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颗星
除了把自己关在家里写歌作曲的时候,沈曜还没觉得两天时间能过得这么快。
周未按了门铃,等了半天门才被打开。
“星星你在干嘛怎么这么久才开...”最后一个“门”字,在周未看清沈曜的脸之后就硬生生卡住了,“我操,星星你这两天是不是没睡觉!怎么眼睛都黑成熊猫了!”
“嗯?”沈曜掩着嘴打了个呵欠,反应迟缓地应一声,“是没怎么睡,一直在看剧本。”
听他这么说,老父亲周未又开始心疼了,“虽说是要认真对待没错,可我们也没必要这么拼,是不是?”
“哈哈哈,”沈曜忍不住笑出来,“周哥你真是经纪人界的一股清流。”
在圈子里待久了,沈曜见多了只会压榨艺人价值,却根本不关心艺人身心的经纪人,也就更觉得自己好命,能碰上周未。
“害,”周未抬手拍拍沈曜的肩膀,“这话说的,我自己带的艺人,我不心疼谁心疼?”
“周哥说得对,”沈曜笑着往厨房走,“我去磨杯咖啡,周哥要不要喝?”
“喝喝喝,”周未点头,又忙补上一句,“不过我可不要喝你那什么美式。”
“我知道,”沈曜把咖啡豆倒进手磨咖啡机里,转头过来比了个手势,“给你加双倍奶双倍糖!”
周未站在厨房门边上看沈曜磨咖啡,见他修长莹白的手指微曲着搭在咖啡机的手柄上,站姿随意,脑袋上还顶着一撮压翘了的头发,却依然是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可一想起来等下的试镜,周未这心就又悬了起来,想问一问沈曜准备得怎么样了,又怕问了他更紧张。
还是沈曜看出了周未的欲言又止,大致猜得到他在想什么,沈曜便直接说了,“我自己感觉准备得还可以,不说十成把握,八成还是有的。”
这倒还真不是沈曜自吹,虽然在他开始的半小时里,确实觉得自己很尬,但后来看完了花熠的直播,再看剧本,莫名其妙就真的看进去了。
大概是因为,他把戏里的cp,完全代入了花熠的脸...
周未也了解沈曜的性格,知道他说有把握,那就是真的有把握,便放下心来,“那就好,你喝完咖啡去收拾收拾,我们就出发。”
*
一个小时之后,周未把沈曜送到了试镜的地点。
沈曜进去之前,周未还是没忍住,又念叨了几句三字箴言,“放轻松,别紧张,周哥在。”
那模样活脱脱一个第一天送孩子上学的操心老父亲。
沈曜忍笑,“周哥放心,我不紧张。”
转身敲门,听见里面传出的一声“请进”,沈曜才推门走了进去。
他今天穿了小立领的白衬衣,外面套了件很日系的米蓝色调毛衣外套,大衣已经在进来之前脱下来给周未拿着了,被同色系长裤包裹着的一双长腿十分吸人眼球,再配上一双简单的白色板鞋,整个人看着就很清爽舒服。
沈曜步伐沉稳地走到房间中心,很有礼貌地浅笑着给坐成一排的三位试镜官鞠了一躬。
这三个人里,只有坐在中间的韩杨,沈曜还算能认出来,而旁边两人,一个副导演一个制片人,沈曜确实对他们毫无印象。
不过这并不会影响到他,在数万人面前开过很多场演唱会的人,最不惧的就是站在人前。
眼前穿着简单又几乎纯素颜的大男孩,好像只要站在那里,就自成焦点。
韩杨却忍不住蹙了蹙眉。
他当然是欣赏沈曜的皮相气质的,不然也不会丝毫不在意他从没有过演戏经验,就主动邀请他来试镜。
可等人真的站到眼前,韩杨又开始犯愁了。
真人比在镜头里看见的还要好看还要瞩目,这样亮眼的人,真的能演出他想要的“小人物”吗?
不过这想法也只是在韩杨脑海里闪了一下,他很快就调整好了表情,温声问道,“准备好了吗?”
