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醉酒

车里太安静了,秦宴城不说话,时舟也没什么可交流的,于是昏昏欲睡,很快就靠在玻璃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后秦宴城停车熄火,没有出声,转头静静看着时舟:

有的人天生长了一张显小的脸,比如时舟这样。秦宴城十五六岁时的模样,大概与他有些相似。

五官虽然已经有些凌厉感,但浓厚的天真又稚嫩的感觉更胜一筹。

长发遮住半边白皙脖颈,长睫垂下,看起来仿佛带着可怜又无助的意味。

半晌后,秦宴城修长的手指无声地紧紧攥成拳头——

那种厌恶甚至是憎恨的感觉,骤然又开始在心中翻涌沸腾,如烈火灼烧干涸的大地上最后几滴水,发出“滋滋”的干响。

秦宴城骤然闭上眼睛,仿佛是理智在做最后的挣扎。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时舟放在自己身边,一遍遍不断的看着。

可能是一种提醒,让他永远不能忘记,让他一遍遍揭开结痂,去注视自己的鲜血淋漓的伤口。但也或许是为了寻找一些除非穿越时空否则就不能改变的转机,看见不一样的景象。

这次再回秦宴城的别墅,时舟已经十分熟悉了,几个保姆上前来把放在后备箱里的行李拿上二楼,但面对时舟却一时犹豫,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根据张姨事先嘱咐,这位八成是“正房夫人”,但毕竟是个男人,不好开口称呼“夫人”。

时舟见几人岁数不大,于是笑嘻嘻道:“叫我时哥呗。”他知道所有人都误会了秦宴城和他的关系,但要是讲真论,他也不知道自己和秦宴城算什么关系。

金主和被包养的小演员?那倒是也不像,秦宴城这么帅又这么洁身自好的,真包养的话还说不准是谁更占便宜。

几人都叫了“时哥”,又去问秦宴城:“先生,时哥和您睡一间吗?”

秦宴城大概是懒得解释两人不是这种关系,只是回答:“他睡主卧隔壁的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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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舟的生活和穿书之前差不多,整日游手好闲,甚至比之前还愉快。每天不用去当在公司挂靠的总裁了,更不用累死累活每天拼命干活还得装的严谨又靠谱,时不时被他爹骂一顿。

他正歪坐在客厅沙发上刷着微博,观察这个世界里娱乐圈的运作模式。秦宴城从健身室出来,走向房间浴室。

时舟心中“啧”一声,来了来了,今日份的勾引也要来了。

秦宴城在家穿的总是相对随意些,尤其是他每次洗完澡,穿着睡袍在书房工作的时候,时舟坐的角度恰好可以透过开着的房门,看的一清二楚。

时舟放下手机,先前还不好意思看,现在愈发大摇大摆的偷窥了。

当初怎么会觉得秦宴城的身材可能像林黛玉似的、身娇体弱易扑倒呢?

这分明是个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美人。肌肉削薄又结实,线条漂亮恰到好处,恨不得上手摸一摸。

他毕竟是个gay,孤男寡男共处一室,又是个绝色美男,空气中仿佛都浮动着勾引的气息。虽然不至于丧心病狂自讨苦吃的爱上一个疯批,但这不能影响他每天对秦宴城的肉|体垂涎欲滴。

微信震动,时舟把眼睛从秦宴城身上挪回屏幕:

又是时清。当时把他坑给高利贷,现在竟然还能大言不惭的来邀功,话里话外都透露着“没有我,你也就没有被秦先生看上的机会”。

秦宴城虽在圈外,但却是国民级别的男神,大名如雷贯耳。但无论是娱乐记者还是那天酒席上亲眼看见时舟被秦宴城带走的圈里人,都不会去自己往枪口上撞拿秦宴城当就茶余饭后的消遣谈资。

他住在秦宴城家里的事情没有公开,时清估计是自己推测出的。

时舟发了个“滚”,就顺手删了好友。

秦宴城已经擦干头发换好衣服了,一边扣袖扣一边说:“今晚我要出去,你自己随便点个什么外卖吃。”

昨天张姨回老家了,加上另外几个保姆都不被允许留宿,所以家里没人做饭,今早还是秦宴城亲自做的。

时舟吃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秦宴城居然不但会做饭,而且卖相口感都相当好。

时舟清了清嗓子,看向玄关处的秦宴城,若有所思后矜持问:“sir,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

“为什么。”

先前时舟招摇撞骗“秦夫人”的名号,秦宴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恰好少些往上扑的男男女女,随他心意。

但既然是假的,时舟暗示引导众人去猜测也就罢了,现在还想要跟着他出入于人前,到处宣誓自己的主权,就有些得寸进尺了。

时舟似乎看出他的想法,愣了片刻后态度登时恶劣:“去吧,我随便说说而已,谁稀罕你的什么狗屁饭局!”

