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生辰
蔚清茶半宿没合眼,怀揣着复杂的心情辗转反侧到天明。
第二日一大早,她穿戴整齐,顶着俩脂粉都盖不住的黑眼圈,带着人去了芙芸房间。
大手一挥,“给我搜!”
婢女们立刻散开,四下翻找起来。
“奴婢错了,奴婢真的错了,主子您高抬贵手放过奴婢吧。”芙芸扯着她的袖子,泪汪汪地求饶,不能再凄惨。
蔚清茶冷酷一笑。
现在知道错了?
她昨天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想过她主子是个什么心情么?
婢女们手脚利落,搜查得也仔细,没过多久,五六七八本话本就被摆在了蔚清茶面前,翘着页脚,不知被主人翻过多少遍,都是从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
她打眼一扫,眼皮一跳,顿时被什么《负心书生带娃跑,痴情公主人财两失为哪般》之类的书名辣到了眼睛,拿着话本的手都开始颤抖。
“这些东西你都是从哪弄来的?”
她知道芙芸爱看话本,还曾感兴趣过,也跟着看了几本。不过都是些酸唧唧谈情说爱的故事,一看就是穷书生意淫出来的玩意儿,便没再看过。
芙芸的这些珍藏,真是让她开了眼。
芙芸眼睁睁看着蔚清茶提着书的一角,生怕她一不顺心,把书给撕了,心疼地道:“主子,您小心点,这都是奴婢托了人,才从江南那边收来的珍品,京城根本买不到。”
蔚清茶一针见血,“明明是因为搬弄是非,影射公主,京城根本不让卖吧。”
她随手一翻,看见里面描写的一段,公主因为驸马逃走,失魂落魄地生了病,卧床不起,书生却和真爱书童还有公主为他生下的孩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被恶心得想吐。
她嫌弃地把书丢在一旁,芙芸赶紧拿了过来,拍了拍上面的尘土,宝贝一般藏在了怀里,表情坚毅。
“书在人在,书亡人亡,主子,您想要毁掉这些书,就从奴婢的身体上踩过去吧!”
她趴在桌子上,把所有话本都护在身下。
蔚清茶被她气得头痛,“这种书你都能看的下去?自虐么?”
她日子是有多不顺心,才会喜欢看这样的书,跟女主人公比惨?
芙芸立刻解释,“您刚才看到的是前篇,穷书生花言巧语哄骗了公主,公主不慎上当,万念俱灰,后篇是真正的男主人公出现了,是个神医,治好并拯救了公主,还把那对狗男男抓了回来,复仇成功……”
蔚清茶扶额道:“行了行了,我不想知道以后的剧情,起开。”
芙芸趴在上面不动,还试图把脚也抬上去。
下人们一脸为难,芙芸是少夫人的陪嫁丫头,少夫人一时生气而已,还是信重芙芸的,她们也不敢得罪啊。
还好芙芸藏的书多,这还不是全部。
芙玉眼神好,从床榻和箱柜的夹缝中抽出来一本。
芙芸顿时疯了,伸手想要抓住那本书,“主子手下留情,那是孤本!”
蔚清茶把书悬空在点燃的蜡烛上,窜起的火苗熏黑了书皮的一角。
芙芸捂着心口差点抽过去,泪流满面嘶喊:“我答应,我全都答应,求求您了,放过它吧,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书是无辜的呀!”
蔚清茶万万没想到,最后还是这么逼迫芙芸就范的,她就像个冷酷无情的刽子手,绑了芙芸的孩子威胁她。
芙芸到底妥协了,小声抽泣着,眼睁睁看着下人把她的珍藏收拾收拾带走。
下人问放哪儿去,蔚清茶想了想,“放我那儿吧。”
不亲自看着,她还真怕芙芸铤而走险,利用少夫人心腹婢女的身份胁迫别人,把东西带回去了。
“我以前就是太纵着她了,才让她口无遮拦,无法无天。”蔚清茶愤愤道。
她倒是解气了,但气过了那一阵,又想起芙芸刚才失魂落魄的模样。
她犹豫着问芙玉,“我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芙芸整日都笑嘻嘻的,蔚清茶还从未见过她那副模样。
她父母双亡,很小便流落到人牙子手中,进了蔚府后,被小时候的蔚清茶一眼挑中,才结束了颠沛流离的生活。她在蔚府长大,早就把蔚府当作她的家,把蔚清茶当作她的家人。
蔚清茶生气归生气,可不想真跟她闹掰。
芙玉却十分疑惑,“您一未打她,二未责骂,只是没收了些不靠谱的书,为何会过分?”
