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咯咯咯——”
蘅香院内,阿豆兴奋笑道:“这只大公鸡可真精神神气!”
九日回门礼要有一只大公鸡,寓意大吉大利,大公鸡羽毛越色彩斑斓,那寓意就越好。
朱珠核对完回门礼,也觉得这只大公鸡神气,倒比她那夫君房子元更有气势,是只好鸡!
命人好生伺候后,朱珠便志气满满去青褚院向婆母请安。
青褚院内,朱珠踏过梅林间小路,敲了敲门,等了一会无人拒绝,这次轻手轻脚推门进去。
进去后,朱珠见婆母在写字,便把自己带来的笔墨取出,一边翻名册,一边在上面圈圈画画。
待对方搁下笔,朱珠忙不迭抬头道:“婆母,可要用点红枣莲子羹,还有马奶糕和枣泥酥。”
谢延抬眸,只见小姑娘杏眼弯弯,冲着他甜甜笑,眼中满是期待和信赖。
这次倒是真心的。
朱珠捧了马奶糕和枣泥酥来,谢延捡了一块枣泥酥用,没碰马奶糕。朱珠又把碟子端了回去。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见婆母吃了糕点,朱珠恭敬捧了名册过来,有点不好意思道:“婆母,这是内院的名册,我上面圈了几个人当大丫鬟和小丫鬟,婆母看看可合适?”
挑丫鬟?隐在暗处的暗三口水差点把自己给呛到。
主子那双手是用来挑丫鬟的吗?主子运筹帷幄,是用在内宅的吗?
这小姑娘简直是不知者无畏,一无所知。
朱珠见婆母不说话,一边忐忑摊开名册,一边向婆母介绍这个丫鬟那个嬷嬷的情况。
小姑娘的声音又甜又糯,听着让人熨帖,仔仔细细道:“……这个小丫鬟月枝的哥哥是三爷身边的小厮,约莫可以当二等小丫鬟……”
谢延微微眯了眼,无人在他面前敢称爷,也就这个珠珠儿胆大。
朱珠没注意到男人的异样,待一口气说完,合上册子,眼睛亮晶晶的,“婆母,你看可行吗?”
“你在那蠢货……房子元身边安插钉子?”谢延微微思索了下,才想起那个蠢货的名字。
啊?朱珠呆了。
朱珠觉得自个是听错了,婆母怎么会说夫君是蠢货呢?
小姑娘一时无言,男人沉静不语,似乎在等她回答。
可她怎么说呢?
朱珠的脸一点一点红透了,像饱满多汁的石榴,只道:“不是钉子,没有钉子的。”
“嗯,那是什么?”
“窥伺行踪,监察动向,收买人心,了解喜恶,是为——讨好你的夫君?”
男人似笑非笑。最后几个字像是敲在朱珠的耳膜上,又痒又麻。
朱珠被看得心尖一颤,她急急解释:“几日后要回门,我想知道夫君去哪了,到时候找不到夫君的话……”
小姑娘急得鼻尖冒汗,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低下头嗫嚅道:“夫君不去,朱珠就没脸了。”
谢延若有所思,“房子元就是你的脸面?”
啊?这话朱珠不会接了。
说是脸面,好像显得她不敬爱夫君,只当个工具,说不是脸面,可朱珠生于一个父母不睦的家庭,母亲因为父亲的缘故,常常以泪洗面,下人表面恭敬眼含轻视。
朱珠隐隐觉得不该是这样,但又不知道该怎么样。不过朱珠有一桩好处,就是不懂便听旁人怎么说。
听阿番打探来的消息,婆母常年和公公分居两院,但婆母威势极重,安然自得,完全没有被影响。潜意识中,朱珠对婆母既好奇又钦佩。
小姑娘柔柔俯下身子,杏眼清亮,眼尾微翘,抬首看向婆母,这是一个臣服的姿势。
朱珠隔空虚趴在婆母膝盖上,甚至闻到了婆母身上的药香和梅花的冷香,恭顺道:“珠珠都听婆母的。
朱珠是在婆母那用完午膳走的,关于名册的事情,婆母又只给了三个字“自己选”,得了结果后,朱珠本该就回去的。奈何侯府给的膳食太过甜腻不合口味,因着嘴馋,朱珠厚着脸皮在婆母那多留了一会。
留下来又不能什么事都不干,朱珠有心给婆母捏捏肩垂垂腿,不过婆母严于律己,不是在看书,便是在写东西。
朱珠有些好奇婆母在写什么,不过长辈不说,她也不好意思问。
这次午膳,朱珠刚要给婆母夹菜,又得了一个“自己吃”的吩咐。
碰到好吃的,朱珠就不客气了,足足吃了个肚圆。
婆母那的膳食真好吃呀。朱珠回来后把几个丫鬟的事定下后,躺在蘅香院的小榻上还在忍不住感叹。
“夫人,三爷今个——”
朱珠摆手打断青嬷嬷的话,“我听三爷的。”才怪,“三爷愿意宿在哪他就宿在哪。”
青嬷嬷一脸惊愕,“不是,三爷今个回来了!”
脑子一嗡,朱珠一咕噜坐了起来,惊讶极了,“回来了?”
“啪——”一声,门被人推开又大力甩上,因为惯性又“咣当”开合了几下,才彻底紧闭。
一个穿着红色锦袍的俊秀男人气势汹汹进来,指着朱珠质问道:“是你去向大嫂告状了?”
