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纸片飞入百姓家
金殿之上,哗然之声大作,如同最喧闹的集市。
什么礼仪,规矩都抛之脑后,顾不得了。
“所以……司马可尧不仅没死,反而被莫少珩带来了我北凉?”
“岂不是……岂不是以前说的什么莫少珩刺杀南离小皇帝的传言,皆是假的。”
那逆天之罪,根本就不存在?
听说,莫少珩可是在南离刺客的无尽的追杀下才回到的北凉啊。
那一路的千阻万难,哪怕只是想一想,都让人心惊胆颤。
都那样的绝路了,莫少珩还坚持带着年幼的司马可尧。
恐怕,恐怕事情的真相和传闻中的,莫少珩刺杀司马可尧有天大的差别。
但……为何莫少珩回到北凉后,却一句话也不曾解释?
就那么承受着所有的谩骂和羞辱。
目光不由得看向了莫少珩。
莫少珩还没有开口,南一就道,“暗杀我的人的确有,但并非少师,而是我南离的亲王。”
“亲王武逆,为掩盖事实,焚烧了整座皇宫,将所有的事实都淹没在了那场无尽的大火之中。”
“为了更进一步掩盖事实,亲王嫁祸于少师,并进一步借机侵占北凉洵州,让这一谎言在天下人面前坐实。”
“而事实的真相,我在大火中被我南离宗师柳圣师所救,然后将我托付给了少师,少师在无尽的追杀和千万人的唾骂之中,护我至今。”
“所以……”
“天下人口中责骂的大逆之人,却是我司马可尧这一辈子最亏欠,最敬重的恩师。”
“他不是什么让人口诛笔伐的大奸大恶,他是我南离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是我司马可尧没齿难忘的大恩人。”
所以,那荒唐的谣言,简直就是这世间最可笑的笑话。
“至于为何不辩解?因为只有让亲王误以为我司马可尧真的死了,放松警惕,才能有我司马可尧今天讨逆伐贼的机会。”
若不是为了他,少师何尝需要承受这些。
南一的眼睛都有些泛红。
金殿上,鸦雀无声。
怎样的人,才能做到像莫少珩一样,舍弃自身名,来全隐藏在无人可知的角落的这份忠肝义胆。
不负南离,不愧北凉,他莫少珩,虽千万人,独往矣。
续往圣之忠义,开万世之壮举。
这样的人,有什么人有脸面去辱他,骂他,苛责于他。
没有人在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能做得比莫少珩更好了。
一时间,金殿之上,百官的心都是颤抖的,那是一种来自灵魂的震撼。
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也无法形容的干净得不容人玷污的至情至圣的灵魂啊。
金殿末尾,赵景澄和范慎嘴巴张得都能塞进去一颗鸭蛋。
赵景澄:“南一不是一个小道士吗?”
范慎,“对啊,南一不是一个小道士吗?昨天还和我抢猪拱嘴吃。”
“还有,还有老师……”
他们现在都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
金殿上安静了好久,落针可闻。
因为实在难以在短时间消化这么颠覆的内容。
还是圣人开口,“今日召诸君前来,就是共同商讨,我北凉和南离四年前签订的盟约之事。”
众人:“……”
还有多少事情,是他们不知道的?
所以,圣人根本就没有对丢失洵州的事情不闻不问,只是在四年前,就定下了今日之局而已。
卧薪尝胆,只为此时的冲冠一怒。
所以众人也没有开口,因为圣人既然设下了这么大的一个局,现在提出出兵的要求,定是已经有了他们不知道的安排。
他们现在唯一要确定的,就是殿上的这个少年圣人,是司马可尧本人。
只有真正的确认了此人,才能真正的接受被颠覆了的事实。
此时,南一手上正持有南离玉玺。
这时,圣人又道,“诸君可还记得,四年前,南离的九思公来我北凉之事?”
“当时,便是九思公当面,带着司马可尧签订的盟约国书。”
众人:“……”
若仅仅是南一手上的玉玺还不足以让他们置信的话,那么南离文教之首,九思公就是最好的铁证了。
再说,先前还提到了,司马可尧是南离宗师柳归尘所救,这种事情太容易被揭穿了,只需要柳圣师的一句话而已。
所以,结合这些,恐怕,十有八·九,站在他们面前的少年真就是司马可尧本人了。
震惊得无法自己。
“但……南离亲王已经掌控了南离大势,就算我北凉有签订的盟约在手,出兵的话虽然占据了大义,但也未必就能旗开得胜……”这就是在为北凉的损失考虑了,毕竟是拿国运去赌。
为了给一个他国圣人复辟,而堵上北凉举国之力,这就值得思虑了。
南一说道,“此言差矣。”
“根据我们当初签订的盟约,只要北凉肯出兵,我南离无条件归还洵州,不仅如此……”
这是当初谈判时承诺的好处。
娓娓道来。
“而且,比起北凉强行夺回洵州的损失,与我合作,则是两利的事情。”
“刚才诸君说,亲王占据了大势,这也不对。”
“我之所以恳请北凉此时出兵,自然也是因为时机刚好合适。”
“在南离,不仅有九思公和柳圣师会微言大义,发动我南离百姓,勤王反正。”
“还有我南离大将司马剑南大将军,也早已经率领军队,随时做好准备迎接我的回归。”
声音一落,满殿轰动。
“此话当真?”