在芙玉眼中,这根本不算惩罚,连句重话都没说,芙芸反应那么大,都是被脾气好的主子骄纵着,没经历过严苛的上司。
蔚清茶与她不解的眼神对视片刻,放弃跟她解释的机会。
有婢女来报,说聚宝楼的掌柜上门。
蔚清茶反应了一会儿,总算想起来她订下的东西,脚步轻快地去了前厅。
一月二十七,五公主生辰礼,于宫中设宴,广邀宾客。
蔚清茶也受到了邀请。
今日一早,她便打扮得漂漂亮亮,坐着马车进了宫。
月露阁前,公主身边的女官鸢箩早就守在这里翘首以盼,见着她,连忙上前行礼,笑盈盈道:“您可算来了,公主问了您好几次呢。”
鸢箩本是仪妃的心腹,当年仪妃诞下公主,她便到了五公主身边伺候,代替仪妃看护五公主长大,主仆俩感情很是亲厚。
“鸢箩姑姑好。”蔚清茶点了点头,歉然道:“是我来晚了,让公主久等。”
“您说得哪里话。”鸢箩一边引路一边道:“您赶着开宫门,已经很辛苦了,是公主昨日回宫太激动,天还没亮就起来折腾,昨晚几乎没怎么睡。”
还没进寝宫,五公主不满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姑姑,你说我坏话的时候能不能尊重下我,至少别让我听见啊!”
话音未落,一个罩着烟粉色锦绣纱衣的少女噔噔噔跑了出来,耳环只戴了一只,头发只梳了一半,刚挽好的发髻松松垮垮,跑到蔚清茶面前时,头发已经彻底散开了。
身后还有手里拿着篦子的宫人仓皇追着,“公主,您仪容不整怎能见人啊公主……”
鸢箩对这场面司空见惯,淡定地让她们先下去,只留下个得力的。
五公主根本无所谓仪容整不整,牵起蔚清茶的手往里带,数落道:“你怎么这么晚,说好的早点过来陪我的,都等你好久了,快进来。”
语气埋怨,嘴角却带着笑,显然心情很好。
蔚清茶连礼都没行完,被她拉着往里走,无奈道:“公主,您也老大不小了,也该稳重一点。”
殿门在她们身后关上,她压低声音,“至少别让宫人看笑话,若是哪个碎嘴的传了出去,您的名声怎么办?仪妃娘娘对您的亲事可是头疼得很呢。”
五公主露出夸张的神色,“天啊,这就是成了亲的人吗?比母妃还能说教,我可是你姐姐,你反倒一本正经教训起我来了。”
蔚清茶忍笑道:“臣女可不敢。”
蔚清茶能和金枝玉叶的五公主这么亲厚,也是因为两人的表姐妹关系。
五公主的生母仪妃出身蔚府,蔚清茶的父亲是她亲哥哥。
仪妃因产女晋升妃位后,时常召家人进宫陪伴。
蔚清茶和五公主年龄相似,又都是女孩,很快关系便亲近起来,两人几乎一起长大,她还曾做过公主的伴读,同她一起出入皇家书院。
嫁人之后,她就再也没去过书院了,专心待在白府当她的少夫人,与五公主也是许久没见。
不过她俩之间的姐妹情分显然不是这点时日能消磨掉的,再见依然亲密无间。
五公主让人把软凳搬到她旁边,蔚清茶就坐在那里,一边看着她梳妆,一边与她闲话。
五公主梗着脖子让人给她重新梳头,从铜镜中看见蔚清茶的浅浅笑意,总算松了口气。
“太好了,你成了亲也未成日把你夫君挂在嘴边。”她吐槽道,“每次见三姐,她都要拿她驸马说事儿,唯恐谁不知道她嫁得好。”
五公主满脸嫌弃,“不就是嫁了个书呆子嘛,就脸长得不错,那细胳膊细腿儿的,一看就中看不中用!”
