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林臻从未见过这样的季濉,在林府时的林初,总是大胆放肆,如今的他,又对她极尽仇恨,唯有三年前那晚,他似乎也是如今的模样。
不过,那也只是他当时为进林府的手段罢了。
林臻长眉微蹙,想要推开身后的人,她甫一动作,便听到一声痛楚的闷哼。
他身上还穿着那件墨色锦袍,银甲已卸,袍子上印着许多暗色的血迹,分不清到底是他的还是旁人的。
林臻迟了一瞬,之后,便被那人抱得更紧了。
林臻是从榻上醒来的,睁开眼时,发觉自己还被结实的臂膀禁锢着,她用力开推他的手,便往外去了。
这处偏僻的院子里还有一间小屋,在林府时,林臻也一向都是一个人睡的,只是初入教坊司时,红叶担心她会怕,便一直和她睡在一间屋子里。
昨夜瞧见季濉来了,红叶便自往小屋去了。
她在院子里备好了水,见林臻出来便服侍她梳洗。
虽然季濉昨夜到这里时,已是昏昏沉沉的了,但红叶仍旧是不放心,她侍立在一旁,不住地暗暗打量林臻,眼中满是担忧。
直至听见林臻淡淡的声音:“昨夜,无事。”
红叶略显窘迫地笑舒了一口气,转移话题道:“三娘已知晓了昨日的事,清早便将我拉过去问了好半晌,确认姑娘无事后,又亲自煮了好些安神的汤药,让我一定等姑娘醒来去端,我这便过去。”
不等林臻回应,红叶便赶着出去了。
林臻微抿了抿唇,便在院子便在院子里的小石桌前坐了下来,昨夜她自然未能好眠,额角微微发痛,她合眼轻柔着。
半晌后,身侧有脚步声渐进,她只当是红叶来了,只微一抬手,道:“放着罢。”
林臻伸出去的手并没能收回来,被握在了一个肥厚的手心里。
“美人真是让爷好找啊!”
林臻身旁的男人正是上次在上林苑围住她的李元辉,只是当时林臻双眼被蒙,她并没有看见他。
林臻蓦然睁开凤眸,蹙眉看着眼前腆脸堆笑的男人,她冷漠地抽回了手,豁然起身,身量竟直逼那个大腹便便的男人。
“你认错人了。”
上回林臻蒙着眼,那纤腰玉腿,姣好面容,便已将李元辉紧紧吸引住了,如今林臻一双清明凤眸瞧着他,即便是漠然,也将他一颗心勾的快要跳出来了。
怔怔地回味片刻,见林臻走开了,忙追上前拦住道:“爷怎会认错!你就是林家的那个女儿罢!想不到林云峰那个老木头,还有如此美艳的女儿,若是爷早些知道了,说不准还情愿认他作个岳丈,保下他一条小命呢。”
“滚开。”
林臻说这两个字时,眼里寒意浓浓,直逼得李元辉一个大男人都觉得背后有些发凉。
但已是到嘴的肥肉了,哪有吐掉的道理?
李元辉硬是稳住了脚步,脑中一转,他倏然回想起了什么,略有些发慌的神色霎时不见了,转笑道:“老子没记错的话,你上回是被季濉那厮带走的吧?”
“嘿嘿,你连逼死你爹的畜生都能伺候,还不能服侍爷?”
林臻长袖下的葱指攥紧,指尖陷入掌心,半晌,她才冷笑着对他:“所以,你是和他一样的人么?”
李元辉没想到,林臻拐弯抹角竟是把他也给骂了进去,当即忿忿地指着林臻道:“爷我瞧上你,那是你的福气!一介——”
娼妓两个字尚未来得及说出口,他忽而觉得脖颈一凉,一把锋利的匕首正横在他脖子上。
“怎么不说了?”
季濉冷冷地声音从身后传来,林臻出屋子时并未合门,因而,二人都未曾注意到季濉前来。
李元辉小心翼翼地转动自己的脖子,余光瞥见季濉后,忙堆笑道:“季……原是大将军啊……将军这是何意……?”
他肥腻的喉头滚了滚,垂眸瞧了一眼脖颈下锃亮的刀锋,“想必……是有什么误会罢?”
季濉牵动唇角,露出一个令人胆寒的笑意,接着便一脚将李元辉踹倒在了地上。
“杀你,脏了本将军的匕首。”
季濉身上虽带着伤,但方才那一脚却也是结结实实的,李元辉重重跌倒在地,他好歹是阁老嫡孙,如此被拂了面子,亦恼起来了:“好你个季濉!一个卑贱的奴仆,一朝得势,你就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么?!”
李元辉使劲揉着胸口,说话间往地上啐了一口血痰,目光往季濉与林臻之间游移片刻,忽而笑道:“怪道总也寻不着这个女人,原是教你给藏起来了,好一对狗男女。”
季濉的眼神肉眼可见的冷了下来,他未置一言,就这么看着李元辉从地上踉跄着爬起走去院外,接着,又一步步退了回来。
李元辉被院外的两名侍从同时用长剑指着,他不得不退,这时,季濉阴沉的声音从院内响起:“李家公子沉溺酒色,醉后失足落入教坊司莲花池中。”
“季濉,你他娘的真敢杀我!你可知晓老子是谁!!!”