要知道,南离大将司马剑南掌控了南离三分之一的军队啊。
再加上南离文教之首的九思公和柳圣师登高一呼,到时候,就完全不仅仅是北凉帮助勤王那么简单了。
这事大有可为。
原本还在担心的百官,心里面发生了转变,现在他们在想南一刚才承诺的好处了。
不仅能以最低的代价拿回洵州,还能得到如此多的好处,何乐而不为。
而且再多考虑一层,也就是缓和和南离的关系。
北凉现在高速发展,和南离的关系的确成了难题,但若是有了帮助司马可尧复辟,以前的任何摩擦都不可能阻止北凉和南离拉近关系。
再说,司马可尧最敬重的老师还是莫少珩,关系就更进了一步。
北凉要发展,就一定要和诸国处好关系。
而这一仗,看似在出兵打仗,却是在为以后的和平奠定关系,在为北凉的稳定发展筹划。
这时,有人突然一拍大腿,“若是……若是我们能突袭南离,和南离的军队里应外合岂不是更好。”
“可惜,可惜现在出兵的话,军队调遣,南离必定心生警觉,不能打一个措手不及。”
这时,圣人显得有些诡异的声音传来,“谁说不能里应外合,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诸君可是觉得,我北凉调兵去南离,需得花费一月半的时日,这段时间,南离必定闻讯布置好了的防备。”
众人一愣,难道不是这个情况吗?
一月半的调兵,已经足够南离反应的了。
圣人笑了,莫少珩也笑了。
“诸君,我北凉调兵去南离现在只需半月。”
“也就是说,我北凉军队到了他南离境内,这消息以南离坑坑洼洼的道路而言,也不过刚好才传递到离都而已,他们拿什么时间来反应。”
众人心中一愣,不对,调兵只需要半月?
这时,莫少珩开口道,“诸君该不会以为,我北凉修建水泥路,真的仅仅是为了方便诸国的商人通商?”
“水泥路的平坦,大家也是见过的,刚好能缩短三分之二行军的时间。”
嘶。
声音一落,金殿一片抽气声,水泥路能节约多少时间,他们是清楚的,他们现在没事都能跑去临城玩一天,晚上再回来,这在以前是无法想象的。
有几位老将军已经忍不住了,“快,快拿行军地图来。”
“对了,我北凉修的水泥路,除了凉京这一段,另外一段修在哪里的?”
莫少珩拿起笔,在拿来的地图上画了一笔。
几个老将军一看,面面相觑。
“这这……”
这看似的商队运输路线,它刚好离北凉军区不远,又刚好离南离边境不远。
说刚好可能不合适,这简直就是故意设计的啊。
所有的事实和目的,不过掩盖在了商运这面大旗下。
若是在现代,在边境修这样的道路,自然会引起军方的注意。
但偏偏,在这个时代,无人知道水泥路的好处啊,还以为和以前,仅仅是例行修缮一下都无法前行的道路吧。
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所有的一切,竟然早已经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安排好了。
所以说,今日北凉出兵,已经是精密部署,胸有成竹。
莫少珩继续道,“为了万无一失,减少我北凉的损失,我这里还有两计可用作锦上添花……”
金殿之上,莫少珩侃侃而谈。
一时间,所有人眼睛都亮了起来。
什么锦上添花啊,这简直是釜底抽薪。
从一开始的担心,忧虑,变成了心里激动,心血澎拜。
“事不宜迟,请圣人即日调兵……”
事情也的确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有些意外的是,这次征战,除了几位老将军,赵棣居然也被派遣上了前线。
莫少珩都愣了一下,圣人在这个时候派遣赵棣上前线,这是什么意思?
