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招惹
江池云双唇抿成一条线,手上逐渐施加力量,双眼睥睨,居高临下的等她主动开口。
霁司月涨红了脸,喉头的痛苦将她逼出生理性泪水,她无声挣扎着,体内的力量却被江池云磅礴的气息压的动弹不得。
她想开口解释,但是颈部强烈的压迫感让她发不出完整的声音,霁司月欲哭无泪。
这回苏景恒没有上来阻拦,而是迅速关窗关门,一派随时准备杀人灭口的模样。
她双脸涨得通红,只觉得马上就要被掐死过去了,江池云才骤然松手,她跌坐到地上,大口喘息着空气。
“你到底是谁,又是谁派你来的?”江池云问。
霁司月还没缓过来,不住低咳干呕,没说话。
江池云却没了耐心,他蹲下,从靴侧拔出一把匕首,挑起她的下巴,一双浅色长眸霍亮,仿佛能将人洞穿。
霁司月心骂此人怎么如此没有耐性,但脸上仍保持微笑,弱弱说道:“小的只是一介山民,会些看相算命的术法,不是什么人指使的。”
“看相算命?”江池云不信 ,将匕首向前推一寸:“你倒是算算,这般胡诌下去,你能活到几时?”
“真的真的,大人,小的说的都是真的啊。”霁司月大脑飞转,“我看大人您身手不凡,应是带兵打仗的好手,只可惜太子身子不济,无法给您更多助益,您看何不携我入宫,让我也给太子瞧上一瞧,化解了他的劫难,就算,就算您今日放我一命的谢礼。”
霁司月边说边小心将那匕首往旁边推去。
江池云看着她一声冷笑,他自然不信这些,不过刚才两招他已经试探出这人的内力尚浅,不足为惧,他今日还有事在身,不打算在一个小卒子身上浪费时间。
他收起匕首,起身道:“再跟上来就断你手脚。”
苏景恒怜惜的看向她:“小兄弟,我劝你还是别招惹他了,他这人喜怒无常,野蛮粗暴,你打不过他的。”
说罢跟着走了。
霁司月不肯放弃,她正要爬起来,突然眼前银光一闪,方才那个抵住自己下巴的匕首正切过她脸侧,削断了她一绺发丝,一声錚响后钉在后面的墙上。
只消再偏一寸,她这张脸就要被划出个大口子。
即使这面孔不甚美貌,作为一个女子,她也不想就如此破了相。
“干嘛那么凶啊,上辈子不是还说喜欢我吗。”她讷讷道。
那声音里带着委屈和沮丧。
眼瞧着面前二人走远了,霁司月才将墙上的匕首拔下来收好,又出门捡起掉在地上的杆子兔子,稍带失落的往外走去。
方才谢贵在楼梯上留下的那一摊黄汤已经被小二打理干净,谢贵人也早就不见了踪影,但霁司云还是没从楼梯走,她跨过栏杆直跳下一楼,走到街道上。
此时天光正好,霁司月抬头看了眼日头,又看了看挂在竿头晒得有些发蔫的兔子,打算换个地方把这兔子卖了,明日再来打探情况。
她走到这条路的尽头,寻了个偏僻角落,将兔子重新铺在地上,将先前的牌子换了个面重新立上。
她旁边是个卖糖葫芦的老汉,看着他的牌子眯眼直笑:“灵兔上午没卖出去啊。”
霁司月落落大方回应:“是啊,都不识货。”
老汉笑的见牙不见眼,只见此刻霁司月的牌子上赫然写着,正宗山兔,20文一斤。
这会儿正是饭点,卖糖葫芦的老汉从怀里掏出块儿饼子就着水啃着。
那饼是黍米烙的,看起来又黄又硬,但老汉却吃得吧唧吧唧响,仿佛是什么人间美味,这头霁司月听着,肚子跟着咕噜咕噜叫。
她也饿了。
怎么还没人来买她的兔子,卖完好回家吃饭了。
她正吞咽口水,忽然一根红色的糖葫芦递到她面前。
“吃吧。”那老汉说,“看你和我孙子差不多年纪,爷爷不收你钱。”
霁司云目光落在橙红鲜亮的糖葫芦上,心底升起一丝暖意。
只是还没等她接过,面前的糖葫芦就被人一鞭打掉。
“干嘛呢,当着本公子的路了还不闪开!”
霁司月抬头,面前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年轻男子,穿着华丽,样貌也算周正,只是面色青黑,目光虚浮,人不太精神,脾气倒很大。
一直笑眯眯的老汉脸上显出惶恐,他慌忙收了摊子,往旁边去挪,但那个人还嫌他动作不够利索,又是一鞭子抽在老汉的胳膊上,老汉闷声痛叫,却不敢多说什么,赶紧走了。
这家伙……霁司月不由得有些生气。
“说他没说你是吧,”那人见霁司月还愣在那,御马上前,马蹄直接踏在她的兔子上,在地上挤出一滩血水,“叫你让开,聋啊!?”
