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随着他这一掷地有声的控诉。

仙客来里的所有人的目光陡然转向了她。

“擦”一声,几道寒光如雪影一般掠过。

苍梧山的弟子们齐齐地亮起了兵器。

看着他们极端警惕的样子,季折柳不由得伤心了一下下。

毕竟在之前的十几年中,无论是历练还是别的什么任务,只要遇到危险,季折柳就是那个一直挡在他们前面的那个人。

现在人情冷漠,变脸变得这么快了。

她单手撑住栏杆,一个翻身,便从六层跳了下来,落到了两拨人的中间。

清心山门人亦各自祭出法器,纷纷对准季折柳。

为首的那个更是直接从背后拔出长剑。

剑身上金光大盛,已然蓄势待发。

为首的清心山少年名叫李凌风。

经常将“我是清心山掌门独子”“我爹是清心山掌门”这两句话挂在嘴边,为人傲慢,需要人时时捧着。

季折柳以前最是讨厌这种官二代。

所以在之前仙门集合共同打妖兽时,季折柳总会自告奋勇提出要和李凌风组队,然后再压他李凌风一头,当上小队长,使劲使唤他磋磨他。

现在,他们这一行人很显然没弄清状况,还以为苍梧山的弟子们拔剑是因为受到季折柳指示,向他们示威。

李凌风嚷嚷的声音整个仙客来都能听到;“季折柳你太卑鄙了,你们苍梧山竟然联合起来蒙我,假装将你逐出师门,然后在这里给我下马威。”

什么清奇逻辑。

饶是季折柳有心理准备,此时也只能无奈咂舌:“少爷你醒一醒,闹这么大动静就是为了蒙你,少爷你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相反,”季折柳抬起剑柄戳了戳他,笑道:“今日只要我在这里。”

她随手从一边摸出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他们就伤不到你。”

“削他们!”

季折柳一声令下。

之前组队打妖兽的条件反射还在。

李凌风差点就冲了出去,但他用剑鞘在地上挫了一下,堪堪顿住了脚步,回头质问:

“我为什么听你的?”

季折柳从兜里摸出一把瓜子仁,一个一个抛在空中用嘴接了,笑得狡猾:“你且附耳过来,我悄悄告诉你。”

李凌风将信将疑,但还是忍住了没炸毛,凑了过去。

季折柳嘀嘀咕咕了两句。

只见,李凌风原先还轻慢的表情顿时变得郑重起来。

再抬起头时,脸色已然被憋得通红。

他咬牙切齿地将自己的大剑扛在肩上,恨恨道:“就这一次,季折柳。”

说完。

他便挥舞着重剑,大叫一声,冲了过去。

两波少年终于在大堂中心交汇,剑光交织时爆发出能将人灼伤的白光,木质的桌椅也被灵力波动搅得粉碎。

季折柳端坐在一边,看着几名苍梧山弟子被踢出来,趴在地上哀叫,啧啧摇头。

她的手指按在腰侧的剑柄上,正待落井下石一番。

忽然一道无形的波动从后侧袭来,击中了季折柳的手指,她的手指微微一偏,竟从剑柄上滑了出去。

“铮”

随着一声飘渺琴音落下。

有人逆光自高层翩然而下,垂落的衣摆如花瓣层层展开。

她面容秀美,气质婉约,眉宇间笼罩着一股似有似无的清愁,因这一点清愁。眉间的朱砂未为她添半点艳色,反而又被衬得圣洁。

身上的青袍较之普通弟子颜色浅淡一些,还附有大片的银丝绣纹,手腕上悬挂着几块木牌,叮当作响。

她道:“你们别再打了。”

这一句柔和,似恳求,却带着阵阵强横的灵力波动,一瞬间将战场上的剑光抚平。

打架劣势的苍梧山弟子像见了大救星:“秦师姐!”

秦堆烟落地后先将手腕上缠着的几个木牌分别分给了众弟子,安抚道:“房间已经定好了。”

又向李凌风颔首,道了一声“得罪”。

最后看向季折柳,这一眼带了点虚假的抱歉:“师姐,你最近过得似乎并不好。”

似乎?

这不是明白的事么!

季折柳掸了掸自己饱经风霜的衣裳,像是没听见这声软绵绵的挑衅,神色间十分慈爱:“你长高了。”

“也发达了。”

秦堆烟腰前悬浮的古琴以整块龙血木雕就而成,通体晶莹剔透,尾部以水蓝晶镶嵌,做成浪花形状,微微上翘。

此琴是苍梧山上上任掌门所用,名为怀海,在琴类法器中可排到前三。是连李小少爷都要偷偷给季折柳传音,直呼奢侈的程度。

说完这两句意味不明的话。

季折柳就一把伸手捞过李小少爷。

道:“走了。”

季折柳走得越来越远。

这期间,她能感觉到秦堆烟的目光一直在后面跟随,从集中专注,到徘徊不定。

最后秦堆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放松了警惕,转过身去照看刚刚受伤的弟子。

就是现在。

季折柳立刻反手,握住剑柄。

她一向就喜欢干损人不利己的事。

这么大好的机会,怎能就这么走?

