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妖族边境外,誓山。

誓山终年寒冷,一到冬日里,更是天寒地冻得十二个时辰都飘着雪。

积雪把整座山都包裹得严严实实,雪线急剧下移,快至山脚。

不见人迹与鸟影的孤山显得有些可怖的冷清,只有漱漱的落雪声在这山间。

余绯便在这样环境里探查了几日灵脉。

灵脉也称灵矿,山川河流中皆有可能出现,乃天地灵气所孕育,其中的灵力是修炼必不可少之物。

在各族的领地中,或多或少都存在着几条源源不断供应着灵力的灵脉。

天下大陆与海域极广,除各族领地外还有不少无主之地,而无主之地因为人迹罕至,孕育的灵脉品质极好。

誓山灵脉就属于此类。

但这些地方的灵脉往往会生守护的灵兽或仙主镇守,更是比各族领地之中的灵脉危险,变故颇多。

这也是余绯亲自前来探查的理由之一。

灵脉探查十分繁琐,不同方位的灵脉会因各种原因品质不一,且山脉整体的结构还有土壤山石松紧程度都需要探查,此类种种,需要花费不少力气。

这几日她与天禄多次进入灵脉山洞,洞中分叉颇多,两人忙了几日才差不多将整个灵脉摸透。

此时正午的日头高高悬在头顶,落雪被结界隔绝,余绯坐在灵宝所化的院落中,膝上放着一张描绘着灵脉内里走向的地图,手中握着一支鹤羽,未沾墨水,落笔时却有字迹浮现。

少女专心地将上午探查的线索记录在帛书上,面前生着火堆,通红火舌窜高,映着她光洁的脸颊,暖烘烘的,叫她身上的寒意逐渐褪去。

天禄将灵力注入火堆,让它烧得更旺些。

余绯畏寒的程度超过他的想象,这几日昼夜不分的奔波劳累下来,她已经有些感染风寒的症状。

“还剩下最后一个岔口未曾查探。”余绯吸了吸鼻子,收好记录完毕的帛书,放入空间戒指里,“小鹿,等下我们兵分两路,查完最后两条线便回梧丹”

“是。”

天禄应下,见她已收起纸笔,便出手套递给余绯,“公主,您歇会儿吧,这些日子您辛苦了。”

余绯摆摆手没接手套,五指张开在火堆上方,感受着火堆的温度。

“不碍事。有人自愿陪着我遭罪,我开心还来不及。”

说罢,两人都转头将目光望向结界外。

黑铁铠甲上落满了雪的四人还依旧矗立在那儿,手里的长戟插在地上,几人脸上都是面无表情地,只是时刻注视着余绯的方向。

北辰故手下的人。

在余绯到达誓山的第三日,北辰故就来信说愿帮助余绯一起探查灵脉,希望余绯能原谅自家妹妹昨日冒犯之过。

随后他的人也紧随而至。

余绯自然不相信北辰故这拙劣的借口。

妖族自立称王后就与凰族来往极少,这次单单为了来道个歉就大动干戈带人来帮余绯的忙,不仅如此,还不求任何回报。

兄妹二人要是有这觉悟,北芸也就不会冒犯她这么多次了,况且日前北辰故还帮着北芸来对付她,要真是如北辰故信中所说,那才真见了鬼了。

余绯未多想便婉言拒绝了。

但来的妖族四人仿佛早就料到了余绯的态度,未过多纠缠,干脆地应下,但始终守在余绯落脚不远处的地方守着。

等天禄再开口赶人时,这几人便说此乃少君的指令,为防凰族少主在妖族地界外出事,让他们时刻守着。

“像是出了事咱们会赖着他们似的,真是小人之心。”天禄当时还这么抱怨着。

偏偏余绯跟个没事人似的,一边摆弄着从山脚不同方位取来的土壤矿石,一边道:“换个思路想,若是真出了事,偏偏他们在边上守着,赖上他们何尝又不是一个办法呢?”

天禄目瞪口呆:“公主,你变了。”

“不懂了吧”余绯抬起头,认真教着天禄,“遇事方式要跟着处境变化而变。”

天禄不解:“非得改变自己才能求得安宁吗,您分明没有错!”

“谁告诉你要改变自己了。”余绯笑道:“改变处事方式是懂得变通,寻求当下的最优解。”

“罢了,你也没错。”余绯知道天禄一根筋直肠子,想了想还是没继续往下说,“就让他们守着吧,灵脉信息都在我手里,他们拿不到,不会碍事。”

“不管怎么说这次都是妖族在示好,再赶人就说不过去了。”

