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

“家属怎么回事，针都快打完了怎么还不叫护士来换药？”

曲嫣回过神就看到护士医生围在姚越周围手忙脚乱的换药，姚越挑着眉毛看着曲嫣：“想什么呢？那么投入。”

下意识的，想摇头，但是停住了，等护士和医生给姚越换好药后，曲嫣抬头对上他卷着笑意的眼睛：“你记不记得七年前你来学校演讲，那时候的高三第一名说你给我们出的题是取舍问题。”

“不记得。”姚越摇头，笑意渐渐收敛。

“为什么要取舍？”曲嫣直接把想问的话问出口。

这七年，姚越身边除了她没有任何女孩儿、女人，可是他们并不亲近，曲嫣每次想要向前都会被狠狠推开，她问过姚越是不是喜欢男人，如果是那她可以收起自己的喜欢继续和他做朋友，但是姚越说没有。

所以她想知道理由。

她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恐惧亲密关系？”

姚越的眉毛跳了眺，他闭上眼睛靠在座椅里，声音又轻又柔：“好饿啊。”

“给你叫外卖吧？我也吃一点。”说话间曲嫣拿出手机打开外卖软件，姚越看着她，眼神同以往相差很多，以往他看向她的眼神里夹杂着许多复杂的情绪，可是今天他看向她的眼神里只有温和的笑意。

七年的时间里，姚越足够了解曲嫣，但是他一次都没有让曲嫣了解过真正的自己。

他怕那个他会把曲嫣吓跑，跑得再也不回来。

时间过得很快，渐渐到了夜里，曲嫣有些犯困又有些担心姚越的情况，所以她站起来走了走，试图让自己更加清醒些。

姚越看着她在自己面前边走边打哈欠，笑了笑抬手用食指勾住她衣服下摆上的带子：“过来坐。”

“好困啊，我坐下会睡着。”曲嫣抬手揉了揉眼睛，又伸手把衣服带子从姚越的手里拉出来。

夜越深，医院里异常安静，窗外狂风哀嚎，输液区只剩下姚越和曲嫣两个人，曲嫣走了几步后走到姚越旁边的座位坐下。

抬头看看姚越的输液瓶，还剩半瓶时间大概需要三十分钟。

她看着输液管里一滴一滴掉下来的药液，突然好想上厕所。

医院墙上的指示牌指示的区域一片黑暗，曲嫣需要通过这片黑暗才能抵达卫生间，不知为什么，她觉得那里面像是有吃人的怪物。

怎么想，都不敢去。

回过头对上姚越似笑非笑的小表情，曲嫣看着他一如往常那样嘴角慢慢向下垂。

“想上厕所？”姚越看着她的嘴角笑了，眉眼璀璨，煜煜生辉，不论曲嫣承不承认，她当年是因为这双眼睛爱上了这个人。

曲嫣点头闷闷地嗯了一声，她心想反正也不是没和这个人一起去过厕所，何况更尴尬的都经历过。

“走吧，陪你去。”姚越起身拿起药瓶，两个人的身高差了几乎十七厘米，曲嫣帮不到他，只好跟在他身侧拽着他的衣角往黑暗里走。

医院走廊多为声控灯，但不知道输液区这边的声控灯怎么了，曲嫣咳了好几声都没亮，最后姚越的声音从她头顶慢慢飘下来：“别叫了，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救你。”

“噫，好冷，又土又冷。”曲嫣嫌弃道。

姚越在她身边轻轻地笑，他的声线低沉，低沉婉转如幽谷空响，曲嫣喜欢听他的声音，早些年刚上大学的时候，不适应群体居住生活，时常会夜里给姚越打电话，姚越说话她听着，听着听着会在不知不觉间入睡。

“姚越，你要觉得不喜欢被别人知道和我谈恋爱，觉得没面子的话，我们搞地下恋情也可以啊。”曲嫣的手扶住厕所门把手，转头对姚越说，这些年来，每次很多人一同出去玩儿的时候，他们的关系看起来就是姚越冷漠不语，曲嫣不住的围绕在他周围，可是私底下不是的，私底下姚越对曲嫣很好。

姚越靠在门口，双腿交叠，冲着曲嫣扬了扬下巴：“快进去吧，怕不怕，怕的话我陪你进。”

“不用，你都陪我进女厕所了，不用再陪我进女厕所的坑了，坑小容不下两个人。”曲嫣说完飞快进去锁门。

门外的姚越等了会儿听到厕所里传出摇滚曲。

‘人山人海总有

太多看不穿的美梦啊’

是后海大鲨鱼的《喜马拉雅》，声音姚越也认得，是他在四年前出国留学前翻唱送给曲嫣的礼物，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她还留着。

姚越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淡淡地笑意浮在唇畔。

但很快，记忆里的声音钻进他的脑海里。

‘你是个没人要的小东西。’

‘垃圾小东西，没人喜欢你，所有人都讨厌你。’

‘你为什么没像垃圾一样被扔进垃圾桶里呢。’

‘快二十岁的人了，还会被遗弃，真是可笑。’

