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碎了
第12章
一行人是晚膳后才回来的,前院里时不时传来笑声,看样子这趟远行大家都很开心。
翠月也不知道受了谁的指使,回来后还来了一趟碧竹院,把几件脏掉的衣服扔在了江怡面前,“二夫人,这些是要缝补的衣衫,有老夫人的,也有大夫人的,哦,还有小姐和表小姐的,记得快些弄好,过几日夫人们要穿的。”
雪竹端着汤药进来,听到翠月的话后差点没气晕,她走进里间,把碗盏放桌子上,对翠月说道:“二夫人身子不适没办法做这些,翠月姐还是去找其他嬷嬷做吧。”
“又不是我要二夫人做的,”翠月吹了吹指甲,轻哼一声,“是老夫人说二夫人手艺好,专门拿来给二夫人缝补的,二夫人要是有什么不满可以去同老夫人讲,凶我作什么。”
江怡一句话都没未讲,更别说是凶人了。
“我们夫人手都受伤了,”雪竹执起江怡的手给翠月看,“就是上次的烫伤,还没好呢,动不得针线。”
“那就跟奴婢没关系了。”翠月淡笑道,“奴婢只是传话的,做不做二夫人自己看着办。”
“翠月你们这不是欺负人吗。”雪竹话音方落,翠月抬手给了她一巴掌,“主子我不敢动,但是你,我还是敢的。我告诉你雪竹,这是在相府不是你们江府,不满意可以走啊。”
雪竹捂着脸不敢再多言。
江怡站起身,慢慢走到翠月面前,先是唤了她一声,然后扬手给了她一巴掌,“我看你是忘了,在相府谁才是主子。”
翠月不是忘了,她是根本没把江怡放眼里,不过这次挨了打,气焰倒是小了不少,“二夫人不怕奴婢告诉老夫人吗?”
“你尽管去讲,我倒要看看老夫人是护着我还是护着你,”江怡道,“最好闹得相爷都知道,让相爷来评评理。”
周洛云那样的身份,哪里有空闲管这些,再说了,他最不喜欢府里不宁,上次有个犯错的奴婢,后来直接卖给了人牙子。
翠月把委屈咽肚子里,冷声道:“二夫人与其同奴婢巧舌如簧,不如思索下到底如何在两日内把衣服缝补好。”
“两日?你刚刚不是这么讲的。”雪竹说道。
“是吗?”翠月轻笑道,“最多两日,两日要是没缝补好,二夫人自己去向老夫人说明吧。”
哪里是说明,分明是领罚。
翠月轻嗤一声,转身离开。
夜色把她的身影掩盖住,直到无人的地方,她才露出了凶狠的眼神,这个家,除了老夫人外,没人敢动她,江怡也不行。
雪竹把门关上,看着一地凌乱的衣衫眉梢皱起,“夫人这可如何是好?”
江怡之前做过比这还多的活计,倒是也不太担心,问:“你脸怎么样?”
“奴婢的脸不重要,夫人才重要。”雪竹跪在地上,“刚刚是奴婢冲动了,奴婢应该忍着的。”
江怡扶起她,“你便是忍着也无用。”
她们诚心为难,忍又能好到哪里去。
“那这些衣衫?”雪竹道,“夫人真要缝补吗?”
“婆母开的口,我可以不做吗。”她们都明白,宋氏既然开了口,便没有她不做的道理,真要是不做,便是忤逆长辈,这个名声她担不起,江家更担不起。
“少爷到底何时才能回来呢?”雪竹带着哭音说,“只要公子回来,小姐才可以不这么辛苦。”
提到哥哥,江怡神色越发凝重了,“杳无音讯也不知哥哥是否安好?”
“夫人放心,公子一定会安好的。”雪竹把地上的衣衫叠起放一旁,“夫人要今夜开始缝补还是明日?”
今日屋子修葺她一直在忙,累了一天胳膊都提不起来了,按理说应该早早歇息才是。
“今夜吧。”江怡淡声道,“不然两日根本做不完。”
“那奴婢帮夫人一起。”雪竹把灯点亮,又找来针线,主仆二人,在灯下垂眸做起来。
太困时,江怡便用针扎自己的手指,这样就可以清醒些。
最初雪竹没注意到,等看到时又是一阵心疼,“夫人别这样难为自己,累了就去睡吧。”
“没关系,”江怡说,“等补完这件我再去。”
不知是否是故意而为之,江怡在衣衫里翻找时好巧不巧翻出一个香囊,香囊上绣着荷花,下面还有她的名字,是她之前送给周洛云的那个。
这堆衣衫都是女子的,他的荷包为何会出现,只有一个原因,他把香囊给了其他人,那人把荷包扔进了衣衫里。
几乎下意识的她便猜想到,周洛云把香囊给了谁,除了孟芙蓉怕是没有第二个人。
他当真就那么喜欢孟芙蓉吗?
喜欢到肆意践踏她的心意。
江怡握着香囊的手指隐隐在抖,她极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哭出来,把所有的委屈都往心里压。
周洛云你就这么迫不及待了吗。
次日,江怡被叫醒,雪竹说:“夫人,相爷来了。”
江怡清晨才睡,便是到此时也才堪堪歇了两个时辰,她缓和了一下,掀开被子下榻,展开手臂示意雪竹为她穿裙衫,一切弄妥后,出了里间。
周洛云今日穿的是水雾蓝的锦袍,玉带束腰,挂着香囊的位置此时挂上了玉佩。
江怡走近,屈膝作揖,“夫君。”
周洛云慢慢转过身,见她一副还未装扮的模样,沉声问道:“为何这般?”
