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言醒来的时候, 天色已经放亮。

睁眼看到陌生的环境，还缓了好久的神。

被窝里还暖着，可顾戚却不在。

路言撑着身子，坐起身来, 动作间, 颈间的戒指贴着锁骨往下轻轻一坠。

他下意识低头一看，先入眼的, 不是红绳链, 也不是戒指，而是细碎的吻痕。

昨晚的事就这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他甚至还能想起, 他和顾戚颈间戒指碰撞发出的声响。

路言往后一靠。

说意乱、冲动, 或许都有一点, 可没有后悔。

路言心里很清楚。

可能在知道顾戚来见他的时候，就没想过让他一个人回去了。

身上这件睡衣显然是顾戚帮他换上的，路言正要下床, 突然听到门锁的声音。

他循声一偏头, 便和顾戚对上了视线。

房间里开了空调，顾戚只穿了一件黑色毛衣, 下身则是配套的睡裤, 料子软, 也很宽松, 领口还微敞着。

顾戚一走近，除了那戒指外，路言还看到几道红痕。

从后颈, 一路延至前肩。

路言愣了一会儿，等意识到那是什么，然后：“…………”

顾戚本来正要说话, 可一下子看到路言闪躲的眼神，默了下。

念头一转，想到这人刚刚视线定在哪儿，也懂了。

顾戚轻笑一声，看着床上的路言。

昨晚问他怕不怕的时候，这人没应，只回了一个很轻的吻，权做回答。

看着好像很大胆，但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发觉，吻上来的时候，眼睫都在颤。

更别提后面的事。

“衣服昨晚洗了，晒干了，在楼下洗衣房，回去的时候再穿。”顾戚见路言靠在实木的床头上，怕寒气过给他，又怕他腰不舒服，于是拿过枕头，垫在路言后头。

衣服？

路言一时没反应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身上有些难受，连带着思绪都发钝。

顿了好一下，才想起是自己穿出来的衣服。

除了进门就脱在椅子上的羽绒服之外，其他的，他自己都记不起来放哪儿了。

更不知道顾戚昨晚是什么时候放楼下洗衣室的。

顾戚在床边坐下，看着路言身上的痕迹，问了句：“还疼不疼。”

路言本来不太想回答，可怕顾戚多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疼真说不上。

昨晚可能有，但睡了一觉，还好。

在能忍的范畴内。

顾戚笑了下，知道他脸皮薄，没再继续往下问。

“几点了？”路言开口道。

顾戚：“还早，八点多。”

直到现在，路言才想起昨晚他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事。

他往两侧床头柜看了看：“我手机呢？”

顾戚起身，从路言脱下的羽绒服口袋里，把手机拿出来：“没事，已经给阿姨打过电话了，说了晚上送你回去。”

路言接手机的动作一停：“打电话？”

顾戚声音很平静：“嗯。”

顾戚醒得比路言早一点。

昨天这人本就睡得晚，这状况也不可能一早就往回赶，顾戚怕路言醒来担心，于是扣着时间起了床，先给林双发了条短信，问了刘婶的电话。

从刘婶那边知道徐娴醒了之后，便给徐娴打了个电话。

路言有些哑然。

他睡着的时候，这人已经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好了。

“我妈说什么了？”知道顾戚已经跟徐娴说了他出来的事，路言卸了点心思下来。

顾戚：“没什么，说昨晚班里人给你过生日，闹晚了，就在这边睡了，晚上再送你回去。”

顾戚把路言领口的衣服拢了拢，带着半是询问的语气：“阿姨让我们好好玩，好像…还挺高兴？”

路言点了点头：“嗯。”

说到这里，路言顿了下。

想着眼前这人是顾戚，好像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于是轻声开了口：“她怕我一个人待着无聊，总想我多出去走走，和同学聚一下。”

顾戚有些心疼地曲指刮了刮路言的侧脸：“那次提前招考试之后？”

路言想了想：“小时候就这样。”

一个人在家待着，看书，玩魔方，玩棋，或做点别的。

徐娴老是怕他会无聊，怕他学伤了，总想带他和同龄的小孩子玩。

倒也不是玩不到一块儿去，只是路言觉得有点闹。

比起一群人待着，更适应一个人的状态。

后来上了学，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徐娴也不好再说什么。

再之后，就是那场考试。

路言原先一直觉得，他可能天生就比较适合一个人待着。

直到遇到顾戚。

想来都有些好笑，要是一年前，有人跟他说，以后，他会遇到一个人，能让他大半夜披件外套就跑着去见他，还翻墙，还在生日当天从家里偷跑出来，他可能连个眼神都不会给。

可现在，这人就在他眼前。

“所以从小时候起，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了。”顾戚笑了下。

路言听出了顾戚话中的打趣：“你不是？”