有几位老将军在,又有这么周密的计划,可谓是已经运筹帷幄了。
不过,莫少珩也没太过担心,以赵棣的实力,只要不是北凉大败,没有人能伤得了他。
赵棣,可是北凉宗师玄都观主的嫡传弟子,玄都剑法也不是吃素的。
而且,这一次出征,南一肯定也是要跟随军队一起的,这样北凉的军队才能师出有名,是真正的正义之军,勤王之军。
有赵棣在,也能在军中都照顾南一一些。
军队打仗不是儿戏,莫少珩未得军令,肯定是无法跟去的。
在出发前,莫少珩将赵棣叫到了院子中。
院子中的子母树长得实在太快了,都超过了院墙,枝繁叶茂,参天大树了呢。
赵棣还在奇怪,莫少珩这是舍不得他吧。
这个时候,还要找他花前月下,心里一片火热。
结果,莫少珩直接拿出一把小刀,将他自己和赵棣的手指划破,滴出的血混合在一起,滴进了树上的一花蕾里面。
赵棣:“……”
这是在干什么?
莫少珩摆摆手,“快去吧,出发的人都在等着你呢。”
赵棣:“……”
然后莫少珩又去找了南一。
莫少珩不担心赵棣,因为赵棣比较自立成熟,懂得如何照顾自己。
但南一不同,基本都没有离开过莫少珩,在莫少珩心中,南一还是那个走路都蹒跚的小糯米团子。
南一也十分舍不得,手上抱着已经长出了叶片的人参盆栽。
终归是没能等到药童从盆子里面走出来,就要离开了。
莫少珩的那只药童,也咿咿呀呀地站在南一面前,一会指着盆栽,一会对南一叫唤,让他照顾好。
莫少珩说道,“此去虽然看似万无一失,但路途艰难,你要照顾好自己。”
南一一笑,“怎么也不比当初跟着少师逃回北凉时危险,有大军护着呢。”
话虽然这么说,但南一眼睛都有些红了,有时候他其实更希望自己是一个普通人。
又说了两句,赵棣来带人离开了。
莫少珩也去送行了,应该说,凉京城外,送行的凉京百姓站满了。
洵州,每一个北凉人怎么可能忘记。
连三街之战设定的最终目标都是夺回洵州啊,这句话其实每天都在凉京上演。
而现在,是实现它的时候了。
皇宫中亦是一样,勤政殿外,圣人南望。
接下的时间,莫少珩每天上朝,为的就是能第一时间得到前线的消息。
此时,北凉的军队已经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南离边境出发。
南离的守将名叫庄容,也不过几天就得到了北凉军队异动的消息。
北凉这次调遣的军队不可谓少,兴师动众地向南离逼来。
一时间,震惊莫名。
北凉明明沉寂了这么多年,怎么会突然就向他们南离发兵了?
简直跟毫无征兆一样。
不过,庄容也算经验丰富,根据得到的探子传回来的军报,第一时间就向离都求援,因为根据军报上的消息,不是他能抵挡得住的。
不过也不用太过担心,等他的救援信到了离都,离都自然会发令派军队前来支援。
庄容还是比较稳重的,不求有功,只求无过,像他这样的性格,倒是适合守城。
只是……
原本稳打稳实的防御布置,却被紧急回来传递消息的斥候打破了。
“禀将军,北凉军队已经到了洛县。”斥候的脸都是赤红的。
庄容第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但作为边将,对北凉附近的城县自然是十分熟悉。
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一下就站了起来,“什么?到了络县?”
他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不可能,军队行军不可能快到这种地步。
那斥候实在没忍住,“将军,千真万确,探子累死了几匹马才将消息传递了回来,就是为了让将军第一时间知晓情况,好做安排。”
庄容:“……”
他也知道,军中斥候不可能出这样的错误。
可是……若是事实,这让他如何做安排?
支援根本不可能这么快来。
声音都变得艰难,“全军戒备。”
“召其他副将前来商议。”
实在是太措手不及了。
这种措手不及,在几日后显得更加了真实了。
因为……黑压压的北京大军仅只有了数日时间就兵临城下了。
也没人有时间去思考其中的不可思议了,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紧闭城门,希望离都的反应够快,能拖到离都派遣来的支援。
但让人意外的是,按理北凉大军压境,他们援军又不知道何时才来,这是最好的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的时机才对。
但北凉的军队却只围不攻。
这是为何?
实在让人看不懂。
一时之间,庄容和他的副将面面相觑。
不过也没有等他们疑惑太久,就有传令兵冲了进来。
“怎么样?可是北凉军队发动进攻了?”
传令兵表情诡异得很,“不是,北凉的人让将军去城门前一见。”
“说是……说是让将军立马开城门投降,或可免去满门抄斩之罪。”
庄容都懵了。
叫战的话术他也见过不少,但没见过这么威胁的。
北凉的人,威胁要让他满门抄斩?
