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桂姨已经在顾家工作三十多个年头了。
协助着梁管家,主管着顾家十几口人的起居饮食。
梁管家给的一两句的指令,落到她的身上,就是细分到每个人员手上的工作,比如厨房早中餐,包括下午茶跟宵夜的样式,按照实际情况安排不同的厨师跟糕点师,根据每个成员的喜好跟心情,拟定菜单跟茶点,还有顾家大宅的情节工作,花王的调配,以及床单衣物的洗漱与回收整理,等等琐碎的事情。
最近顾家发生的一连串事件,让身在其中的桂姨心惊胆跳之余,是忧虑。
她是顾老爷子请回来的,确切地说,是顾老夫人请回来的。
顾老夫人死了以后,顾老爷子念旧情,才一直没有替换掉自己这个年事已高的老妇人。
但是,现在顾老爷子死了,原本她以为是那个很厉害的顾礼芳要搬进来掌管这个大房子的家务大事的,才没几天,却又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个三房的大少爷,说是要替老爷子行使权利。
那就是说,以后这大宅子的主人,是那个顾维了?
那换了个主人,在这房子里工作的人,是不是会有人事调动呢?
她还会不会被留下来?
桂姨非常得担心,自己的年龄那么大了,仅有的技能,就是在顾家大宅里学到的这些,如果她被辞退了,即使她再去找工作,还能找到工作,恐怕也再找不到这样薪金丰厚的工作了。
而她家里只有一个儿子,虽然说做的是技术活儿,但每个月拿回家的钱还没有她一个主管的那么高,媳妇也仅仅是个服务员,薪水更加微薄了。
她还有一个正在上高中的孙子,以及,退休金只有三千左右的老伴儿。
加上,媳妇也是家里的独女,亲家婆、亲家公健在,家境一般般,过得去的那一种。
这是目前的她的家庭情况,可以说,三代同堂,阖家安康。
但是,将来的事情就说不清楚了。
将来,等她更老一点的时候,儿子就要考虑上大学的孙子,以及赡养四个老人家的事情了。
所有的重担,都会落在儿子一个人身上。
正因为看清楚了这一点,所以桂姨知道,自己这份工作是最重要的,因此这么多年以来都兢兢业业,本以为可以再多干几年的,谁料得到,顾家,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顾家这样,算不算是完了呢?
桂姨叹了口气,正打算让人把宵夜端上去,却被梁管家叫住了。
“桂姨啊,是你儿子的电话,你去接一下。”
“哎,老梁啊,这是那个顾大少爷要的宵夜,你能叫个人帮我送上去吗?”桂姨把手里的糕点放到了一边,请求。
“可以,你去吧,我回头让厨房的小夏送上去。”
桂姨的儿子打电话来,是询问最近顾家发生变故之后,她的处境的。
看来,不光是自己,就连儿子,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峻性。
桂姨叹了口气。
听说,明天,那个顾大少爷召开家族会议决定掌权人的事,自己的工作保不保得住,就看明天了吧。
桂姨忧心忡忡地,看着顾嘉显从楼上走了下来:“嘉显,你怎么下来了?”
“桂姨我房间那个废纸篓坏掉了,你能帮我换一个吗?”
“啊,我明天让人去买一个新的给你。”
“不用了,爷爷房间里不是有一个吗?我很喜欢那个废纸篓的样式跟图案,你让梅妈帮我换过来就好了。”
“啊,行,我让梅妈给你换了。”
“我妈妈呢?”
“是在楼上起居室吧,说要跟隽小姐的那对双胞胎一起吃宵夜。”
“我的宵夜还没送上去吧?”
“还没呢!我现在马上给你送上去。”桂姨正抬脚往后厨去,看到梁管家端着一个托盘,匆匆地出现在二楼,神色严峻。
“桂姨,我跟你一起去吧!
“噢,好。”
二楼起居室。
顾隽看小明与小亮跟蔡惠妮带来的小学跟小敏吃得不亦乐乎,看另一边闷闷不乐的顾雅,想了想,坐了过去。
“姐!”
“做什么?又来那一套是我逼死爸的话,我现在没心情。”
“不,姐,你误会我了,我……”顾隽脸带羞愧,“对不起,姐,是我不对,我不应该那样责怪你的,真的非常抱歉。”
顾雅看了妹妹一眼,没有吭声,转着手边的那杯温好的牛奶。
“我想,我终于能明白姐的意思,我在总公司工作,一直站在爸爸身边,所以,我知道,做顾氏的总经理,并没有姐你想象中那么容易的,所以,姐,即使如此,你也想做吗?”
“你以为,我是说笑的吗?”
“我,明白了,那么,我就全力支持姐姐好了。”顾隽点了点头,“明天的家族会议,我们一起努力吧!”
即便项维是姓顾的又怎么样?能定下决策的,依然还是少数多数决,她,阿隽,还有姑姑,三个人,怎么可能赢不过项维俩兄弟呢?
只是,这事情,很奇怪。
且不说项维一直瞒着他们自己的身份,在爷爷去世后,他也没有立即告诉她这个事实,以她的直觉,比起管理顾氏,项维反而更热衷与调查爸爸跟爷爷的死。
选在这么敏感的时候挑明身份,是为了什么呢?
顾雅慢慢抿了一口牛奶,看着顾嘉显与桂姨一起端着宵夜走了进来,坐到了蔡惠妮身边。
想想,爸爸如果不是自杀的,那杀他的人,如果真是顾家的人做的,毫无疑问是为了家族委员会的事情,针对爸爸的就只有姑姑跟阿瞿吧?
是姑姑跟阿瞿当中的谁杀了爸爸?
那,爷爷呢?
爷爷——
顾雅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微变了脸色。
“阿隽,小明跟小亮嚷着吃饱了想睡觉了呢,你要看着她俩去刷牙吗?”蔡惠妮拿着一个托盘走了过来。
“那姐,我过去那边了。”
“阿雅,看你,一脸担心的。”蔡惠妮把一碗小米粥跟水果沙拉递到了顾雅面前,“自从爷爷死了以后,你就表现得很担心呢,本来就瘦的人,吃得更少了,刚才晚饭我看你也没吃几口,宵夜你也不多吃点,怎么应付明天的会议呢?”
