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雨星把自己的设计给施工队队长看。

队长沉吟片刻，说：“别的都没问题，就是这块大玻璃有难度，玻璃厂应该不产这个尺寸，你得自己想办法弄，只要弄到玻璃，别的保准给你原样盖出来。”也不能说他完全没有门路，只是为了一块玻璃到处去跑关系，跑完还只有这一家用，实在太不划算。

华雨星一时想不到法子，但是又不想改掉落地窗，便说：“先盖一楼吧，到时候弄不到再说。”船到桥头自然直，等等再看。

队长对着设计图细细看，惊讶地问：“一楼那么大的地方一间卧室都没有？”刚刚他只顾着看难度最大的定制玻璃，都没注意到一楼的设计。

“一楼容易返潮，住着不舒服。整幢房子盖好加上装修，要多长时间，多少费用？”

“时间上两个月足够。费用的话，”队长估算了一番，“两层楼一万左右，具体还要看最后盖完做了多少个工用了多少砖头。”

……

外婆竟然是预言家。华雨星有点心虚，原来她真的会飞快把钱花掉！两个月后她就要破产！

她声音里带了点无奈，说：“行，你们尽快开始打地基吧。”

没几天，施工队队长急匆匆找到华雨星，说：“是这样的，我有个哥们儿接了来投资的港商的单子，那位港商短期内不会走，所以想盖一栋小别墅住着。港商家有个妹妹，什么设计都不满意。我哥们儿看到你的设计图，说请你帮忙设计一下。”

华雨星十分有自知之明，婉拒道：“既然你朋友能承包港商的别墅，肯定有人脉找到建筑行业的大师或者高校建筑系的老师学生，还是找专业的人吧。”

队长无奈道：“找了，设计很专业，挑不出错，但是人家港商的妹妹不看这个呀。我寻思同志你是年轻人，又是女孩儿，说不定懂她的喜好。”

华雨星摆摆手：“我还是觉得不行，你看我的画稿，完全是天然派，连设计图的形式都不懂。”

“你把你的创意画清楚，他们自然有专业人员还原成设计图，不妨事的。”队长加大筹码，“试试又不亏什么，采纳了就付一百块钱，抵人家两个多月工资呢！”

即将破产的华雨星觉得，人有时候还是得自信。

华雨星提议：“我想再加个条件，帮我解决落地窗的问题。既然他们能盖别墅，定制一块玻璃应该没问题吧？钱我自己付。”

“好好好，我回去和他们谈！”

最后，对方承诺，如果采用她的创意，除了支付报酬和定制落地窗，另外还帮她解决建筑材料问题，当然同样只管材料门路不管费用。

这可是意外之喜，否则她还得自己去各处批条子才有资格买建筑材料，华雨星欣然同意。

了解大概情况之后，她花了自己房子几倍的时间，设计出一幢中式风格的别墅。

别墅院子进门处设计一面照壁，为了更有现代感，照壁墙比较轻薄，甚至可以不做成实心的，形成类似帘子的影影绰绰的效果；院子一角设计一处颜值大于实用的小棚子，可以在此喝茶或者户外聚餐。

整屋在在保持大体对称的基础上，像她自己的二楼一样略作调整，添加一些不那么规整的设计；角落有天井结构，二楼是斜置的天窗，闭合遮光层就变成普通的屋顶，对应的一楼角落位置留白，可以随屋主喜好布置成室内绿化或者其他装饰。

她不了解港商家的大小姐喜欢什么，根据自己的想法设计了一通，没想到误打误撞成功了，挑剔的大小姐竟然看中了她这个外行的设计图。于是在新房子开始打地基的时候她收到了第一份工作酬劳。

正如老太太所言，她是个乐于享受的人，钱一到手她就找借口把华素佳从家里带出来，准备去国营饭店打牙祭。

“素佳，你不是想去看看二姐的情况吗，我们去找她吧，顺便把她叫出来一块儿吃饭。我请客！”

华素佳皱起小脸道：“姐，你一个人在外面处处都要花钱，别请客了，我们去二姐家看看就好。”她的姐姐怎么一点都不知道精打细算，她好忧愁。

华雨星认真地说：“想那么多干嘛，谁知道明天是什么样子，今朝有酒今朝醉。钱花掉还可以再赚，美食却是吃一顿少一顿的。”华素佳被她说服了。

二姐华素莲和公公婆婆、丈夫钱国福同样住在筒子楼。

华雨星二人到她家门口时，里面传出低低的咒骂声。华素佳急得想破门而入，华雨星连忙拉住她，贴近门板竖起耳朵判断情况，接地气的动作与漂亮的外表毫不相干。

里面的声音隐隐约约。

“嫁过来……什么……一年……不下蛋……”中年女人的声音持续输出，既气势汹汹又不想邻居听见，低低的声音像苍蝇一样让人反感。

华雨星眉头皱起，一边拍门一边扬起声音：“伯母，二姐，有人在家吗？”

屋里的声音陡然停住。房门被打开，华素莲讷讷开口：“雨星妹妹，小妹，你们怎么来了？”

