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第二日,衙门前鼓声震响,引得不少人前来围观。
衙役在门前宣读本次民案的起因经过,随后便召人上堂。
人群外,洛璎踮起脚试图往里望,一双美人目满含忧虑。
“洛夫人不必担心,姜兄会没事的。”
孟知在旁边安慰她,邱深逃了半日课业,特地赶过来看,顺便给姜蔓带了只花猫儿线偶。
原本见到生人要哭的姜蔓拿到线偶,顿时被吸引了视线,自顾自玩线偶去了,一抬头从人缝间看见熟悉的背影。
“哥哥!”姜蔓瞪大水灵灵的黑眼珠,“哥哥……去哪儿?”
邱深半蹲下.身,脸上没有一丝情绪,语气却温柔:“哥哥马上便回来了。”
她似懂非懂,被他严肃的表情吓到:“你在生气……我不和你说话!”
孟知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整天板着个脸,不招小孩喜爱。”
“要像我,乐一些才对。”说完,孟知对姜蔓露出整齐的一排白牙,嘴角差点咧到耳后根。
邱深:“……”分明更吓人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陷入沉思。
真的看着很死板吗?
两人言语间,高地主家的轿子也到了衙门前,几个大汉一齐将那红木轿子放在地上,惹得一众百姓们纷纷避让。
孟知此前听说过吴县有几位手握大片良田的地主,却从没真正遇见过,他低声说:“这高家宝是被告发之人,竟还敢如此大摇大摆。”
邱深解释道:“他向来如此,高家宝是吴县最大的地主,多少百姓的饭碗都在他手上,上任县令与他交情深,对高家宝的种种恶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非杀人这等大罪,其他根本威胁不了他,久而久之便愈发猖狂。”
“这新县令如何?我听闻他前不久才调过来,也不知是个什么性子。”
邱深:“听闻与元先生是旧识,想来应是个好官。”
“这老头认识的人还挺多。”孟知说。
高家宝挺着个大肚子下了轿,满面红光,圆脸上的肥肉随着动作一晃一颤,光是站在空处,便与一旁面黄衣破的老农形成鲜明对比。
紧接着一个面色苍白的女人也下来了,紧跟在高家宝身后。
“奇怪,高夫人不长这模样吧?”
周围认识的人窃窃私语。
“出事的是他家二夫人,高大夫人膝下只有一个闺女,高老爷为了延续香火,便娶了二夫人进门,好不容易有了身孕,据说吃那姜记豆腐后忽然滑胎了。”
高家宝听见动静,偏过头看向人群,谈话几人立马噤声。
此时,朱红漆大门后一袭藏蓝官袍,蓄着齐整美髯,两袖敞风翻飞走出。
身边随从一人,代为口述:“高家宝何在?”
姜柯站在审堂一侧,面色平静。
两只脚还未跨进衙门的高家宝动了动手指,旁边的小厮怒目圆睁:“一个打杂的,也敢直呼咱家老爷的名讳?”
叶文元:“官府办事,轮不到尔等多舌!”
他一声令下,衙门里的衙役陆续涌出,站成两排。
高家宝猛踹那小厮一脚:“听见没?叶县爷都未发话呢,你在这儿插什么嘴,还不给县爷磕头!”
但凡是个人都能听出他的阴阳怪气,叶文元当即提了提袖,大手一挥:“时辰已到,高家宝未入审堂,延误本官审案,抓上来!”
几名衙役冲上前,漆黑刑棍轰开他带来的家仆,其中两名直接反手按住高家宝,将人带进大门。
“你……!”
高家宝只能半弯着腰走,经过姜柯身边时,瞪得眼睛发圆。
叶文元坐在堂上,召人旁听,随后便开始盘问。
姜柯收集的证据早已递交给官府,只差高家宝带来的人证。
“叶县爷,您可要为小民主持公道啊,贱内好不容易有了身子,只盼着给我老高家延续香火,如今让他姜记豆腐一吃,便把高家的香火掐断了!”
叶文元神情严肃:“叫那妇人上来,派大夫看看。”
高家宝的侧室名为莺莺,出身贫贱,本是高大夫人身边的小丫鬟,见她乖巧安静才将她抬到侧室的位置。
莺莺身板瘦削,一进来便跪着直磕头,怀里抱着个布裹:“求县爷为这可怜的孩子做主!”
