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银翘散合麻杏石甘汤
小孩的脸扬起来,脸上的诧异懊悔之色来不及掩饰。
当真是乐生!
苏禾心下一动,难怪她最近大半个月来一直没有乐生的消息,原来是在刻意避着她。
“那岁岁知道,乐生哥哥现在在哪里做事吗?”
苏禾摸了一把女孩柔顺稀疏的头发,柔声问道:“他过的还好吗?”
小雀斑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苏禾的衣襟。
“哥哥,不说。”
苏禾将清瘦的孩子抱在怀中,岁岁小姑娘安安静静地把小脑袋放在她的肩头,攀着她的脖子,一动不动。
苏禾叹了一口气,乐生和岁岁小鹿他们不一样,他已经快十四岁了,抽条得格外快。
去年的时候已经远远高出这帮小萝卜们一大截,可惜只顺着长往高里长,小小的骨架子上一点肉也没有,苏禾都担心他再长高下去,会变成个纸片人。
男孩子长大了便不再像小时候那般黏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再去苏禾的小院,乐生总是一个人靠在杏花树下,远远站着,既不主动说话,也不像其他小孩一般,围着苏禾笑闹。
再后来,他便也不爱来苏禾的小院,听小鹿说,乐生总是偷偷去给几位员外家的少爷们誊抄课业。
对于十来岁刚开蒙的孩童来说,经史子集大多枯燥晦涩,难以理解。所以学堂的先生们布置的课业,多以誊抄为主。
乐生是识字的,他帮那些少爷们抄写连篇累牍的经书,每去一回能赚二十文铜钱。
苏禾将岁岁给她的那一锭银裸子重新放到女孩手中,把孩子抱高了些。
平视着女孩的视线,苏禾语重心长地开口道。
“这个银锭子你先收好,不要让其他人发现,特别是于嬷嬷,知道吗?”
接着又将两角碎银子放到岁岁掌心,握住她的小手。
“请大夫和开药方,用我给你的银子,肯定够用了。过一会儿你悄悄出去,于嬷嬷不会拦着的。”
小姑娘没有说话,用力地点了点头,双手搂着苏禾的脖子抱了一会,自己乖乖地从她身上爬了下来。
“姐姐,放心。”
苏禾这一天过得有些恍惚,心里始终记挂着那群小孩。
近水楼的生意依旧忙碌,人来人往,钱掌柜赚得盆满钵丰,笑得合不拢嘴。
与往日不同的是,那位从未露面的客人,破天荒地提了一次要求。
以往每日的膳食,都是苏禾自行搭配的,唯独今日,送食盒来的随从特意交代,主家点名要一道猪肚鸡汤。
猪肚鸡汤原也不是多么复杂的菜式,只不过苏禾在切葱段的时候,手下一滑,刀口直接落在了她的食指上。
指腹上顿时鲜血横流,血淋淋地淌了一案板。
掌柜的一听说苏禾伤了手,急得一蹦三尺高,带着一股小旋风刮进了后厨。
那刀是前不久新磨过的,锋利的冷铁还冒着寒光。
幸好苏禾力道不大,翻开的皮肉之下隐隐可见一截白骨,若是她当时使得是剁肉的力气,只怕这根手指都要不保。
摇钱树伤了手,钱掌柜自然心疼的不行。
他咋咋呼呼地撵着苏禾出了后厨,前堂的小伙计们早已准备好了止血的药粉和纱布,三下五除二给她的食指裹成了一根胡萝卜。
“……”
苏禾看着自己被捆得完全并不拢的手指,半晌无言。
“掌柜的,包成这样我还怎么做饭呢?”
钱掌柜蹙着眉,指挥着小伙计们还想给苏禾再包一圈,被她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反正就差这一个菜了,让小李做吧。”
小李是近水楼新招的厨子。
铁公鸡钱掌柜终于意识到,□□蹦三蹦,还得歇三歇,拉磨的也不能紧着一头驴霍霍,后厨房只有苏禾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
于是,他含泪怒花二两银子,挖来了长春酒楼首席大厨……新招的学徒。
小李这几日帮着苏禾打下手,掌勺的机会倒是不少,可惜水平还有待提高。
“小李能行吗?”
苏禾想了想那位一掷千金的客人,他虽然一直表现的好说话又不挑剔。
该不会真让钱掌柜逮着个人傻钱多的肥羊吧?
钱掌柜满不在乎地挥了挥他白白嫩嫩的一双胖爪。
“就剩这一道了,你不放心的话,站旁边教小李做,还能差到哪儿去?”
