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伤口
连着几日,沈念慈都被留堂,而且次次都不例外,陆淮真都声称有事,然后让梁执今来教她。再怎么迟钝之人,都能察觉到其中的猫腻。
但这两人这么一日日相处着,却难得宁静和谐。
沈念慈的确是个坐不住的,练琴之际总是喜欢开小差,分神。梁执今也不着急,耐心地给她纠正错误,她分神之际也不打扰她,待她回过神来,就装作若无其事继续。
忽地,苏漾闯了进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去而复返的林颂月,一袭百褶素纱裙,素雅动人,吃力地抱着琴。
瞧见来人,沈念慈下意识瞟向一旁的梁执今,抿了抿唇瓣,眼睛圆溜溜地打转,心里窃喜般盘算着。
林颂月来了,他的注意力自然不会在自己身上,终于能偷懒一会了。
苏漾道:“殿下,听说你教沈大姑娘练琴,费时费力还没有什么长进。林姑娘心细,又有着一副菩萨心肠,想来若是让她教沈大姑娘,定会事半功倍。”
听到这般话的沈念慈一怔,弄来弄去,怎么又是教自己练琴?这苏漾在搞什么鬼名堂,他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不过这些疑惑梁执今已经替她开口询问,他眼眸阴沉,像是漫长无垠的黑夜,蕴藏着难以察觉的风暴,道:“你从哪听说的?”
苏漾自觉没理,又讨好地笑了笑,换了一个说法道:“殿下乃千金之躯,怎能常常屈尊在此。”
“我乐意。”三个字一个一个地从梁执今口中蹦出,言辞犀利如刀,冷着脸的时候格外吓人。
与刚才耐心的好脾气,完全是两个人。
这下子轮到苏漾发怔了。他记得,前世林颂月死的那日,梁执今那死活不要命的疯劲,一把长剑,杀了不知道多少人,透着寒光的长剑混杂着无数之人的鲜血,神情癫狂眼底猩红,像是能溢出血来,直直逼向大人。
那一刻他似乎是头一次为自己而活着,只不过杀了大人之后,他似乎再也没有活着的希望了了。附骨之蛊无时无刻折磨着他。
若是这一世,他没能和林颂月在一起,还不知道会怎么样。所以苏漾见到陆淮真在撮合梁执今和沈念慈之时,才会震惊,一想到梁执今可能会发疯杀了大人,苏漾决定还是帮帮他。
只不过苏漾不知道的是,林颂月与沈念慈同一天离世。
可如今,怎地好像还是他的不是了。
林颂月缓步到沈念慈身旁的长桌,将琴放下,带着笑意柔声道:“苏小侯爷也是关心则乱,沈大姑娘,不知你想何人教你。”
好家伙,这人直接把我这烫手的山芋放在自己手上,要是可以,自己哪一个都不想选,还不如让陆先生来教自己。
沈念慈只觉得烦躁,眉眼都冷了几分,琉璃般纯净的褐色瞳仁直勾勾地望向林颂月。
要是实在要选一个,沈念慈宁愿选梁执今,毕竟相比于林颂月,她更了解梁执今,于是柔和了眉眼道:“我已经麻烦了殿下,怎好再麻烦林姑娘。”
听到这话番回答的梁执今,眉目转瞬舒展开来,看向苏漾得眼神都没有再淬着寒意了。
林颂月有自知之明,欠身恭敬行礼便离开了。苏漾见到她离去,连忙追了上去。
学堂重新回归宁静,这么一场插曲仿佛没有发生一般。
梁执今道:“继续吧。”
声音入耳,沈念慈思绪更加飘渺,重新抚上琴弦,自顾自地开始弹。
只不过有些恍恍惚惚,琢磨着心事。
她现在的确有点捉摸不透梁执今的心思了,林颂月来,他应当是开心才对,为何刚才他…
心念转动之际,沈念慈食指力道用得太重,一声突兀的“砰”的声音传来,琴弦陡然断裂,随之而来的是刺痛和鲜血滴落在红黑相交的琴木之上。
沈念慈瞧着手上的伤口,点珠状鲜血缓缓从伤口溢出。
梁执今沉下脸来,眸色犀利。猝不及防之际,他直接握住她的手指,力道大得根本不容她拒绝,含入口中,血腥味霎时间在他口中弥漫开来。
湿濡的感觉密密麻麻的包裹着,似是舌头舔舐伤口,温润柔软的触觉从指腹中传来。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的沈念慈大脑轰的一下炸开,吓得不由变了脸色,猛地抽回手指。
一缕银丝带着颓靡的光亮随着手指而出。
看着那嫣红的唇瓣,回想起刚才得一片柔软,沈念慈面颊染上一层诡异的红晕,似乎是不敢置信,瞳孔微微一震,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口中的血腥味逐渐淡去,瞧着眼前脸颊红了一片的沈念慈的安分乖巧模样,他却越想挑逗,哑声赔礼道:“沈大姑娘的脸颊为何如此红,我刚才只是想替姑娘止血,举止唐突,冒犯到姑娘了。”
人家一副正人君子模样,又是解释,又是赔礼道歉。自己若是再计较,那岂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沈念慈四肢发凉,却又觉得血液翻涌,清了清嗓子,生分地朝旁边挪了挪位置,冷声道:“殿下好心,民女在此谢过了。只不过止血也可用手帕,殿下此举实在不妥!”