蔚清茶:“……”
“……当然,我不是说你夫君啊。”五公主回头补充一句。
“咳咳……”鸢箩在一旁都听不下去了,但总比快忍不住笑的蔚清茶淡定,平静开口:“公主殿下,给您涂胭脂的时候别晃,涂花了又得重来。”
给她梳妆的婢女都快哭出来了,“是奴婢手滑了。”
“啊,我的脸!”五公主捧着自己的脸左右照镜子,顿时不敢乱动了,“快快快重画,今日我必须是整个皇宫最漂亮的女人!”
好不容易梳妆完,鸢箩把准备好的衣裳拿了过来,五公主又挑剔起来,嫌弃阵脚不细密,样式也不够好看。
鸢箩都无奈了,“公主提前回来,殿中省没准备,做成这样已经不错了,您就将就一下。”
“不行,这可是我生辰。”五公主不乐意了。
她这日要穿的衣裳其实早就准备好了,生辰礼原本打算和父皇母妃一起在骊山行宫过,谁知道突然听说她这个表妹要成亲。
听说的时候太晚,她根本来不及回去,只能匆匆准备一份厚礼,让人快马加鞭送回去,勉强在婚礼当日送到了。
提起这件事,五公主到现在还气。
当初舅母给表妹张罗婚事,她本不想走,若不是蔚清茶信誓旦旦,说不会成亲,她也不会放心跟着母妃去了行宫,以至于没赶上嫡亲表妹的婚礼。
这可是表妹的大日子!她作为娘家人,怎么能不送嫁?
所以到她生辰礼,她才马不停蹄回了宫,就想提前回来,和蔚清茶好好见个面,问问她怎么嗖得一下,就成亲了呢?
这件事,蔚清茶也说不清,她那时候脑袋真的可能进了水。
白翊跟她表明心迹,她脑袋一热,本来咬死了不想成亲,回去就答应了这桩婚事,父母都被她惊到,更不用说五公主。
若是夫妻恩爱也就罢了,她不必多说,五公主都会祝福她。
但如今出了表妹这事儿……她不知该不该对五公主说,这么不要脸的事儿,她都嫌污了公主的耳朵。
罢了,今日公主生辰,就算告诉她,也得等过了今日。
“鸢箩姑姑,请您帮我把送给公主的贺礼拿过来吧。”蔚清茶道。
鸢箩很快把东西拿了过来。
“本来是要贺你十六岁生辰特意备下的礼物,不过现在有机会,你提前穿上也好。”
蔚清茶从礼盒中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件轻飘飘的纱裙,抖开后,裙摆上细碎的浅粉色晶石映着淡淡荧光,完美击中了五公主的心。
她一时什么埋怨也忘了,满心欢喜上前,想摸又怕摸坏了,小心翼翼道:“这……能穿么?”
蔚清茶肯定道:“能是能,就是有点扎,而且坐下会很不舒服,我已经让工匠尽量用的小的宝石了,但还是会硌……”
“没事儿,我不怕硌!”
硌与美,当然是选美了。
五公主大手一挥,马上去隔间换衣裳去了。
蔚清茶实在是太了解五公主了,自从成亲那日收到礼物以及一封杀气腾腾的书信,她就开始准备起这份礼物,务必要让五公主满意以及消气,特意从她最喜欢的风格入手。
果然,五公主一眼就喜欢上了。
换上裙子出来,轻轻一转,看公主的表情就知道她太喜欢了。
蔚清茶啪啪鼓掌,“公主殿下简直像仙女下凡,绝对是宫中最美的小仙女。”
五公主脸蛋上还有激动的红晕,瞪了她一眼,“太夸张了!还有,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不生气了,说好了一起不成亲,你不但偷偷成亲了还不告诉我……”
“还有条披帛呢,穿上一定更好看。”蔚清茶微笑着捧起那条同色披帛。
五公主总算住了嘴,想生气又生不出来,表情很是不甘愿。
“……还不快给我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