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皇城,慈安宫内,太后拉着太子的手上下打量,眼中满是疼惜,“两个月不见,怎么瘦了这么多,可是身边伺候的人不尽心?”
“没有,下面的人伺候得很周到,只是前段时间忙于差事,再加上天太热,没什么胃口,这才瘦了。”陆怀曜双目含笑,由着太后打量,面对这个向来疼惜自己的老人家,他脸上的戾气消散了大半,看着没那么不好相处。
“如今虽是立秋,还是很热,你要多注意些,切忌贪凉,免得伤了身子。”太后说完,看向旁边伺候的太监,沉声道,“苏德裕,你可得好好照顾太子,他若是有什么头疼脑热的,哀家拿你是问!”
苏德裕连忙躬身行礼,“太后放心。”
陆怀曜忍俊不禁,“孙儿十四岁便领了差事,如今都十八了,皇祖母怎么还把我当小孩子?”
太后也乐了,“别说你如今十八,就算是八十,在我心里都是小孩子。”
陆怀曜心里一暖,笑容又真诚了许多。
“听说淮南王世子今日抵达京城,你可见过他?”太后突然想到这茬,问道。
陆怀曜摇头,“没有。”
□□当年打天下时封了四个异姓王,镇北王和定东王谋逆未遂,被抄家夺爵,安西王没有嫡子,只一个生母出身低贱的庶子,被降了爵位,这个庶子又不是个上进的,如今只是安西侯,如今只剩淮南王毫发无损。
早些年淮南还能同皇城分庭抗礼,只是近几年天灾不断,又是地震又是冰雹,紧接着大旱,终于撑不住,方才向朝廷低头。
为了表示诚意,淮南王将嫡子送来皇城当质子,可谓是大快人心。
“淮南如今虽然称臣,底子到底在那里,休养生息过后必定会重新起来,那世子在皇城孤立无援,你若是同他交好,多个助力也不错。”太后清楚陆怀曜那凶戾的性子,苦口婆心劝道,“万万不能不把他当回事,更不能折辱于他。”
陆怀曜笑得漫不经心,他并不觉得那淮南王世子有什么交好的必要。
先不说淮南王偏宠侧妃,在庶子六七岁时便将其带在身边精心教导,对嫡子却是半分都不上心。
就说这世子是个病秧子,据说风一吹就倒,长到这么大,出门的次数寥寥可数。
他同旁人交好,还能喝酒骑马打猎增进感情,同一个药罐子能做些什么?
难不成一起躺在床上喝药?
更何况他都在朝堂上当了四年差事,那世子一直养在后宅,能聊什么东西?
太后看他这表情便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很是无奈,“你这性子也太独了,都没什么可以交心的朋友,什么事都闷在心里,也不怕憋出毛病来。”
陆怀曜没吭声,眼角眉梢全是桀骜不驯。
只有蠢货才会把弱点暴露给其他人,他才不会做那种事。
太后捏了捏眉心,见说不通,便打算换个法子,“你如今十八,也该操心自己的婚事了,跟你同龄的孩子儿女都能叫人,你身边却连个教导人事的都没有。”
陆怀曜眉头微皱,显然不喜欢这个话题。
方嬷嬷上前,笑意盈盈将一个小册子递给他。
“这是我为你找的适龄闺秀,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太后担心陆怀曜像从前那样敷衍过去,语气强势了许多,“这次必须好好挑!”
陆怀曜见躲不过去,破罐子破摔道,“皇祖母决定就好,我无所谓。”
他对男女之事、或者说情爱之事没有半分兴趣,概因早年见母后受了委屈,心里气不过,便冲进御书房想寻皇帝讨个说法,谁成想竟撞见皇帝同一个小贵人玩闹,那赤条条的身体交叠在一处,让他十分恶心。
自那之后,陆怀曜不仅遣散了身边所有侍奉的宫女,连长相清秀些的太监都不肯近身。
这件事他没跟任何人说过,太后也不知情,因此见他这态度,火气霎时间窜了上来,“怎么,你难不成要学你那好父皇,把人家好好的孩子娶进来,然后各种糟践?”
