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借马
二月到来,天气渐渐暖和起来。
柳枝见了新芽,桃花结了花苞。风吹过来的时候不再冷得渗人,带上几分融融暖意。
闻雁一大早的登上大长公主府的门。
“不瞒大长公主,打从年前来了安京,到现在过去三四个月了,我身子都要松散了,就想出去跑跑马呢!”闻雁脾气爽直,总穿着一身胡服,将身姿勾勒得清爽。
穆童不明所以:“你想跑马就跑去,来找我做什么?”她说完恍然大悟,“你是想问哪里有好地方可以跑马?清秋原就不错。清秋原平阔,随便你跑。紧挨着就是乐阳山,山上景色也不错。如今时节不对。若是秋天还可以去山上打猎。”
闻雁脑袋摇成拨浪鼓:“我早知道清秋原合适了。”
“那你来找我做什么?”穆童困惑,“有什么是一定要我做的?”
闻雁腆脸笑了,又往穆童身边凑近了些:“这不是,听闻圣人那边有十几匹好马,我也想见识见识么?”
武将爱马。闻雁受父兄耳濡目染的,也喜欢这个。一听说皇帝陛下有打青狄上进的马就坐不住了。她又没别的路子可以去见识,自然求到了穆童这里。
穆童噗嗤笑了:“你说这个。是想要一匹?”
闻雁赶紧摇头,手摆得都要出残影了:“可不敢!我也就想见一见,最好能骑一次。别的可不敢求。”
穆童就看着闻雁。
闻雁嘿嘿一笑:“大长公主明鉴,我是真的没想别的。我自己的性子我知道。”她一指皇宫方向,“我可受不了拘束,叫我在一个地方闷着,我非病了不可。我呀,就等着赶紧的都完了,好快点回去西朔呢!”
穆童也没说信不信的:“行,我知道了。既然你想要看看马,那我就帮你一回。”
“那就多谢大长公主啦!”闻雁喜不自胜,连连对穆童作揖。
穆童被闻雁逗笑了:“闻娘子回去听我的好消息吧。”待闻雁刚要出门的时候,又不经意问了一句,“闻娘子从哪里听说圣人那里有好马的?”
闻雁愣住,翻着眼睛想了半天,才迷迷糊糊的道:“好像是前几日听人说的。谁说的来着?哎呀,想不起来了。”
穆童也没为难闻雁。
送走闻雁,夜星过来递上一张纸条。
穆童看了看,笑着丢在桌上的香炉里,眼瞅着纸条慢慢化成灰烬。
夜星疑惑:“娘子真的要跟闻娘子去跑马?”
穆童扬头:“自然!多好的机会啊!我怎么着也得从楚江离那儿诈出一匹马来吧!不然干看着眼馋,你觉得可是你家娘子我的脾性?”
夜星觉得这样不对,可又不知该怎么说。
穆童随口安慰两句:“放心,我心里有数。”就风风火火直奔皇宫。
没去兴庆殿,没去御极殿,跑的是御马苑。皇宫里的马都养在那里。
御马监一见穆童,双眼放光,紧巴巴的迎过来:“大长公主安好,大长公主来得正好,我这边有事请教呢!”
穆童一听,挺起小身板,做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迈着四方步踱过去:“说吧,什么事呀?”
御马监忍了笑,配合着穆童毕恭毕敬的哈腰,引着人往马厩走:“前些日子得了不少紫苜蓿,与牛鞭草混着喂食。可不知怎的,这些祖宗们都不肯吃,连食槽都给踹翻了。眼见着这两天都瘦了,臣犯愁得很。”
“带我过去看看。”穆童一听就急了,忘了端架子作怪,匆匆就往马厩去。
食槽里此时只有普通的牧草。别的马都吃得好,唯有三匹嫌弃得很,随意嚼了两口,便嫌弃的走过一旁。
这三匹穆童虽没见过,却早已耳闻。
一匹骅骝、一匹乌骓、一匹黄骠。楚江离可是曾经拿这三匹马诱/惑过她,是青狄年前供上来的最好的三匹。
穆童心疼得不得了。她对这边熟悉得很,也不用御马监带着,就去堆放饲料的库房里看。
库房靠近门口的地方堆着的一小堆牧草,叶成三瓣,缘有锯齿,乍一看与紫苜蓿一模一样。
穆童捻起来一支,凑到鼻端闻闻,沉了脸:“这草是哪儿来的?”
“太仆寺那边送来的。”御马监回答,“这,不是紫苜蓿吗?难道有什么不对?”
穆童摇头:“这根本不是紫苜蓿!”她抓住御马监追问,“有多少马吃过这个?什么时候吃的?吃了有什么反应?”