顾雅稍稍苦笑了一声,摇头。
“阿雅,别嫌我多事,爷爷死那一天,你跟姑姑,是不是跟爷爷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什么这么说?”顾雅的脸色一下刷地白了。
蔡惠妮的视线飘到了那一边,看着自己的大儿子跟小儿子在餐桌前嬉戏打闹,不意中碰到了大儿子的眼神,她又赶紧转移了视线,回到了顾雅这边。
心情低落,感觉却敏锐的顾雅马上察觉到了蔡惠妮的举动,随即视线也落到了顾嘉显身上。
对了,那一天,她跟顾礼芳离开爷爷房间的时候,顾嘉显看到了。
是顾嘉显跟她提过了什么?
顾嘉显他,察觉到了什么吗?
不可能啊,那天的事情,应该,只有她跟姑姑两个人知道才对的。
可是,如果顾嘉显也知道了的话,该怎么办呢?
一滴汗,从顾雅额头悄悄滑落。
“阿雅?”
“我没事,最近心情低落,不是应该的吗?爸死了,爷爷也死了,都是被人谋杀的,我高兴不起来,胃口不好,不奇怪吧?再说……”
蔡惠妮看着顾雅,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再说,”顾雅叹了口气,掩饰着地把盘子上的那碗水果沙拉拿了起来,“再说,大力跟我分手了。”
“咿?”蔡惠妮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真的?”
“我哥,不,我爸对王伯伯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大嫂你以为大力会原谅我们顾家吗?”顾雅吃了一口沙拉,味同嚼蜡。
蔡惠妮无语。
“妈妈,妈妈。”小敏叫了起来,蔡惠妮赶紧起身走了过去,“哎,妈妈在这。”
顾雅看着蔡惠妮擦了擦小敏的嘴角,亲了一口,随后视线再度落到了顾嘉显身上。
他知道了吗?
如果他真的知道的话,为什么不说出来?
还是说,他跟项维一样,在找某个最合适的时机才说出来?
可是,不能让他说出去。
如果说出去,被人知道的话。
她就完了。
她跟姑姑,都会被他毁掉的。
对了,那小子也会在明天的家族会议上列席吧?
虽然他还没有资格参与少数多数决,但,他心里,实际上,是什么看法呢?
如果他赞同长子继承权的话,不,开什么玩笑,那小子是长子呢,当然是支持长子继承权的。
那样的话,他是选择在明天的家族会议上说出来吗?
只要他说了出来,那她跟姑姑,不就失去资格了吗?
该死。
不能让那小子得逞,得想点办法,让那小子闭嘴。
顾雅重重地把吃沙拉的匙羹丢到了桌子上,咬了咬牙。
同一时间。
书房。
项维看着桌子上的送上来的宵夜——一杯果汁,一盘青蔬,还有一份伦敦糕,看了看墙上挂着的吊钟。
时间,还剩下不到十个小时。
把召开会议的时间定在明早九点,地点是在这里,是为了让事态的发展在控制之下,也为了,在这短短的时间内,逼凶手狗急跳墙。
为了清除障碍,或为了扭转时机,就只有在这十个小时内,除掉他,或者是除掉顾家三个女人当中的任何一个。
他并不想相信,会有谁能在这短短的十个小时内想再动手杀人的,然而,联系到顾家最近发生的那么多起血腥事件,他又不得不相信,这个家里,就是潜藏着,这么一个残酷无情的凶手。
这就是他的原生家庭。
他的血脉之源。
他父亲,一直告诫他,不要再回来,也不要再牵扯上任何关系的家人。
后悔吗?
如果,当初不接受王大力的委托的话,或许,他就不会回到天舟了。
如果,当初自己没有毛遂自荐,或许,他也不会发现,这个家的真实面目。
今晚过后,他也成为了凶手,摧毁这个家的凶手——如果,这个家就此崩溃了的话。
他会后悔吗?
届时?
他等于是,亲手,把姑姑,或者是亲弟弟,送上了绞刑架。
他死死地盯着那杯果汁,久久不语。
“项先生。”
梁管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敲了敲,手里端着的,是另一份宵夜。
一碗虾蟹粥,一份烤蚝。
“那是?”
“是顾礼芳小姐的。”
“就是说,这一份宵夜,也已经被动过手脚了?”
“是的。”
“有目击证人吗?”
“有,按照你的吩咐,我派了后厨的人一直盯着的,他们都看到了。”
项维深深地吸了口气。
“放在这里吧,我已经让刘警官叫他们鉴证科的同事过来拿回去做紧急的毒理测试了。”
按照他们的推测,在这十个小时内,凶手想要下毒,有两次机会,一次是夜茶,一次是早茶。
原本他们以为要到早茶才有最终的结论的,结果,在夜茶的时候,凶手就已经动手了。
果然是,太迫不及待了。
项维看着眼前的两份宵夜:一份是属于他的,一份是应该送到顾礼芳房里去的。
两份,都被人放入了不明物体——他要的果汁里,以及砂锅虾蟹粥里。
如他们预期的一般,两个凶手。
在想出这个引蛇出洞的计划之后,他就跟刘安凡,还有梁管家安排好了,让后厨的人帮忙留意夜茶与早茶,尤其要主意顾瞿与顾礼芳的行为,同时,为了让他们有下毒的时机,刻意在某个时段,在宵夜送达之前,故意制造疏忽,让宵夜,处于无人看管下,比如说,送宵夜的人的暂时离开,同时,却在隐蔽处安排眼目观察。
而这,就是他们施压跟制造漏洞后的结果。
只要警方鉴证科的人把这两份宵夜拿回去,毒理测试完成以后,那凶手是谁,就水落石出了。
项维刚要跟梁管家说什么的时候,桂姨惊慌地跑了进来:“老梁,出事了。”
“什么事?”
“是顾雅小姐她……”
“她怎么了?”项维一下站了起来。
顾雅一夜没有睡好。
整个脑子里想的,是明天家族会议的事情。
在辗转反则之际,喉咙似乎被什么卡住了,胃也隐隐作痛。
她开始以为是自己最近吃得不好,睡眠不足引起的不适,当灼痛感渐渐加强的时候,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不好,难道说,是自己中毒了吗?
最近,家里的人,太多被人下毒害死的了,难道说,这一次,轮到她了?