先帝宠妾灭妻,导致太后嫡子被人所害,还伤了身子无法生育。
她便抱了个生母早逝无依无靠的皇子、也就是如今的皇帝到中宫教导,后来更是将自己的亲侄女嫁给皇帝。
起初皇帝对文昭皇后那叫一个千娇万宠,谁成想坐稳皇位后不但各种冷落,甚至纵容其他妃嫔作威作福。
文昭皇后没想到同床共枕七年的夫君竟会变成那般模样,亲耳从皇帝口中得知当初不过是为了承恩公府的势力才对自己那般好,终日以泪洗面,最后撒手人寰。
太后自己没有儿女,一直将文昭皇后当成亲生女儿疼爱,怎么受得了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
再加上觉得愧对兄长,好端端的女儿家因她的缘故煎熬致死,若不是担心陆怀曜孤苦无依,险些跟着也去了。
因着这事,她生平最恨娶了人家姑娘又不好好对待的负心汉。
一时间脸气得通红,胸膛也不住起伏。
陆怀曜被吓到,连忙上前给太后顺气,“祖母想到哪儿去了,毕竟是我未来的妻子,我肯定会给她应有的尊重,不会让她没脸。”
太后见他这话说得还算诚心,方才缓过劲来,只是脸色依旧不太好,“光尊重有什么用,得要你自己喜欢才行,不然娶回来做什么?”
“得找个你喜欢也喜欢你的,夫妻才能和睦,日后你在朝堂打拼,她帮忙打理后院,还有岳家帮扶,这才是好日子。”
陆怀曜却觉得太后想得太好,这世上哪儿有什么真心,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
只是太后刚气过一场,他怕再气出个好歹,便没反驳。
太后见他这样便知道又没往心里去,脸上不免带了几分忧愁。
陆怀曜幼时也曾天真烂漫过,也是后来皇帝撕破脸,皇后抑郁寡欢,再加上后宫妃嫔气焰高涨,庶皇子们越发嚣张,才变得越来越沉默,也越来越狠。
太后想到前朝最后一任帝王,残忍嗜血,以杀人为乐,那位幼时也曾受过诸多屈辱,登上皇位之后没了束缚,才彻底释放了心中的恶。
不管是为了陆怀曜,还是为了这天下苍生,太后都不愿历史重演。
她这般着急婚事,一方面是想给陆怀曜找个助力,好叫他不要那么辛苦,另一方面也是想给他套个缰绳,让他做事收敛些,别步了那个暴君的后尘。
如今有自己在,还有人真心关心陆怀曜,说的话也能稍微听进去一些。
可她到底年纪大了,又因为皇后的事情伤了身子,她走后,陆怀曜可不又成了孤家寡人?
太后叹气,拉住陆怀曜的手,苦口婆心劝道,“若是遇到真心喜欢的,不拘门第身份,只要对你好,就行。”
陆怀曜笑了笑,却依旧没往心里去。
太后无奈,也知道说不通他,便没有再劝。
说话间,一个小太监过来通报,说是淮南王世子到了,皇帝请太子去御书房。
太后没有多留,拍了拍他的手,“去吧。”
陆怀曜起身,对太后行了一礼,方才离开。
太后看着他的背影,良久,轻轻叹了一口气。
陆怀曜跨过门槛时顿了顿,他有心想说些什么宽慰太后,却苦于没有法子,只得继续往前走。
御书房内,皇帝坐在首位,除了伺候的宫女太监,里面还站着两个人。
进去后,杜林菀没敢四处打量,恭恭敬敬给皇帝行了一礼,“臣杜林萧见过皇上。”
皇帝看着站在面前的淮南王世子,十分畅快,语气也透着浓浓的意气风发,他手一挥,笑道,“世子不必多礼,快起来吧。”
总管太监很有眼色,快走几步上前搀扶。
“谢陛下。”杜林菀起身时眼前一黑,身形微晃,但她很快便稳住了。
兄长常年卧病在床,加之每日都快喝许多苦药,因此十分清瘦。
为了不露出破绽,杜林菀每日只能用些白粥小菜,分量极少。
今日入宫,为了避免御前失仪,只就着茶水吃了个煮鸡蛋。
沐浴更衣用了不少时间,王府到皇宫又是一段距离,她更是直接从宫门口走到御书房,不提饥肠辘辘,更是头一遭走这么远的路,身子实在吃不消。
杜林菀用力掐了一下手心,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世子舟车劳顿辛苦了,如今来了皇城,若是有什么不便之处尽管开口,莫要同朕客气。”皇帝笑得十分和善。
“是。”杜林菀再次行礼。
皇帝瞧着这淮南王小世子弱不禁风的小身板和端庄知礼的模样,心里十分满意,他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二儿子,正要开口,被进来的小太监打断了,“皇上,太子到了。”
“让他进来吧。”皇帝笑容淡了些,吩咐道。
杜林菀敏锐地察觉到皇帝语气中的冷淡,想到来京路上蔡嬷嬷打听到的皇城各种消息,以及不经意间从侍卫们口中听到的有关这位太子殿下的“丰功伟绩”,呼吸都不自觉屏住了。
虽未见过这位太子,但能让那么多人怕他,不说青面獠牙,虎背熊腰,至少也有些可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