质问完不等朱珠解释,像是认定了是朱珠所谓一般,冷笑一声,“若不是你向大嫂告状,大嫂怎么会断了我的银子,还让我多陪陪你。”
朱珠恍然大悟,“原来你是没银子才回来的。”
房子元气得脖子通红,“你究竟念没念过女戒?三从四德都不知道吗?”
朱珠心底呵了一声,“我孝顺婆母,嫁过来每天早上去侍奉婆母,尽心尽力,一丝不苟,不敢懈怠。你去向婆母请过安吗?”
“我对婆母真心以待,婆母教我理事,留我用饭,一番慈爱之心倾注其中,这就是女戒上说的婆媳相得。”
朱珠越说越有底气,仿佛说的是真的一样,还没说完,就见混账夫君像鹌郭见了雄鹰,脸色发白瑟瑟发抖,支支吾吾,惊恐万分,“你、你你去找、找她?那、那那人喜欢你?”
朱珠面上理直气壮,“我敬重婆母,婆母自然喜爱我。”
而后皱了皱眉,“你不该称那人,应该叫母亲。”
房子元整个人像是遭受了巨大的打击。
不管他喜不喜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朱珠嫁给他,什么都该听他的,他对她好还是不好,都是她该受的。
谁知道才新婚两天,妻子就得了那个恶鬼的喜爱?
朱珠和房子元说话时,阿番和阿豆把人清了出去,两人机灵守着房门,因此无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下人们只看到三爷气势汹汹进去,又失魂落魄出来。
阿番和阿豆心底一喜,为姑娘胜利而高兴,又忧心忡忡,怕姑娘和姑爷关系越来越糟。
阿番道:“姑娘,你小日子是不是快来了?”
自嫁人后这两天,姑娘脾气见长,不过姑娘没吃亏,倒是好事,只是这姑爷总是不进姑娘的房,这次又气跑了……跑了也好,姑爷委实配不上姑娘。
阿豆掰着手指数了数日子,“是快到了,不过姑娘小日子一向不准,也说不定。这次还吃方大夫开的方子吗?”
“方子吃了小半年也没见好。”朱珠嘟囔了一声,整个脸皱成一团,蔫哒哒趴在榻上不肯动弹。
阿番和阿豆无奈极了,姑娘哪哪不挑嘴,不爱吃的也都能吃,就是吃不得苦,偏偏姑娘又不爱吃太甜腻的。
旁的小姑娘喝苦药配甜蜜饯,药喝完了吃甜蜜饯儿,眉开眼笑。自家姑娘喝了苦药,一整天都蔫哒哒的没精神。
阿番和阿豆心疼极了,偏偏也无可奈何。
“郡王,房邵既然有心献美人,自个儿子都不顾及,您为何不直接把美人笑纳?如今大计之下,太子和成王势同水火,太子子嗣众多,您几个兄弟也都有子嗣。您也该有子嗣了。”军部尚书庞远恳切道。
老皇帝身体不好,随时可能殡天。在世人眼里,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是太子和成王。当初太子和成王斗得势如水火,太子势大,老皇帝猜忌心重,便将出生不久的谢延封为郡王,带在身边教导,道谢延有他的风范。
谢延作为成王的一个普通庶子,本就不可能有继承皇位的可能,所以老皇帝当初表面上才如此宠爱重视谢延。
想当大位者,子嗣算不得最重要,但没有子嗣也算是一个短板,以前郡王不近女色,现在难得有一个女人能靠近郡王,就算是他□□又怎样,更何况这还是房邵主动的。
说到房邵,庞远忍不住吐槽,这不要脸面四处钻营的老狐狸!说不定还真被他歪打正着了!
谢延沉思坐在桌旁,思绪却顺着庞远的话不期然想到了朱珠。
小姑娘又乖又嫩,长了一双好眼睛,有时候有点小聪明狐假虎威,倒也不惹人讨厌,真心实意的时候那双眼睛更让人欢喜。
见美人者,有人见色起意。
谢延对美色却是平平,只是喜欢收集一切符合审美的东西,不过世上寥寥得以入眼。
而人心是最难测的,纵使喜欢朱珠的眼睛,谢延也完全不需要一个活人长久陪伴身边,甚至是睡于他侧。
他自认为对朱珠只是有着对珍宝的欣赏,但并不会把人留下。之所以没有撵她走,不过是因着儿时小姑娘救他一次。再加上他担了婆母这个身份,若没有他,想来真婆婆会很是喜爱朱珠。
“此事不必再提。”谢延沉声道。
庞远正十分遗憾,慨叹郡王怕是此生子嗣艰难时,便又听谢延声音寒凉问:“房子元也算得朱珠的脸面?他也配?”
庞远正摸不着头脑呢,总之连连摇头,下意识道:“不配不配,不配就换个配得上的。”
配得上的?也好。
谢延叫来暗三,“明日朱珠前来,说我不见客。”
只是怕小姑娘太过缠人,谢延眉心微蹙。
第二日,朱珠没来青褚院。
暗三为主子抱不平,“主子,昨晚房子元那怂包去了衡香院,定是那怂包去说了什么,不然朱姑娘怎么会没来?”
主子不见人是一回事,朱珠来不来又是一回事。
“夫妻一体,他们看着之前相处不好,说到底也是夫妻。”暗三撇撇嘴。
午时,冬日难得的好阳光。插好的梅瓶摆于书案上,如同一幅水墨画。
男人修长的手指不经然捻上了梅枝,风过梅花碎落满案,整幅水墨画残缺了一块,谢延微微皱眉,声音冷得像冰,薄唇翕动吐出两个字:“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