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掉马进行时17

在自家大哥的忍耐力到达阈值之前,钟离靖终于再次开口。

“我离开梁家之后漫无目的的周游,听闻临口镇在举行什么比武招亲,我闲着也是闲着,问清怎么走就赶路过去凑热闹。谁知到了那个地方一看,擂台上下都打起来了,不是点到为止,个个都疯了一样杀红眼,血水流了一地,我十两银子一对的鞋子都浸湿了。”

师琳想起来了,临口镇前段时间是有过动乱,起因是江湖四大美人之一的艾蓉在临口比武招亲。

艾蓉是青城派掌门的私生女,武功乃生父所授,寻常高手不是她的对手,比了半日,竟无人在她手底下撑过一盏茶时间。

事情的转折点是一位虬髯大汉趁她打乏之际暗中偷袭,成为了新的擂主,按理,他就此成为青城派的乘龙快婿。

可艾蓉不服,台底下的看客也不耻他的小人行径,尤其是艾蓉之前的手下败将,他们纷纷提议他和艾蓉两个时辰后再比一次。那虬髯汉本就赢得不光彩,哪里肯再重来,于是双方起了冲突。

在场的人里有不少人互相结过梁子,原本大家都是来参加比武的,为了娶到美人儿都暂时放下了私仇,这一乱起来,大家都顾不上给青城派面子,寻仇的寻仇,报怨的报怨,最后就变成了大混战。

这件事在江湖上造成了不小的轰动。

钟离清自然有所耳闻,耐着性子问:“然后呢?”

“我见局势不对就原路返回,怎知有人杀红了眼,以为我是某个人请来的援兵,他二话不说就挥刀劈过来!”

钟离靖声情并茂的演示当时的情况,边说边用手刀做了个劈砍的动作,听得辛晴气消了大半,转而惊出了冷汗。

“我往旁边一躲,诶~顺利逃过一劫!那人不甘心,追着我又哐哐来几刀,旁边打架的人也刀剑乱舞……你们是知道我的,我跟普通人打架不可能会输,跟习武之人打不可能会赢,我只能跑。”

他半点都没为自己技不如人而羞愧,表情丰富、语调多变、手舞足蹈地解说。听起来精彩是精彩,不过一直没切入重点,听得赶时间的钟离清很是烦躁。

“诶~大哥,你一定是又想催我快点进入正题了吧?”钟离清扬了扬眉,贱贱一笑,“别急嘛,接下来就是重点了,你可以猜一猜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哦~”

师琳离他最近,自然看到了他欠扁的样子,他大哥气不气不知道,反正她一个事外人看着拳头都快硬了。

钟离清表情僵硬,血压升高,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嫌弃自家二弟那玩世不恭的性子,心知此时若是训他,他定会扯着嗓子跟娘哭诉,那样更加浪费时间。

左右拿他没办法,他只能不搭理那混账东西,目光沉沉的警告他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倒是辛晴担心他的遭遇,催道:“别皮了,快些说。”

钟离靖正了正表情,乖乖往下说。

“我哪里跑得过他们的轻功,正当我准备吃刀子的时候,是师琳姑娘及时救下了我,她为了护送我离开,跟那些人缠斗了好一阵,好在邪不胜正,师琳姑娘打赢了他们,令人遗憾的是,她中了那人的暗器。”

“师琳姑娘身上的灼心散有可能是那一次所得,在没弄清楚之前,她的毒不能说全然与我无关。”

说得好,如果师琳不是另一位当事人,她真就信了。

他很聪明,真话和假话掺着说增加了可信度,选择拿临口镇当幌子选得极妙,那次混战是出了名的乱,就算钟离清亲自去临口调查,在几百号参与者里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辛晴比大儿子还要迫切的想知道真相,向她求证:“师琳姑娘,靖儿说的可是真的?”

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扫向她,钟离靖仗着这个角度只有她看到,朝她笑吟吟地单眨了下右眼。

他生得俊朗,做这个动作不仅毫无油腻感,反而显得热情清爽,有些可爱。

这反应在银面侠那个马甲可看不到,师琳稀罕地多瞧两眼,才郑重其事地点头:“是的夫人,句句属实。”

他为了保下她不惜瞒天过海,她不能辜负他的好意。

辛晴实在后怕,面向门口,合起双掌喃了几遍“谢菩萨保佑”,哪里还顾得上生之前的气。

钟离清思忖片刻,仍然有所怀疑,问她:“你当时中了什么样的暗器?”

钟离靖即答:“一根长针。”

“……我没问你。”

“我说不也一样。”

“……”混账二弟,胳膊肘尽往外拐。

钟离清心中郁结。

长针方便携带,用的时候还不易被人察觉,在众多暗器种类里是出镜率最高的暗器,常见到几乎人手一根。

所以这个问题并没有给他带去任何线索。

辛晴偏头,对大儿子温声道:“清儿,许是你是多虑了,灼心散不同于见血封喉的剧毒,它侵蚀心脉七日方第一次毒发。你说那女子七日前中的毒,昨日该是她的毒发日,可师琳姑娘两日前的夜里就毒发了,日子不对。”

师琳正想拿此事做文章,没想到被她抢先了,不过也好,从他娘嘴里说出来他比较听得进去。

钟离清暗自思量,从头到尾捋了一遍时间线。

钟离靖不满的嘟嘟囔囔:“灼心散再稀少,那也不只一家独有啊,大哥就爱疑神疑鬼。”

钟离清被打断了思路,终是恼了,不快地瞪了他一眼。

钟离靖摸了摸鼻子,不敢再打扰,看他娘消气了,索性直起身子,屁股靠着身后的桌子借力,贯彻“能躺不坐、能坐不靠、能靠不站”的人生准则。

他百无聊赖地掰着手指头数数,恍然大悟,一惊一乍:“娘、大哥!我知道了!从比武招亲那日到师琳姑娘毒发的日期,正好是七日,师琳姑娘真的是为了我才中的毒!”

