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欲擒故纵
远游走后,室内顿时冷清下来。
哑娘还被谢九霄抱在怀中,他未动,她也未动,方才死气沉沉的气氛早已消失无踪影。
静默片刻,哑娘的手压的有些酸,轻轻推了推他的胸膛,示意他可以放开了。
谢九霄松了力道,手臂从她的腰上移开。
“你走吧。”
谢九霄退开几步,又随手拿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扔到她手中,哑娘眼中一晃,差点没接住。
“也算你我主仆一场,你放心,出了这府门,本官绝不会再苛责于你。”
哑娘接过那沉甸甸的钱袋子,久久没有动作,她的心内忽觉的有一股暖流漫溢其中。
谢太守他可真是个好官!
细想起来,他面上瞧着吓人,说要惩罚她,可到底没真的动过真格,还屡次三番救她性命,给她银两、放她自由。
他的品性可真够当得起君子了,看来自己之前实在对他误会颇多。
她想通了,灵台也清明。
是呀,待在太守府有什么不好,吃喝不愁,也不用担心会遇见匪徒作乱闹事,更要紧的是,她实在不好意思再待在周家,平白给人家添了许多麻烦。
如此想着,哑娘甩掉了心中的阴霾,做了个十分大胆的决定。她把钱袋置放在桌前,复又大步走到他身前,目光炯炯,十分坚定地瞧着他。
“何意?嫌本官给的银两少了?”谢九冷不丁冒出此话,上下打量她几眼。
没想到她的胃口还挺大,不怕噎着。
哑娘摇摇头,希翼地盯着他,盼望他能说出她的心中所想。
谢九霄不耐:“本官又不是街头算命卜卦的神棍,哪能猜出你要憋什么话,写下来!”
哑娘被凶了一下,也不怕他。
大着胆子扯过他的大手,谢九也没反抗,拧着眉瞧她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哑娘想了想,仔细在他掌中写道:我不走,我要报恩。
他的掌心温热,皮肤细腻的简直不像个男子的手,只有关节处略有一层薄薄的茧,也不知他一个整天握笔写字儿的官老爷怎么会磨出这样一层茧。
谢九霄眼中更是嫌弃,连连质问于她:“你能报答本官什么?”
“烧本官的厨房算报恩?”
“还是用重物砸本官算报恩?”
哑娘脸色讪讪,她一向都是很稳妥的,也不知道这地儿是不是与她犯冲,不过这话她是轻易不敢告诉他的。
她思索片刻,又在掌中写道:我可以弥补……
细指在敏感的掌心处划来划去,惹得谢九霄心下一阵酥痒烦躁,还未等她写完,他已极快的抽回了自己的手。
“弥补?同样的事情,本官不会蠢到做第二次。”
再给她一次机会,让她烧厨房?
不,下次怕是直接上房揭瓦了。
听他如此说,哑娘眼中好容易露出的明媚神色又黯淡下来,她有点儿受伤。
谢九霄瞧了眼外头天色,日头渐落,院内起风了。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屋内耽搁了许久,厅内有人怕是坐不住了,于是转身要走,留着哑娘可怜巴巴地望着他的背影,没做理睬。
最后要跨出门槛之时,脚步顿了一下,谢九霄面似十分不忍如此为难她,只好勉为其难道:“半个月,你若还不能让本官满意,就别怪本官无情。”
说罢,大步流星走出院子。
身后的哑娘的眼睛一瞬间亮了。
太守府内今日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门子来报,说是从京城来的一个道士。
谢九霄推说不在,让门子打发了。
谁曾想,那道士寻到了远游的住处,顺着远游的路子进了太守府,逼他出来相见。
谢九霄本不是个好相与的,他不想做的事、不想见的人,纵使那人磕破了脑袋也没用。
只是那道士倒是个精明的,求到了远游的宅中,身为多年老友,他不得不给几分面子。
他进了厅内,只见一个身着道服、花白长眉的老道,面上带笑,向他作揖礼拜:“贫道虚清见过谢大人。”
“不敢”谢九霄虚回了一礼,“虚清道长来此,有何见教?”
他一面说,一面朝主椅上坐去,漫不经心地问。
“贫道此来,是受京城里的一位贵人相托,替他传话与太守。”
谢九霄抬手止了他的话,笑道:“谢某还以为虚清道长来此,是好意想渡我一渡,未曾想是要拉我入迷津,余下的话不必说,你我就此告辞,恕不远送。”
身旁一直作默声的远游见他还未说两句话,就要赶人,帮腔道:“能让虚清道长亲自跑一场,可见京中这位贵人定是有十分紧要之事与你说,你就先听听又能如何,会少掉你一块儿肉吗?”