沈曜点点头,“准备好了。”
“指纹比对结果出来了,你自己来看。”
沈曜微微愣了一瞬,很快就反应过来韩杨念的是戏里的一句台词,这就算是试镜正式开始了。
只见他闭了闭眼,再睁开,在座的三人都立刻感觉到了他的变化。
他现在的神情不再属于自信骄傲的沈曜,相反,这个眼神很复杂,有恐惧有逃避,又有对于尘埃将要落定的畅然,而眼底却仿佛还藏着一分期待——
对于另一种微乎其微的可能的,希翼。
这是戏中“安常”才会有的眼神。
安常,人如其名,是这个小镇上的一个普通人,也从事着一份很普通的工作——快递员。
他性格内敛,不爱说话,工作之余也鲜少与人打交道,唯一的爱好就是看电影。
因此小镇上的居民,基本家家都知道有这样一个快递员,却很少有人记得他的脸。
安常在送快递的过程中,认识了镇上的一个男孩吴毕,吴毕是在大城市的艺术院校念过大学的,却不知为何毕业之后回到小镇上,当了一名普通的舞蹈老师。
吴毕的性格和安常很不一样,他本就长得好,身上又自带一股子学艺术的人的矜贵气质,在这不大的小镇上轻易就能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可他却没有什么架子,很爱笑,跟小镇上的人关系都处得很好。
也就是这样两个看起来性格迥异到不会有任何交集的人,却渐渐相互吸引,成为爱侣。
安常慢慢发现吴毕其实并不像他表现在外的那样乐观热情,相反,他的内心好像一直深埋着什么秘密;而吴毕也慢慢发现安常其实并不是那么普通,相反,他很聪明,思维逻辑都很缜密,一起看悬疑电影时候总能轻易猜到凶手和反转。
不过整体而言,两人还是在一起度过了一段简单快乐的时光的。
只是这份快乐持续没多久,就被小镇上一宗凶杀案打破。
镇上的警方调查了很久也没有查到真凶,就此成了单悬案。
安常最初是抱着看悬疑电影般的心理,试着去追查追查线索的,可谁知随着线索越来越多浮现出水面,所有的箭头都指向了一个最不可思议的人——他的爱人,吴毕。
现在沈曜要试的这场戏,就是安常在经历了复杂的思想斗争之后,最终还是偷偷取了吴毕的指纹,秘密找人跟之前收集来的凶手指纹,做了对比。
沈曜,或者现在应该说是“安常”,他没有答话,只是慢慢向前走了一步,伸手去接对面递过来的检验结果。
乍一看,他与平时似乎没有什么不同,还是一样的寡言,可细看,却能发现他的手指在轻微颤抖,脚步也有些虚晃。
他害怕知道答案,却也迫切渴望知道答案,希望一切都是自己判断失误,希望他的爱人与这一切罪恶黑暗都毫无关联。
可那微毫的希翼,还是在他看清“完全吻合”四个白底黑字之后,被彻底粉碎。
安常那张一向沉稳冷淡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情绪崩裂。
他的眼底逐渐变得猩红一片,睫毛在不断颤动,薄唇抿得死紧,喉结剧烈地上下滑动,两只手在身侧紧攥成拳,整个人都颤栗着,像在拼命压抑着些什么。
半晌,像是被人拍了下后背,他猛地抬起头,紧紧攫住了对方的眼睛。
饶是韩杨,也一时间被这个眼神震到,下意识往后靠了靠。
再回过神,沈曜已经又动了,他抬手在空中做了个大力撕扯的动作,之后,看着“检验结果的碎片”像雪花般漫天铺洒下来,安常终于开口说出了这么长时间的第一句话,嗓音沙哑得像从喉咙口死逼出来,“不可能!不可能是吴毕!是我错了,一定是我错了!”