顾雅惊出了一身冷汗,来不及多想,马上拨打了120,同时把电话打给了桂姨。
当她等桂姨出现的时候,中毒症状已经演变成干呕起来。
“顾雅小姐,你怎么了?”桂姨慌忙扑到了她身边,扶起她。
“快,桂姨,我怀疑我中毒了,快把我扶到楼下。”
“什么?中,中毒?”桂姨束手无策。
“是的,我已经叫了白车,救护车应该很快就到了,可是,没时间了,快,马上扶我下楼,我还不想死。”
“是,马上,马上。”
救护车风驰电掣般抵达顾家的那一刻,刚好刘安凡与秦爱冉带着鉴定科的两位同事也刚迈进顾家大门。
“发生什么事了?”秦爱冉惊疑。
难道说,事情出了意外吗?刘安凡心里也打了一记响鼓。
当看到脸色苍白的顾雅被抬上救护车的那一刻,一行四人都惊呆了。
出事的人,是顾雅?
刘安凡看到了脸色同样苍白的项维,一把揪住了项维:“喂,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没有人出事的吗?”
“不,明明应该……”项维刚要辩解,然后意识到什么,“刘安凡,你马上派人提醒医院那边,顾雅中的毒……”
“应该是蓖麻毒素或者是藤黄?明白了。”秦爱冉麻利地上了救护车,“我跟进这边,那边麻烦你了,刘队。”
“我也去。”顾隽也紧跟着上了车。
被惊醒的顾家的其他成员,此刻看救护车绝尘而去,脸上的表情惊疑不定,而后再看刘安凡一行人半夜出现在顾家,都很讶异。
“刘警官,深更半夜的,你带人来顾家做什么?”
“一,刚刚顾雅是中毒吧?那我们来查这个案子很正常,二,我们还有另外重要的任务要做。”
“什么任务?”
“是,这个任务。”
项维把书房的门打开了,指着书桌上的两份宵夜。
两位鉴定科的人员很快地将两份宵夜分装进样品袋里。
“你们,这是干什么?”顾礼芳彻底明白了他们的来意,厉声问,“项维,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想,你们应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项维看着尚留在家中的众人,看到了脸色很难看的两个人。
顾礼芳跟顾瞿。
刘安凡在打电话让局里多派一组人员来之后,也看着他们,“我说,在毒理测试出来之前,你们有没有考虑过主动坦白?反正今天夜里也睡不着了,不如现在马上把事情解决了,怎么样?”
“什么事?”蔡惠妮与阿由都有点纳闷。
“阿由,你先回去。”顾瞿说着,让桂姨安排人陪同阿由离开。
“阿瞿?”
顾瞿恶狠狠地看着项维,忽然一拳,毫不留情地揍到了项维脸上,项维一下被揍得摔倒在地,当他再举起拳头的时候,刘安凡抓住了他的手,挡在了项维面前:“顾瞿,你可是当着警察的面打人啊!”
“他该打,混账东西,竟然敢设局来陷害我。”
顾瞿看着项维嘴角渗出的血,丝毫不觉得解恨。
“你回来,就是为了陷害我的吗?”
“如果不是你自己行为不正,他可以陷害到你吗?”
顾瞿看着刘安凡,似乎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东西,哈哈笑了起来,直笑到眼角流出了眼泪,他才把眼镜摘了下来,擦了擦眼睛。
行为不正?
他以为,总算有一次,能自己主动掌握住命运了,结果,主动,却是在别人设的圈套里。
这个别人,不是陌生人,不是警察,反而是应该跟自己关系最为密切的大哥。
自己的亲哥哥。
因为他的大哥说,在家族会议上,会举荐自己,他以为,他的转机来了。
失败了那么多次,果然,命运女神还是眷顾于他的,眼看他落入死局的时候,送来了大哥。
而这个大哥,果然,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所以,明天的家族会议,他是稳操胜券了?
不,并不是这么回事。
在长子继承权下,实行多数少数决,他加上大哥,依然是处于劣势的那一方。
对方有三个女人。
顾礼芳,顾雅,跟顾隽。
虽然项维说,他有必胜的把握,但是,他怀疑。
他严重怀疑。
不能依靠这些女人。
第一次,他跟爷爷,也以为是胜券在握的。结果顾礼杰倒戈,但更大的原因,是顾礼芳的反票。
第二次,爷爷已经指定了自己就是下一任,结果,爷爷却被人毒死了,怎么看,都是这些女人们当中的谁下的手。
他已经经历过两次了,两次,满怀希望地将自己的命运交由他人来决定,结果遭遇的,都是失望。
他已经受够了。
这一次,他要自己亲自动手,确保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上。
只要这三个女人当中的谁,没了就好了。
反正,顾家已经死去那么多人,再死一个,也不会有人感到奇怪吧?
警方,还有项维本人,不都没办法查出谁是真凶吗?
那么,他也有自信,这一次,弄没了谁,也不会露出破绽的。
所以……
但是……
顾瞿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项维,被他揍的地方红肿起来,恶狠狠地咬了咬牙。
结果,这一次,原来一开始说要支持自己的人,就是欺骗自己的。
这一次,从一开始,自己就注定了失败。
果然,不应该再抱希望的。
失败了两次之后,自己就应该有自知自明的,那样,好歹,不会落到现在这样的地步。
真是可恶。
“刘队,怎么回事呢?进展不顺利吧?怎么又出事了?”
在随后赶到的警察里,李其闯进了书房,“按照你的吩咐,后厨那边剩下的食物,还有顾雅房间的所有食物,都被收集起来回去做毒理测试。”
“啊,你来得正好,这儿坐,我们好不容易抓到的狐狸们,刚好开始招供。”刘安凡朝李其招了招手,“对吧?或者是说,你们一定要等到毒理测试的结果出来了,让我们抓捕你们回局子里再坦白?”
顾瞿慢慢把眼镜戴了上去。
“顾瞿?”项维叫了一声。
哼。
顾瞿思忖了许久,终于点头:“是,我干的。”
“你干了什么,具体说说?”
“那份宵夜里,我下了毒。”
“哪一份?”
“虾蟹粥,烤蚝那一份。”
“你……”在一边听得真切的顾礼芳气得浑身发抖,“顾。瞿。”
顾瞿丝毫没有理会顾礼芳的反应,推了推眼镜。
因为必须在明天的家族会议上取得必胜的把握,所以,必须在明天九点之前下手。
他选的目标是顾礼芳,当然是因为,私底下,从那次反票的会议之后,顾瞿就对她抱着怨恨。
如果那一次,顾礼芳当真如允诺般的支持他,他一早就是顾氏的话事人了,哪来后面的那么多事。
像这种背信弃义的女人,就不应该活在世上。
并且,顾礼芳是目前顾家辈分最大,论各方面的资历都比他深的人,反对势力也是她最强硬的一个,顾雅两姐妹估计也是她在背后煽风点火地操控着,所以,杀顾礼芳是最好的选择。
下的毒,当然是藤黄了。一,自己手头上能找得到的毒只有藤黄,二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如果用蓖麻毒素,毒素有一段潜伏期,谁能料到顾礼芳中毒后会不会在家族会议开完后才发作,那样如果在会议上就已经败了,之后她再死就毫无意义了,至于三,顾礼杰不是也被藤黄毒死了吗?警察找不到凶手,那如果顾礼芳也是被藤黄毒死的,那刚好把她的死也栽赃到这个凶手身上。
“顾礼杰不是你杀的?”
