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离最终自然是没能从叶方丞那里讨着媳妇，反倒是被他沉着一张脸给送离开御书房。

他还不怕死地说了句：“皇上可真小气。”

差点没真的把叶方丞气死。

时隔多时，在经历了好几个世界乖巧又好哄骗的慕清离后，叶方丞又久违地从他身上感觉到了那种，又气又拿他无可奈何的憋屈感。

等人走了，他才回过神来惊觉自己安排的这一出选妃戏码，没有达到自己预想的效果。

慕清离看起来一点都不生气。

「我觉得没什么好担心的，以完成进度来看，走向很乐观啊。」小奶音倒是比他看得开。

但叶方丞想得比较多，总感觉有哪儿不对，可又说不上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哎？慕家的小公子？”

另一边，正准备打道回府的慕清离在路上遇见了个看起来像是与他相识的男人。

他的思绪转了一圈，总算想起了对方的身份。

梁盛，与梁贵妃同家的子孙，年龄与他相仿，严格来说算是叶方丞的表弟。不过梁盛似乎打小就与他不对付，在几位皇子年纪尚小时，慕清离和梁盛与他们在同一个书院上课。当时的慕清离是院里最可爱的孩子，性格又天真，皇子们都喜欢与他相处，尤其叶方丞对他可谓是千依百顺。

作为表弟的梁盛，内心自然感到有些不平衡。

然而最近因为叶方丞对慕家的忌惮，所以又把丞相一职分为了左相与右相。左相暂且还是他爹慕权松，右相则是从梁家提拔上来的，梁盛他爹。

梁家被慕家压着一头压了那么久，最近终于开始有扬眉吐气之势，于此时见到慕清离的梁盛，自然是忍不住得意。

“说来，我这阵子一直在宫里出入，第一次遇见你。许久不见，家中近况如何？”梁盛问道，可不等他回答，又表情浮夸做作地说，“啊，我今早刚从我爹那里知道你们慕家的事，我相信你叔叔定是无辜的，绝不可能做出背叛国家之事。”

慕清离看着梁盛，看得对方脸上笑容开始僵硬，气氛正逐渐变得尴尬，他才双手抱胸轻笑了一声，回道：“多谢梁公子关心，家里一切都很好。”

“那就好。”梁盛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发出了鄙夷的声音。

【小哭包背地里躲着偷哭呢？嘴真硬。】

他这具身体小的时候确实挺能哭，摔倒擦破皮也能慌得掉眼泪。倒不是令人烦躁的嚎啕大哭，反而可怜兮兮地撇着嘴在那里落泪，让人看得怪心疼。

慕清离再看向梁盛的眸光忍不住多了几分清冽，不过梁盛如今正傲着，没注意到他的冷漠，甚至还不怎么走心地说：“对了，皇上体贴慕丞相辛苦，所以让我爹为他分忧。想必咱们两家以后会有更加密切的往来，清离要不要趁现在咱们都闲着，出去喝几杯，聊聊？”

按理而言，懂得做人的都会应下，去应酬应酬一番。

可慕清离对这个梁盛没什么好感，仗着他小时候比较乖巧木讷，背地里没少欺负他，他可不想给这人面子：“不了，我挺忙的，恐怕没这个时间。”

梁盛的脸色瞬间就难看了不少，但宫里人多，他还是没直接和慕清离闹起来，就是内心烦躁得没什么好话。

【该死的慕清离，本少爷倒要看看你还能再嚣张多久。】

【他肯定还不知道吧？皇上这些年待他的好，不过是想利用他收服慕家了罢。】

很不巧，慕清离还真的知道这件事。

像是故意想挑起他的怒火，梁盛突然摸着下巴，故作沉思模样：“对了，你是刚刚见完陛下吗？我听说，陛下最近在选妃。”

“其实陛下也很难办，太后和朝中大臣都不断在给他这方面的压力。”

【慕清离肯定不知道，那日我亲耳听见皇上在姑姑面前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其实一点都不喜欢男人，还觉得断袖恶心。】

正打算回话的慕清离微微一顿。

梁盛的姑姑，应该就是叶方丞的生母梁贵妃，现在的皇太后。

这件事的话，他还真的不知道。

慕清离没忍住眯了眯眼睛，微扬的唇角沾着些许寒意。

小徒弟真是越来越能够给他惊喜了。

他面不改色地回答：“知道，方才我还给了陛下不少意见，但他会不会采纳又是另一回事了。”

