屋女人面前,要有,接纳被拒绝的绅士风度。
他后来又去了三次吉原屋,每一次,被拒绝后既不大怒,也不发作,而是很有礼貌的,吩咐妈妈桑给自己安排下一次的会面时间。
第五次,他如愿以偿地,被花魁挑上了。
得知的那一刻,他心里竟然充满了成就感,是,与谈成商业合作相比,毫不逊色的成就感。
当他享受花魁的软香温玉的时候,马铭早已经回国了。
那以后,两人的来往便渐渐多了,马铭安排的酒宴或活动,他越来越多地出席,因为他发现,人们看他的眼里,少了以往的不屑与轻视。
是因为自己跟以前不同了?
他把雪梨带回了国内。
那个时候,他的妻子已经过世了,所以,看他带着雪梨出席的人们,没有谁质疑雪梨的身份。
有钱人,有谁没几个情妇?
而与雪梨一起的他,总能跟所有人找到畅所欲言的话题,他发现自己越发能言会道了,之前他所发现的,堵在他面前的那道墙,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他的腰杆子,挺得比以往,都要直。
他身边总有一个女人的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传到了父亲的耳朵里,一天,在他给父亲煮茶的当儿,父亲问:“那个女人,你是打算把她娶进门吗?”
他摇头。
“那就好,我跟你说,你在外面有女人的事情,我不管你,但你可别想把她们当中的任何一个娶进门,我顾世良的长媳妇,只有一个。”
他捧着手里的茶,心里若有些微的触动。
他的妻子,跟父亲的妻子,都去得早。
母亲是劳累成疾死去的,死去以后,父亲一直忘不了母亲,这些年忙着扩大顾氏企业的版图,也没空去想儿女私情的事情,只是他知道,这宅子里,父亲还保留着许多母亲在世时的东西,比如说,煮茶的习惯。
父亲借着煮茶,缅怀着母亲,这不能不让他动容。
只是,他跟父亲是不同的,他的妻子去世之后,家业,已经根深叶茂了,而他,也正处在男性荷尔蒙最旺盛的时期,他怎么可能没有女人。
“还有,你在女人身上的钱,少花点。”
父亲性子悭吝,虽然也讲究门面功夫,但却无法容许过于奢侈。
如果,让父亲知道了他在雪梨身上花了多少钱,现在养着雪梨的房子里花了多少钱,以及他平时在外的衣食住行,出入的场所,估计,父亲会勃然大怒吧?
可是父亲,如果,他们辛辛苦苦赚来的物资,最后不是拿来享受的话,一开始,何必那么辛苦呢?
如果像父亲说的那样,穿着体面,足够维持顾家上下几口人的生活就行了的话,何必,受那么多的苦头去开疆辟土,再创建收购那么多公司?
一开始,选择小富即安不就够了吗?
这些年来,他受了那么多的苦头,忍下那么多委屈,可不是为了一辈子都捉襟见肘的花钱的。
所以他并没有把父亲的话当真。
他不再是顾氏的二把手了,他也不再是父亲的助手。
他现在是顾氏的主事人,自然,有做自己决定的权利。
所以,他有办法,正当地花他认为该花的钱。
他知道儿子赌博的嗜好。
他并不觉得顾雍什么不对的。
就跟有的人的兴趣是收藏名画,有的人的兴趣是收藏名表,有的人的兴趣是环球旅行,而他的兴趣是女人一般,儿子的兴趣不过是赌博罢了。
有钱人有一两个烧钱的兴趣爱好,在他看来,很正常。
钱,是他们顾家的,爱怎么花,是他们的自由。
他很快从张秘书那里知道了代理店的事情。
他惊讶。
没想到竟然能想出以代理店为幌子敛钱的手段,他儿子,顾雍,果然是因为读过书,所以,才在这么年轻的时候,想出如此高明的办法吗?
知道了这个途径,他也有他的打算,所以他没有让张秘书声张,而是把事情压了下来。
这一压,就是十年,可以说,自己也从代理店受益良多。
只是可惜,在父亲的授意下,自己要让位给阿雍,空壳代理店的事情,被阿雍决定结业。
看来,是担心阿雅管理百货方面的业务,漏出马脚吧?
如果没有王勇全那档子事,空壳代理店的事情,明明就可以完美落幕的。
而阿雍,偏偏因为想处理掉王勇全,跟陈太源纠缠不清,结果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真是,愚蠢。
一开始,他就应该向自己这个父亲求助的。
否则,事情不会走到这个地步。
顾礼杰抬头,看着车子经过的地方,恰好是一家顾氏百货。
不能,让阿瞿,或者是芳芳,甚至是阿雅,坐上那个总经理的位置。
如果表决相较不下,老头子最好的办法,应该是让自己继续担任下去,那也是,对自己来说最好的方法。
如果不行,就必须想办法让阿隽上去。
有什么办法,可以让老头子接受自己的选择呢?