“真是失礼。”顾瞿说,“这是我第一次下毒杀人,却失败了,你们以为呢?”
刘安凡于项维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么,顾礼芳,你有什么好说的?”
“你们是怀疑我下毒吗?”顾礼芳似乎还没有从自己成为毒杀对象的震惊清醒过来,听刘安凡指名道姓叫自己,一时气愤,“你们都没有听到吗?他想毒死我,顾瞿他竟然想毒死我,我可是受害人啊。”
“对,顾瞿想毒死你,难道你就没有下毒想毒死谁吗?比如说,项维?”
“哼,嘴巴长在你们身上,你们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污蔑谁就污蔑谁。”
“并不是污蔑。”一直没有开口的项维,说,“我们,在各自的宵夜端上来之前,就已经分别派人一直盯着,所以,无论是谁做了手脚,都被人看着,也被拍了下来。而你,是在我的宵夜里下的毒,对吧?而目睹你下毒的目击证人,不是别人,是梁管家。”
顾礼芳一下把视线转移到了梁管家身上。
“你是要现在自己认罪,还是要我让梁管家,把他拍到的你下毒的视频当众播出来,你才罢休?”
顾礼芳猛地又把头转过来,死死地剜着项维。
“顾礼芳?”刘安凡施压。
“你自找的。”顾礼芳恶狠狠地吼,“都是你自找的,谁让你一个外人偏偏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想要剥夺我们的权力,就算你是被我毒死了,你也活该。活该。顾雍是,顾礼杰是,顾世良是,顾瞿是,你也是。顾家的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所以,毒死顾礼杰跟顾世良的,是你吗?”
“是是,是我毒死的,都是我毒死他们的,你们满意了吗?”顾礼芳吼着,有什么,带着无法抑制的冲动,从心里涌了上来,直呛喉咙。
那是,丈夫跟自己离婚之后,自尽身亡时,同一感受的悲愤与苍凉。
陈太源,是为了集子,所以才杀死顾雍的,起因,是他与顾雍相约互相为彼此杀人,结果顾雍却误杀了集子。
就这一点,她恨陈太源,无论如何,他不能牵连到集子身上的。
集子可是她唯一珍视的宝贝啊,陈太源怎么可以让集子出事?
明明,他应该好好保护集子的,却让集子陷入了这样荒唐的约定杀人的罪孽里面,甚至,无辜地失去了性命。
真是,混账东西。
他怎么可以?
他竟然做了这样的事情,简直,死不足惜。
死了就好了,他死了就好了,如果,他没有自杀的话,如果,他还留在世上的话,她会杀了他的,她会亲自动手,杀了他的,她一定会杀了他的。
“夫人?”
“什么事?”
“有位小姐,叫小美的,说要找你。”
“哪个小美?我不认识。”
“可是……”
“就说我不在家。”
——
借酒消愁的她,站在空荡荡的家里,觉得屋子大得可怕。
“夫人,小美小姐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是关于死去的先生的。”
“我不想听他的任何事情,更不想听到他的名字,让她滚。”
——
“可是,小美小姐说,也跟,集子小姐有关。”
集子?
那个时候,她忽然想起来,她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说过小美这个名字。
对了,小美,是陈太源的出轨对象。
陈太源就是因为她,才离开自己的。
该死的,这女人还有脸打电话给自己。
顾礼芳拿起听筒,然后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那以后,她的耳根终于清静了,再没有这个叫小美的女人,打来的电话。
但她却收到了一件从不知名的哪个山村,寄来的快递。
兰姨打开后,递给她两本厚厚的皮革笔记本,还有一封信。
顾礼芳翻开了其中一本笔记本,发现是许多年前的日记,而日记的笔迹,很熟悉,是女儿集子的。
为什么集子会有日记本?
她从没有听说过,集子有记日记的习惯,而在集子死后,她曾经帮集子整理遗物,也没见过集子有什么日记本留下。
这两本日记本,是从哪里来的?
顾礼芳一页一页的看下去。
日记,是从集子八岁,上二年级的时候开始写的,所以当时的笔迹还很童稚,日记的内容也很简单,总是两三句话写了当天集子觉得有趣的事情,渐渐的,笔迹在慢慢成熟,日记的内容也越来越多。
顾礼芳读着,仿佛重新回到了与集子生活的那些岁月,跟着日记里集子的情绪,或喜或悲,或哀或乐,直到接触到,看时间,是集子四年级记录下的心情。
“爸爸今天好可怕。
我怎么叫他,他都不理我,好像对我很生气的样子。
一定是因为今天去见外公跟舅舅们的原因吧,因为每次见完外公跟舅舅们,爸爸都会心情不好。
但是就算心情不好,爸爸也总是不会对我生气的,为什么呢?
我好害怕。
我的家好大,就算有兰姨他们在,这个家也总是显得很空,因为妈妈总是不在家,只有爸爸总是会陪在我身边陪我玩儿,送我上学。
如果爸爸以后都不理我的话,我该怎么办呢?”
“我想,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爸爸这个星期一直都不理我的原因了,那个臭屁的顾嘉显说,我不是爸爸的孩子。
我怎么可能不是爸爸的孩子呢?
兰姨说,从我出生时起,就一直是爸爸的宝贝,有什么好吃的,爸爸一定留给我吃,有什么好玩的,爸爸一定买给我玩,有什么好看的,爸爸一定带我去看。
爸爸教会了我好多东西,第一次教我绑鞋带的是爸爸,第一次教我写字的是爸爸,第一次带我去放风筝的是爸爸,第一次带我坐飞机的是爸爸,第一次带我去游乐园的也是爸爸,还有很多很多的第一次,都是爸爸教会我的,如果我不是爸爸的孩子,爸爸怎么可能会对我那么好呢?