她摊开布裹,里面放着一个成形的小死婴,模样凄惨,浑身青紫。
姜柯:“我与高家人素不相识,代我打理店铺的武婶子和杨叔也与高家无过节,我们没有理由在豆腐里投毒害人。况且姜记豆腐向来讲究同价钱同品质,卖给你家的豆腐和大伙儿是一个模子出来的,当日买过我家豆腐的乡亲们作过证。”
“那又如何?”高家宝指着地上的死婴,“这死婴便是最好的证据,总不可能是我害了自己的孩子。”
大夫上前抱起死婴,仔细查看一番,转头对叶文元说:“此死婴确实中了毒。”
高家宝瞥一眼姜柯:“那日剩下的豆腐和碗筷我也带来了。”
他招呼人将半块豆腐呈到大夫面前,用一个瓷碗装着,边上摆着镶银雕花象牙筷。
高家宝死死盯着叶文元:“物证在此。”
姜柯看一眼那豆腐,心里顿时有了八分底。
“这不是姜记的豆腐。”
高家宝:“胡说八道!这豆腐可是为了留证特地冰藏的。”
姜柯:“我家的豆腐比这块细腻,叶大人不信可以现在派人将我交的证据拿上来对比。”
叶文元立刻让衙役去拿姜柯带来的豆腐,对比一番,果真有明显的不同。
高家宝一开始来官府时说没保留物证,今日开堂又突然拿出了证据,现如今两块豆腐疑似不出自一家之手,一通反转下来,今日这案子怕是难结。
白袍老大夫拱手道:“叶大人,我听闻吴县有一家酒楼,名为百味楼,百味楼的掌柜生了一双辨别食材的亮眼,不如将这两块豆腐保存送到百味楼验真假。”
闻言,高家宝有一瞬慌神,随后喊道:“叶县爷,咱吴县百姓谁不知道百味楼与官府来往密切,那是官大人和少爷小姐吃饭的地方,真假都是您一句话的工夫,恐怕不太妥当。”
叶文元一拍桌案:“怎么?你高家宝不信官府,为何又要上这儿求公道?!”
“难不成我这芝麻官,还做不了高老爷的主?”
他话音刚落,两排手持黑棍的衙役抬起棍头,一副将要出手的模样。
衙门外,与高家宝随行而来的仆役被一群突然冒出的人扣押。
高家宝听见外头的声响,额头直冒冷汗,咽了咽嗓子:“县……县爷要验,送去验便是,小民全听县爷差遣……”
“既然如此,今日到此为止。”叶文元站起身,“回去等消息罢。”
高家宝被强行拉出衙门,姜柯道完谢后,和孟知他们在门外汇合。
人群散去,只剩下零星几个身影。
洛璎担忧道:“柯儿,你确定那豆腐不是咱们家的?”
姜柯:“请娘放心,柯儿独身经管豆腐铺几年,自家东西认得出来。”
“看样子,叶县令有意要和高家宝争到底了。”孟知道。
邱深:“据我所知,吴县其他地主大多已上交了田地,只差他了,所以叶县令才会如此威慑他。”
“对了,私塾下午尚有学课,我得先回去了。”
邱深说完,准备往反路离开,姜柯正打算去送他,忽然被人叫住。
“姜公子且慢!”衙门里匆匆跑出一个小役,“叶大人说想请你进去喝杯茶。”
孟知质疑:“什么事现在才来谈?”
姜柯拦住他,回小役道:“烦请带路。”
那小役领着姜柯一路往内院走,四方庭院中,藏蓝色身影正坐在石桌边,身旁是姜柯见了无数次的熟人。
“元先生?”
元取陵还未发话,叶文元笑道:“小世子不必多礼,请坐。”
姜柯:“叶大人说笑了,晚生如今已是庶民之辈,‘世子’二字实在不敢当。”
“内院只有咱们三人,小世子太拘谨了。”叶文元道,“虽说没了明面上的名分,但大梁谁不知侯爷曾立下的功绩,这声世子值得。”
“元先生多年前也曾提点过我,小世子还算我同门师弟呢!”
姜柯心中顿时百感交集,看着眼前慈祥的笑容,仿佛又回到了当年他家尚未被贬之时。
虽然他的父亲在某些方面固执呆板,但论功绩,绝对能称得上精忠报国,身为国死,可自从那件事过后,无人再称颂他父亲的美名,剩下的只有‘触怒龙颜’、‘不懂朝堂世故’、‘莽夫’这等片面之词。
“叶大人此番有何事相告?若晚生能帮上忙,必定竭尽全力。”
元取陵抿了口清茶,说:“今日之事,我在后边都听清楚了,这个案子你不必担心,安生读书便好。你是个聪明孩子,生于侯府,在帝京生长,想必也明白官家的路数,此案表面上是你与高家的纷争,实际却是官府与大地主的地位纠缠。”
“可是学生并未下毒害人。”姜柯说。
叶文元:“我明白,听说来告官的是你,我便坚信一定是高家宝刻意挑衅,其实不止你一人,在你之后也有许多人被高家人讹上,他们一会儿吃死了人,一会儿被撞坏了腿,但大多数都是憨实的老百姓,怕惹祸上身,瞒着不报,只能被讹去大笔钱财。”
“我将此案改为公审,也是为了给吴县的百姓们立个威信,叫他们以后受了欺负直接来官府告状,不要自己忍受着。”
“多谢叶大人为晚生主持公道!”姜柯深深一揖。
元取陵说:“百味楼那边需要些时日才出结果,你先准备好重考之事,高家宝那边不会善罢甘休,最近夜里少出门,白日多喊些人陪着,以防万一。”
“我看不用。”叶文元道,“听闻高家在小世子店上闹事那会儿,小世子光拿根烧火棍便单打十几个,真是像极了当年的侯爷。”
元取陵瞪他:“那也得好好防范,正临近县试,出不得差错。”
“还有一事,小世子可还记得那天晚上向官府投递的书信?”
姜柯正想提:“可有法子?”
叶文元笑着摸摸胡须:“当然,你且先观察着,等他们接头时间到了,我自会派人去地方守着,在此之前那人有任何异动,你可以随时向县令府投信。这关头新法正实行,若是抓到人,能记上一笔大功。”
“想不到老陆平日里常提起的学生竟是此等下作之人,他看人的眼光几十年如一日啊。”
元取陵缓缓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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