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宁徽“病”了一场,一连几天她都“卧病在床”没有出门。

赵望晓听到宁徽病了之后,颇为焦心,但他的身体还没好利索,只能从下人的口中听见宁徽的情况。

“姑娘现在颇得三公子宠爱,倘若郎君实在上心,不如您替三公子做几件漂亮事,等三公子不稀罕她了,再向三公子求个恩典,把她讨过来。”这名童子是宋行青拨给赵望晓的,他对宋行青的脾气有所了解,见赵望晓这几天嘴巴里三句不离宁徽时,才出了个主意。

主公赠美妾这种事,不仅对双方来说是美谈,对下属来说更是一种荣耀。

何况这事宋行青没少做。

赵望晓的脸色变了:“荒唐!这种话不可再提了!”

他对宁徽上心可没有抱着什么龌龊的心思,何况他根本就不是魏国三公子的门客谋士!

即使他受杜如临所挞驱逐,在赵望晓心里,褚国才是他要效忠的阵营。

小童冷不丁地被斥了一句,立马闭嘴巴不再说话了。

赵望晓也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这种行为会多么令人误解,他怕给宁徽带来麻烦,之后再担心她,也吞进了肚子里,对他人只字不提。

没多久,简寒山跟姬煜都收到了线人的消息,那名女童病了,而宋行青待那女童与其他美妾的态度并无两样。

“看到相貌了么。”姬煜问道。

那人惭愧至极:“奴的婆母还未进那女童的住所,就被嬷嬷拿住了错处,婆母受仗二十大板后当夜便去了,奴被嬷嬷赶了出去,因为并未见到那女童的相貌。”

姬煜叹息一声,命身边的侍人被一口上好的棺材,又将银钱添重了几分,这才挥退了她。

而简寒山那里,得到的结果和姬煜基本一致。

“我们驻于此地,已有几日了。”简寒山一只手抵着唇,问道。

“少君,已有九日。”

“九日啊。”简寒山目光恍惚,他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压住了想咳嗽的欲望,问道:“还是一无所获么。”

随从点头,并附了一句:“军中粮草已耗尽大半,天子发了诏令,令您速归。”

随从说完,简寒山五指攥紧,沉默了好一阵。

简寒山知道朝中剑指宋国的原因,所谓的宋使冒犯天威只是朝中放出去的借口,真正的原因是因为那句逐渐广为人知的卜言——宋姬佩冕旒,万国将来朝。

天子大怒,一病不起,之后才有了这场不义之战。

点兵挂帅的将领人选本是另一人,但简寒山却不管不顾,拖着病体争得了统帅的名额。

他有一挚友,出身名门,誉满五都,但膝下唯一的一点血脉却文不成武不就。

宋亡的趋势无可阻挡,但他却想为挚友留住这一点血脉。

然而事不如人愿,挚友满门全灭,宋国国玺至今也下落不明。

“发帖请他们过来议事吧。”简寒山说道。

天子的诏令一出,简寒山就知道自己没办法再拖延时间了。

“是。”随从应声。

“你是说那贼子的人给我发帖,要我现在过去商议宋国国土分属问题了?”杜如临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眯起,可怕的戾气在他面容上浮现。

来传话的随从立马寒颤着跪下,唯唯诺诺道是。

“天使在外,公子慎言!”杜如临的身边站着一名面白蓄须的中年男子,他压低声音劝诫。

中年男子的警告声让杜如临暴戾的脾气有所收敛。

“他的仆从也配来请我?让简寒山亲自来请我。”杜如临心中怒气无以抒发,将手边的青铜爵砸在了地上。

中年男子舌口发苦,只得好生安抚了一阵杜如临,接着代杜如临面见天使。

他以三寸不烂之舌委婉地表达了杜如临的意思,并不断地抛出溢美之词夸赞简寒山和大行天子。

前来送帖的使者本心有怒气,但因为季承舟绝妙的语言艺术,心中的怒气也消散了不少。

“公子的意思我会如实转达。”来使扬了扬下巴,对季承舟施然行礼后,愤然甩袖而去。

季承舟苦笑一声,回到杜如临身边复命。

“本该如此,他什么地位,我什么身份,他也配谴一个奴才来打发孤;就是那贼人的祖宗也不过是我祖上曾经的背车奴!”杜如临冷笑。

如此毫不遮拦的话吓得季承舟手一抖,硬生生拽下了一根胡须。

杜如临骂完,接着一指季承舟,对跪在他的仆从道:“赏!”

