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兴第三次路过那个巷口，他又看到那只被雨淋得瑟瑟发抖的黑猫，它应该还很小，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一身毛被打湿黏在身上，瘦得能看到骨头。

可它在注意到有人看它的时候还是努力弓起身体冲着许家兴哈气龇牙，尽管这毫无威慑力。

许家兴知道，只要他现在离开，明天早上就能在这里或者其他草丛里看到这只黑猫的尸体。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谁都会死。】

雨很大，他的书包很沉，伞很小，遮不住他的书包，雨水打在书包上发出的声响比雨声还大。

他看向不远处驶来的豪华轿车终于还是停下了脚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只黑猫，雨幕模糊视线，豆大雨珠滴在他手指上。

“你想跟我回家吗？哎哟……”

黑猫咬了他。

不过因为太小，又淋了雨，这一下连皮都没有咬破。

许家兴看着手指上，永远是沉闷表情的脸上露出笑：“看来你很适合我。”

他脱下校服将猫包了进去。

没走几步，那辆豪华轿车在他旁边停下，车穿被摇了下来，露出一张漂亮而阳光的笑脸，那张脸在看清许家兴怀里的小猫时骤然一亮。

“许……同学！我们是同班啊，我是许清泽，你认识我的吧？上来我送你回去。”

雨幕里，许家兴看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把猫抱得更紧了。

【认识，耀眼的洋娃娃。】

洋娃娃不记得他的名字。

他没来由地一笑点点头上了车，他一身潮气，书包上都是水，校服裤脚还沾着泥，和许清泽坐在一起，一个天一个地。

许家兴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猫，只觉得这猫好像长了一张他的脸。

他没说话，许清泽却好像有些受不了这种沉默，抬手要来摸猫：“这是你刚捡到的猫吧？我有在资助一家宠物救助中心，我可以帮你把猫送过去。”

许家兴依旧没答话，只盯着许清泽手背上的抓痕，而他怀里的黑猫却突然蹿起，湿漉漉的毛都全部立了起来，眼里满是凶狠。

它在害怕，它在害怕一个洋娃娃。

许清泽好像习以为常，反而笑得更灿烂了，手掌固执地去捏住黑猫的头：“我可以给你一点补偿费。”

许家兴看着他：“你想要这只猫？”

“我不给你。”

他看到洋娃娃那双漂亮的眼睛有一瞬间变得极冷，那是盯猎物的眼神，他在那些来家里讨债的人脸上见过。

“我到了。”

车停了，许家兴却没有着急下车，他低头看着猫：“我看到你虐猫了。”

“哐当。”

是许清泽手机落地的声音。

※

“许家兴，你最好清楚是谁给了你那么多钱，你以为你拿捏住我的把柄就能一直威胁我？大不了我可以出国，而你呢？离了我，你家连锅都揭不开吧？”

许家兴看着躺在床上翻着肚皮的黑猫，比起两个月前它已经肉眼可见的圆润了很多，他把手伸过去，还没摸到，黑猫就自己把脑袋顶上来蹭了蹭他的手指。

毛很软，很暖和，是活的。

他将目光移开，看着手里那个最新的苹果机，家里添置的新家电，还有正喜气洋洋地在微信和亲戚们说着新工作好处的妈妈。

【他能给我一切，因为他是拥有一切的洋娃娃。】

许家兴的手不自觉地掐住黑猫脖子，他缓慢地用力，黑猫黑得发亮的眼睛看着他，似乎是在疑惑，却毫无动作。

他松开了手。

“真傻啊。”

和洋娃娃一样傻，只是两个月而已。

许家兴抱起了黑猫往门口走，临到了门口他才转头喊了一声“妈”。

“你想继续过这种好日子吗？”

“你想的，我知道，以后在家叫我许清泽吧。”

※

“家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你帮帮我，你那只猫太邪性了！我怎么知道它会变成那什么猫鬼神啊！”

“你救救我吧，现在能救我的只有你了！”

许清泽漂亮的脸上头一次有那么多焦急，他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而许清泽那对精明的父母却要冷静许多，特别是他的妈妈，高贵得看他像是在看一只蝼蚁。

【如果这是我的妈妈就好了。】

“我们不会亏待你的，你只需要代替小泽一段时间，等我们找到解决猫鬼神的办法就会帮你们换回来。”

“为了你的安全，我们还会送你出国去，换回来之后也一样，你会和小泽享受一样的教育条件，我们还附赠五百万。”

许清泽的妈妈好像极为笃定他会答应，直接将所有条件摆了出来。

许家兴看着桌上的支票：“如果换不回来呢？那我怎么办？”

