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进宫

马车缓缓行驶在永清街上,这里是京城里最热闹的街巷,即便下了一场寒雨,带来几分料峭寒意,人声也不绝。

江遇宛好奇的探出头,只见长街十里,热闹非凡,微雨绵绵,倒也有些姑娘们撑着油纸伞脚步匆匆的走着,很是兴奋的样子。

红笺在旁看着有些担忧道:“郡主,外边风大,仔细着了凉。”

说罢又拿起她上了马车后便脱下的大氅,要给江遇宛披上,却被挥手拒绝了,只听少女有几分不解的声音传来:“她们如此急切,是去作甚?”

红笺闻言也抻头去看,思索片刻,突然想起了一桩事:“她们许是为见太子殿下一面,殿下奉旨去淮阴赈灾,今日领了一队羽林卫从皇宫正门出发,看那些姑娘们是往西南方向走,殿下应是为避长街,行至乌衣巷。”

她想起来了,原著中就有这个情节,男主芝兰玉树,神姿高彻,是上京贵女心向往之的对象,每次出门,都是那般掷果盈车之效,像今日这般只是小场面罢了。

而原书中男主第一次见到原主,正是赈灾回京后救了她,对她一见钟情后执意娶她,却害她被人嫉恨陷害,成了路无殊的未婚妻,最后导致原主被逼跳下城楼。

她无声抬手,雨滴顺着垂落的袖子散落,凉丝丝的,江遇宛晃神片刻,想起了那夜山洞里的雨。

这时瞥见水泻不通的巷子里,一队人马被堵在里面,她多看了几眼,听见沉默许久的系统开口:

“太子已于寅时出城,如今应已至淮阴,这里面没有他。”

她恍然大悟,掩人耳目的手段罢了。

太子从正门而出正是贤妃所提,看似为太子增势,实则不过是有心误他时机,好让二皇子部下捷足先登,借指太子不作为罢了。

太子此人看似温文尔雅,实则心机颇深,营造这样一副假象,不过为避宫中贤妃大势。

倒不知是二皇子捷足先登还是太子快人一步,她饶有趣味地想着。

红笺看她不知想起什么,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以为她对此很感兴趣,不由开口:“郡主,可要下去看看?”

“不必。继续走罢。”江遇宛心绪纷乱,恍然回神,拉下马车帘子。

“到了,请郡主下车。”

马车缓缓停靠,小厮温厚的嗓音传到了身后车厢里,半个多时辰的路途,到后半段江遇宛已有些昏昏欲睡,此刻勉强打起几分精神,任红笺为她系上大氅,又扶着她下了马车。

知她大病初愈,淑妃特意求了恩典准马车行到碧霄宫正殿前。

“郡主,娘娘等您许久了。”

只见一位着碧绿宫裙的约莫三十多岁的女子迎上来,恭敬福身。

“娘娘唤奴婢来此恭迎郡主。奴婢唤作寄灵,不知郡主是否还记得奴婢?”

江遇宛瞧她片刻,俏皮一笑:“我自当识得姑姑,去朔州时正是姑姑陪同我去的,安安怎会忘记。”

那样一张十足英气的脸,如今却受宫中日子熏陶,眉目平静,再无一丝波澜。

不经意间,她想起了另一个人,她穿来这个时空时见到的第一张面孔,那个叫作予滢的女子。

寄灵和予滢是一对双胞胎姐妹,亦是当年的江都王训练的死士,后来分别送给了两个女儿。她们一生只会认一个主人,若主人身死,她们也绝不会苟且偷生。九年前原主母亲死时,予滢把江遇宛送至宫中后当即殉主而去。

此刻寄灵也在打量她,少女身子单薄,盛颜仙姿,似弱柳扶风,瞧着便是个清冷柔弱的绝色美人,年纪越长,越像....大小姐,连这般病弱之姿也如此神似,娘娘见了又免不得要哭一场。

她心里辗转几圈,面上却不显,温和道:“娘娘喜静,郡主一人进去便好。”

又对着江遇宛身后站着的红笺笑笑:“这位姑娘跟我来就是。”

江遇宛点头,看了红笺一眼。

红笺心领神会,低头行礼:“是。”

盛夏时节,却因一场大雨,空气里尚透着寒意,江遇宛紧了紧身上的大氅,抱紧了怀中的木匣,抬步走了进去。

碧霄宫朱墙碧瓦,到处种了白兰花,花香四溢。花瓣轻轻摇曳着,沾了几滴雨水,更显的干干净净。

江遇宛收回视线,走近正殿内,殿内静悄悄的,一鼎青花缠枝香炉里点着香,衬的殿中烟雾缭绕,转过屏风,她看到了后面的一张贵妃塌,与斜斜靠在榻上的女子。

那女子头戴七翅斜凤钗,着一身散花水雾挑丝霞披,身上披着的翠水薄烟纱已经脱落大半,气若幽兰,眉眼温柔,气质却十足冷淡。

被这景象恍惚一瞬,随后她双手交叠,规矩地迈步过去,婉声说道:

“臣女叩见淑妃娘娘。”