于是妖族几人便守了这么些天。

余绯每日和天禄早出晚归,路过他们时也只当看不见,一进结界便自顾自地整理帛书,几日下来竟没有任何交流。

只有余绯在感叹誓山寒冷的时候同情过结界外抗风迎雪的四人,可又被天禄一句“妖族喜寒”浇灭得无影无踪。

行吧,那就冻着吧。

半个时辰后,余绯带着天禄准备出发探查最后一个岔口。

两人走出结界,迎面的寒风吹得叫人睁不开眼,余绯抬手戴起雪色披风上的冒兜。

可手刚伸起,一直被她贴身放在怀中的梧桐果就不知为何掉落下来,咕隆咕隆地在雪地上滚着,竟也没有陷进去。

灵脉矿洞内闭塞,空气稀薄又昏暗,余绯这几日因为风寒的原因脑袋时常头晕,总是要靠怀里这颗梧桐果的清香来提神。

余绯见梧桐果越滚越远,便想抬手将它召回。

可她眼神一顿,还没有动作,便看到梧桐果一路滚着,分明是弯弯曲曲的路线最后却停在妖族守着的四人其中一人之前。

下一秒,一只戴着铁皮护套的的大手便将梧桐果拾起。

余绯视线落在那只手的主人身上。

挺清秀的长相,与旁边三人五大三粗长着络腮胡的模样截然相反,脸上甚至还有些不引人注目的胆怯。

见余绯看着自己,那名守卫似乎有些惶恐,连忙上前两步微微躬身,笑容里的讨好不言而喻。

“殿下,您的东西。”

他捧着梧桐果,朝余绯的方向伸着手。

余绯早在他触碰到梧桐果的那刻眉头就微皱。

——她不喜欢别人碰自己的东西,特别是陌生的人。

但余绯当他是好意,只是颔首,并没有多说什么,伸出拢在袖中取暖的手微微一招,梧桐果便从那守卫手里飞回到余绯怀中。

拿回梧桐果后余绯不再停留,与天禄继续朝灵脉山洞走。

而留在原地的妖族几人看着余绯无所波动地离去,朝那清秀的守卫暗嘲道:“瞧瞧,上赶着巴结,偏偏人家连个眼神都不给你。”

“真是贱性,巴结了咱们少君不成又去巴结别家少主,墙头草,呸。”

“收起你的痴心妄想,否则有你好看的!”

被冷言冷语一句一扎的清秀守卫面上依旧是怯怯的,嘴角边的弧度有些羞赧,只有方才捡起梧桐果的那只手垂落在身侧微微颤抖。

其他三人还在肆意嘲讽着,没有注意到他缓慢渗透出黑铁护套的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雪地上,温热的血液在雪中融化出一个小小的坑洞。

清秀的守卫握紧了受伤的手,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轻轻地动了动脚,将飞溅在外的血渍用雪掩埋。

仿佛无事发生,一如他拾起梧桐果前的模样。

矿洞内潮湿昏暗,小部分露出在岩壁外的灵矿折射着洞口已不明亮的光线,倒挂的钟乳石上不断滴下水滴,落在下方的小水洼中,水声来来回回荡在洞中。

余绯从空间戒中取出夜明珠,悬在跟前照亮着整个洞穴。

她一掌摁在岩壁上,不断山体中输送着灵力,又根据灵力感知到的山中状况,在心底描摹着灵矿的分布。

白嫩的掌心染上了洞壁上陈年累月的尘土,变得脏兮兮的,但一向爱干净的余绯此刻并不在意。

她缓慢向前,赤红小靴靴面已被积水漫过,清澈的水洼也因她的蹚过而逐渐浑浊。

余绯在洞穴里里呆了一个时辰,不知不觉间竟也走到了最里端。

有夜明珠的照明,余绯将整个洞穴看的彻底。

三面呈拱形将她包围,地面凹凸不平,小水坑愈发多,漆黑的石壁嵌着不少细碎灵矿,洞穴中源源不断的灵力围绕着余绯,哪怕她没有刻意吸收,灵力也在不断涌入她的体内。

她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环境虽然极差,但极其适合修炼。

还剩最后一块岩壁,余绯这几天绷着的神经有种总算如释重负的感觉,她放下有些酸了的右手,准备将左手放上剩下的那面岩壁。

可此时的少女垂头看着右手掌心的黑黢黢的脏污,还是没忍住皱了眉,收回左手,两手一起捏了个净诀。

可当她再度将左手伸出,即将附上岩壁时,整座山却地动山摇起来。

身边的碎石如瀑布般倾泻而下,余绯所处的位置震感强烈,可山中传来巨大的闷声又明显地表明是誓山的其他地方发生了什么,才波及到了此处。

余绯面色突变,旋身躲开落石,又推出一张灵力结界阻拦剩下不断倾落的岩石。

来不及多想,此时她只担心身处另一个岔路的天禄,收回停在半空的手,转身急速朝洞穴外略去。

洞穴笔直而宽敞,余绯来时顺畅,可出去时需要不断注意落下的碎石,这些碎石不知在洞穴里被灵力浸染了多少年,滑落时也带着不小的灵力威力。

即便她万分小心,也无法兼顾四面,身上还是挂了几道口子,显得有些吃力。

身后巨声传来,隆隆的轰鸣穿透从最里面弥漫而出的尘埃,传入余绯耳中。

她击开面前的一块落石,闻声回头,闪亮的眸底倒映着面前骇人的一幕。

灵脉,塌了。

作者有话要说:余绯:能让我摊上件好事儿不?

我:(对手指)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