李元辉情绪激动起来,但还哪里由得了他,话音甫落,嘴便教人堵上了。
“……你疯了么?”林臻亦睁着凤眸,看向季濉,她没想到季濉会不顾男人的身份便如此草率地要将人处死。
季濉亦转回身来,与林臻四目相对,他俊美的脸上扯出一抹嘲讽的笑意:“不过是一个同我一样低劣的人罢了,怎么,你还要拦着么?”
林臻望着他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二人相对而立僵持半晌,终是林臻先收回目光,向屋内走去。
擦身而过的瞬间,季濉面上的笑意渐渐淡去,细密的阴云笼罩而上。
中元节叛乱,大将军季濉平叛有功,经吏部与内阁商讨决议,将逆臣齐翰祯部分叛将归入季濉麾下,原禁军统领守卫皇后失职,特将其麾下神武营交由季濉掌管。
京城禁军军共分五支军队,其中神武营有“内卫京师,外备征战”的称号,是禁军中最强大的一支军队。
如此强健的一支军队归了季濉,便如虎添翼。
自然,这些都在季濉与孟良誉的交易之中。
三皇子如愿成了秋祭的唯一人选,其母姜贵妃特于宫中设宴,款待季濉。
咸福宫左近的蓬莱湖上,数名宫人立于亭外,微风浮动,宫人的裙摆与湖面皆泛起了层层涟漪。
盛夏已过,湖上的芙蕖已现败落之态,该是到了满园桂花飘香的季节了。
姜贵妃年纪比皇后还轻,人逢喜事,面色愈加鲜亮,原本昳丽的面庞更容光焕发起来。
姜贵妃身后的美人靠上,一女子正凭栏远眺,她手中拿着一柄团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神色恹恹。
“玉嫦,那季濉马上就要到了,届时,你可不能是这副模样了。”姜贵妃黛眉微颦,瞧着女子说道。
姜玉嫦是姜贵妃嫡亲的侄女,荣国公唯一掌上明珠,自小便万千宠爱在一身,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一不通。
这样的家世,加上姣好的容貌,使得她眼高于顶,已过及笈之年,却未婚配,便是她的表兄三皇子,她尚且瞧不入眼。
今日听姑母让她来见什么大将军,原本是不愿的,但她从小也是个机灵的,姑母膝下无女,一向便疼她,近日瞧着姑母甚至欢喜,却也不想扫了她的兴。
再者说,只要她不点头首肯,又有哪一个人敢强迫于她。
如是想着,姜玉嫦终于回转过身来,低低应诺了一声。
“回禀娘娘,大将军已在园外等候,是否传召?”
“传。”
一声令下,半晌后,一个银冠墨衣的男人从石桥上缓步前来。
季濉穿着墨色束身劲装,宽肩窄腰,一双修长的腿不紧不慢地迈来。
单论季濉的身形样貌,便是在全京城中,也无人可出其右,他行至亭中朝姜贵妃行礼时,姜玉嫦的脸色便明显变了,原先那倨傲不屑的神色已减了不少。
“玉嫦,还不见过将军。”
姜玉嫦的傲气并非一朝一夕养成的,也自然不会只因容貌,便将她的傲气丢去一旁,轻叠罗扇,她只微屈膝向季濉见了礼,并未说话。
姜玉嫦能如此,姜贵妃心下已是满意,她笑着请季濉一同落座。
“皇儿能担此秋祭大任,本宫要替他好生谢过大将军。”姜贵妃款执酒壶,欲替季濉斟酒。
季濉轻笑了一声,径自端起酒盅,用身旁的酒壶给自己斟满,看向姜贵妃,道:“剿灭叛党,此乃臣分内之事。”
季濉疏离的态度让她面上略显窘态,不过很快姜贵妃便回转了脸色,她亦端起了身前酒盅,遥遥与季濉相敬。
早便听孟良誉说过,他这个义子性子阴晴不定,面上热络,却时不时总让人有种疏离之感。
也是有这个缘由,姜贵妃才会安排今日这个局,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若是真能将他的心拴住,便无需担忧他不肯协作了。
几番推杯换盏后,姜贵妃便借口离开了,只留他二人在湖心亭中。
姜玉嫦骄傲的性子使得她并不像其他女子见到男子一般羞赫娇怯,贵妃甫一离开,她便先起了话头:“素闻边关之景壮丽辽阔,不知是否有幸从将军口中品得它的美好?”
季濉抿了一口杯中酒,将视线从氤氲水汽的湖上收回,定定地看着姜玉嫦,道:“十里黄沙,马革裹尸,那样的血腥场景,想来姑娘未必会喜欢。”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
姜玉嫦聪慧过头,她只当季濉是在暗示她,他并非她表面瞧上去的那样好,与她不相配。
这反而愈加激起了她的好胜心,姜玉嫦亦毫不避讳地笑回道:“将军从未带玉嫦见识过,又怎知我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