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乔月烟的到来,就注定了今天的宴会不会简单。
众人虽然面上都不显,心里却各有各的计较。这瑞安贵妃也难怪能够得到皇上的偏宠,容貌气质且先不谈,就是在与众人的谈笑之间,难得的端的是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
更令人惊讶的还是上面的郑皇后与贤妃两人对她的态度了,看起来竟是与贵妃相处的还算不错的样子。
贤妃那人大家心里都清楚,每次给人的感觉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样,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表里如一了。
如今看着她与瑞安贵妃有说有笑的样子,怎会不让人感到惊讶。
而郑皇后这人,是打小照着皇后培养出来的,既是中宫,又是皇上结发的妻子,如何平衡后宫,照顾好皇上的三宫六院,那也是自小就学的技能。
所以相比于贤妃给人的震惊感,郑皇后倒也不算显眼。
而且最主要的是,郑皇后她也难得的是个和善人,所以看她对瑞安贵妃的态度,众人顶多觉得果然如此,也没有让人有什么特别惊讶的。
宫里的三位其乐融融的相处,与众人心里想的勾心斗角的修罗场是差距甚远。
这下面人的心理乔月烟是不知道的,皇后与贤妃却是心知肚明。
状似不经意的扫了底下人们一眼,贤妃扯了扯嘴角,尤其是当她瞧见她那生母,那位尊贵的户部尚书夫人看着她的眼神里充满了不满与失望,贤妃心里更是不快极了。
一想到他们满口的家族荣耀,却做进了偏心之事。
轻飘飘的舍弃了自己,狠心把她送到了这吃人的皇宫里。
她的人生被毁了,她又凭什么让那些踩着她的血肉上位的人享尽便利呢。
贤妃心里越恨,面上就越冷静,甚至于她还破天荒的笑着说道:“在这坐着也是怪无聊的。”
乔月烟被贤妃的话吸引,撑着下巴看向贤妃,给她接话道:“是挺无聊,还枯燥无趣。”
说完还打了个哈欠儿来身体力行的证明她说的话不是假话。
郑雪玲轻笑一声,温声道:“不知各位夫人有什么想法,咱们在这坐着也是怪没意思的。”
王娇翘眨了眨眼睛,学着大人的样子有模有样道:“以前的宮宴无外乎跳舞弹琴,每年都是一个样子,是忒没意思了。”
看到自己喜欢的美人贵妃也巴巴的看向自己,王娇翘又挺了挺小身板,说:“倒是跟着表姐去各家的宴会玩,自己作诗绘画,最后在添些彩头,又有趣又有意思。”
说完,还眼巴巴的看着乔月烟,看的乔月烟心里一软,抬了抬手,道:“这有意思,要不就这样吧,都说这京城的小姐们个个都是才艺双全的,今儿个不妨也来比比?”
郑雪玲看了眼众人,果不其然的看到几家小姐脸上一闪而过的不情愿,心里哼笑一声,怕是那些小姐贵女们自恃身份,看不起从围场出来的瑞安贵妃,不愿意在她面前展露才艺。
也不想想,就算是从围场出来的人,如今却也是宫里顶顶尊贵的贵妃娘娘。
现在的世家早就不复百年前的荣耀了,皇恩浩荡,谁又比谁高贵呢。
她只知道啊,谁得了那浩荡皇恩,谁才是真的尊贵。
郑雪玲心里的想法只是一瞬,面上依旧笑着说道:“如此,就听瑞安贵妃的吧,不过瑞安也别只动动嘴皮子说说,不添些彩头进来,我们可是不饶的。”
乔月烟想了想,伸手招了招一旁的落雁,道:“前些日子,玉和才送了一副青金落凤头面来,就算作彩头吧。”
罗贵人此时却突然出声道:“皇上可真是偏宠姐姐,有什么好东西都先往姐姐宫里送。”
这话可不是什么好话,皇后还在呢,皇上有东西却先往贵妃那里送。