欣赏了一番梁盛吃瘪的表情，慕清离才满意地离开。

叶方丞说的那些话，多半也是故意想让他知道，激起他的怒火。毕竟整个皇宫上下，包括外边一些世家，多少都知道他和叶方丞的事，就连梁盛都清清楚楚。他要是真的当着那么多人面前说了那样的言论，传入他耳里只是时间上的事。

若换作原来的慕清离，一心一意对待叶方丞的慕清离，确实会难以接受甚至因此崩溃。

至于现在的他……

“先不回慕家。”慕清离和车夫说道，并指挥着他去了另一个地方。

叶方丞确实成功让他生气了，不过他觉得，应该不会是对方所希望的发展方向就是。

慕清离最后去的地方，是南郊那处收留了叶方景的别院。

“阿离，你……你怎么又把修房的师傅带来了？”叶方景每回听见慕清离过来，都会心情大好地出来迎接。

今儿见到他又带着一小批前阵子刚离开没多久的工人过来，不免有些错愕。

慕清离不久前就把人带来过一次，在他别院某个角落专门建了个石房。他没有避开叶方景，所以后者有幸见过几眼，却看得心情复杂。

那房间不晓得慕清离将来是想作何用的，设计有些古怪，甚至还在周围装了与大牢非常相似的铁栅栏，像是为了防止房里的人逃跑。

慕清离礼貌地回答：“那天让人弄的房间，我思来想去觉得有些过于简单，想让师傅帮忙多添些刑具。”

“起码，能起到一些震慑作用。”慕清离笑得温柔。

“……？”叶方景闻言微微一噎，有点不敢继续往下想这房间到底是什么用途。

慕清离给那些师傅们说了要再添加的东西后，便回到饭厅，和叶方景吃了一顿饭。

饭后准备离开时，他还又和叶方景说：“对了，皇上最近对我的态度确实越发冷淡，而且刚刚拿了我小叔一家开刀，想杀鸡儆猴。”

“你之前和我提过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慕清离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是个在检查功课的太傅，叶方景的态度下意识端正严肃了不少：“我外公那日密信告诉我，已经搞定镇国大将军了。”

“梁贵妃当年为了争宠，害死了大将军的妹妹，心中对他们一直有怨。”

慕清离似乎对这个结果感到挺满意：“不错，慕家那里我也瞒着陛下做了不少准备。”

他查封的那些家业不过是冰山一角，影响不大，所以就随他去了。

毕竟是亲爱的小徒弟，多少还是得哄一哄他开心。

叶方景沉吟了片刻，问：“听说今年夏天，皇上准备强制招工进行修建城墙、疏通水道甚至要让人赶工修建避暑用的园林和行宫？”

前者好歹听着是国家建设方面之事，后者就偏向于寻欢作乐了，叶方丞才刚稳定些许就开始大力搞事，就怕到时候底下会有怨言。

想着，叶方景又悄悄看了慕清离一眼。

他还听说叶方丞最近在高调操办选妃之事，准备充盈后宫。

慕清离应该也知道这件事，但他看起来很平静。

叶方丞又想起方才被领进来的那些师傅，神色一顿，心道那也未必。

“嗯，没事，让他去。他这么做，对我们以后的行动而言是好事。”这应该是叶方丞故意为之，为的让他以后能找到切入点将他扳倒？

可真是个乖徒儿。

·

自那一日后，慕清离又隔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和叶方丞见面。他待在书房里的时间多了不少，甚至还抽闲随手画了几幅画，写了点书。

他上辈子就很喜欢弄文舞墨的事，对他来说是一种兴趣。

只是这些东西后来无意流到了坊间，竟被不少低调但才华斐然的文雅人士发现，纷纷找上门来希望能与他探讨一番。

慕清离倒是挺为意外，比起梁盛那种一朝得势就开始跋扈之子，他更乐意在闲余之际与这些人打交道。所以即使没有叶方丞在身边，他的小日子依然过得十分滋润有趣。

直到仲夏，叶方丞的诞辰日。

他还未到举办大寿的年纪，不过或许是刚继位的原因，外加需要扩展后宫，今年还是大肆在皇宫操办了一场宴会，邀请了不少皇亲贵族来参加。

作为慕家的一份子，慕清离自然也在宾客名单之中，陪着慕权松一同出席。

慕权松却没什么心情：“唉，陛下收走了你大伯的大理寺卿一职，还把底下所有由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人都给撤走，换上了梁家的人。”

慕清离觉得比起难过，慕权松的心情看起来更像是错信了人的失望。

“爹，没关系，这不是早就预料到的事吗？”慕清离安慰道，“至少，我们知道得不算太迟。”