秦宴城皱起眉,似乎也发觉自己前一刻的想法有些不对,正思忖时舟的话,手机突然响了,是司机在婉转催他快走,路上会堵车。

秦宴城站在玄关换鞋,时舟气鼓鼓的抱着公仔在沙发上看电视,却突然说:“你别喝酒。”

因为不悦而抹不开面子,语气冷冷的甚至有些恶狠狠。

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秦宴城已经能大致区分这小戏精的真心和假意了。

秦宴城垂眸,心中微微一动,似乎被谁轻触了一下,继而无波无澜“嗯”了一声。

时舟听见关门声,转过头来盯着大门叹了口气。

他哥出事那天,也是这种情景:

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哥哥走之前,站在玄关口说:“宝儿,晚饭别吃太多,等着哥回来给你带蛋糕。”

但时舟后来再也没吃到哥哥给他买的蛋糕,赶到医院的时候尸体都凉了。

虽然已经过去三年了,但他甚至还清楚的记得当时电视屏幕上放映着贝拉·塔尔导演的封镜之作,寂静中只有呼啸的狂风掠过一片荒凉,简陋木屋旁的参天的枯树沉默于漫天沙尘中,以及倔强反抗的马匹。最终生活坍塌,一切趋向毁灭。

当时时舟只以为是平常的一天,正抱着笔记本对着枯燥深奥的电影做课后拉片作业。

此后他再也没看过这种电影,甚至对于此类压抑的片子都感到心惊胆战,惴惴不安,像是看完之后就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突然发生。

几年来他反复想,如果当时他说上这么一句“不要喝酒”,哥哥对他那么百依百顺,一定会听他的,就不会急病突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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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舟之所以突然想去蹭饭,其实是因为没钱了——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他手头散,花钱也没个概念,一切花销还习惯性的按照以前的小少爷标准,原主又几乎被倒霉弟弟给榨干了,没有太多存款。总之,现在卡里居然还剩十几块钱,外卖是没办法了,也就吃个泡面了。

要是伸手问秦宴城借钱,两人有了金钱关系岂不是真的被他包养了?平时叫“金主”只是开个玩笑而已,若是坐实了,时舟反而不好和他相处了。

哪怕现在这样,这混蛋还差点怀疑自己居心不良呢。

时舟吃完泡面,正悠闲摆弄着洗碗机学习使用方法,算着某个混蛋也该回来了,就听到门口一人说:“秦先生,这门锁咋用来着?”

下一秒,指纹密码锁打开,秦宴城的声音明显和平时不一样,低沉沙哑而略带喘息:“小倪,今天辛苦了......回去吧。”

小倪司机正思考着秦先生醉成这样,家里的保姆呢?他自己行吗?

就见一个眉眼风流俊俏的高马尾长发男人擦着手上的水珠走出来,自然而然伸手扶住秦宴城站立不稳的身体。

小倪震惊了,秦先生家里竟然有其他人了?!

这人他有点眼熟,电视上见过......是个明星啊!有钱人爱包养小明星,没想到秦先生竟然也不能免俗。

时舟见秦宴城一身的酒气,闻着像混着喝的,而且喝了不少。

时舟不算记仇,先前被扔下且被认为“居心不良”的事勉强可以翻篇,但紧接着秦宴城又喝成这样,时舟的脾气立刻上来了:“你说话是放屁吗?走之前我怎么说的?”

旁人知道秦宴城胃不好,都不敢使劲劝酒,除非秦宴城自己想喝。

小倪心想,这位的这态度看着也不像包养小明星啊......

他不敢多看热闹乱吃瓜,当了秦宴城好几年的司机,早就知道他喝醉了也不断片,这阵虽然迷糊了,但第二天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于是跟时舟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家里就剩下两人,秦宴城扶着墙踉踉跄跄地走到沙发上坐下。

他不耍酒疯,也不说胡话,如果不是连路都走不稳了,说话时口齿含糊,乍一看其实感觉还挺清醒的。

时舟看了他一眼,不去理会他,坐在沙发另一头继续看电影,余光却一直悄悄看着他。

茶几上有大半杯水,是秦宴城今天早上随手放那里的,放了一天,这深秋天气早已凉透了。

时舟见他拿起杯子来往嘴边送,想到他那娇贵的胃,到底还是狠不下心来,一把抢过来拿去厨房倒了,没好气说:“喝什么水,继续喝酒啊,我再给你开一瓶,喝死你丫的得了。”

秦宴城醉后和平时完全不一样,乖乖接过水杯喝了点温水,时舟轻踢了踢秦宴城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去,进屋躺着去。别抢沙发影响我看电视。”

秦宴城歪头看着时舟,目光十分迷离,片刻后听话地站起身来,躺回自己的床上去。

时舟偷偷伸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躺的十分不舒服,左手臂紧紧压在上腹部侧躺着,长腿弯起微微弓身,显然是胃疼难受了。

俩人目光不巧对上,时舟立即朝秦宴城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把脑袋缩回来。

去给秦宴城煮点牛奶解酒,顺便亡羊补牢保护一下他被摧残了的胃黏膜。小电锅正“咕噜咕噜”散发着奶香,时舟叹了口气,想起以前经常这样给亲哥煮牛奶,不由得触景伤情——

眼眶突然酸了,一滴眼泪毫无征兆掉下来。

他惊讶地摸了摸眼角,继而抽抽鼻子。

靠!这原主的身体泪腺太发达,其实也不至于难过哭吧,他哥离世已经第三年了,再想他也绝对不至于说哭就哭啊。

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当有第一滴泪冲破了防线,就像失守的闸门,更多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