越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就越低,人也像是支撑不住一般,摇摇晃晃滑坐在了地上。
他背脊弓着,两手不着力地垂在两侧,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一股颓然之气。
维持着这个动作大概半分钟,沈曜才调整好情绪站起来,向后撤了一步,又鞠了一躬,浅笑道,“我的表演到此为止,谢谢。”
可等沈曜都直起身了,房间里却还是很安静,三个试镜官一个也没动一个也没出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曜有些迷茫,正想张口叫一声“韩导”,就见韩杨鼓起了掌,紧跟着旁边两人也都开始鼓掌。
“我就说!”韩杨的语气里带着很明显的兴奋,“我就说我不会看走眼!”
沈曜是他自己邀请来的,虽然有过很短暂的质疑,但结果不但没令他失望,甚至还远远超乎了他的预期。
这真的是个完全没有演戏经验的歌手吗?竟然能演得如此到位,让人不自觉沉浸其中还找不出什么表演的痕迹!
至于这张太引入注意的脸?
韩杨表示就冲沈曜这个带人入戏的能力,那真是完全没在怕的。
“就是你了!”韩杨越想越激动,后来干脆直接站了起来,拍板,“我终于找到我的“安常”了!”
两边坐着的副导演和制片人自然也都没意见,他们本就是看重了沈曜的人气与热度,现在没想到他演技也很不错,简直就是买一赠一大礼包,夸沈曜的话不重词儿地往外蹦。
沈曜客气回应了两句,就定下了第二天让周未过来签合同。
转身准备离开,韩杨却又叫住了他,“对了小沈,你知道这部戏的另一个男主,也就是你未来的搭档是谁吗?”
沈曜脚步一顿,简单道,“听说过。”
“我想也是,”韩杨点头表示理解,“他才回国不久,你们应该还没见过,正好他等下要过来,你要不等一等一起见个面?”
虽然在不久的将来,沈曜很快就要和花熠在同一个剧组,朝夕相处一段不短的时间,但在这一刻,他脑子还没彻底想明白,嘴巴却已经先一步说出了拒绝,“不好意思韩导,今天恐怕不行,我等下还有些事儿。”
“这样啊,”韩杨略微惋惜地点点头,又觉得也很正常,毕竟沈曜这么红,估计这半天试镜时间都是硬挤出来的,便道,“那等后面进组了再见也不迟。”
沈曜急忙点头,又寒暄了两句,就转身出了试镜室。
周未就等在门口,一见沈曜出来就立刻迎了上来,也不急着问,只是仔细打量他的神情。
沈曜露出个笑,“周哥,可以准备明天来签合同了。”
“真的?”周未一拍沈曜肩膀,也笑起来,“走 ,周哥请你吃火锅去!”
“我请周哥,”沈曜笑,“之前说好了的,十盘雪花肥牛!”
两人说笑着一起进了电梯去地下停车场。
“对了,”周未想起什么,转了话题,“我刚顺便打听了一下你这部戏以后的搭档,就是那个叫花熠的。”
沈曜不动声色点点头,等着周未下文。
“说是才从D国回来不久,”周未接着说,“演技应该不错,毕竟科班出身,至于为人,不太好说,但听说是挺会玩儿的,你懂我意思吧?”
沈曜扯了扯嘴角,他当然懂,不仅懂,还亲身体会过。
花熠何止是挺会玩儿?
他是太会玩儿了,五年之前刚成年没多久就能玩儿得他这头大了六岁的“老牛”泥足深陷,又遑论五年之后的现在?
见沈曜一直不说话,周未急了,“周哥尊重你的取向,也不可能不让你谈恋爱,但这事儿我们还是要慎重慎重再慎重对不对?对方如果真的像传闻说的那么会玩儿,那你就一定要藏好你的尾巴,爱惜你的羽毛,演戏是演戏,不能真做!”
周未很少会用这么强势的语气和沈曜说话,沈曜知道周未这是真的担心他,担心他的前程,也担心他在感情上栽跟头。
盯着电梯跳动的红色数字变成-2,缱绻痛苦都在沈曜眼底一闪而逝,他最后嗤笑一声,“真做?谁会和条狗真做。”
最后一个“做”的字音还没完全落下,电梯门开了,门口站着个人。
不是别人,正是刚被骂完“狗”的你花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