举办诞辰宴的花园里已经来了不少人，个个都穿着华冠丽服，锦罗玉衣，整齐而又精致。

尤其是常年不怎么出门的大家闺秀，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绫罗绸缎加身，谈笑游走间，宛如仙境中轻盈曼舞的花仙子。

梁盛也是宾客之一。

和慕清离身边的冷冷清清不同，他在现身的那一瞬间就被无数身份地位不凡的贵公子们包围，大老远都能感受到他的虚荣。叶方丞在继位后就不断开始提拔梁家，削弱慕家势力，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更何况梁贵妃现在还成了皇太后，大家自然更想去巴结梁家，甚至认为慕家很快就要失势了。

慕清离注意到远处的梁盛发现了自己，不晓得又和身边人说了什么，大家都纷纷朝他看了过来，然后又捂嘴低笑。

慕清离评并未在意。

贵公子们没有搭理昔日被围绕着宠爱的慕清离，反倒是以礼部尚书女儿为首的几位姑娘们，犹豫片刻后踏着有些娇羞的小步伐来到他身边。

“慕公子，今日终于有幸见到你了。”礼部尚书的女儿名赵诗芸，不仅长得非常漂亮，也很有教养，谈吐间都带着一种温婉雅气。

慕清离对她的到来很是意外：“我们认识？”

不仅是她，包括她身边那几位看起来和她关系不错的小姐妹，慕清离其实都有些眼熟。

都是从叶方丞那里的画像见到的。

赵诗芸温婉一笑：“今日是初次见面，不过小女子早在之前听过慕公子的大名。”

“是啊，慕公子，你的画和诗集，还有写过的那些书，我们都见过了。”赵诗芸后面一位生得非常娇俏的姑娘兴冲冲地朝他眨了下眼睛，“芸儿家里还私藏了不少你亲手画的画呢，高价抢来的，我们都没能抢到几幅。”

这话说得赵诗芸脸都有些发红，洋装嗔怒地看了说话的女子一眼。

如此爽朗大方的性子，应该就是杨老将军家那位二孙女，杨慧。

慕清离总算知道她们怎么认识的自己，谦虚道：“不过是一时兴起的随手之作，几位姑娘若真喜欢，其实可以让府里的人到慕家同我说一声，不必花这些银子。”

“以你们的身份，我多少也会给个面子。”

都是出自豪门世家的姑娘，她们自小便认字学书，所以对慕清离的作品都很感兴趣，甚至喜欢上他文字里的沉稳内敛，还有画上的灵动与大气。

慕清离对这些愿意来和自己攀谈，甚至认真与他交流文学方面之事的姑娘们自然很是客气，也不介意与她们多说几句，倒是不知道自己在不经意间成了许多人的眼红对象。

尤其是以梁盛为首的那群人。

赵诗芸是城里最漂亮的姑娘，许多公子都喜欢她，连梁盛也不例外。他甚至高调追求过赵诗芸，可后者对他的回应一直很淡漠，态度也非常客气疏离，何曾见过她用如此明亮的眼神看一个人？

他的醋意都快爆发了。

叶方丞在花园最热闹的时候出现了。

他其实对这种繁闹的场面没什么兴趣，不过按照剧情进度，他会在今天和许多莺莺燕燕交流并物色自己未来的妃子和皇后，而这样的举动会引来慕清离更大的不——

“……？”叶方丞的视线落在那群谈笑风生的女人身上，并发现里面还夹杂着因为身高与出色的外貌显得特别突出的慕清离时，第一眼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为何本该围着他打转的姑娘们，全都在慕清离身边？她们看起来甚至还那么高兴！

叶方丞大脑一空，身体比思绪更先反应一步，直径走向慕清离所在之处。

花园在叶方丞出现的瞬间安静了不少，尤其是赵诗芸她们全都停下了和慕清离的谈话，纷纷往侧边让开，恭敬地屈身给叶方丞行了个礼。

慕清离周围空荡了下来，反而变成他和叶方丞隔着一段距离对视，成了场景中的主角。他脸上挂着还未收起的浅笑，叶方丞则是目光微沉，心情看起来像是不怎么好。

“把主意打到皇上的女人身上，他可真是活该。”梁盛站在人群后，对着身边人低低嗤笑道。

而正和叶方丞对视的慕清离，听见了他闷闷不乐的心声。

【他竟然不想着怎么杀我，反而跑来流连花丛，与姑娘们嬉闹。】

【真不上进。】

最后一句，听起来还带着那么点恨铁不成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