顾老爷子坐在茶几旁边,看着梁管家给自己端上的那杯热茶,接了过去,捂在手心。
看了袅袅的热气,顾老爷子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一直以为,在自己的那么多个儿女中,大儿子,是最理解他,也最支持他的。
而他,也一直最信任大儿子。
却没有想到,今天,他在家族会议上公然反对自己的决定。
长孙一死,他就跟大儿子提过了,必须要支持阿瞿的,当时,大儿子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却在会议上,每个人都以为他会支持自己的决定的时候,推举阿隽,这行为,不是在公然忤他的面子吗?
看阿雅的表情,恐怕,她以为大儿子举荐的,是她自己吧?所以,礼杰是一次背叛了两个人了?
自己,还有阿雅。
真是没有想到,礼杰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平时,怎么没有察觉到?
是他隐藏得太好了,还是自己老了,眼睛糊涂了,所以看不真切了?
自己是太过于信任这个大儿子了。
这些年来,他是不是也有什么瞒着自己的事情?像他的儿子,阿雍一样,利用空壳代理店,挪用公款的事情?
有吗?有吧!
不然,他不会那么抵触,阿瞿,或者是阿雅上位。
因为阿瞿肯定会听命于我的,而阿雅,总是有她自己的一套做法,如果他们两人当中的一人当上总经理,要是他做了什么肮脏的事情,阿瞿,阿雅,肯定会察觉到了。
他是在怕这一点吗?
以前阿雍是跟他同流合污,他当然不怕,而推阿隽上位,因为阿隽不熟悉公司的管理,自然不会像阿雅那样精明,能察觉到不对劲,退一万步,就算阿隽察觉到了,以阿隽的性格,碍于自己是因为父亲的支持上位的,自然,也不会揭露出去。
是这样吗?礼杰?
所以,阿雍死了以后,为了隐瞒你的一切,你狗急跳墙,不得不跳出来公然对抗自己的父亲了?
“爸!”
不知道什么时候,顾礼杰走了过来,坐到了他面前。
哼。
他在心里重重地哼了一声,看着梁管家为大儿子斟了一杯茶后,走开了。
两父子相对无语,许久,还是顾礼杰先做声:“爸,关于下一任总经理的事情,你看?”
“我不会同意让阿隽当这个总经理的,你别妄想了。”
“阿瞿就算当上了总经理,他也还必须依靠我家长房的能力,如果没有我的扶持,你以为阿瞿可以坐得稳那个位置吗?”
“是的,你们长房人多势众,但别以为我就奈何不了你了。”
“难道爸你以为还有什么办法吗?如果我们都相持不下的话,不如,让我继续暂代总经理一职,到家显可以独当一面了,让他……”
“不必了,家族会议,三天后就再召开,我们会确定谁是下一任总经理的,你别费这个心了。“顾老爷子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当然可以,如果爸你一意孤行的话。”
“我一意孤行?我看你,恐怕到时候孤掌难鸣。”顾老爷子笑了笑,眯缝着眼,“你不过是用什么利益诱惑了礼芳,让她不得不听你的,对吧?如果我把你现在的这个位置,让给礼芳,你觉得,她是听我的,还是听你的?”
顾礼杰脸色一凛,“爸你误会了。”
“我没有误会,退一万步讲,礼芳是被你拉过去了,但是,如果我把阿雅说服了,再拉一票,就稳赢你们了。”
“你能凭空变出一票吗?”
“能。”
顾礼杰笑了起来。
“顾礼杰,你可别不信,你忘了,我以前是有两个儿子的,你也是有两个侄子的。”
顾礼杰脸上的笑容一下没了,“你是说,三弟跟他儿子?”
“对。”
“他们离开天舟很久了吧?这些年,下落不明,就三天的时间,你找得到他们吗?”
“不用找,礼文的儿子,就在天舟。”
顾礼杰的瞳孔隐隐地放大了。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他啊,你还见过他,就在家族会议上。”
顾礼杰眼前马上掠过了一个身影,脸色暗沉下来。
“爸,三弟跟我们顾家已经脱离关系了,他的儿子,没资格出现在我门的家族会议上。”
“那是礼文自己单方面的决定,我从来没有承认他不是我儿子。”
顾礼杰一下站了起来,胸脯激动地上下起伏着,许久,他才慢慢冷静下来,转身就走。
“礼杰啊,如果你有什么话,如果,你是做了跟阿雍一样的傻事,你现在跟我坦白说,我还能原谅你。”
顾礼杰回头看了父亲一眼,“你还记得,阿雍死了之后,知道他挪用了那八千万当作赌资的时候,爸你说过什么吗?”