江怡不解,“嗯?夫君何意?”
“昨日不是差人告知你了吗,今日要去将军府参加寿宴,”周洛云剑眉皱紧,“你为何还是这身粗衣打扮?”
周洛云之前便想问她,堂堂相府的二夫人为何整日都是这种装束,难不成相府还短缺了她不成。
“将军府?寿宴?”江怡一脸茫然,“夫君何时让人告知妾身了?”
“无人?”周洛云负拨弄玉扳指的手指顿了下,抬眸道,“荣锦没来?”
“未曾。”江怡道,“昨日屋里修葺,妾身一直都在,未曾看到荣护卫。”
周洛云站在光影里,许是日光灼眼,他微微眯了下眸,淡声道:“那你快些去准备,我在马车里的等你。”
欲转身离开时,他又停住,回头,掀眸细细打量,问道:“你除了这些衣裙没有其他的了吗?”
“换身亮色的出来。”她穿的这身素白色的,衬得她脸色尤为苍白,不知情的还以为相府对她不周呢。
“亮色的?”江怡站在原地未动,鸦羽轻颤,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为何不去换?”周洛云催促,“时辰不早了,要快些。”
“妾身未有亮色的衣裙。”江怡说完头垂得越发低了,露出一节纤细脖颈,日光照耀下竟有几分夺目。
“没有,”周洛云不解问道,“府里不是每隔两个月便会添置新的衣裙吗,你为何没有?”
雪竹听罢走过来,屈膝跪在地上,“相爷,夫人已好久未曾添置新的衣裙了,就是身上这些还是…还是让奴婢外出买的布料缝制的。”
“府里没有布料?”他问道。
“有,”雪竹回,“管事嬷嬷不给。”
周洛云平时最烦这些内宅里的闲事,此时听了,心情愈发不好了,他注视着江怡,问:“你婢女说的可是真的?”
江怡不争不抢四年,逆来顺受四年,到如今也想为自己争一争了,哪怕一点也好。
真的,一点就好。
“是,就如雪竹说的这般,”江怡道,“我身上的衣裙都是自己缝制的,府里的,我不曾要过分毫。”
她说完,抬起头,想从周洛云眸中看出不舍和怜惜,只要他有一点在意她,她便足以。
可,没有。
他神色依旧淡漠如冰霜,深邃凤眼里没有一丝涟漪,显然她说的话,他一个字都不信。
江怡手指抠了抠掌心,苦涩笑笑,到底他们才是一家人,她只是外人而已。
……
因着衣裙的问题,最后江怡也没能出成府,周洛云自己去的,听说,他去了那里,立刻引起城中闺女们的注意。
一个个眼巴巴瞅着他,胆子大的还试图上前攀关系,七绕八绕的,说着八竿子打不着的所谓亲戚关系。
还有更胆子大的,故意弄掉自己的手帕,待他走来时,又假装低头找寻,以期待能同他说些什么。
周洛云在外的名声多是性情温润儒雅,是以,他在其他女子面前,保持的还算可以。
芝兰玉树,光风霁月,未有一丝不妥。
即便面对不认识的女子,他也是淡笑颔首,看上去愈发迷人的很。
有贵女悄声道:“听说他爱妻如命,真的好羡慕他夫人。”
另一人搭腔,“是呀是呀,真羡慕。”
这些江怡没听到,若是听到的话,大抵会轻笑出声,爱妻如命,到底是从哪里传出的流言。
怕不是造谣者吃醉了吧。
……
这日江怡哪里也没去,一直在缝补那些衣裙,好在她手脚麻利,晚膳那会儿已缝补完,只待明日清洗干净送过去便即可。
她累的动弹不得,揉着脖颈轻动时,外面传来脚步声。
雪竹把门打开,映入眼前的是刘妈,人都没进来,站在门口,只说了一句。
“二夫人,老夫人让老奴告诉你,日后若是再敢在相爷面前嚼舌根,她断不会容你。”
言罢,刘妈给了身后几人一个眼色,那几个婢女抬脚走进来,把手里的布料都扔在了桌子上。
刘妈阴阳怪气道:“二夫人真是好口才,竟哄的相爷对你唯命是从。”
江怡错愕,周洛云对她唯命是从?
这到底有事从哪传出的疯话?
“刘妈怕是误会什么了吧。”江怡解释道,“我从未对夫君讲过什么。”
“讲没讲二夫人自己知晓,”刘妈轻嗤,“老夫人说了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若是夫人再乱嚼舌根,那么夫人四年来无所出的事,老夫人也要和你计量一番了。”
“正好表小姐在府里,二夫人若是办不到,可以让表小姐去办。”
“还有,”刘妈轻笑,“这事二夫人不必找相爷求证,老奴可以告诉二夫人,相爷是允了的。”
之前的那些江怡都可以当做没听到,唯独最后一句,她愕然,“你说夫君允了?”
刘妈:“是,相爷允了。”
江怡手里还攥着那瓶玉肌膏,是周洛云给她的那瓶,手指一送,瓶子掉到地上应声碎裂。
一如她的心那般,碎的彻彻底底,缝无可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