“之前和素佳说好来找你玩的，今天刚好有空就来了，二姐不请我们进去坐坐吗？”

华素莲连忙侧开，让两个妹妹进屋。

华雨星意外地发现屋子里居然还有个年轻男人。刚刚只听到华素莲的婆婆咒骂，她还以为家里只有婆媳二人，没想到这个姐夫在家根本不调解家庭矛盾，像局外人一样看着母亲咒骂妻子。

钱国福看到进来的两人，眼神一亮，用埋怨的口味对华素莲说：“怎么没听说过你还有两个这么漂亮的妹妹？”

华素莲动作一顿，拉着两个妹妹在她旁边坐下，解释道：“她们前几年都不在家。”

她看一眼丈夫盯着妹妹的眼神，又补充：“雨星的养父母是大教授，不是一般人。她在那边长大的，你没见过也正常。”

华雨星不置可否。她无视钱国福，把带来的水果罐头放在桌子上，笑道：“伯母，这是我带给你和姐姐的见面礼，女同志多吃水果有好处，千万别舍不得。”

钱母说：“你这孩子真客气，花这钱干什么。”她笑着伸手。

“来，素佳，你力气大，帮伯母打开。”华雨星把水果罐头塞进妹妹手里，反客为主地热情招呼，“伯母，家里有碗没？拿两个碗你和姐姐分了呗，我和素佳就不用了，是专门给你们两个女同志带的礼物。”

钱母的笑容尴尬地停留在脸上，起身道：“有，我去拿。”

见钱母拿了五个碗过来，华雨星接过两个放在桌子上，其他的都交给华素佳：“看伯母多客气，说了不用还想分给我们，素佳，你替伯母拿回去吧。”她动作太快，钱母都没反应过来。

她热情地举起罐头，倒了一大碗水果和糖水推到钱母面前：“伯母，你是长辈，多吃点。二姐，你少一两块没事的吧？”

华素莲道：“妈多吃点，应该的。”

几个女人亲亲热热坐在桌子边，钱国福只能干瞪眼。

华雨星心道，她就是小气鬼，华素莲的婆婆是长辈就罢了，她不想姐姐难做，没用的男人别想吃一口，当面就给你们分得妥妥当当。

钱母本来心里有气，喝几口糖水倒是消了气。

华雨星道：“伯母，我能不能把姐姐借走一会儿？有个事找她帮忙。”

吃人的嘴软，钱母表示没有意见。反倒是钱国福说：“妹妹，你二姐能有啥用，有什么麻烦你告诉姐夫，姐夫帮你们！”

“真不巧，是我有一件换喜欢的衣服破了，不知道怎么补才能恢复原样，只有二姐有这个本事。”

姐妹三人顺利离开钱家，到了国营饭店。

华雨星不是第一次来，服务员记得她，热情地迎接她们。华素莲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打消了念头。

姐妹三人也没奢侈，点了三素一荤四个菜。苦瓜炒蛋、糖拌西红柿、蒜泥空心菜，外加一钵凤凰投胎。

华素莲实在没忍住，说：“四个菜我们吃得完吗？”她家一家四口也只两三个菜，多了婆婆会说她败家。

华雨星点头：“吃得完，你看，把苦瓜炒蛋分成三份，每份没多少的。而且蔬菜都是水，不占肚子。”

华素佳一边吃饭一边偷看二姐，华素莲放下筷子，无奈地说：“小妹，你想说什么。”

“二姐，他们家是不是对你不好？”

华素莲一怔，苦涩地说：“日子不都那么过，比在家好就行。”华雨星暗叹，有一对偏心到没边的父母真是造孽。

这边三姐妹沉默地吃饭，旁边桌子传来的碎碎念愈发明显。

“猥琐？威视？威斯路？不行不行。维思尔？不像电视机，不行……”

华雨星听了半天，实在忍不住，好奇地问隔壁桌大姐：“同志，你在说什么？”

大姐不好意思地说：“对不住，是不是吵到你们了？我们厂和进口电视机厂商合作生产，要给电视机品牌取个译名，这不，我愁了半个月。明天人家外国同志就要确定名字了，我还没想好呢。”

华雨星来了兴趣，问道：“外文名怎么念，是什么意思，同志你给我说说？”

“嗐，他们叫Visual，大概是视觉的意思。电视机嘛，就是给人看的，可不就是视觉。问题是我们不能叫视觉牌彩电吧，愁死我了。”

华雨星沉吟片刻，提议道：“叫‘惟实’怎么样？音没有差太远，寓意也挺贴切的。”

大姐连忙追问是哪两个字，华雨星给她解释。大姐拍大腿道：“妙，就叫惟实！既可以指电视机画面真实，也可以指我们厂惟实励新的作风。小同志，我明天把这个名字报上去你介意吗？”

“没事。”随口想出来的名字她无所谓。

大姐摸着下巴思考了半天，说：“你有工作吗，我办公室最近招人，是厂子内部招聘，要考试的，你来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