“……”辛晴和钟离清眼神中充满了对他智商的关爱。

从他说出她在临口镇美救英雄那刻起,他们就默默对了日子,没有像他那样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

师琳从他们缓和不少的神态中,瞧出他们对她的怀疑和戒心所剩无几,本该高兴洗清了嫌疑,却因为别的事而心事重重。

事态发展到这个份上,她差不多明白了他的动机,他带她回庄,从一开始就是奔着今天来的。

钟离辉祎和钟离清是启王身边最好用的打手,在银面侠那里截胡竺香豆这种事他们没少干,手中可能有一两颗漏网之鱼。

只要他让家人相信她是为了保护他才中的毒,他就会顺势请求父兄用竺香豆救她。

钟离庄能在江湖上屹立百年不倒,不单是钟离剑法威震武林之故,更多靠的是钟离家几代人的侠义之心,几十年来扶危济困、雪中送炭、救死扶伤,这才人人心悦诚服。所以就算钟离辉祎无情无义,为了家族的名声,仍会有恩必报。

如果他们手上真的有竺香豆,必会拿出来救她,即使他们没有,辛家医术也能在最大的限度里医治她。

在不连累钟离庄的前提下,钟离靖把所有人都算计个遍,包括他自己。

果然,他向他大哥提要求了。

“师琳姑娘是为了救我才受了那么多苦,她对我们钟离家有恩,大哥,你之前不是在帮启王殿下找那个什么豆子吗?你若是有,何不拿出来医治我的救命恩人,还了她这份恩情。”

他是被娇宠长大的纨绔,不知分寸,不知深浅,提要求提得理所当然。

钟离清额角青筋直跳,僵着脸回答:“你也说了是王爷派我去找的,所得当然尽归王爷。”

钟离靖顿了顿,焦急的大步上前,抓着他的手追问:“你没有,那爹呢?!”

钟离清斩钉截铁:“我敢肯定爹也没有!”

“那师琳姑娘的毒……”

“除了皇宫和启王府,附近是不会有竺香豆了,你也别想我去王爷跟前求药,王爷近来心情不佳,不会像我这样耐心听你解释,我看你还是省省吧。”

“……”

他心焦不已,看了看说一不二的大哥,再看面如纸色的师琳,急得团团转。

“算了,别为我费心了,”师琳配合他的表演,适时开口,嘴角扯了一抹苦笑,“人各有命,这或许就是我的宿命。”

“师琳姑娘……”他羞愧的不敢看她,扑向他娘,“娘!拜托你想想办法。”

辛晴叹气:“我会尽力的。好了,时辰不早了,先用饭吧。”

门外,玄洺招呼其他下人:“快快快,上菜上菜!”

站了大半个时辰,师琳体力几乎耗尽,比起吃饭,更想回房躺着。

辛晴走过来,拉住她的手,笑道:“方才多有得罪,清儿也是公务在身不得不慎重,望你海涵。”

她摇摇头,樱唇微张,努力挤出说话的力气:“我省得,夫人宽心。”

“清儿,还不跟师琳姑娘赔罪。”

“……得罪了。”钟离清眉头打结,不情不愿。

师琳微微颔首,一笑而过。

辛晴拍拍她的手:“今日就跟我们一起用饭吧,待会儿再让靖儿送你回去。”

钟离靖眼神热切:“一起吧一起吧!”

于情于理,师琳都该跟主人家同桌而食一次,只是毒性折磨着她,她浑身难受,很想回去躺尸。

奈何不等她应声,已经被拉着走过去了。

餐桌上,八个菜铺满圆桌,色香味俱全,很符合大户人家的用餐标准。

师琳这几日身体虚弱,吃进嘴里的食物不太尝得出味道来,干饭速度跟小猫进食差不多。

偏偏钟离靖疯狂给她夹菜,辛晴时不时也来一筷,她的小碗堆得如山高,无奈的是,严格来说这才是钟离家待客的第一餐,碗中有剩菜不礼貌。

她好不容易才消下去小半碗,钟离靖热情的继续夹菜过来时,她暗暗睇他一个眼刀,他脸上灿烂的笑容立刻消失,缩着脖子把筷子里的菜塞进自己嘴里。

硬着头皮吃完晚饭,钟离靖跃跃欲试的要按原计划送她回房,不过钟离清取了几份文书就要赶去启王府,临行前有话要交代,钟离靖只好先跟他去一趟书房。

师琳太累了,等不及他回来,匆匆跟辛晴告辞,让玄洺陪她回去。

玄洺呆头呆脑,没看出她身体不适,如来时那般跟她聊他家少主之二三事,她心不在焉的听,偶尔随口应一声。

出了正厅不久,半道碰上了刚回来的佘三刀,她走得急,恰巧是拐角,差点跟他撞上。

佘三刀死死捂着手,骂道:“好好看路!灼心散贵如黄金,我托人寻了许久,赶了半天路才取回这个宝贝,撞碎了你赔得起么你!”

“抱歉,我的错。”

他说话不中听不是一两天,她听习惯了,随口道歉后继续赶回去。

刚走出两步,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师琳连忙回头拦他,急声问:“佘大哥,你拿到灼心散了?”

佘三刀晃了晃手中的黑色瓷瓶,表情不变,眼睛却绽放神采,语气得意:“可不!费了好大劲,一般人可买不到。”

这么稀缺的毒药,没有门路摸不到。

她思忖数息,计上心头,问道:“佘大哥,可否匀我一些。”

佘三刀一口回绝:“不行!一半我自留,一半我拿来研究第二张解毒的药方,多余的一滴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