闻言，许清泽妈妈的脸上露出一丝格外清晰的嘲讽，她甚至没有想要掩饰，只是指了指一旁的垃圾桶。

“我儿子不会住在垃圾桶里的。”

【我是垃圾，我的身体是垃圾桶，许清泽不会困在里面，所以我会被换回来了。】

“好，我答应了。”

※

许家兴站在水库边上，许清泽在一旁热身，他没了几天前的焦躁不安，又像一个阳光下的漂亮洋娃娃一般。

“家兴一会儿你别怕，我妈都安排好了，我们假装溺水，你会被我妈带走，到时候就说没找到你，然后大师把我们两灵魂一换就完事了。”

许家兴依旧没答话，目光却全落在许清泽身上，多么完美的洋娃娃啊。

而自己只是垃圾桶。

他收回视线一步步往水里走，刚开春的水库的水还有些刺骨，他冻得一哆嗦，可是脚步还是没停。

他将自己慢慢沉进水底，冰凉的水没过他的头朝着他的身体里不断往里钻。

【钻吧，垃圾桶而已。】

求生本能带来的挣扎让他开始扑腾，只是快到水面的时候他猛地睁开了眼，又将自己按回水中。

【他不要做垃圾了，他要做洋娃娃。】

……

“怎么就死了！不是说让他假死吗？现在怎么办啊！”

“别急，大师说了，死了也能用。”

“可是……可是小泽怎么办？难道让他待在死人身体里？”

“没办法了，也只能这样了，而且他死了更好，没有后患。”

※

许家兴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看着漂亮的天花板举起了手，那是一双柔滑的纤细白皙的手，和他那双从小开始做粗活的手完全不一样。

他跳下床，双腿还有些不受控制地发麻，他就那么跌跌撞撞地来到镜子前，镜子里漂亮的洋娃娃面无表情。

“不对，你该笑。”

他用双手托着脸轻轻抚摸起来，虔诚而执着，手指牵起嘴角，强迫着脸上露出笑来。

【洋娃娃就是该笑的。】

那笑容渐渐从狰狞僵硬变得柔软阳光，镜子里的“许清泽”依旧是那个许清泽。

他痴迷地看着镜子：“我是许清泽。”

【谁都可以是洋娃娃，我也可以。】

可惜，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自我陶醉，那是许清泽的妈妈，她眼里带着丝嫌恶，还往后退了好几步，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大师说了，你这几天会慢慢失去之前的记忆，趁着现在你跟我走一趟。”

许家兴朝着他露出最完美的洋娃娃笑容：“妈妈，你要带我去哪里啊？”

“不许这么叫我！！”

“好的，妈妈。”

※

许家兴被蒙上眼睛带到了冷库里，他看着躺在冰棺里的自己的身体好似格外陌生，脸上甚至也带上来刚才许清泽妈妈看他的那种眼神。

【垃圾桶而已。】

他从旁边拿来了针线，走过去毫无负担地将针扎入那具尸体里，血流了出来，他的手上沾满了浓稠鲜血。

他依旧没有停手，极为尽职尽责地缝着。

一针比一针……细密。

【我杀死了我自己，我成了洋娃娃。】

他听到站在外面的夫妻俩在说话，尽管他们说得格外小声，可是魂魄还未和尸体稳固的他耳力极为惊人。

那个他现在该叫爸爸的人声音颤抖：“他怎么什么都不问？他不怕自己回不去？”

他妈妈依旧高贵而冷静：“怕什么，反正我们肯定会让小泽回来的。”

许家兴抚摸着那双刚被自己缝得严严实实的眼睛，充满爱怜地说：“谁变成了洋娃娃还会想继续回去当垃圾呢？是吧？”

※

许清泽的魂魄跪在地上声泪具下地控诉着，而端坐在上手的顾昭却一脸若有所思：“你们找的大师是谁？”

“我……我不知道，是我妈妈在发现猫鬼神纠缠我的时候托关系找的。”

顾昭笑了。

“那你们运气真好，这大师可不只做了一家生意啊。”

许清泽仰头满脸不解：“什么意思？”

“你还不懂？从一开始你才是那个猎物啊，你虐猫的事藏那么隐蔽，许家兴一个和你八竿子打不到的人怎么可能知道？”

“能化成猫鬼神的猫万里挑一，偏偏被许家兴找到送到你面前。”

“借运之术虽不难，可是以小博大也需要一番运作，但是许家兴成功了。”

“再有……他敢自杀封你的魂，让你连托梦给你父母说清现在情况都做不到，你觉得这是他一个普通人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