季承舟恭敬地捧着赏赐离开了,他出了营帐没多久,听到了一阵女子撕心裂肺的哀求声。

季承舟脚步一顿,询问身边的小童:“那声音——”

小童吓了一跳,看了看周围后才把声音压得极低:“听说是因为公子怀疑她心中有人,一怒之下就将她赏给兵卒了。”

季承舟听得直皱眉,心中的寒气更是直冒了上来,等到季承舟回到自己的营帐时,才发现自己后背早已沾满了冷汗。

他见过那位夫人是多么受宠爱的,杜如临甚至因为担心那位夫人吃不得行军之苦,特地行军二日休息一日,可如今连那位夫人都落了这样的下场。

季承舟苦笑一声,褚国无贤君,他该考虑重新择主了。

——

在宁徽“卧床养病”的一个夜晚,林默言潜了进来。

“主君,君上来信。”他躬身立于宁徽身侧,递上信件。

宁徽拆了信件,读完之后,即使她做好了心理准备,此时的心情也颇有些微妙沉重。

宁徽还记得模糊地记得自己刚穿进这具身体时听到的那段对话声,她以为自己向林默言表明计划后,即使温明姝那方不捞她一把,也会拨几个人给她,助她成计。

“你看看吧。”宁徽将信件递给林默言。

林默言逐字读完,手指微微颤抖,他看了信件,余光再望向宁徽,喉间涩得发抖。

信的字字句句皆为勉励与慰问,频频提及陆洲宁氏的忠烈,却只字不提帮助,这分明是袖手旁观宁徽的计划。

“这是为何。”林默言嘴巴上下一颤,心如水入沸油般煎熬。

他深知宁徽的计划一旦奏效,会为宋国带来多大的效益。

“你还愿助我吗。”宁徽似未受影响,盘坐于榻上,微微一笑。

烛火中,她的目光比先前变得更为坚定。

林默言不平的情绪,于这一刻拂开了朦胧的面纱——他觉得陆洲宁氏遗脉不值得为了宋国王胄做到如此地步。

“思行——誓死追随主君,赴汤蹈火,肝脑涂地,在所不惜。”他跪了下来,眼眶泛红,行了大礼。

当林默言再次跪下的瞬间,系统激动到语无伦次:“爱意值205!你收获了第一个爱意满值人物!”

宁徽的睫毛因为系统的话颤抖了一下,刹那间,一个更为精妙的计划在她脑海中形成。

宁徽下榻,亲自将林默言扶起,并直言问道:“我欲假意投效宋行青,将你作为投名状,宋行青是否会因此杀了你。”

被扶起的林默言还沉浸在先前的情绪中未缓过来,宁徽这么一问,他愣了半晌,想明白后,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会,此人最不容忍的便是背叛;但请主君放心,默言有一文道,名曰金蝉脱壳,假死之状可做到天衣无缝!”

林默言离开后,系统才开始更加肆无忌惮地吹着宁徽的彩虹屁,然后——它停顿了一下,发出疑问:“虽然我欣喜若狂,但为什么我总觉得——我们的攻略画风有些不对呢?”

它在进行职业培训时,看过到都是——攻略人物为任务者疯,为任务者狂,为任务者哐哐撞大墙。

但是它们家的任务者和攻略人物——

“爱意值满了吗。”宁徽问。

“满了呀。”414回答。

“那他是不是愿意为我生,为我死。”宁徽再问。

414想到了林默言刚才的话,回道:“还真是。”

宁徽吹灭了灯火,平静地说道:“那不就行了,但看结果,莫问过程。我们是合作关系,目的是一样的,我会和你解释我的计划和用意,你也不要干涉我的行为,这样双方都能如愿以偿了。”

414还真被唬住了,它嘀咕了几句,才勉强道:“好吧,我知道了。”

414停顿了一下,才忍不住问:“那你什么时候才拿爱意值兑换生命值,你的身体机能正在不断下跌,系统赠送的15天就快到头了,再不主动兑换你就得死了。”

“快了,你不要着急。”宁徽轻声答着,心情愉悦,黑夜中,她的目光显得分外灼亮。

——

第二天清早,陈大夫跟往常一样来替宁徽看诊,他切脉后,再看宁徽的脸色,顿时骇住了。

也不知三公子是怎么折腾的,才一晚上的功夫,这名宠妾竟就成了一副“不久于世”的模样,就连这脉象都弱得出奇。

他连忙增减了几味药材,提着药箱离开后,心有不忍,便对侍女直言不讳道:“姑娘病得厉害,恐不久于世,你与公子知会一声。”

侍女点头,没多久宋行青便得知了消息。

“果真?”宋行青露出惊讶,等到侍女恭声应喏时,他便立马对随从道:“随我去看看。”

躺在床榻上的宁徽没多久就听到了外面再次传来脚步声。

“听说你病了?”人未至,声先响,宋行青迈入室内,目光落到宁徽身上。

宁徽一脸病容,一副不久于世的样子。

宋行青皱眉,已经信了三分:“怎么回事,前些天不是还好好的?”