回身,剑刃化出一道圆满的清光。

清光向外扩散,将刚刚才在站起身的苍梧山的人又撞得七零八落,才止住的痛呼又此起彼伏响起来。

面对秦堆烟略显惊愕的神情。

季折柳微笑,似是非常遗憾:“早知道让你烂泥里了。”

她的目光并未准确地投向在场的任何一个人。

但所有人都知道她说的是谁。

秦堆烟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

“还有,”季折柳漫不经心地挽了个剑花,剑尖微抬,又直直地指向倒在地上的苍梧山弟子,清丽的眉目间压了浓重的翳云:“你们拿剑指我,我不喜欢。”

“若有下次,我能死,你们不能活。”

倒不是说季折柳戾气又多么深重。

只是她觉得这种极限变脸的技能自己还没学会。

竟让苍梧山弟子掌握了个十成十,她好嫉妒。

季折柳的身影再次完全隐没在楼梯处,这次应该是真的走了。

期间秦堆烟数次指尖微动,就要拨动怀海的琴弦。

其实不管怎么样,她都是不愿意和季折柳动手的。

但是这是她第一次出来带队,第一次就因为失误让弟子们被人打伤,动手的还是之前一直带队的师姐。

如果她不做出有效的应对措施,那势必会影响到她的威信,众弟子难免会对她怨言。

她一定要把季折柳拦下来。

在秦堆烟终于下定决心时。

她忽然感觉头顶有一道极凉的视线。

她下意识抬起头。

只见在最高层的角落里,两个年轻的男子沉默地看着她。

两个人的修为她都看不透。

其中一个富家公子模样,桃花眼潋滟,摇着折扇冲她笑。

另一个,凤眼微寒,嘴角正往下弯——还长着一张她极熟悉的脸。

离火城主。

那一刻,无边的冷肃自胆边向上升起。

来自魔君的巨大威胁让她刚刚在纠结的事忽然变得不值一提。

秦堆烟下意识低下头,手指忍不住痉挛了一下。

看来这次注定要搞砸了,她想,这是自己第一次带队,也许还会死在这里。

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

她忽然害怕地想哭。

而让她更惊恐的是,季折柳忽然出现在六层的楼梯口,正拉着李凌风要往百里邈那个方向走。

越来越近了。

等百里邈看见季折柳,季折柳就会第一个死的那个。

于情于理,季折柳是因为苍梧山才和百里邈结仇的,也是她曾经的师姐,她应该提醒季折柳的。

可她的提醒一定躲不过百里邈的耳目。

届时,百里邈一定会第一时间出手灭杀她,

季折柳的身影在她眼中都形成了重影。

秦堆烟从来没觉得怀海有这么沉重过。

她的每一根手指都在战栗,此时虚虚地放在琴弦上,稍稍用力就能拨出声音,为季折柳做出风险预警。

但她不敢。

又一步。

又近一步。

正在这时。

百里邈回头了。

他回头的瞬间仿佛被拉得无限长,秦堆烟的手忽然不受控制地重重从琴上滑下。

她感觉自己全身的鲜血都在这一刻冻结了。

“秦师姐。”身后有人叫她。

以前平平无奇的呼唤,此时却像冰湖上唯一的裂缝一样,格外鲜明。

她解脱般地转过身去,眼前却一片模糊。

那小弟子惊诧道:“师姐,你怎么哭了。”

“没事,”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是强撑住的平静,“只是朱颜血余毒留下的后遗症。”

她鼓起勇气回头又看了看楼上。

百里邈果然露出了怒色,嘴角都下撇得更厉害了些。

然后他伸出手。

一把将李凌风薅了下来。

“你刚刚到底和李凌风说了些什么,让这小少爷这么听话。”

三人一进了房间,越拂光就迫不及待地打听了起来。

虽然这事儿和他没关系,但他就是好奇,人的窥私欲永远不会随着修为的上涨而消退。

季折柳道:“我今日在街上走,听见他们说,历年溢灵节上洒灵的都是清心山掌门,说他年年都来此洒灵,以自己气息震慑尸魔,庇佑百姓。”

清心山掌门是正经的合体期大能。

属于修仙界的顶尖战力,放在哪里都是妥妥的“上仙”。

“但实际上来的根本不是清心山掌门,就是李凌风本人。”

李凌风使用了伪造气息的法器,代替清心山掌门来此洒灵。

反正他洒灵时浑身都被清光笼罩,根本看不清脸,甚至连身形也十分模糊。

而且通过季折柳的观察,洒灵这个仪式看上去十分神圣,其实却非常简单。

无非就是将溢灵泉里的先天精气九一做分。

将其中九成装进瓶子里带走,剩下的一成混着雨水洒向全城。

这歹毒的分配比例。

很难不让季折柳想起之前总是拖欠她月钱的苍梧山。

虽然不知道李凌风代父亲洒灵这一件事是从前就有,还是只是今年特例。

但这就是李凌风的死穴。

他就是不敢让外人知道洒灵的不是他的父亲,不敢让外人知道他的父亲欺骗了百姓。

“就这?”

越拂光作为一个化神巅峰的魔修,自然在感知上有突出之处,他倒不是没注意到这一点。

只是他觉得用这一点做要挟,似乎有点牵强。

季折柳却道:“足够了。”

作为三句话不离“爹”的爹宝。

在李凌风的眼中,万物众生一等,自己独高众生一等,而自己的父亲又高自己无数等。

为维护父亲名誉,别说让李凌风打一架了,让他死他都愿意。

要真说牵强,那其实最牵强的是整个事情的起因。

比如如果清心山的掌门有事不能来参加溢灵节,为何不能派出别的修为较高的长老。

而非让只有金丹期的李凌风来装蒜?

思及此,季折柳道:“等李凌风去清剿尸魔时,我们跟过去看看。”

鉴心镜主“识”,虚实相生,非生非死,有一定的自主意识。

会被极强的执念和愿望所吸引。

现在启朝所有人都在关注“尸魔”“溢灵节”,季折柳有某种预感。

鉴心镜的流落之处必定和这两者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