这事皇上做得,可这话乔月烟却接不得,接了就是大不敬,就算皇后是个心性再好的,怕也是心里会过意不去。
下面的夫人们互相看了看,瞧瞧,平静都是暂时的,宫里最少不了的就是风雨了。
乔月烟也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罗贵人话里的意思,她看了看罗贵人,突然嗤笑一声,这一动静不仅笑懵了罗贵人,连下面的夫人们也不明白,瑞安贵妃她是个什么意思。
“好东西?不过一副青金落凤头面罢了,又算的上什么好东西。”
“贵妃这话说的,单单一个凤字,便已是尊贵了。”罗贵人咄咄逼人道。
乔月烟可不惯着她:“沾了字又如何,就算是他将那位置送我,我都不稀罕,罗贵人,你心里想的可不见得是我想要的,以己度人不是这个度法。”
这话不只是在警告罗贵人,也是在说给底下众人听。
她乔月烟本来就不想做这什么劳什子的瑞安贵妃,凭什么顾慎言将她拘在宫里就拘在宫里,凭什么这些妃子动不动就来找她的麻烦,她又何其无辜。
这话说完,就连一向沉稳的皇后脸上都闪过一丝惊讶,看起来皇上这还是强扭的花,还是朵烈性的花。
“好了好了,罗贵人虽然话说的不对,但有句话说的也有道理,皇上叫玉和公公亲自送的头面,就这么拿出来做了添头怕是不妥。”郑皇后出来打圆场道。
乔月烟笑笑:“也不算。”摸了摸自己头上的金凤钗,她接着道:“顶多算是给我这金凤钗的时候,顺带的玩意儿,不过太过华丽了些,我还是喜欢这金凤钗。”
“不喜欢的东西,强留着也是无用。”
说完,毫不犹豫的示意身后的落雁回宫去拿那头面。
贤妃也望过来,淡淡道:“既然这样,也不能光让瑞安贵妃一人出这彩头,咱们宫里的姐妹们还是该都添上些的好。”
皇后抿抿嘴:“是这个理儿。”
柳贵人脸色却有些不好了,心里暗恨贤妃的多嘴,她们都是贵女出身,手里自然有好东西,贵妃是个受宠的,手里的东西更是又好又多,她们出是应该的。
那罗贵人,虽与自己同是贵人,可她是官家女,自己是宫女出身。
自己手里的东西都是这么多年来她一点一点辛苦攒下的,现在贤妃一句话就要添些东西进去,她心里又怎能不恼。
抬眼看到那叫落雁的小丫头端来的青金落凤头面,果然是极为华丽的,连在场的夫人小姐们心里都闪过一丝惊诧,原以为瑞安贵妃是个没见识的,却不想,御赐的东西,哪里会有差的呢。
郑皇后也诧异道:“本宫瞧这头面是顶顶好的,妹妹就这么拿出来了?”
乔月烟指了指自己的金凤钗,不在意的说道:“这东西虽然好,却不适合我,适合的才是最好的,皇后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郑皇后聪明的没接话,只是朝瑞安贵妃笑了笑。
这话怎么听怎么是在指责圣上,她可不敢接。
贤妃看了看头面,又看了看瑞安贵妃,摇摇头叹道:“原想着随便添些东西敷衍一下,这下子是躲不过去了,也罢,我那有一面彩绘的金镜,虽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却也胜在是外来的,稀奇些。”
罗贵人跟着默默道:“那妾就添一副白梅耳坠吧,那还是当初太后娘娘赏的。”
看了看罗贵人,柳贵人咬牙道:“妾那里有一枚蓝玉镯,就算作彩头吧。”
郑皇后笑笑:“那本宫只能将那日皇上赏的鲛绡纱拿出一匹来了。”
寿安郡主叹道:“可是南海进贡来的鲛绡纱,听说每次只贡五匹。”
郑皇后点点头,柔声道:“本宫那里恰有三匹,正好拿出一匹来做彩头。”
贤妃打趣道:“那这可是大手笔了,妾听的都想试试了呢。”
郑皇后也跟着说笑道:“这可不行,你都是贤妃了,还要和这些小丫头们争这些,羞不羞了。”
乔月烟懒洋洋的问道:“那比些什么啊,琴棋书画?”