沈念慈又接着道:“面色红润想来是开春之后,天气回暖,热的热的。”
这两句热的,也不知是重复给谁听。
瞧见她这般傻傻地模样,梁执今眼底荡漾着一丝柔情,露出狡猾得逞的笑意,道:“沈大姑娘手指既然受伤了,便回去修养几日,等手指的伤口好了再来学吧。”
“当真?那先生那边?”沈念慈听到可以回去修养几日,一下子把刚才的事情抛到了脑后,目光灼烈闪烁着。
梁执今无奈地笑道:“淮真兄那边我会去说的,你就放心回去修养吧。你手受伤了,来了也是无济于事。”
“只不过可惜了这把琴了。”
“这把琴交给我吧,我会帮你修好的。”
听到这,沈念慈一句“真的!”,忍不住向梁执今凑近,乌黑的睫毛近在咫尺,昳丽的容颜,清晰可见。
直勾勾盯着梁执今,却被他的容貌吸引,这家伙,好看得像是能迷惑人心智的男狐狸精一般,自己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
沈念慈不自在地起身,欢脱得有些不正常,朝梁执今道:“那就麻烦殿下了。”
话毕,蹁跹离开了,只是脚步匆忙,裙裾随着脚步荡漾成一朵盛开的花朵,有点像落荒而逃。
苏漾追上离去的林颂月,慌张解释道:“林姑娘不要误会了。”
此话一出,林颂月有些意外,瞧着这小侯爷慌里慌张的模样,疑惑道:“苏小侯爷说笑了,我,能误会什么?”
“不知姑娘对于轮回,重活一世这种说话,有何看法。”
苏漾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深沉的眸子还藏着一丝探究,却还是略带着少年的青涩和紧张,才会着急,没头没尾的直接问出。
林颂月不解,却还是维持着笑容,道:“苏小侯爷,日升月落是轮回,一年四季亦是轮回。若是将人的一生分为过去,当下,将来,何尝又不是轮回。”
她还停顿了一会,似乎是在思考着苏漾问出的话,才接着道:“人活着,便应当着活在当下,着眼未来。即使重活一世又如何,承载着前世所有的责任和悔恨,活在自己的谴责之中,还不如坚定不移地过完余下的慢慢岁月。”
说着说着,林颂月神色变得有些伤感和悲怆,道:“再者说,重活一世又能如何呢?还不是得仰人鼻息,缝隙中求生。”
听完这么一大圈,苏漾怔住了,他听她讲了许多。轮回的见解,重活一世的看法,从中能够清楚的感受到她的态度。
她似乎并没有重活一世,准确点来说,她根本不在意重不重生。
还有,她说仰人鼻息,缝隙中求生是什么意思?
苏漾不明白,只能强笑道:“林姑娘好见解,是我才疏浅陋了,让林姑娘笑话了。”
得了回应的林颂月欠身行礼,便离开了。
独留下苏漾一个人魂不守舍。
苏漾奇怪,他之所以能重生,还是从梁执今哪里寻来的方法。那时梁执今已经放干了自己身上的所有鲜血,干枯的尸体侧靠在华丽的檀木棺材身旁,衣袍松松垮垮,腐臭味熏天,却无一人敢上前收敛。
据说,梁执今寻到了一位高僧,教他如此换命之法。
苏漾惊喜万分,因为沈念如为了保护他而死,他万念俱寂,得了这个消息,便踏遍千山万水寻得了高僧。
只不过他同梁执今不一样,梁执今拥有真龙之命,可他一无所有,所以他才用了最极端的方式,便是独此一生,永不入轮回。
难不成,梁执今没有成功?林颂月没有重活一世?那,他还有真龙之命吗,若是没了,他还斗得过大人吗?
这一连串的问题萦绕在苏漾心间,纷杂琐碎,好久没有遇到这么费脑子的问题了。
最终苏漾无奈地长叹一声,不耐烦地甩袖离去,走出个二五八万的气质。
管不了呀,管不了呀,先把自己的姑娘娶回来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写的时候:自我感觉良好。
写完看的时候:我去,这是什么恶心得油腻的狗子!(扭曲)(尖叫)(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