“没有没有。”御马监一听就知道事情严重,“我之前拿了这草喂马的时候,都叫那三匹祖宗给踹翻了。没有哪个吃下去。”
穆童松了口气,放心笑了:“这么说,那三个倒是这些马儿们的大恩人了。”她细细解释,“这草乍看与紫苜蓿相同,其实并不是紫苜蓿。这草名为三叶春,又名迎风倒。马若是吃了一时看不出什么,可一旦跑起来就要口吐白沫而死。”
御马监脸色阴沉:“太仆寺也太不尽责了!这些祖宗可不只是马的恩人,也是我的恩人啊!”
要是有马在他手底下出事,就算圣人不要他的脑袋,他的前程也到头了,说不得还得挨一顿揍。
穆童笑笑,没说话。她一要跑马,就有人给马喂迎风倒。这巧合还真是不能再巧了。
御马监不知道那么多事,他心里简直想把穆童供起来。早就知道大长公主家学渊源,于养马上很有一套,果然又救了他一回。
穆童溜溜达达回到马厩,挨个将三匹马摸了一遍:“我有个庄子里也种了紫苜蓿,你回头去我那儿取来,好好犒劳犒劳这些功臣。”
三匹马也亲近穆童,像是知道穆童帮了它们一样。挨个在穆童脸上蹭了一回,蹭得穆童眉眼含笑,春风拂面。
楚江离过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三匹马簇着穆童,鲜亮的红黄黑的毛色如同三片花瓣,拥着鹅黄色的小娘子,恰如花蕊一般。小娘子的唇畔含着喜悦亲昵的笑,眼睛里仿佛洒满了阳光。三匹马对着穆童这个蹭一蹭,那个舔一舔,不一会就让人吃不消的求饶,咯咯的笑声不断。
楚江离就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目光始终追随着穆童。
直到被穆童发现,在三匹比她都高的马中挥着小手,努力引起楚江离的注意:“楚江离,救救我呀!”叫得惨兮兮的,实际上那张脸笑得比花儿都甜。
“你来做什么?”楚江离这才慢悠悠过去,拨拉开马,把穆童从马的环绕中抢出来。他嫌弃的盯着穆童脸上蹭上的马的口水,脸色黑沉沉的,拽着人转身就走。
穆童紧忙握住楚江离的手,倒着把人留在原地:“别走啊。我要借马呢。”
“借什么?回头让他们给你送过去就是。”楚江离伸臂一捞,环住穆童的腰,拖着人继续走。
穆童感觉脚底下都飘起来了,楚江离压根不让她沾地,抗议:“送什么送。我就要借的。又不只是我要骑。”
楚江离眯了眼,戾气开始往外放:“谁把主意打到你头上了?”
“也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穆童含笑,上手扒拉开楚江离的眼皮,“闻娘子本来就好马,也善骑马,听说有好马自然想见识见识。”
“闻家打得好算盘。”楚江离被扒得眼白露出许多,原本的气势十足就变得可笑起来。
穆童看得好玩,又多扒了一会,就见楚江离因为一直不能眨眼而眼睛干涩,眼见着要有水往上溢了。
穆童顿时惊悚,赶紧放手,做错了事一样左顾右盼:“误会误会。闻家恐怕真没那个意思。闻娘子也没想这么多。”
“她没想,那就是背后有人撺掇了?”楚江离脑子转得极快,“你有什么消息?”
穆童摇头:“现在还没消息。你也不用太在意,该做什么做什么,自有我呢。”
楚江离使劲眨眨眼,终于叫眼睛舒服回来,一巴掌摁在穆童脑瓜顶:“你什么你。真有事你就该哭了。什么时候跑马?我也去。”
“噫!”穆童惊奇的瞅着楚江离,“你也去?来来来,给小姑姑说说,你到底是为什么想去?不会是,看上闻娘子了吧?”
“你胡说什么!”楚江离恨不得撬开穆童的脑壳,看看里面到底装了多少豆腐渣,才能把她的小脑袋给糊得什么都看不见。
偏偏穆童自己琢磨着,竟然越想越有理:“赏花宴的时候你丢出来的那颗脑袋,只有闻娘子在不知道是偶人的情况下也敢看。她到底是武将家里出身,胆子更大,想来与你脾气也相投些。”
楚江离气极,脱口而出:“你也是武将家里出身,胆子比闻家的还大,是不是理应与我更相投?”
“胡说什么?”穆童白了楚江离一眼,“我可是你小姑姑,你的长辈!长辈!你可不能为了要掩饰自己,就不敬长辈懂吗?”
楚江离心梗,觉得再跟穆童说下去自己得气死当场:“我看不上闻家的,也不准备封后纳妃。别管别人再跟你说什么,你以后也别打这些主意。”
“行行行。知道你这人矫情又挑。”穆童老气横秋的摇头叹气,“哼哼,现在不让我插手,以后你要真遇见心仪的姑娘了,可别来求我帮忙说合!”
“放心吧,这辈子都不会有的!”楚江离斩钉截铁,心上却蚀了一个空洞,空洞里填得满满的,不过是一张明媚俏丽的笑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