我一直都以为,我是爸爸的孩子,而不是妈妈的孩子啊。
因为妈妈她很冷酷,对我一点都不好。
虽然爸爸说是因为妈妈忙碌工作的缘故,但我不这么认为,因为如果我真是妈妈的孩子,妈妈就不应该连我的生日都不记得的。
如果一定要选择到底是爸爸的孩子还是妈妈的孩子,我宁愿自己不是妈妈的孩子也一定要是爸爸的孩子啊!”
“我觉得难受死了。
爸爸依然不肯理我,是不是不是爸爸的孩子,就没有资格得到爸爸的爱呢?
我好讨厌不是爸爸的孩子的自己。
我想找妈妈问这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要怎么样才能得到爸爸的原谅,可是妈妈一直没有理会我,连我的电话也不接。
为什么呢?妈妈,我明明是你的孩子啊!
难道说其实我并不是爸爸的孩子,也不是妈妈的孩子吗?
所以妈妈才那样丢下我不管,而爸爸发现了这个事实后,也不想理我了。
爸爸,我一点儿也不想自己不是你的孩子的,你能原谅我好吗?
爸爸是我在这个家拥有的最宝贵的东西,我不想要失去你。”
“爸爸不要的我,应该留在这个世界上也没什么用吧?
所以,我做什么,爸爸也不会再管我了吧?
我去死的话,爸爸会高兴吗?”
顾礼芳震惊着,心揪痛得厉害,仿佛是第一次,真正听到女儿的心声。
随后的几页日记,是空白的,顾礼芳颤抖着手,翻到了重新有笔迹的一页。
“医生说,幸亏爸爸发现得早,不然我就没命了。
看爸爸很生气地骂我笨蛋,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很高兴。
如果淋雨发高烧一直烧到我死去就好了,可是,淋雨发高烧烧得爸爸会心疼我,我也觉得是很好的,因为爸爸终于愿意理我了。
爸爸抱着我出院,一直不敢放开我,就像以前我受伤的时候一样小心翼翼地保护我,我想,爸爸还是爱我的。
回到家,我也没有见到妈妈,看,是吧,我就说了,我一定不会是妈妈的孩子的。
我死了的话,爸爸一定会哭得很难看的,而妈妈的话,我估计她一滴眼泪也不会为我掉的。
我听爸爸的话,乖乖地躺在床上,看着爸爸给我盖上被子,命令我以后再也不许干傻事。
我问爸爸:爸爸,那以后,你还会不理我吗?
爸爸没有作声,只重重地叹息一声。
我忽然害怕了,一下死死地抱住了爸爸,哭:爸爸,你别不要我,我就只有爸爸啊,我知道,我不是爸爸的孩子,可是,我会做得好好的,我会做得比爸爸的孩子更好的,我会乖乖的,什么话都听爸爸的,爸爸要我做什么就做什么,还有功课,我会每一门都拿满分给你看的,好不好?爸爸,你就让我做你的孩子吧!要不然,你还是让我死了算了。
爸爸果然是爸爸,他摸着我的头,说我胡思乱想,然后把我塞进被窝里,要我好好休息,怕我不放心,爸爸跟我拉勾手指决定了,我们要做一辈子的父女。
爸爸还跟我约定,我知道的我不是爸爸的孩子的事情,不能告诉妈妈。因为我们已经决定做一辈子的父女了,所以我不是爸爸的孩子这样的话就是谎言了。
我当然答应了,我从来就没告诉过妈妈任何事情,即使我要说,妈妈也没有时间听的。
我想,如果我失去了妈妈的话,我一定还能好好活着的,如果我失去了爸爸的话,那我一定活不下去了,就像现在这样。
但爸爸约定要跟我做一辈子的父女,那我就要一辈子都好好活着。”
顾礼芳捂着嘴,眼泪止不住地流着,快速草草地翻着。
“今天是约好跟妈妈一起去看歌剧的,爸爸载着我去公司跟妈妈汇合,快到公司的时候,爸爸接到妈妈的电话,说是公司临时有事,去不了了。
爸爸一脸失望的样子。
我也很生气。
我最讨厌妈妈了,总是做这样失约的事情。明知道自己做不到的话,就不要答应嘛,害我失望不要紧,害爸爸失望我就觉得过分了。
我跟爸爸决定放弃去看歌剧,因为看歌剧的心情已经被破坏了,于是我们去了那家新开的西餐厅吃晚饭。
结果我们在西餐厅里,看到了妈妈。
妈妈跟另一个男人——寸板头的男人,看着就不舒服。
当时我就气坏了。
爸爸想扭头就走,我却强硬地要留下。
妈妈这是什么人啊,放着爸爸跟我不管,跑来这里跟这个野男人约会?太过分了吧。
我决定为爸爸出一口气,于是坐到了他们后面,看看他们到底谈些什么重要得让妈妈可以放弃我们的约会。
爸爸铁青着脸,但也无可奈克地坐到了我身边。
听着听着,我才明白,那个男人,原来,才是我的爸爸。
我亲生的爸爸。
是个犯了事的囚犯,才从监狱里服刑期满出来。
我不应该偷听这该死的对话的。
我的脸也苍白了,倒是爸爸,握住了我的手,才让我没有当场昏过去。
妈妈跟那个男人分别后,我跟爸爸才默默地走了出来。
去停车场的路上,爸爸跟我说,以后再也不准做这种事情。
我吸了吸鼻子,仰头,看着星空,把眼睛里的眼泪忍了回去。
我知道,爸爸也不好受。
年纪越大,我也越往大人的方向成长,到现在,终于能够明白一点大人的感情了。
所以我知道,我的事,还有很多的事,妈妈对爸爸有多过分。
我偷看了一眼爸爸,看着他瘦削的身影,第一次,觉得爸爸也是需要人保护的。
可是,这些年,爸爸却孤身一人,默默地保护着我。
如果没有其他人来保护爸爸的话,那就让我来保护爸爸好了。
我跟爸爸,不需要妈妈。
我也不需要另一个爸爸。
我扑上去,揽住了爸爸的腰。
集子?爸爸用一直以来都很温柔的声音叫我。
爸爸,我们的英语老师说,亲生的意思,是从身体里生出的孩子,而领养的意思,是从心里生出的意思喔。我说。
啊?爸爸很错愕。
我的意思是,爸爸,我是你从心里生出的孩子,是一辈子的,是什么都无法隔断我们的,所以,你不要害怕我会跟别的爸爸跑了,我的爸爸,只有你一个。
爸爸笑了。
我想,那是我看到过的,爸爸最美的笑脸。
爸爸明明就长得很帅的,要是他愿意对外面的女人笑一笑,一定会吸引到很多女人的。
但是,爸爸的笑容,却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
有时候我会觉得这样很好,有时候却会觉得,爸爸的笑只留给我一个人,是不是太浪费了。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爸爸能露出男人得到幸福之后的那种笑容。
