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一起离开
吵闹不休刀剑不止的追兵零零散散的躺倒了一地。
许青萄神色不明地呆呆回头看了一眼轰然倒塌的地牢,又缓缓转回头看向自己身前的背影,嘴巴开阖了几下,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就这么木愣愣地跟着对方一直走、一直走。
她的脑中一片混乱,直到天光微曦,周围杳无人烟,少年的脚步停下,她才一头撞在少年的后背,止住了已经累到近乎毫无知觉的双腿。
少年回过身,他没有推开因他的动作而整个身子搭在自己身上的少女,而是低下头,看向少女已然呆滞的眼睛。
“累了?那我们在这里休整一下。”
他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许青萄满身的干涸污秽,又或者是即便看到了也并不在意,就这么大步向前,来到一棵粗壮古木的树荫之下,靠坐在树干之上,好整以暇地闭上了双眼,清风拂过,他似乎陷入了安眠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青萄终于眨了眨她干涩的眼睛,她先是看向远处安然睡觉的少侠,而后又抬起头看向逐渐东升的太阳,眼泪瞬间不受控制的一涌而出。
在昨晚受到了冲击之后,经过了半个晚上的思维停滞,她终于想明白自己一直以来都忽视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能头铁的要去杀原书中那个疯魔得所有皇子都避其锋芒的大反派六皇子的人,怎么可能是个普普通通的良善少侠!如果说少侠前两次杀人还可以用自保来解释,那么他昨晚的行动,就确确实实是出于他的个人性情了。
许青萄蹲下身,抱住自己发闷的胸口,费力的喘着气。
许青萄想要走,但此时却完全没有了退路,不管那个压在地牢之下的县令是死是活,想必都不会放过他们了。
杀人、越狱、残害朝廷命官,不管哪一项罪名,估计她都没有办法摆脱了。
阳光逐渐热辣,炙烤着她的后背,但她却依旧手脚发寒,蜷缩着身体,思绪混乱。
不知道过了多久,熟悉的声音从她的上方传来:“休息好了吗?”
许青萄僵硬着脖子,过了许久才对他的问话有所动作。
她抠了抠裙边已经干到发硬的暗红血块,抬头看向少侠,声音小到如蚊蝇,问道:“为什么要那么做?”
“怎么做?”少年嘴角仍旧带着笑意,浑身纤尘不染,与浑身脏兮兮、染上腥臭气味的少女完全不同。
“为什么要砍了县令的手?”许青萄觉得自己的喉咙发紧发痒,似乎只要声音再重鸿毛,就能够咳出血来,“为什么要逃?”
少年对于这两个问题似乎不需要思考,很快就给出了回答。
“想砍就砍了。你说要一起离开。”
许青萄看了他许久,他说这话时目光清正,面色如常,似乎并不认为自己做了什么罪大恶极之事。
她想到了昨晚那个男人的哭嚎喊叫,想到了地牢塌陷时跌落的滚滚尘烟,也想到了少侠伸出手时的那句‘不是说要一起离开吗?’。
如果说前两次少侠杀人是为了自保,那昨晚他的行动就是完全出于本心了。
想到这里,许青萄气的狠狠瞪视他。
“我说要一起离开!但有说我们杀了县令去做通缉犯吗?!”
她的本意是既然县令对自己毕恭毕敬,那么只要自己坚决与少侠一起上堂接受审问,那么必然可以得到一个清白,结果现如今,别说清白了,简直越描越黑,她连个狡辩的资格都没有,杀害朝廷命官,即便是她去京城找家族庇佑,可能都讨不了好了。
她边哭边骂,而少年也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听着,他的浓睫微颤,眼睛如同烈日下干净无垢的溪水,无波无澜,对于少女一连串的质问,他只问出一句。
“原来你想做通缉犯吗?”
听闻此话,大抵是因为又累又饿,又困又急,许青萄竟是眼前一黑,生生昏厥了过去。
亭台水榭,花影摇晃。
女子立于湖上石桥,装扮素雅,身影婀娜。
自从几日前入宫见过德妃之后,许青晚便再未踏出过四皇子府,明明新婚燕尔,她却每日焦灼难耐。
活着的许青萄始终是她的肉中刺,在没有处理掉她之前,她每天都坐立难安。
浅粉色的花瓣被风吹散,飘飘洒洒扬于水面。
许青晚垂头看去,水面之上的女子倒影正值韶华,凤眼琼鼻,朱唇玉颈,她若不笑,便是清冷的文雅美人,若是展颜轻笑,则风情初绽,魅惑从骨散发。正因为这份常人不可及的美丽与知性,在上一世,哪怕身份卑微,她也依旧俘获了四皇子的心,若非许青萄那个毒妇对她下此狠手,只要再给她一点时间,她定能在他的心中占有最具分量的地位,让她的儿子成为尊贵的太子。
许青晚看着这张脸,思绪不知跑去了多远,许久不曾动弹。
四皇子的出现,打断了她的深思。
“你身子弱,别在这里吹风太久。”
他命身旁的侍女去为她拿来薄丝外袍,亲手为她披上,举手投足之间无不充斥着关怀备至,连一旁安静服侍、等待命令的黛蓝都忍不住违背规矩悄悄打量男子俊美苍白的面庞,眼中遮不住的艳羡。
这是许青晚上辈子费尽心思都没能享受过的待遇,如今这份独一无二的关怀让她内心喜不自胜。
“在屋子里呆的太闷,出来散散心。”她拢好外袍,语气轻柔,仿佛嗓音含水,柔媚至极,“让殿下见笑了。”
男子注视着她的侧脸,目光专注,直到女子脸色薄红,才弯起嘴角,他温柔地将女子稍显凌乱的发丝拂至耳后,他的声音因为长期的病痛喝药而异常喑哑,但因为他高贵的出身,这份喑哑也成了权贵的象征。
“若是觉得闷,可以带着侍卫去外面逛逛,想买什么尽管去买,你如今已是我的皇子妃,不必如此小心拘谨。”
见女子终于露出笑容,四皇子执起她的柔荑,二人缓步离去。
身后众人随之离开,无人注意到不远处的曲廊之上,一个人影掐紧了手中丝帕,美目中似有烈火燃烧。
“一个冒牌货也敢如此明目张胆,真以为得了殿下的宠爱就可以高枕无忧的做皇子妃了吗?”
