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二章(大修)
张妈妈再来时,给苏念带来饭菜和书籍,她小心地观察着苏念的神情,毕竟她托自己带书,结果不得不按照国公爷的吩咐,给人家年轻娘子带这些吓人破胆的玩意儿。
可张妈妈在苏念脸上并没有看到惊恐,反而她的眼瞳闪出奇异的神采,“哎呀,张妈妈真是多谢您,我就担心您给我带才子佳人的话本,我最爱这种讲鬼狐精怪的了。”
国公爷……这是正打歪着了吗?
张妈妈失笑,也没敢说这是国公爷的意思,便道:“那你好生看吧,用过饭之后,将食盒放在屋门外,自会有人来取。”
苏念喜滋滋地捧着话本,道了好几句“多谢”,随意看了一眼食盒中的饭菜,看着都是粗茶陋饭,但也混不在意了。
张妈妈再三叮嘱“一入夜就要熄烛”,便离开了。
苏念很听话,该吃饭就吃饭,吃完饭就看话本,话本中的故事曲折,她看到动人心弦之处,恰好都会有几处蝇头小楷做的批注,那批注批得有时甚至比故事本身还精彩,她读得越发有滋有味。
天色一暗,她就吹灭蜡烛,盖上薄衾入睡。
叶鸣赫本是难眠之人,今日更是辗转反侧,一闭眼便是苏念看了鬼故事又在鬼园子里受惊吓的样子,最好晚上的夜枭再吓得她也喊几声,叫几声才好。
驯服烈马,就要先给予诱哄,顺毛喂食,再骑在身下,任它蹬踹跳踢,也要紧抓它的马鬃,加紧它的马肚,靠御术驯服。到后来,比得就是,谁比谁更硬。
叶鸣赫想到此,不自觉地便回忆起少年时驯服烈马的场景,身上血液似乎都在隐隐沸腾。
大胤最烈的马,他都驯服了,更何况苏念。
虽然她那执拗的性子他少见,又贯会招蜂引蝶,但这次定能让她长记性认主。
翌日清晨,叶鸣赫因昨晚入睡得太晚,今日起得就晚了。他收拾妥当下楼用早饭,“今日如何?”他不动声色地向张妈妈询问。
“送早饭的时候,苏姨娘已经开始在廊下读书了。”张妈妈如实回答。
“铛!”筷箸碰撞在盏盘上发出极细微的声音。
张妈妈眉心一跳,神色慌张地去看叶鸣赫。
要知道这位年轻的国公爷用饭从不发出任何声响,不知今日怎么了,是自己说错话了?
张妈妈又觑了一眼,发现叶鸣赫神色如常,并未有怒气。
叶鸣赫这厢已稳住心神,想着,昨晚应该是被吓到了,要不然怎么今天连屋中都不敢呆,幽梓园阴暗潮湿,不适宜在外久呆。
“嗯。”叶鸣赫沉沉应声,“以后你给她送饭回来,她什么反应、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或者又提了什么要求,你事无巨细都给我说。”
“晓得了。”张妈妈道。
第二日,依旧。看书,吃饭,睡觉。
第三日,苏念说野菜团子蘸着醋汁好吃,下次要有这道菜,给她多带一个。
叶鸣赫问:“她不爱吃什么?”
“苏姨娘好像不喜爱香菜,说香菜一股臭大姐味儿。”
叶鸣赫眉头跳了跳,什么臭大姐,他还挺喜欢香菜幽香的味道。
“明天给她所有的饭食里都放香菜。”
第四日,苏念说话本她反复看了好几遍,实在爱不释手,尤其那些批注,她恨不能找来纸笔誊抄下来。
叶鸣赫问:“她不爱看什么?”
“苏姨娘不喜欢看才子佳人的话本,说世上哪有那么多俊俏又深情的郎君,越俊俏的越人面兽心。”
叶鸣赫脸色又沉郁了几分,不知道苏念说这话的时候存的什么心思。“明日去书局选几本当下最时兴的才子佳人话本给她送去。”
第五日,从张妈妈口中依然没听到苏念令叶鸣赫满意的表现,反而把他气得肝火旺,他再不想因为一个挂名的妾牵肠挂肚,索性第六日开始,就不让张妈妈再传话了。
于苏念来说,住在幽梓园也没什么不好,有人管吃管喝,饭菜偶尔不合口味有股臭大姐味,但捏着鼻子吃上两口,也就那么过去了;虽然不喜才子佳人的话本,但沉下心读着也会被那些缠绵悱恻的感情打动,就是有了谢央晚那句话,她的体验感很不好,读着书中的那些才子,老带入叶鸣赫那张冰冷阴沉的牌九脸。
就是不能沐浴,叫人十分难受。
不觉中,她在幽梓园住上最后一晚,就要离开,也不知叶鸣赫会不会让她读书打发时间,她十分不舍,又把那几本鬼狐精怪的话本翻来覆去看。
已入深夜,她忘了熄烛火。
屋外风声萧萧,刮得几丛枝丫胡乱舞动,时不时敲打在窗棂上发出诡异的声响,还夹杂着几声呜呜地饮泣。
苏念听怪不怪,在幽梓园住的几晚都是如此,入夜之后就随风飘来这种令人不安的声音,许是这处宅院多草木,一点风吹就能闹出这般动静,倒也习惯了。和书中正描绘的魔窟结合在一起,竟还有几分意境,让她越发沉浸在其中。
她继续将眼神落在书页上。
“呜呜呜——哈哈——呜——”
这声又似嘻哈,又似啼哭,却将风声都压制住了,忽远忽近地飘忽而来。
这是什么声音!