谢九霄转头盯着他,良久,直看得远游头皮发麻。
“你盯着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你媳妇儿。”
谢九这才将头又转回了虚清的脸上,审视他。
他自来时,就一直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即使听了这番冒犯的话,也只是静默的笑笑,不语,眼中未有一丝波澜起伏。
虚清缓缓道:“贫道知太守不愿去趟京城中的浑水,可身处漩涡,又有谁能轻易超脱?太守何不听贫道把话说完,再赶不迟。”
“哦?”
“贫道是替太子前来看望谢大人,临行前,太子交代我务必问谢大人是否安好,南方气候闷热,谢大人久居在京怕是住不惯。一月前,闻得谢大人被贬出京,太子日夜忧思大人,一连三日未曾睡好,欲向陛下求情,却又遭李相横加陷害,污蔑太子造反,欲立他的外甥,李慧妃所生的三皇子为太子。陛下大怒,将太子幽禁在东宫一月有余。”
“太子何其冤枉,那李相何其狠毒,他在朝中爪牙遍布,为非作歹,暗中残害了多少忠言之臣,连谢大人你这次被贬出京,背后也未必没有他的推波助澜。再如此下去,他日这江山就要完了!太子是难得的贤良,大人又素来正直,何不趁此机会归附太子门下,众人一起联手,何愁扳不倒那奸相李钊国!”
虚清越说越激愤,待语停后,室内猝然之间静谧无声。
厅内四只眼都凝在了谢九霄的身上,只听“嗒”一声,谢九霄置下茶盏,幽幽地看着面前这二人,从虚空的脸上挪到了远游的脸上。
“太子要和李相国、三皇子斗法,与我何干?现如今谢某不过是一介太守,担不起太子厚爱,请回吧。”
远游一改往日嬉笑的模样,起身严肃道:“云直,今时不同往日,倘或哪天,国不将国,你我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肉,到那时后悔可就晚了。”
又是死一般的寂静,延续许久,谢九霄倏地起身大步离开。
“云直——”
谢九霄在前头走的极快,大步流星一路朝后院走去,远游紧跟在后,口中唤他。
“你听我说…你…”
未等他说完,谢九霄一个转身迅猛朝着他胸口用力一拳,远游尚未来得及反应,闷哼一声,飞出了一丈远,扇子也甩丢了。
谢九霄上前扯住他的领子,冷声质问:“你在你的京城不好好待着,因何要来找我?”
远游朝地上吐了口血水,喘着粗气:“姓谢的!你这是做什么?”
“什么时候的事儿?”谢九霄问。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远游想扯开领子,可这人力气大,他不是对手。
“什么时候入他门下的?”谢九霄字字都咬的极重,问他。
他平生最厌恶旁人算计他,更何况还是自己的兄弟。
远游还在挣扎的手忽然间没了动作,盯着面前的谢九,幽幽道:“云直,你我亲如兄弟,我不会害你。来陪你是真,劝你归顺太子也是真,我可是一片真心,你莫要误会了我。”
“我知道你有诸多的顾虑,你不想拿你的家族冒险,你也不想违背内心坚守的原则,可是你倒是睁眼瞧瞧,朝廷都成什么样子了,百姓都成什么样子了!三皇子萧鼎软弱无能,他日他当了太子,待陛下百年之后,这江山自然就会落入贼人之手啊。”
远处忽然发出“哐”的一声响动,二人极快的回头,眼中凌厉。
哑娘就立在二人身后不远处,从她的角度去看,他二人像是抱在了一起……
她的眼瞪得极大,嘴也忘了合上,呆愣愣的。这个时候,她是该捂住眼睛,还是该快点逃跑。
知道了谢太守这么隐私的事儿,不会被他灭口吧!
她就说,昨夜她那般无知无觉,他还是非常有君子风度的没有动她,敢情他喜欢的就不是女人!
“你……”谢九霄拧着眉头,刚想训斥她几声,哪成想哑娘动作比他快,捂住眼睛就跑,没注意脚下的碎石子,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谢九霄、远游:“……”
生了这样一个小插曲,两人之间适才剑拔弩张的气氛也消了些,谢九霄松开了远游的领子,实在不解气,又补了一拳。
“滚。”
说完,他掉头毫不留情走掉。
远游捂着胸口,嘶嘶地吸了几口凉气,这人真是不讲武德,动手也不给人说一声,骨头都要给他捣碎了,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的牛劲,烦人。
“远公子,你没事儿吧?”身后慢步赶来的虚清担忧瞧着他,叹了口气,“看来谢大人是不想与我们合作了。”
“呵!”远游笑了声,“谢九是个难啃的硬骨头,想让他归顺,没那么容易,来日方长,道长不必担忧,会有办法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