这是什么天大的笑话,哪怕他战败,也由不得北凉人来处置。
但对方叫嚣,他自然要上城门一探究竟,顺便稳定军心。
庄容到了城门,城门肯定是不能开的,现在打开城门那就是送死。
庄容上了城墙,他倒要看看对方玩的什么花招。
只是,估计庄容一辈子都没有想过,他会面临如何的难以抉择时刻。
往城外一看。
一辆马拉的战车当前,马拉着车架,车架还还挺豪华,上面立着遮挡阳光的伞幡。
若是以前在战场上看到这一幕,庄容多少要觉得怪异无比。
这是来打仗还是来闲游。
但现在,庄容却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那战车上站着一个少年,身着……南离的龙纹赤袍!
怎么……回事?
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那战车下,一个内侍打扮的宫人,拿出一黄榜,穿刺的唱声传来。
“着南离守将庄容,速速下跪,接南离圣人法旨。”
声震四野,愣是让城墙之上,鸦雀无声。
南离圣人的法旨?
他们南离哪里来的圣人啊?
哪怕是亲王,也因为没有传国玉玺,现在还被九思公拖着,无法登基呢。
不过,应该也拖不了多久了,因为整个南离,除了亲王,谁也没有资格登上那个位置,所以连亲王都没怎么急。
但现在,莫名其妙地,在敌军中传来南离圣人的法旨?
庄容心里还在道,这是在闹难一出?
但无论闹那一出,也没有用。
只是,听着那尖锐的声音,庄容第一次惊恐得害怕了。
“南离圣人司马可尧,四年前被亲王谋害,幸得少师莫少珩倾力营救,驻留北凉。”
“如今,圣人重归南离,邀请北凉义师诛杀武逆之窃国大贼。”
“现令南离守将庄容,立刻打开城门,率领军队和北凉义师一同南上,伐逆贼,复正统,以赎过往之罪,若有违者,诛灭九族……”
这是一份圣旨,也是一份伐逆缴文,也是一份赎罪书,当然也是罪令。
长篇大论,不可谓不长。
但内容却十分清楚明白。
第一,站在他们面前的是南离的圣人,司马可尧。
为什么死了的圣人站在这里?也说得一清二楚,亲王武逆,谋杀圣人,圣人得少师莫少珩所救逃亡北凉,如今携带北凉大军回来讨伐叛逆来了。
第二,让庄容带着军队一起,伐逆贼,诛奸邪,既往的过失,可以一概不追究。
第三,若是执迷不悟,最终的后果,就是诛灭九族。
圣旨已下,也就是不可能有任何更改。
庄容必须做出一个选择,而且并不打算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似乎也不关注他的选择。
反正就是,让你表明一个态度就是了,让人知道你是已经归顺了亲王,属于武逆一派,准备一条路走到底了,还是知错能改,回归保皇一派。
要的仅仅是一个明确的态度,而不是三心二意,仅此而已。
一时间,整个城门之上都哗然了。
他们南离的圣人,被莫少珩刺杀而死的圣人没有死,不仅没死,还是被莫少珩所救,避难去了北凉?
太颠覆了。
罪人不是他们南离人人唾骂的莫少珩,反而是那个差点登上他们南离至尊位置的亲王?
茫然,轰动。
那场面可想而知。
这唱圣旨的内侍明显习过武,而且实力还不低,所以能将声音传得很远。
但也不可能让城里所有的守军都听见。
庄容都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
这时,北凉军队中,居然架起了箭矢。
“放。”
正准备防御,但突然发现这些箭矢根本不是射杀他们,因为抛射得太高了,甚至可以说一点杀伤力都没有,仅仅是为了让箭矢落进城里。
怎么回事?
才一想,就看到古怪的一幕,那些箭矢上似乎绑着纸张,绑得还不稳,在空中就到处飞洒了起来。
飘飘荡荡的的,落得到处都是。
等庄容捡起一张,整个手都是颤抖的,甚至比被箭矢射中抖得还厉害。
因为箭矢上,绑着的这一张张纸张的内容在讲述当年那场大火的真相和讨贼的缴文。
在为一人沉冤昭雪。
在为讨伐真正应该被天下唾弃之人,要讨伐谁,自然不用说。
更夸张的是,每一张纸上面都盖着南离传国玉玺的印记。
每一张缴文,都是圣人亲至。
甚至,庄容看到,有捡起缴文的百姓,已经跪了下去,将缴文高举过头顶,虔诚膜拜。
完了。
无论他如何选择,军心必定大乱。
这就是莫少珩在金殿上献上的两条锦上添花的策略之一。
他们占据大义。
他们纸张多不胜数。
他们能快速印刷。
庄容在得不到离都指示前,就必须被迫做出选择。
北凉不会让他等到和人通气的时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