江遇宛垂下羽睫,敛衣行礼,鬓边垂下的流苏晃出点点柔和光晕。

淑妃闻言睁开眼睛,微微坐正,舒眉软眼,看了她许久,久到江遇宛已经快要脚步不稳,一头栽下去。

淑妃才笑声靥靥,温然道:“见了姨母无须多礼。许久未见安安了,如今长成大姑娘了,”

“走近些,让我瞧瞧。”待江遇宛走近,淑妃怔怔盯着她,忍不住用手抚上她的脸。

“你和阿姐长的甚像。”这般熟悉的一张脸,她几欲落下泪来。

她口中的阿姐正是江都王长女程妙意。

江遇宛抿唇,思索片刻后开口道:“不如姨母跟我讲讲阿母,外祖母和舅舅甚少跟我提起她。”

“他们俩不提呀,是怕自己伤心,更是怕你伤心。”淑妃叹口气。

“那姨母别说了,安安也怕姨母伤心。”

淑妃闻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指了指她的额头,“你呀,是个会说道的。”

又敛起神色,缓缓道:“你阿母不过比我大了两岁,却十分有长姐的做派。我性格倔强,少时甚好惹是生非,她从前事事护着我,不曾让我受过一丝委屈。”

“我与那秦家的小姐结仇最甚,因我有一未婚夫,是她心上人,她便恨我。有次我和阿姐去盛京她家赴宴,她想害我,却知我不会信她,无法得手,竟生了旁的心思,去诓骗阿姐,又使计把阿姐推入了水中。”

“可怜阿姐自那事后落下了病根,身体便是每况愈下,不见好转。”

“也是那次,你爹爹救下阿姐,对阿姐一见钟情,得知阿姐回了朔州,又一心南下,到朔州上门求娶。”

“可是阿父不许呀,他就在王府外面跪了一天一夜,阿父才松口应下。”

江遇宛默默对系统说:呜呜呜呜好浪漫!!

系统:......有没有一种听父母爱情的感觉。

“后来,我那未婚夫也去了战场,跟你爹一样,死在了那。”

“我程雪辞绝不愿苟活,可阿父阿姐都已去了,你舅舅那时尚还年幼,我便携家族荣辱,进宫做了陛下的妃子。”

说到这,淑妃仍然浅浅的笑着,仿佛在说什么无关痛痒的话,可眼里泄出的忧伤骗不了人。

江遇宛说:“姨母那位未婚夫一定很好,才能让姨母生死相依。”

江遇宛瞬间明了,她曾听外祖母说过,淑妃年少时便如骄阳生辉,十分恣意骄傲。自进了宫,便成了一副平淡如水,冷漠如冰的性子,再问外祖母时,她却不肯再说。

原因恐就在这位未婚夫身上。

书中对原主这位白月光的笔墨都不多,更甚是淑妃这种存在感不高的配角了,这种故事线就更不可能提及。

“他是征南将军的幼子,和我自幼相识,他......很好,对我也很好,有缘无分罢了。”

“可我没料到,他没死,那不过是他迷惑北襄的计谋,他活着回来了,但他回来那日,我已怀了陛下的孩子。”

——孩子!??

江遇宛一惊,淑妃并无子嗣。

系统解释说:“那孩子是被下药害死的,不过此事存疑,牵扯的人也甚多,后来所有知情人都被陛下处死了,成了宫廷秘辛。”

沉默片刻,系统又补充:“自那之后,淑妃失去了生育的能力,所以受宠至今也没有子嗣。”

“他娶了秦从筠,他恨我,恨我另嫁。”

淑妃神情冷清,扯了扯唇角,那双眼如同余烬冷寂,再掀不起一点波澜。

“他爱你,才会恨你。若无爱,何生恨呢?”江遇宛忍不住出声,语气里带有一丝惋惜。

“老说些从前的事也没意思,”淑妃却不再说了,故意引开话题,“安安几日前与我传信说,那位质子救了你。”

“还与你独自待了一夜,事后你更是传信来让我照拂他几分。”

“虽是如此,可另有隐情。”江遇宛反驳道。

淑妃讶然:“哦?隐情为何啊?说与本宫听听。”

“是他救我,我为报答,才应下护他几分。”江遇宛颇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垂着眼。

“哦,自身又无那本事,才来求本宫。”见小姑娘那满脸的难为情,淑妃忍不住逗她。

淑妃微微“咦”了一声,“那就奇怪了,本宫还以为救命之恩须得以身相许呢。”

“姨母!!!”

淑妃眉头稍松,愉快的笑起来:“本宫不过与你玩笑罢了,安安果真如你外祖母信上所说,经不得逗。”

一逗便面红耳赤,很是可爱。

一番逗弄间,二人倒亲近几分,江遇宛胆子大起来,也故意道:“姨母也如外祖母所说。”

“什么?”

“长的是好看,可说的话不怎么好看。”

淑妃愣了愣,大笑起来:“此话也没错。敢打趣本宫,有几分意思,你今日便留在宫中住下罢。”

“我听说昌平郡主在宴会上维护你几分,那小姑娘这几日住在宫中,明日我领你去太后处,与她说上几句话,看看她意欲何为。”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把小路拉出来遛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