“我说过什么?”
顾礼杰看了父亲许久,摇了摇头,“没什么!”
“赌徒的话你也信?这么看来,你儿子的死,对我们顾家来说,倒是件好事。”
“不是吗?好歹他死了,不会再浪费我们顾家的钱了。”
所以,如果他死了,大概,老头也会觉得,他的死,对顾家来说,是一件好事,最起码,他不会再浪费顾家的钱了。
是这样吧,爸?
顾礼杰看着漆黑的夜空,自嘲。
事情,并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既然老头子想耍花招,那他派人先一步破坏他的计化就好了。
项维吗?
是他吧?他的大侄子,当初三弟跟顾家脱离关系时,被一起带走的顾维。
就是他了吧,当时临时召开家族会议,被老头子介绍给顾家的人认识的记者。
项维,顾维。
三弟离开顾家后,把姓也改了吗?
项维,就是顾维。
顾瞿的大哥,如果真被老头子带到家族会议上,那表决,或许,真会出他意料的失控。
必须,解决掉这个隐患。
派人,杀了项维吗?
趁所有人都不清楚他的身份之前,杀了他,是最稳妥的做法。
只是,再找雇佣杀手吗?
上一次找的杀手,处理王勇全的事情,就留下了不清不楚的尾巴,不能再贸然地随便找个杀手了事,或者,自己动手比较稳妥?
不,就算杀了项维,如果,老头子把顾礼文本人找回来呢?
依然,不能杜绝后患。
其实,真正能杜绝后患的,是,杀了老头子。
没错,只要老头子死了就好了。
老头子死了,顾家成员中最有地位的人就是他顾礼杰了,那顾家,还不是他说了算?
老头子去死就好了。
顾礼杰的神情变得相当骇人。
“爷爷!”
顾礼杰听到这一声叫唤,才发现顾嘉显就站在门口,局促不安。
“嘉显!”
“爷爷,你没事吧?”
“没事。倒是你,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睡?”
“睡不着,反正明天是周六,不用上课。”
顾嘉显走到了阳台,在顾礼杰旁边的躺椅上,躺了下去,双手交叉放在了腹部,盯着天花板入神。
“爷爷!”
“怎么了?”
“总经理,是要给瞿叔叔当了吗?”
原来是因为今天的家族会议的事情,所以才睡不着吗?
“这事不是还没有最后定下来吗?”
“嗯。”顾嘉显点了点头,“爷爷,假设,我是说假设,假设真的是瞿叔叔当上了,到我可以坐这个位置的时候,瞿叔叔会让给我吗?”
顾礼杰一愣。
“嘉显,你是担心这个?”
“对,爸爸一直跟我说,以后的顾氏的当家人,就是我了,可是,规则变了吧?如果是瞿叔叔当上了,过不了多久,太爷爷死了,那瞿叔叔就用不着遵守长子继承权了,那我还有机会做话事人吗?”
顾礼杰怔住了。
“嘉显,你想当这个话事人吗?”
“为什么不想?这个位置,不是一直以来,都是属于我们的吗?”
顾礼杰笑了。
“放心吧,嘉显,爷爷保证,不管那个位置,最终是你瞿叔叔坐上去了,还是隽姑姑坐上去了,到了他们该滚下来的时候,爷爷一定会把那个位置留给你的。”
“好。”顾嘉显点点头,许久,才又做声,“爷爷!”
“什么?”
“爸爸也希望我坐上那个位置的。”
“我知道。”
“不,爷爷你不知道,爸爸他,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死的,所以,我不能让爸爸失望。”
“你说什么?”顾礼杰侧着身子,看着孙子。
顾嘉显缓缓地把手伸进了口袋,掏出了什么,拿给顾礼杰看。
那是一个小纸包,就如同普通的糖包大小。
“这是什么?”顾礼杰抓了过去。
“是害死姑姑的东西。”
什么?顾礼杰一下坐了起来。
这天夜里,顾礼杰听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一个天方夜谭,听得他心惊肉跳,冷汗涔涔,听孙子说完一切,顾礼杰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对上孙子的视线,想说什么,却觉得口干舌燥,“我,先去喝口茶。”
“好。”顾嘉显点头,丝毫不以为意。
事到如今,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多想的了。
阿雍已经死了,再怎么追究,也没什么用了,还不如赶紧的想办法,把集团的大权,握在自己手里。
顾礼杰很快镇定下来。
如果,自己的儿子是想未来让自己的孙子上位的话,自己,更应该满足儿子最后的遗愿吧?
这也是,他为死去的儿子,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当时,他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