女子撕裂了手中丝帕,叫来身边不敢多言的侍女,让其附耳倾听。
“告诉姐姐,妩儿最近很是想念她,望能进宫见她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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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肢残骸、血流成河,她在一片黑暗中漫无目的地奔跑,因为后面就是对她喊打喊杀的追兵,他们拿着各种刀剑棍棒狰狞向前,就在她避无可避一头栽倒在地的时候,一只手死死地扣住了她的胳膊,她惊恐望去,一张俊朗丰神的脸突然凑近,他沉默不言,只轻轻松松地桎梏着她,不教她逃跑。
许青萄从噩梦中醒来,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黑暗,半晌,她的眼珠微微转动,又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才恍然刚刚的一切都是假的。
就在她万分庆幸那不过是个梦的时候,她的手指碰到了什么温软的东西。
她又是心头一紧,慌忙转过头看去。
近在咫尺的少年有着一张锋芒毕露的脸,即便他闭上了眼睛,收起了那足以刺伤人的锐利,也依旧带着几分逼人的桀骜气质。
许青萄看了他许久,久到眼睛酸涩,才终于在几乎凝滞的回忆中分辨出了在此之前的所有事情都并非自己的妄想,心中的侥幸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涌上心头的茫然与怠倦。
或许是因为身边少年的呼吸平缓匀速,她的身体又实在疲惫,她并没有因与少侠的距离过近而一股脑的爬起来,反而裹紧了身上的被子,汲取着身侧少年的体温,以此来缓解自己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寒意。
她一眼不眨地凝视着黑暗,穿越至今,她从未有哪一刻如此冷静地思考,思考着自己来到此的点点滴滴,从遇到少侠开始,直到不知多久前的昏厥结束。
“你在想什么?”
就在许青萄仔仔细细地回顾着自己短暂一生的时候,突然传来的声音让她的浑身汗毛都炸了起来。
她转头去看,少侠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在吝啬的月光之下,他眼中的颜色如同陈酿的蜂蜜,倘若不去想他之前扬了自己一头一脸的污秽血液,此时的朦胧月光中的他简直如同不谙世事的稚子,眼中的暖色与嘴角的笑容纠缠着丝丝缕缕的惑人。
“在想你。”
许青萄看着一脸无辜,完全没有觉得他的行为根本就是把两个人架在火上烤的少侠,说出了心里的实话。
“想我什么?”
昏暗的房间,肌肤相触的距离,纠缠的呼吸。
正值情窦初开年纪的两人在此环境下却不见丝毫暧昧,只单纯的聊天。
许青萄移动了下自己几乎没有了知觉的大腿,让自己与少侠稍稍拉开了一点距离。
“想你居然没有把我丢在路上。”
或许是终于得到了充足的睡眠,此时的她尽管依旧内心崩溃,却也不会再哭嚎不止了。
其实在醒来看到少年的那个瞬间,她是非常诧异的,她感谢于少年临走带上了自己,没有把她扔在荒郊野外,但一想到害自己沦落如此境地的罪魁祸首与对自己不离不弃的同伴是同一个人,这股感谢惊讶与愤怒就瞬间如同解不开的藤蔓一样缠绕,最后只化作了她的无力。
“怎么会?你之前不是也没有没有把我扔下吗?”他似乎惊讶于她的回答,“而且是你说要一起离开的。”
现在的许青萄,一听到‘一起离开’这几个字简直脑仁胀痛,她在狱中说这句话的本意是等到证明了两人的清白之后便一起离开,但如今想来,少侠似乎因为当时她曾独自被带走这件事而理解成了只有硬闯出来才能够‘一起离开’。
但当时的情况现在想来的确复杂,县令脸上的不屑与恶意昭然若是,在逃离当时情境的现在,许青萄也突然不能够确定当时是不是只要自己留下,就真的能够证明少年无罪。
许青萄伸手揉了揉自己发胀的眼睛,与少年短暂相处的一幕幕再一次回放在眼前。
她抿了抿唇,思考了很久,终是问出了清醒至今,一直萦绕在她心头的问题。
“如果我没有说‘我们一起离开’,你还会……用这种方式闯出来吗?”她没有说‘逃’,因为在她的心里,他杀人纯属防卫,本就不存在‘逃’。
“哪种方式?”
“杀人,还掀翻了地牢。”
少侠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没有马上回答。
直到许青萄手心发汗,心如鼓震,才听到他启唇回答。
“不会。”
他的眼睛承载着月光,似波光粼粼的湖水,许青萄却没有移开视线,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少女呼吸一滞,垂下眼帘,内心的某个想法呼之欲出。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