时舟一边擦眼泪一边想,实在太见鬼了,还好没人看见,不然脸都丢了太平洋去了,像个三岁小孩似的。

时舟煮好牛奶,秦宴城脸色惨白勉强撑着坐起来接过杯子。时舟刚刚掉过眼泪,眼眶依旧通红,在一旁等着他喝完。

“你哭了?”秦宴城因为醉酒而嗓音沙哑低沉,带着一丝丝慵懒的意味。

时舟连忙使劲擦擦眼睛,羞臊地恶狠狠回答:“关你屁事啊!赶紧喝!”

秦宴城被莫名其妙吼了一顿,皱起眉来,眨了两下眼睛,有些若有若无的无辜。时舟没想到秦宴城醉后这般反差,“噗嗤”一声笑起来,态度好了些:

“确实不关你的事,这泪腺发达我有什么办法啊。也好,眼泪往外倒一倒免得憋坏了......你要是胃不舒服就慢点喝,别一会更难受了。”

时舟刚把杯子刷干净,就听到秦宴城跌跌撞撞下床,一甩厕所门,继而吐的一塌糊涂。

时舟把吐的几乎虚脱的人从地上扶起来,让他漱漱口,听他就气息微弱地让时舟给他拿止疼药来,大概是胃疼的熬不住了。

“止疼药不能乱吃,这种东西没好处......你怎么一点也不会照顾自己?”

安顿他躺回去,再拿出胃药来让他吃了,等了许久却依旧丝毫没有缓解,秦宴城疼的脸色都犹如白墙了。

“你这是买假药了吗,我看就从来没好使过。”

时舟撸起袖子,决定给秦宴城熬个粥,展现他为数不多的技能。

一阵毁灭厨房似的忙活,好在成品还是十分诱人,浓稠喷香的。时舟刚端进来,方才一直沉默的秦宴城突然开口:“......谢谢。”

时舟失笑,美人大佬可真有礼貌,他耸耸肩:“不用谢我,你沾光而已。”

要不是此情此景意外的重合,忍不住有点思念感伤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时小少爷顶多人道主义援助,断然不会这么体贴耐心地仔仔细细照顾一个醉鬼。

平日里除了时黎,谁也别想让时舟干活。

这熬粥的本领还是特意为了他哥学的,想当年差点给保姆们吓出心理阴影,只求他放过厨房,不然可能就得直接换套房子了。

不过管他呢,反正明天等秦宴城明天酒醒了,也不会记得什么。

“哎,我估计没人敢劝你酒,你这不自己找不痛快吗,而且你还混着喝了是不是?”时舟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现秦宴城特别不爱惜身体、不珍惜生命了。

“还胃疼呢,来,小爷给你揉揉。”

时舟搓搓手,馋了这么多天,趁秦宴城醉了赶紧下手,早就想抚摸一下他漂亮的腹肌了,毕竟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不需要。”秦宴城翻了个身,背对时舟,口齿含糊却意外的十分坚定。

“我说需要就需要,你看我的手多热乎嘛,揉一揉可舒服了。”

时舟本也打算给他换衣服,所以去拿了一套秦宴城的家居服,继而上床一翻身直接跨在秦宴城身上,迅速解开他的衬衣扣子。

秦宴城本就醉的厉害,加上身体不舒服,一时没拗的过时舟——衬衣被敞怀拽下一半来了,登时露出大片漂亮削薄的胸腹肌肉。

“啧,我可是蓄谋已久了,总算得手……”

时舟的话噎住了。

秦宴城的右上臂,足有十几道横向的、非常明显的疤痕,排列整齐十分规整,长度一样,甚至连距离都一样,如同在雕刻艺术品。

在右侧......

但是除了自己,谁敢动这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豪门贵公子呢。

时舟正盯着疤痕发愣,秦宴城猝然睁开眼睛,竟如同被惊醒的恶兽一般,一把掐住时舟的脖子,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直接翻身把他按在床上!

两人位置瞬间互换,时舟的惊叫瞬间被卡在嗓子眼里。

秦宴城的手劲居然这般大,让他丝毫不能动弹,颈骨压在喉管上令他难以呼吸,仿佛能听到恐怖的“咔嚓”声!

秦宴城双眼通红,竟一瞬间变了脸,眼中满是戾气与疯狂,几乎是想要这个世界同归于尽的狠劲,恐怖到让人胆寒,这绝对不是神志清醒的正常人能露出的表情了。

秦宴城理智全无,咬牙切齿怒吼道:“滚!你们都他妈别碰我!”

“秦……宴城……”完了,要被他活活掐死吗。

时舟被掐的眼前发黑,咬紧牙关,使出吃奶的力气一弯腿,狠狠踢在秦宴城腹部!

两辈子加起来也没下过这种狠手,他膝盖都生疼了。

脖颈上的力度骤然一松,秦宴城痛哼一声,浑身软倒,向一旁栽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