如果以“别人家的孩子”标准来，他能算，顾戚也算。

顾戚却答得很干脆：“我不是。”

“没你这么乖，天天想着往外跑，如果不是你宋阿姨太忙，没时间，可能会再生个小的，像你这么乖的那种。”

路言笑了下。

“不过现在也有了，”顾戚在路言颈间的戒指上点了下，“别人家的孩子，现在变成我顾家的了。”

反应过来顾戚话中的意思，路言耳尖倏地冒了点红，衬着颈间的项链，好看得有些过分。

顾戚心头一动，倾身就要吻下来。

吻没偷到，被他小男朋友轻糊了一巴掌。

路言手抵在顾戚下巴上，把人往后微微一推：“我妈知道我在你家？”

顾戚顺手握住小男朋友的手，嘴上没偷到，还是在掌心落了一个吻：“嗯，说班里人也在。”

顾戚倒是想在徐娴那边实诚点，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总不能说只有两个人，太明显了。

路言看着眼前这唯一的“班里人”，把压在被面的手机拿起来：“忘了给他们回红包了。”

昨天到零点的时候，班里群消息就没停过，闹到几点才停下，路言也不知道。

顾戚家在的这个小区，离他那边四十多分钟的车程。

可路言现在都有些记不起，在那四十分钟里，他做了什么。

好像只草草谢了他们的生日祝福，回了几句，还给刘婶打了一个电话，让她别等。

现在听顾戚说起“班里人”，路言还有些抱歉。

路言手机都还没打开，就听到顾戚说了一句：“发了。”

路言：“发了？”

顾戚：“嗯。”

路言只记得那时候满屏的红包，他翻消息的时候，拆了一两个，但也只拆了一两个。

想着要回过去，后来刘婶又刚巧回了一个电话进来，就忘了。

可看顾戚说得这么淡然，路言真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记混了。

他打开手机，刚点进消息界面，只看了一眼，就停了手。

【言哥牛逼！戚哥牛逼！】

【给言哥和戚哥跪下！】

【我靠春节微信红包不限额度原来是这么用的吗？！】

【就因为言哥生日，让我这本不富裕的家庭一下子富裕了起来，我决定也要把今天，当成我重生的日子。】

【我在此衷心希望我们言哥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也希望我本人能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路言：“……？”

路言往上一翻，很快，就知道顾戚为什么会说已经发了。

是发了。

只不过不是他发的，是顾戚发的，以他的名义。

具体多少个红包，路言没点。

但看群里的反应，想来也不会少。

一屏红包间，还夹着几句话。

【戚哥，怎么是你发的红包啊？言哥呢？】

【睡了。】

【手机不在身上，我替他发。】

当时时间已经凌晨三点，可群里一群夜猫子，又被这红包炸出一片，还是热闹得很。

路言看着顾戚那两句话。

不往深处想，其实并没有什么歧义，群里显然也没在意。

睡了，凌晨三点的时候，他的确是睡了。

手机不在身边，也的确放在羽绒服外兜里，不在身边。

可至于为什么不在身边，为什么要顾戚替他发红包，路言：“……”

路言稳了稳心神，把昨晚的消息都过了一遍。

刚好是过年的时候，所有人都有闲，几乎是每人都上了线。

连一向不怎么玩微信的尚清北都说了话。

一眼望去，零点到之后那半个小时里，全都是生日快乐和未拆封的红包。

路言心里也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

几秒后，班群再度炸开。

所有人都没想到，在凌晨那场红包雨之后，竟然又有一场。

让本就已经富裕的九班人，变得更加富裕了。

路言又回了林南他们的消息，才放下手机。

“还早，要不要再睡一下？”顾戚问道。

路言不太困，下意识摇了摇头。

可紧接着，他忽然想起昨晚凌晨三点，这人还没睡觉，今天又起得早。

路言默了一下，没说话，却把腰后的枕头，放回原位，然后把顾戚那侧的被子，掀开一个角。

一个很明显的“上来睡觉”的信号。

顾戚笑了下，收好两人的手机，放在一边。

躺进床的时候，还顺势拉过小男朋友，往怀里一搂。

“那陪我睡一下。”顾戚轻笑。

路言本想先起了，可听着顾戚的声音，有些心疼。

终是松神，放软了身体，声音轻闷在顾戚颈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