‘你在这个家，但不代表你就是我们的家人。’

这些声音盘旋在姚越的脑海上空，最终姚越收起笑意，抬起头的脸上泛着寒意，他偏过头看着窗外簌簌下落的雪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咔哒’

曲嫣推门出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往外走，黑暗对于曲嫣来说是恐惧，对于姚越来说是冷静下来的帮助，在两个人走回输液区的拐角处，姚越拉住曲嫣的手腕，力气不小，曲嫣吓得忙说：“你这首还打着针你呢。”

“没事，大不了再扎一针。”姚越的语气异常冷漠，这种语气让曲嫣心里咯噔咯噔的响。

姚越把她拉得离自己近了些，低头看着她的眼睛说：“你不比任何人差，无论以后和谁谈恋爱都不许把自己放在低位上，你记住，那人如果能和你谈恋爱是他赚到了，如果他不愿意带你出去只会是因为想要把你藏起来，不想你被别人抢走。”

这些话，如果在阳光下姚越不会说，但是藏在黑暗里，他可以释放自己的内心。

没等曲嫣说话，姚越松开她的手腕走回输液区，走到护士值班台前，轻轻扣了扣桌面，护士忙清醒过来给他换药。

曲嫣一个人靠着墙，低垂着眼眸没有动。

直到护士的声音传来：“你女朋友呢？”

曲嫣竖起耳朵听。

“师妹，不是女朋友。”

曲嫣耳朵耷拉下来。

她走出黑暗，走到姚越旁边的座位坐下，并笑着解释道：“高中师哥，没人陪他打针我就来了。”

这种解释事实上很没有必要，但是曲嫣不知道为什么，总想争这个面子，即便是我爱上你在先，在你推开我的时候我也要用力再推你一把。

曲嫣不想丢了心，再把尊严丢一地。

护士看看他们了然地点头：“行，最后一瓶，打完就可以走了。”

曲嫣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凌晨四点，打完一瓶快到五点，寝室还没开门。

“等会儿一起吃个早饭吧。”姚越说。

曲嫣闷闷地嗯了一声。

此时此刻她真的很想拽着姚越的衣领问问他的心里到底是怎么看她又怎么想他们这段关系。

清清楚楚对你好，明明白白推开你。

姚越是爱心过于泛滥闲到了么？闲到用七年的时间对一个自己的不爱的人好。

打完针二人走出医院楼，北方的冬天白天来的晚，凌晨五点左右天还是黑的，曲嫣和姚越两个人沿着马路往外走。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刚认识那时候我还在想你是不是骗子。”曲嫣笑得很淡，眼里卷着悲伤。

姚越走在她身侧靠近马路这边把她护在里面：“怕我是骗子还和我去吃饭。”

“那不是因为高中生嘛，学习很累的，总容易饿，有人请吃饭当然要去呀，好看的骗子请吃饭更要去。”曲嫣说这话的时候手踹在兜里手指尖儿狠狠地掐住手心的嫩肉，她怕自己忍不住地哭出来。

姚越轻轻地笑着：“好看的骗子，我看你就是个小花痴。”

“是啊，不花痴会喜欢你整整七年么。”曲嫣苦笑了一声，她不怨，也不恨，一个人不爱你，但是他不践踏你的感情，还时时刻刻护着你照顾你，这样的人，怎么会怨、会恨呢。

姚越停下脚步看着曲嫣用商量的语气说：“这边离市高很近，走过去不到十分钟，我们去那边吃油条吧？”

曲嫣点头：“好啊，不过这么早开门了么？”

“你忘了市高高三都是几点上课啦？”姚越的声音越发温柔。

曲嫣觉得自己还是更喜欢第一次见到的那个他，吊儿郎当肆意少年，不像现在总像是隔了层雾，让人看不清他的样子。

“五点开始早自习。”曲嫣说，回想起高三的那段时光，她不知道如果没有姚越，自己能不能撑过去，太苦了，姚越是那段时光里唯一的甜，也是唯一的光。

早餐铺子果然还在。

铺子是一对老夫妻开得，他们的孩子从市高考去了国外，夫妻俩闲来无事便开了这家店。

夏天的时候餐位在屋外，冬天全都搬到了屋子里。

曲嫣和姚越找到靠门的位置坐下。

姚越自然的从筷笼拿出一次性筷子掰开递给曲嫣，曲嫣接过说了声谢谢。

“以前你不会说谢谢。”姚越挂在脸上的笑意渐渐的褪去。

两个人之间变得越发沉默，一个想要往前进一步，另一个人想要逃，一个让他逃了，另一个反倒不愿意离得太远。

人类的感情复杂，人类之间的爱情更加复杂。

“你以后还会来找我么？”姚越突然问。

曲嫣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豆浆，一粒豆大般的眼泪掉进碗里，她想，幸好，没在姚越面前哭，这点面子她撑住了。

曲嫣摇头，没说话。

她的脾性姚越清楚，知道她想哭的时候一定不会开口说话，因为一旦开口会忍不住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