毕竟,我是爸爸的女儿,我也希望爸爸能够得到幸福。
如果妈妈给不了爸爸这样的幸福的话,要是有别的女人,能带给爸爸这样的幸福的话,那我愿意把爸爸分一半给她。
但在那之前,我要一个人好好守护着爸爸。”
顾礼芳泣不成声,拆开了那封信。
信,是陈太源写给小美的。
“小美,
如果,你听到,或听到了任何关于我的事,无论多么糟糕,都不要回头,也不要再回来天舟,这对你,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最好的。
虽然,我说,如果早点知道,你会怀上那个孩子,那我,为了这么美好的事情,应该有勇气,脱离顾家。
类似的如果,我已经假设过很多次了,比如,如果当初不会鬼迷心窍地离开阿娟该多好,比如,如果发现了集子不是我的孩子时,果断跟芳芳分手该多好,甚至,在顾雍拿着我们两个的相片威胁我的时候,我不跟他定下协议该多好。
但是,这世界上没有如果,即便有这个如果,像我这么懦弱的人,或许,总是会一次又一次地重蹈覆辙吧。
像我这么懦弱的人,也就只有集子,能视我为父亲。
老实说,我一度痛恨那个孩子。
芳芳就是利用她,骗我的。
利用集子是我的孩子,骗我入赘顾家。
一开始,我是这么想的,所以,对自己那样轻易地成为受害人任人摆布,我非常地恨他们。
那个顾家,每一个男人,都在嘲笑我替别的男人养了不是自己的孩子。
他们看不起我,私底下拿这个笑话我。
大概,这是对我见利忘义的惩罚吧。毕竟,一开始,我跟芳芳结婚,就是动机不纯,到后来在顾氏企业坐冷板凳,也是活该。
但是,唯独,被欺骗着抚养别的男人的孩子,这一点,我无法忍受。
亏我一直以为集子是我的孩子,对她爱护有加,结果,她却不是我亲生的。
那个顾礼芳,还真是个过分的女人,一直把我蒙在鼓里,看着我把集子当女儿看待,心里是不是以为自己得逞了?
骗了我做了她跟不知道哪个野男人的孩子的父亲,在心里一直笑话我是吧?
有一段时间,我恨不得马上离开这个顾家,跟这俩母女分道扬镳,永不见面的好。
我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不管顾家再怎么给自己施压,也不会屈服的,我不会为了他们顾家的面子再忍气吞声。
然而,就在那个时候,集子,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对我的冷淡,做出的激烈的反应,让我从仇恨中,清醒过来。
顾家再怎么过分,那个顾礼芳再怎么自私,孩子,是无辜的。
集子身上,没有任何罪过。
集子却,因为我,觉得自己是不是死了比较好。
那样的孩子,视我为真正的父亲,得不到我的爱就宁愿去死的孩子,我怎么可以丢下她不管呢?
所以我留下来,做集子的父亲。
既然,决定做集子的父亲,那就努力,给集子一个家吧。
我想,不管如何,要原谅芳芳,因为只有那样,才能劝服芳芳回归家庭,尽身为母亲,应尽的责任,那样,集子才算有一个圆满的家。
可是,那女人,顾礼芳那女人,就是个铁石心肠的女人啊。无论我再怎么努力让她多花时间在家里,多关注一下集子,她总是,我行我素。
是个完全以事业为重的女人啊,以为我入赘了,集子有了父亲,顾家表面上的颜面保住了,她就什么事情都不管了啊。
我尝试着能一家三口的努力,一次又一次的失败,于是再也不对这女人抱希望了。
只是,在我放弃的时候,这个女人,却反过来,要破坏掉我跟集子的安宁了。
顾雍拿我们的相片威胁我的时候,我一点都不怕,最糟的情况,就是我被迫离开顾家。但考虑到顾家一直以来的办事风格,不过就是让我跟你分手,让我忍气吞声地继续呆在顾家。
但顾雍手里的戒指,让我明白了一件事情。
许多年前,因为跟我分手,不知去向的阿娟,找到了。
她是被人杀害的,然后埋葬在了那个成为施工地的山林里。
戒指,刻了个“辰”字,证明是属于我们家的。
顾雍以为当年我为了入赘顾家与恋人分手不顺利,于是我杀死了阿娟,但不巧戒指却落在了藏尸现场,但其实,并不是。
那是芳芳的戒指。
是芳芳,丢失了属于她的亚历山大石戒指,这些年,一到重要场合,她总是借我的戒指充场面。
反正,我是个入赘的男人,没有人会注意到我,手上有没有戴戒指,遵没遵守顾家的家规。
我想起了当时,对于我提出分手的阿娟,说我被骗了,我会后悔的这样的话。
这么说,阿娟当时就知道了顾礼芳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了?而顾礼芳这么说只是为了欺骗我?阿娟找顾礼芳对质,顾礼芳于是杀死了阿娟?
所以那之后,阿娟的家人才闹上门,追问自己阿娟的下落?
结果,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还成为了杀害阿娟的凶手的丈夫?
这个女人。
这种女人。
然而,事到如今,我还能怎么办?
不管,她再怎么是哪种女人,她是集子的母亲,这一点,是无法辩驳的事实。
如果,任由顾雍把这件事情宣扬出去,很快,顾礼芳才是杀人凶手的事情,一定会被泄露出去的。
我不能够,让事情发展成这样啊。
我不能够,让集子,有一个杀人凶手的母亲。
如果,人们知道了,集子有一个杀人凶手的母亲,他们,会怎么看待集子?
顾家,除了男系,女系,一直就被排除在权力中心的,对于陷入权利漩涡的顾礼芳,不要说,他们会帮忙掩盖事实,甚至会,在对他们有利的情况下,利用这一件事压制并胁迫顾礼芳,不会不可能吧?
而集子以后,就更难在顾家立足了。
我也不能够,让集子知道,原本就已经让她失望的母亲,其实是个杀人凶手。
所以,我答应了顾雍的要求,但是,我并没有想要杀王勇全的,威胁顾雍去杀李丽祥,也不过是想让顾雍知难而退。
我不相信顾雍有胆量杀了李丽祥,那样,他不敢动手,那我也就用不着动手了,这样制约着他应该是最有效的啊。
可是,他竟然,真的下手了,而且,还偏偏误杀了集子。
我啊,真是个愚蠢的家伙。
说着什么自己最爱集子了,说什么自己是个最好的父亲,偏偏我这个自诩的父亲,却害集子死掉了,我还有什么颜面说,我是最关心集子的父亲呢?