郑皇后想了想:“画吧,这御花园大好的景致,也莫要浪费了,决出个前五甲来,这彩头就分下去好了。”
说完,拍拍手,让宫女太监们将那纸笔什么的送上来。
将纸张分给众人,乔月烟看着底下的人,无聊道:“也不知谁的画好。”
寿平郡主这样的夫人们是不参加的,听到乔月烟的话,想了想,说:“平王府的福兰郡主做得画是顶好的,可惜平王妃身体抱恙,福兰郡主要照顾平王妃,错过了这次宮宴。”
承恩公夫人接道:“不过除了福兰郡主外,福乐乡君的画也是极好的。”
寿平叹了口气,苦笑道:“浅丫头她的画啊,你那是高看她了。”
承恩公夫人看出来了寿平郡主明显的不想多说,索性转移话题道:“除了她们,康平伯府的金淑婉,她的画也是好的。”
说完,她还特意指了指金淑婉她所在的位置,乔月烟眯眼看去,那人正立在那作画,显然看出她是比其他人多了份流利顺手在里面的,只可惜面上一副的小家子气。
说话间,已经有人做完了画,让小宫女送了上来。
最上面那张,就是那个金淑婉的,显然,说她画技不错就真的是不错,没有讽刺。
乔月烟匆匆看完就放下了,支着耳朵仔细的听着众人的评说。
金淑婉画的确实是个好的,乔月烟特意看了两眼金淑婉,只见她面上也明显是有些得意的。
福乐乡君薛浅却是老神在在的坐在寿平郡主身边,等众人说到她的画时,也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林文巧她向来是最看不惯薛浅的那副模样,总觉得她装模作样。
再加上薛浅她与福兰郡主顾姿交情好,两人画的画也好,她比不过她们。
可如今这薛浅作画的水平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退步了,还做那样的姿态,林文巧心里是更加看不过去了,更觉得她是在装模作样。
林文巧忍不住讽刺道:“以前作画,可是除了福兰郡主外就是福乐乡君了。”
薛浅眼皮都没抬,淡淡道:“久不作画,生疏了。”
林文巧冷笑道:“可再生疏,也该有感觉的,怎么乡君的画却如此……如此的匠气,就像是那大街上卖画的人画的似的。”
故意将薛浅比作街边卖画的人,林文巧就想让薛浅难堪。
薛浅果真变了脸色,但良好的修养却让她找不到反驳的话,正一时尴尬着,突然一个姑娘冷声提她说话道:“林小姐应该懂得适度的道理,薛小姐贵为皇家乡君,断不得与那街边的人作比。”
乔月烟抬头看那个替她说话的人,却是一位爽朗的姑娘。
那姑娘头上的装饰也不像别人的那样繁多,只简简单单的挽着一根素银钗,却迎面给人一种英姿飒爽的感觉。
皇后在旁边说道:“那是安将军唯一的女儿安如锦,安将军与其夫人伉俪情深,身边没有通房侍妾,所以两人膝下只有这一位女儿,闺名如锦,是最近才回京的。”
乔月烟听出有隐情,又见那姑娘只一人坐着,身边竟是没有一个长辈。
寿安郡主接着道:“当初咱们天启与金国交战,边城被困,楚夫人宁死不开城门,安小姐也冒险领着一队骑兵突破金军的封锁向在北边的安将军求援。”
“可惜等安将军还是来晚了,他赶来的时候,金兵已然破了城,楚夫人在城楼上被金兵一箭穿心,就那么去了。”
“听说,那时候楚夫人还怀着八个月的身孕,被金兵剖出来时,已经是个成型的男胎了,而那时的安如锦也不过十二岁。”
寿安郡主讲的时候兴致不高,脸上还隐隐有些悲伤,停顿了下,她继续道:“楚夫人与安将军就是在边境认识的,这件事情发生后,安将军就自请守在边境,将膝下的女儿送来了京城守孝,想来也是怕女儿出事。”
乔月烟看了眼安如锦,果真看到在她的发髻后边簪了一朵小白花。
林文巧知道说话的人是安如锦,来京城还不满三年,也知道她母亲的事情,但她心里却也是极看不上安如锦的。好好的女儿家天天的舞枪弄棒,还非得去那边境,死了也是活该,他们一家果真是毫无教养的武将粗人。
林文巧皮笑肉不笑道:“适度,不过是探讨画罢了,说来也是,安小姐的画就与适度无缘了,今天也是难为安小姐了。”