霁司月的怒火在这一刻达到顶点,怎么今天尽遇着些蛮横无耻的主。
此时,正在备马的江池云,并不知道自己也被骂做了这刁横的一类。
“你说那小子当真是个看相算命的?会不会是张洛派来的?可这也不像张洛那个老阴鬼的行事作风啊。”
苏景恒同江池云各牵一匹马,从醉香楼旁侧出来,他嘴上念叨个不停,江池云却半句话没说,只是静静听着。
“诶,怎么前面那么多人,把路都给堵了。”苏景恒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些奇怪。
江池云神情无波,只道:“去看看。”
二人策马上前,周围人见他们气质不凡,又配良驹,自动让出一条道来。
走近了,他们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稚气未脱,却声色坚定。
“道歉呢,要再真诚一点。”霁司云一边说,一边掐着个人的脖子,让他对着地上的兔子磕头。
那人手被鞭子反绑,嘴里骂骂咧咧,叫嚣着他是朝廷命官,他叔父是当朝宰相,哪里来的小畜生活腻了敢动他!
“京城真是小啊,小半天我遇着不少命官了。”霁司云哈哈大笑:“你多骂一句,就要多磕一个头,你且骂着吧。”
她继续押着那人咚咚往地上敲,引来周围人一阵奇观。
苏景恒噗哧笑出声:“哟,这不是张洲张主事嘛。今日早朝没见你,原来在这里积德行善,超度生灵呢。”
张洲抬头,他额心已经被磕得流血,血水混着泥土蜿蜿蜒蜒淌到鼻子两侧,甚是狼狈。
饶是一直沉着脸的江池云也轻轻扯起嘴角,被这一幕逗笑了。
张洲面色不忿,他本是正五品郎中,因为办事不力,刚被降成六品主事,没了上朝资格,正心情不爽在街上寻人撒气呢,却碰见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给他一通乱打不说,还让他在这南市最热闹的街上给一个死兔子磕头。
最难堪的是竟然还被一起在朝为官的苏景恒、江池云撞见了。
“听见没,我乃六品主事,你还不快给我放开!”他扭头吼道,但是头上的力道并没有丝毫减少,对方的手扯着他的发髻让他回正脑袋,接着狠狠的砸向地面,又是一个叩首。
他几乎气绝,恨不得杀了这小子。
霁司月心道好笑,不过一个六品主事,上朝面圣的资格都没有,在这逞什么官老爷的威风呢。
她见江池云二人只是在一旁看热闹,并不阻止,手上力道更大了,把人磕的眼冒金星,再没力气叫骂才停手。
她拍拍身上的土,从张洲袖袋摸出帕子,将已经成肉饼状的兔子尸体包起来打算走了。
“等等,”张洲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抬着脏污的脸说:“小兔崽子,打完人就想跑?敢不敢报上名来。”
霁司月眉毛一挑:“听好了,小爷我——”
“张主事,”一直寡言的江池云打断她的话,他看向张洲,“你说若是陛下知道丞相的侄子在大街上和百姓私斗,会怎么样,丞相会如何待你?”
“我听说,你可是刚因利用职务之便,私征百姓田地,被降职了。”
张洲面色铁青,颤巍巍从地上站起道:“原来是江大人也在……失礼了,下官并未私斗,并未私斗。”
刚才还对她趾高气昂的张洲 ,在江池云面前却谄媚而畏惧,看的霁司月一阵恶心。
且江池云说他是管理田地的,看来张洲是户部主事。
除了田地,户部还负责执掌税收、户籍、俸饷等事宜,若是她刚才真的报上名号,张洲定会查到她的户籍居所,到时她才是给自己给司良惹了大麻烦了。
霁司月对张洲厌恶更甚。
这边江池云也不想再看张洲有碍瞻观的嘴脸,开口道:“那张主事还快不到户部衙门去做工。”
张洲说不出话来,他本想记下那小子的名头,回头再报,可偏偏江池云有意要保下对方。那可是定云大将军!叔父都忌惮的人,惹不起惹不起。
张洲只得咽下这口恶气,勉强笑道:“多谢江大人提点,下官受教了。”
江池云轻轻点头,张洲立刻一瘸一拐地牵马走了,围观的人也纷纷散场。
霁司月心知这次是江池云暗中助她,抬头称谢。
“不必。”马背上的人还是一张冷脸,却没了之前的审慎敌意。
霁司月心念一转,开口问道:“大人为何助我?”
不等江池云回答,她继续道:“我想其实大人知道,我并非恶人。既然大人要进宫,而我正有化解您背后之人劫难的能耐,大人何不带上我一起,左右我打不过大人,大人试试又有何妨。”
她这番话说的藏巧于拙,言辞不卑不亢,倒比之前滑头扯嘴的模样叫人更加相信。
江池云扫了她一眼,没有直接拒绝。
她正欲再说,人群中突然传出一个洪亮的声音:“司月你这孩子,可叫婶子好找!”
刘婶儿肥胖但灵活的身子逆着人流挤进来,拉起司月就开始絮叨:“找你半天,这都什么时辰了,估计呀你爹在家饭也不吃的等你等得急死了。”
霁司月内心哀嚎,害怕这一打岔坏了她事。
刘婶儿这才看到面前正有两头大马,马背上两个天神一样俊俏丰朗的人正看着她们。
刘婶儿一下子有点慌了,她扯扯衣摆,拘谨道:“诶呦,这,民妇吵到两位大人了,民妇……民妇是来寻孩子的,民妇这就走。”
说罢她一副逃也似的架势,拉着霁司月就要往外挪。
江池云却把她们喊住:“你叫他什么?司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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