苏念悚然一惊,一股寒意瞬间顺着脊梁想上直窜,激得她头皮一麻,僵着不敢动了。
“呜啊——”
这声更真实,近得好似就在屋门外一样。
苏念心头嘭通乱跳,立刻吹灭蜡烛,轻手轻脚地靠在门窗下,于此同时一角黑色的阴影透过窗纸投印在地面上。
而那影子越变越长,越变越大,透过月色,一个披着头发的影子完全铺散开。她甚至都能看见影子贴在窗上,还听见“它”用指头将窗纸戳破,要一探屋里究竟。
幸好她躲得及时,否则那个影子目光所及,恰好就是自己看书的地方。
这到底是什么啊?
苏念害怕极了,牙齿都忍不住打颤,但她现在与影子只有一墙之隔,她必须努力克制住心绪,万不能发出任何响动引起影子的注意。
时间一息一息得流淌,很是漫长。那影子似乎未发现屋中有人,便转身离开,口中还发出含糊地“戚戚嗬嗬”的古怪声音。
苏念还是不敢动弹,又等了片刻,确定那影子走远了,她蓄在眼眶中的泪霎时流出,便不受控制地抽了两声气。
“呜啊——呜啊——”
尖锐的惨叫在耳边炸响,苏念刚平复的心猛得大跳一下,她惊恐地睁大双眼,紧绷的心弦断开,她再也忍不住,也跟着尖叫起来。
剩下发生的事,她全靠本能去做,都不知如何打开房门,撞开那个影子,一路向院门外跑。
“有鬼!鬼啊——”
她边跑边喊,不甚在湿滑的青石板路上跌了一跤,几次三番想起来跑掉,怎奈浑身的力气都跟被抽干一样,使不出,跌跌撞撞地爬不起来。
而苏念,明显感到刚才被她甩开的影子跟了上来。她惊惧地回头,只看见一张明艳又惨白的脸藏在披散的黑发中,一双黑瞳直勾勾地望着自己,咧嘴一笑。
苏念又被激得浑身一紧,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继续往院门外跑。
“开门,开门!张妈妈,张妈妈,快来给我开门!”
叶鸣赫忽然睁开眼,一个女子凄厉且绝望的叫喊声,伴随着夜风丝丝缕缕地钻入他的耳内。
是苏念!
他神色未动,唇角却向上挑了挑,继而闭上双眼继续睡觉。
但没过一会儿,他又睁开双眸,眼里透着不耐和烦躁,按说苏念被吓正合他心意,但是恐怕一整晚也睡不好。
他坐起身,向苏念惨叫不断的方向看去,恼怒地按了按眉心。
……
张妈妈刚将门锁打开,苏念就一头撞了出来,“有鬼!有鬼!”一边又不知朝哪个方向继续跑去。
叶鸣赫眼神一凛,伸出手臂将苏念抓住,“哪里有鬼?”
苏念涣散的目光聚焦在叶鸣赫脸上,此时叶鸣赫散着长发,身上披着一件白袍,小半张脸也隐于墨发之后,眉眼居然还和那艳鬼有几分相似。
她脑袋本混沌不开,这时更加分不清了,一时觉得这是叶鸣赫,一时又觉得他被那艳鬼附体了,发了疯般地挣扎,“就是你!你是鬼!”
“在我府上讲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仔细你的舌头。” 叶鸣赫冷声低喝,面上沁着寒霜,真如从炼狱中爬出的恶鬼一样渗人。
苏念却被着一声威慑力十足的男人音色找回一点神志,不再挣扎,也不再叫嚷。
叶鸣赫甩开他的胳膊,转身独自走了。
张妈妈将幽梓园的院门重新锁上,无奈地叹息一声,“苏姨娘,我看国公爷也没再追究,这最后一晚你还是回自己屋吧。”
苏念这会儿浑身发软,身上的冷汗已将中衣濡湿,忍不住哆嗦起来,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张妈妈把苏念送回屋中,又叫人给她屋中备水,她上了二楼,途径鹤安的屋子时,屋门缓慢地打开,她讷讷地转头去看,就见半阖的屋门处,安安静静地站着一个男童,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她吸了一口气,一并想起第一晚屋门发生的响动,那岌岌可危的神经瞬间破碎,她惶恐地看着四周,猛然惊觉,整个将军府连同叶鸣赫都像是从阴间拔出来的一般。
她多呆一刻就会疯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