苏禾想了想觉得也行,正想感慨一句,钱掌柜终于长出良心了,就听见他倒腾着小碎步往里走,嘀嘀咕咕地说着。
“你快把伤养好,后日里县衙府上的大席面,还指着你去给咱们近水楼挣些名头回来呢。”
“…………”
苏禾默了默。
她就说嘛,老财迷怎么可能有良心那玩意。
不过到底钱掌柜还是心疼苏禾的,提早了半个时辰让她散值回府。
苏禾道过谢后,拎着一匣子糖蒸酥酪急匆匆地往平康坊去了。
徐嬷嬷午后约了几个婆子打马吊,慈幼局的大门虚掩着,里头同往日一般安安静静的。
苏禾推开门便闻见了一股药味,北墙根下支了个小炉子,岁岁和几个小孩正蹲在炉子边守着柴火。
“姐姐!”
一见着她孩子们的眼睛都亮了,苏禾走上前挨个揉了一把,笑盈盈地把点心匣子交给他们。
“许大夫来过了?”
苏禾看见小炉子上煎着的药草,自然地接过岁岁手中的扇子。
“嗯,在里头。”
岁岁的脸上也带着笑,比早上见着的时候活泼开朗了许多。
苏禾没想到许允润还在,愣了愣,站起身往屋子里去。
“岁岁看着火,姐姐去看看许大夫。”
许允润刚刚给小鹿行完一套针,女孩此时正躺在长炕上,吐息平稳,面色红润。
“许大夫。”
苏禾轻声唤他,炕边的男子闻声回过头来。
他穿了一件月白色通体无纹饰的长袍,相貌算不上多么出尘绝伦,不过皮肤很白,一双眼睛明亮清澈,像一湖干净的泉水,看向苏禾的时候,露出了一个腼腆温和的笑容。
“苏禾姑娘。”
许允润人如其名,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甜水巷周边的平民百姓,都知道有这么一位心地善良的杏林大夫。
他经常为一些家境贫寒的老人儿童看诊,明知对方出不起诊费,也会尽力医治,所以他的医馆收入并不丰厚,自己都时长捉襟见肘。
“我方才已经行过针,这孩子的烧慢慢会退下去。”
他的声音不大,却莫名有一种让人心定神安的魅力。
苏禾点了点头,跟着他走到了门边,紧张地搓手。
“小鹿已经没有大碍了吗?我听孩子们说,她昨日里烧得严重的时候,喘息急促,嗓音粗粝,似乎不是寻常风热之症?”
“确实如此,这孩子患的只怕是肺风痰喘,以发热,痰多,憋喘为特征。”
苏禾闻言心中一沉,听见许允润平和的声音又道:“若是医治不及时,很有可能恶化为……肺痨。”
“!”
苏禾朝着躺在床上昏昏欲睡的小鹿望去,瘦小的孩子躺在四四方方的薄被里,小手乖巧地交叠在小腹前。
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就要直面如此恶劣的命运了吗?
“那……那还能治吗?”苏禾的嗓音有些艰涩。
许允润注意到了她的不安,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语气中的坚定之意加重了几分。
“可以治好。”
“我需要调配一副银翘散合麻杏石甘汤的药方,再佐以针法,不出十日便可痊愈了。”
苏禾大喜过望,不过她很快就意识到,这种非同寻常的病症,所用之药应当也是极为名贵的,她其实不该问大夫能不能治好,还应该问自己用没有能力让大夫治好小鹿。
苏禾苦笑一声,目光落在小鹿脸上的时候,不由地想到了乐生给的那十两的银子。
这小子不知在做些什么,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一个半大孩子,从哪里能赚来这么多钱?
许允润很快就猜到了苏禾的担忧,他微笑着拿过自己的药箱。
“姑娘不必担心,银翘散合麻杏石甘汤的用药大多寻常,只一味旋覆花医馆里没有,不过这药草也并不罕见,城外的小孤山上便能寻得。我今日便出城,最迟后日定能将旋覆花带回来。”
他的笑容里是一如既往的温平润泽,带着医家独特的慈悲胸怀。
苏禾却是不胜感激,她知道,即便旋覆花少有,只要肯出高价,南乐县的大药坊之中必然也能买到。只不过,许允润看出了她囊中羞涩,才主动提议要亲自去采摘药草。
“姑娘不必挂怀,恰好我的另一位病人也缺了几位药材,我近日正有去小孤山一行的打算,不过顺手罢了。”
苏禾连连道谢,许允润却是坚持不肯收她的银子,只推说诊费和药钱,来找他的小姑娘都已经付过了。
“姑娘若是有空暇时间,许某倒是另有一件不情之请,想劳姑娘帮忙。”
许允润低声说着,脸上慢慢泛起了一层薄红。
“许大夫但说无妨。”
许允润脸上的笑容赧然,眸中的神色却是粲然真挚。
“丽娘近日身体不适,我本想带些补血温平的药方前去探看,却一直被医馆诸事所累。”
“今日天色已晚,再不出城恐怕城门就要关了。”
“是故,许某想劳烦姑娘帮我带一句口信,最迟两日,我一定能回来,到时一定亲自登门谢罪。
作者有话要说:苏苏:我真的忙不过来啦,掌柜你请的帮手呢?
掌柜:看,我花大价钱挖来的第一酒楼大厨……的学徒!
苏苏:……栓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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