所以我才说,我不是一个及格的父亲,我不够资格做一个父亲。
害死了集子的我,还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是父亲呢?我甚至连在这个世界上继续活下去的资格也没有了。
所以,我杀死了害死凶手的人,顾雍。如果我是集子真正的父亲,一定会为她报仇的吧?即便,事情的起因是因为我定下的愚蠢的协议。
但杀了顾雍,集子在九泉之下,会高兴的吧?
所以,我就不再说,如果,我早知道,你会怀上孩子,就不会犯下这么大的错误的漂亮话了。
代理店的事情终于曝光了,但我发现,王勇全不见了。
应该是,被顾雍那边的谁处理掉了吧。
我原本,怀着复仇的心理,想要揭露王勇全的事情的。
因为,警方,还有项维,已经越来越近了,他们大概马上,就要知道我是杀死顾雍的真凶了。
我已经决定在被捕后,供出一切真相。
但我还是又一次低估了顾家那群人的能耐。
顾礼杰,用你肚子里的孩子威胁我,让我承揽下一切罪行,并且,必须要在跟顾礼芳离婚之后,才向警方自首。
哈哈哈。
真像是,顾家的作风啊。
就算我死了,也绝对不能拖累顾家。
我可以想象,等事情被揭露后,顾家对媒体提起我,一定会说:他不是顾家的人,与我们顾氏毫无关系。
我罪深孽重,但小美,还有你的孩子,是集子死去以后,我最珍贵的宝物了。
我不能让你们受到牵连,刚好,你要离开天舟,就尽快离开吧!离开以后,就不要再回来了。
我不配做你孩子的父亲,而你,也不应该让自己的孩子,有一个杀人凶手的父亲。
我相信你,小美,即便一个人,你也能很好地抚养孩子长大的。
而我,为了向集子赎罪,原本,就不想继续活下去了。
如果在最后,我的死,真能保住顾家的颜面,那我就,心甘情愿地去死吧!
毕竟,这个家族,是集子的家族啊。
保护集子的家族,大概是我,最后能为集子做的一件事了,那样,等死后,见到了集子,也总算,有一件可以对集子有交代的事了。
我欠你的,欠你怀着的孩子的,就等我来生,再偿还吧!
希望下一世,我已经在地狱洗心革面,能当一个真正称职的父亲了。”
大滴大滴的泪水滴落在信纸上,字迹开始慢慢晕染开来。
顾礼芳擦了擦泪,把信纸扔到了一边,拿起了另一本日记本,逼着自己继续看了下去。
集子,是她跟初恋的孩子。
那个时候,她跟其他少女一样,期待着有一场浪漫的爱情,发生在自己身上,而她也遇上了那个人。
她以为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然而,并不是。
不过是一场被悄悄安排好的骗局——那人是城市规划局里某个大官的儿子,因为家里正预谋着扩张生意,需要局里的批准,拿到地皮建盖酒店的时候,请了方方面面的达官贵人吃饭,而这个人,看上了她。
顾家的老爷子,跟顾家的大少爷,毫无怜惜地就出卖了她。
刻意地让两人相遇,刻意地制造偶遇,在她面前说尽了他的好话。
她以为,他是她的宿命,以为他们的邂逅,是她一生中遇见的最美好的事情。
当真相被揭露,她才知道,他骗得自己那么深,父亲,还有大哥,骗得自己那么苦。
他早已经成家立业,而他父亲,跟大哥,竟然,将这一切都瞒着自己。
只有三哥,一直反对她跟他交往的三哥,一直提醒自己,无奈那个时候,她已经深深地陷入情网无法自拔,甚至威胁他跟发妻离婚断绝关系,与自己在一起。
那是,多么可笑幼稚的自己。
他怎么可能跟他家里的妻子离婚呢?
据说,那可是官官联结的婚姻。
而她,不过是个小小商人的女儿,是商人送给他的玩物,他对她的感情,怎么可能当真呢?
在他厌倦了自己的同时,父亲的意图也达到了,顺理成章地,他也跟她分了手。
那个时候起,她最视为珍贵的感情,被人践踏到了泥土里,从此以后,她再不相信任何男人。
她渐渐地,习惯了这种,陪同者父亲,大哥,在众多男人堆里周游斡旋的游戏。
反正,她再也不奢求自己这辈子,还能再遇见一场,可以感动自己的爱情了。
时光荏苒,她出落得越来越优雅,越来越擅长吸引男人的眼光。
按理说,她不难找到一个男人安定下来,结婚生子。
可是,她没有兴趣,完全地,对婚姻,对男人,也对孩子,毫无期待。
在某个场合,她重新遇见了他。
他那个时候,也成为了有权有势的一员。
事隔多年,他的事,依然在她心里,引起了圈圈涟漪。
已经成为天舟龙头企业的顾家,在天舟名声鹊起,没有谁,敢轻视顾家,连他也不例外。
而他,很快再次被顾家的五小姐吸引。
但她不再是当年的那个青葱少女。
她对于他明目张胆地追求,若即若离。
当他迫不及待地提出要娶她的时候,她哈哈笑了。
男人,真是恬不知耻。
第一次拒绝他的求婚时,正是第一次遇见陈太源的那一天。
凭什么,男人说要娶你,自己就非得嫁呢?
那么多年前,当她苦苦哀求着,让他离婚娶她的时候,他是如何拒绝羞辱她的,她记得清清楚楚。
她要让他明白,她顾礼芳,不是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然而,他热烈追求她的事情,被父亲知道了。
顾氏,还在扩张势力,而从事不同的商业行当,需要与方方面面的官员沟通。
这些官员不同程度地掌管着商业的命脉,得罪了他们,就如同掐灭了企业的生命之源。
而他,恰巧地,又是这些官员当中,掌握着最致命要害的部门。
不用多说,父亲,对他追求她的事情,求之不得。
甚至在得知她怀了他的身孕之后,喜而乐见。
大哥给父亲提议,她应该生下这名孩子,以后,跟他就算是亲家了,以后官场上有什么需要走动的地方,由他出面,帮她们亲家走动走动。
真是,厚颜无耻。
没有帮着她向他要半点名分,要她以情人的身份,生下这种私生子,他们,有考虑过她一个女人的感受吗?