薛浅冷冷道:“够了,作画讲的是合心,林小姐有这说嘴的时间,还不如先去练练自己的画技,也免得惹人笑话。”
林文巧冷哼一声,却没在说话,毕竟薛浅也有皇家身份。
安如锦则是朝着薛浅点了点头。
等她坐回去的时候,一旁的小姐妹周玲琅紧张道:“你与那人计较作甚,她仗着自己的模样,想着入宫做主子娘娘呢,你又是何苦招惹她。”
安如锦爽朗一笑,反而安慰周琳琅道:“无事,就是看不惯她那样子,一副小人嘴脸。”
周玲琅叹口气,说:“我也是看不惯她,只可惜了老荣平侯,听说他的嫡子是个极为风光霁月的人,可惜去得早,便宜了如今的荣平侯。”
“不过你放心,她要是找你茬,我给你出头,现在她又不是宫里的娘娘,怕甚,我也看不上她,挑拨这个挑拨那个的。”
安如锦听着周玲琅的嘟囔,微微一笑。
上面的乔月烟却是已经无聊了,催促道:“看着前五甲都是谁呀。”
郑皇后指着金淑婉的画道:“一甲,大家若是觉得没有异议,那鲛绡纱可就是她的了。”
接着又翻出来林文巧的画,郑皇后笑着道:“这个就是二甲了,妹妹的青金落凤头面到也是配她的。”
随后她又点了点周玲琅的画,说道:“这个就是三甲了,那彩绘金镜就给她吧。”
郑皇后说完,又对着贤妃笑道:“这前三甲都让我说了,咱们这里,画画好的可是贤妃啊。”
贤妃淡淡道:“娘娘夸赞了。”
看了看薛浅的画,贤妃点头道:“乡君的画一向很好,如今虽说少了些灵气,技巧却是在的,当得起四甲。”
又看了眼林文巧身后的林文俏:“荣平侯府三小姐画的也是好的,第五甲自然当的上。”
贤妃话落,林文巧面色就有点不好,她斜了林文俏一眼,随即才与众人一起领赏。
林文巧虽然像是对着林文俏,眼睛却是看着金淑婉说道:“真是没想到三妹也是有些东西的,不过也要适度啊,这画还是讲究随心的,可不是讨巧。”
金淑婉是林文巧那一派的人,自然听的出来林文巧话里的意思,知道她是在嘲弄薛浅与安如锦,也跟着她讽刺道:“随心,可没了灵气,怕是只能讨巧了,不然怕是连适度都不行。”
说完还看了眼薛浅,无不得意。
乔月烟听得烦,楚夫人巾帼不让须眉,当得起一声英雄,她向来尊重英雄,尤其是能在古代留下点滴的女子便是更为让人尊重了。
安如锦十二岁带兵救母求援,安将军驻守边境,安家满门忠烈,是最不该被嘲弄的。
乔月烟冷冷的看了一眼林文巧与金淑婉,故意道:“本宫瞧着安小姐的画着实不错,本宫很喜欢,我用鲛绡纱和你换如何。”
说完,林文巧与金淑婉同时变了脸色,不懂瑞安贵妃此时说话的意思。
安如锦却站起来行礼道:“娘娘喜欢就送给娘娘好了,这画配不上鲛绡纱来换的。”
乔月烟却是摆摆手,随意道:“若要论配,这些画谁的都配不上,可画里的东西,就算是十匹鲛绡纱也配不上,闭月,去拿一匹鲛绡纱来给安小姐。”
安如锦画的是边关寒霜,黑云压城下是血红的黄沙。
听懂了瑞安贵妃的话,安如锦难得的释然的笑了笑。
乔月烟说完,又看了眼薛浅,道:“福乐乡君有空可以带着小娇翘来栖凤宫坐坐,我那里有好吃的小花饼。”最后一句话是对着王娇翘说的。
果然,小丫头两眼放光。
说完,乔月烟从坐位上站了起来,朝着皇后道:“我乏了,便先回宫了。”
也没管旁人,说完她便竟自走了。
皇后笑着点点头,又看了眼脸色铁青的金淑婉与林文巧,和气道:“瑞安贵妃只是性子直爽了些。”
寿平郡主却夸赞道:“但瑞安贵妃却是个难得的通透人。”
皇后但笑不语,小丫头们的交锋大人是不便插嘴的,而同辈的皇后与贤妃作为宫里的贵人,也不适合掺和进去。
那林文巧她们又咄咄逼人的厉害,寿平郡主心中在如何的不喜,也只能由着小辈们交锋。
可贵妃却是个不讲规矩的,听不惯就怼了回去,顺手替薛浅与安如锦解了围,寿平郡主心中自然对瑞安贵妃很有好感了。
薛浅可是她女儿,女儿被嘲笑,做母亲的当然不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