“从都城中生还已是不易,我早有所预料了。”宁徽的情绪比宋行青想得要平静。

宋行青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才想将宁徽收入门下,就被告知宁徽就没几天好活了。

林迁看了一眼宁徽,在心里惋惜地叹了一声。

“公子,时候不早了。”林迁委婉地提醒宋行青。

宋行青对林迁点点头,随即看向宁徽:“今日简寒山找我们商量宋国城池交割之事,你要不要过来听听。”

宋行青虽是用着询问句,但语气却没几分和宁徽商量的意思。

林迁面色平静,宁徽露出了少许惊讶。

诸侯皆为大行王朝的臣子,现在天子打了胜仗,反而要和自己的臣子商量“瓜分领土”,由此可见——天子的权势已经很难强硬到说一不二了。

“三公子你确定你带我去,我不会当场归西吗。”宁徽目光闪闪,平静的语气冷了下来。

414对宋行青的忌惮不无道理,她只是递了个暧昧的身份,宋行青就已经将她视作囊中之物,就算她看起来病得快死了,宋行青还要压榨她最后几分价值。

宋行青对宁徽的语气熟视无睹,只道:“你放心,你帮了我,我会料理好你的后事的。”

空气静默了片刻,没多久,一片死寂的房间里传出了大笑的声音。

宋行青一脸平静地看着宁徽。

宁徽笑完之后,才缓缓坐起,虚虚地对宋行青伸出了手。

宋行青:?

他的眼里难道露出了少许疑惑。

“三公子,我是病人。”宁徽特地强调了后面的两个字,带着病容的脸上却涌出几分孤高。

宋行青表情停顿了一下,正要转头遣人进来扶宁徽,便被宁徽打断。

“既然三公子要我带病出谋划策,连礼贤下士也不会吗。”宁徽声音冷冽,宋行青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房间的氛围僵持了片刻,林迁略微同情地瞥过了宁徽一眼,心底叹息一声后,对宋行青耳语道:“主公时间不早了。”

宋行青压了怒意,冷硬地对林迁小弧度点头,随即深吸了口气,亲自上前扶住了宁徽。

他忍。

“戴上。”宋行青出门时,让侍女拿了顶帷帽,垂落的素纱遮住了宁徽的面容。

宋行青出门的排场一向盛大,驷车华丽张扬,莺燕美眷相随,仆从侍卫无数。

宋行青亲自扶着宁徽走到驷车边,语气中听不出异样:“上车。”

话音一落,一直候在驷车边的清秀奴仆立马乖顺地跪了下来,少年清瘦的脊背构成了一架小桥梁。

宁徽的脚步停住了,帷帽遮挡住了她的情绪。

宁徽的停顿造成了宋行青的误解。

“行九,我的宠爱是有限的,你不要恃宠而骄。”宋行青避姓氏避尊称,他视线落在“下马奴”身上,潋滟的桃花眼里已经浮出冷厉的警告。

“三公子多想了,刚才我只是有些力不从心。”宁徽病弱的声音淡了下来,接着自然地踩着少年的脊背上车。

“幸好你刚才的刻意刁难让宋行青想岔了,不然以他的细心,我们肯定已经死得透透的了。”等到宁徽上了马车时,414劫后余生的话音传了出来。

上一个绑定了贵族身份的任务者就是因为难以接受踩着“下马墩”上车,要求自己亲自上马车,而当场被宋行青杀死。

414刚说完,宋行青就挤上了马车。

“天子想以分土来试探诸侯的恭顺态度,简寒山必会狮子大开口,褚国出力最多,损失也最惨重,杜如临也一定会第一跳出来砍价,我想——分到我魏国手上的应该在七县之内。

自上两代天子起便有取消诸侯国之意,看这代天子的行事,估计也承接了遗志,此次分土,临近三国边际之县极有可能会被收入天子囊中。

褚国无礼,魏国太强势,因此简寒山极有可能抬举姬国,让姬煜先挑选城池。

这里是我和宜乔商议后定下的城池,你看看有什么不妥。”

宋行青挨着宁徽坐下,展开一张舆图说道。

宁徽调动记忆,仔细看过宋行青圈定的城池,提出了不妥之处。

两人经过一番讨论之后,宋行青涂涂改改,最终敲定了方案。

“如果有所变动,就依仗你的帮忙了。”宋行青饱含深意地看着宁徽,没多久,驷车停了下来。

目的地到了。

营帐之中只有三方势力已落座,唯有魏国迟不见踪影。

姬煜与简寒山和煦而斯文地简谈着,唯有“感到被怠慢”的杜如临脸色阴沉,他把弄着手上的酒器,阴森森地盯着地面。

那是杜如临暴戾情绪即将发作的征兆。

站在杜如临身后的季承舟寒栗渐起,生怕杜如临做出自取灭亡的举动。

就在此时,一阵伴着少女清脆笑语的车马声传来,杜如临被分了注意力,随即向外看去。

姬煜和简寒山同时停下了谈论之声,果然,没多久,使者便入内行礼恭声:“公子行青至。”

紧接着,莺声燕语和外面的争吵声传来进来。

简寒山轻轻拧眉,才退下不久的使者再次折了回来:“将军,公子行青欲将所带的美人尽数安排进营帐中,将军如何处理。”

使者言明了外面争吵的原因,他低头时,一抹鄙夷闪烁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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