她顾礼芳才不会干这么没皮没脸的事情。
如果,让自己的孩子变成这种私生子,她宁愿去堕胎。
反正,自己也不是第一次去流产了。
他们应该司空见惯了才是。
还有,他不是信誓旦旦地说,会离婚娶自己吗?
现在自己怀了他的孩子,他应该娶自己的吧?
如果他对她的感情,有一丝,是真的,那么,他会娶她的吧?
没有等她开口,就听说,花城那边派人来天舟彻查官场,他是双规的官员之一,被拘留了。
量刑还没有下来,为了撇清关系,他的妻子就匆忙地跟他分了。
他入狱后,她去看了他。
那是,去看丧家之犬的意图。
隔着铁栅栏,他跟她说自己有多后悔,希望她等他。
可能吗?
她是顾礼芳,她可是顾家的人。
她不需要一个囚犯来做她的丈夫,做她孩子的父亲。
他之所以说出这样的话,不过是因为,他的前妻终于抛弃了他这个累赘。
如果不是因为发生这种事情,他会真的为了她离婚吗?他会,痛哭流涕地请求原谅,寄希望于她等他吗?
不可能的。
绝对,不可能的。
顾家,也不稀罕有他这个累赘。
果然,听说了他入狱的事情后,父亲,一改之前的态度,勒令自己把胎儿打了。
这是她的孩子,凭什么这些男人,总是耻高气昂地教她必须怎样怎样的?
她偏不。
他们不想看她把孩子生下来,她就偏偏要把孩子生下来。
所以她为孩子找了个爸爸,这就是陈太源。
是的,在陈太源以为这是他的孩子,同意入赘后,他当时的女朋友,叫什么阿娟的找过她。
这个女人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风声,知道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不是陈太源的,警告自己不许再去找陈太源。
她顾礼芳哪是容得他人威胁的人,当即两人便起了争执,而她,错手杀死了她,而后把她载到当时的后山埋了。
她以为一切,都随着那具尸体,被掩藏起来了,谁曾料到,原来自己的戒指,在当时,也一并埋入泥土。
陈太源说得没错,这件事,如果被父亲,大哥他们知道了,他们不会帮自己的,反而,在他们有利的情况下,利用它,威胁自己。
顾礼杰不正这么做了吗?
利用那枚戒指,利用那件事情,逼迫她,不得不站在了他那一边,放弃了顾瞿。
原来,在他之前,他儿子就用这枚戒指,逼迫过她丈夫。
而他儿子,害死了集子。
到后来,他威胁她的丈夫,离婚,自尽。
现在,却还妄图控制自己。
他以为他是谁?
他以为,她是谁?
她竟然有这样一位厚颜无耻的大哥,害得她的家,支离破碎。
不过,这样的家,这样的不需要她的家,没了,就罢了。
集子,她以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儿,却完全不把自己这个母亲放在眼里。
丈夫,她给了名分跟地位的男人,居然敢背着自己,跟别的女人好上了。
他们都抛弃了自己。
那他们,死了不正好吗?
死了好,死了,省得她再为了他们伤筋动骨。
顾礼芳忍住了眼泪。
反正,从一开始,她想要的,就是顾氏。
只有顾氏。
她不会把顾氏让给任何人的,更别说让给那个让她恶心的大哥了。
杀了他。
她要,杀了他。
所以,那一天,她来到了这里,伺机去了后厨,将从家里带来的藤黄粉,掺入进了要端给顾礼杰的糕点里。
事态却出乎他意料的进展顺利,在他毒发之前,顾雅带给他的消息,成为了触发他自杀的动机,而警方,恰好地以他自杀结案。
顾礼杰的自杀,是众望所归,她做得天衣无缝,明明,谁也不应该看出来。
“所以,确实是你,杀了顾礼杰?”刘安凡问。
“对,我杀了他,他根本不配做我的大哥,他还敢威胁我,我当然要杀了他。”
“为了给你丈夫,陈太源报仇吗?”
“为什么要为他报仇?他明明是自己心甘情愿去死的,我没有为他报仇的必要,我是为了我自己,我要从他手上夺回顾氏,所以才杀了他的。”
“那,顾世良也是你杀的吗?”
“没错,他也是我杀的。”
“动机呢?”
“因为……”
“不。”项维打断了顾礼芳的话,摇头,“顾世良不是你杀的。”
“不对,是我杀的。是我把毒……”
“顾世良是顾礼杰杀的。”
“什么?”众人均愣了。
刘安凡首先反应过来:“但顾世良中毒是在顾礼杰遇害之后,那个时候顾礼杰已经死了,死人怎么可能会下毒呢?”
“其一,顾世良中的是蓖麻毒素,中毒到发作,需要一段潜伏期,其二,毒源是茶坨,调查后我们才知道,家里就只有顾世良喝煮的茶,按照顾世良发作的时间来看,他之前喝或的茶是没有毒的,只有喝到下了毒的茶坨上的茶叶煮的茶才会经过潜伏期后发作,也就是说,顾礼杰完全可以在他死之前就下好毒,其三,我问过了姜副理,在顾礼杰毒发身亡之前打的几个电话,都说了些什么?”
“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已经处理好顾老爷子的事情了,在下个家族会议,由他做主,而顾老爷子不会出席了。”
在那个时候,顾老爷子明明就反对顾礼杰推荐他的女儿上台的,态度从没有松动过,顾礼杰怎么会说,他已经处理好顾老爷子反对的事情的?
还有,在顾礼杰死后,顾老爷子还坚持召开家族会议,但为什么,一个死去的人,在死之前,就说出,下个家族会议顾老爷子不会出席的这种话?
除非,他本人确定,顾老爷子会发生什么事情而导致他无法出席会议,按照事情后面的发展来看,就是顾老爷子中毒身亡。
因为顾礼杰知道,顾世良会死,所以才有把握说出那样的话。
他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投毒了。
如果他不是同样被谋杀了的话,事情,就真能如他所愿的发展,顾世良死了,顾氏由他全权负责。
这就是死去的人,能下毒杀害还活着的人的原因。
“所以,老头,其实是被大哥毒死的?”顾礼芳笑了起来,“真应该在老头死之前,让他知道害死他的人是谁?要是他知道,自己是死在他最信赖的大哥手上,那表情一定都很好看吧!活该。真是,活该。”
“他们都活该!”
众人听着顾礼芳接近疯癫的笑声,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