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愿逐月华流照君
清回蓦地呼吸一颤,一颗心簌簌下落。
他怎会知?
然后就听楚执弈口中继续道:“重九那日,芒雾山上,你二人的对话,我都听见了。”
清回霎时清醒,手中强用了一股子力,挣开了他。
“你可真会攀咬,那日不过是他在给我赔罪罢了。”自然是僵硬着不能承认。
手腕已然通红,在她白皙的肌上更显可怖。
“何种赔罪,还得特避开人去。”
说着话,楚执弈一眼瞥到清回手腕处,愣了愣。她一番挣扎,他便下意识拽得紧了些,没想到姑娘家的皮肤如此细嫩。
趁这档口儿,清回快速调整心绪,“你以后闭口不提傅子皋的事,我归家不与父亲提半句你今日的失礼。此事便就此翻过。”
望着她倔强的眼神儿,楚执弈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君子一言?”眼前人在等自己许诺。
“驷马难追。”
一语毕,看着清回毫无迟疑夺门而去的背影,楚执弈有些懊悔地立在原地。
他不该提及傅子皋的。
“姑娘,姑娘。”桂儿就被康嬷嬷引着立在屋外不远处,见她出来了,忙担忧地扑了过去。
清回攥住她的手,冲她摇了摇头。
“清回,”宋晚霜也在,神色黯然地对她道了句,“对不住。”
都是自己不好,明明是想撮合表哥与清回,却在一而再的犹豫下,才促成事情如此发展。
清回叹了口气,她此刻终是知道宋晚霜何故对自己那样热切了。
不过,她宋家祖孙联合起来设计于她,虽没至让她对外失了名声,但也让她耗费心神担惊受怕。
自小到大还是第一次受这种冤枉气,她才不打算原谅宋晚霜。
“我家与你家定然不会结亲。”
留下这一句,清回也不去看她,带着桂儿出府去了。
府门外,善元已然回来。
他自然不会让自家姑娘等他,是以吃了茶,浅歇一会儿便回来了。到了宋府门口,见各姑娘家的马车都还在,便安心倚在马车边儿上等待。
看了眼天儿,不过晌午。正当他以为雅集不会早早结束时,忽见门口闪过一道黄色身影。
他探出脖子一看,果见是自家姑娘出来了,忙上前去迎。
“咦”,他心中好奇,怎却只见自家姑娘与桂儿,其他姑娘都还未出来?他看了眼姑娘的面色,看不出什么。随即把眼神转向桂儿。
桂儿冲他摇了摇头。
坐回马车上,清回跟桂儿形容了一番屋内场景,还久久未能平复心绪。
她看着自己的右腕,红肿不退,甚至隐隐有些发青。试着握了一下,火辣辣的刺痛。
好一个无礼且暴力的楚执弈!他根本没有办法与傅子皋相比!
不过今日之事,虽让她受了好些憋屈气,却也没至于让她失礼失仪。宋府中人虽设计于她,但也不是什么坏心眼的人,起码不是奔着坏她的名声去的。
至于楚执弈……清回一想到他便来气。他竟以傅子皋之事要挟自己,十足小人!
对了,他还说了要上门提亲!
她已与他约定好了,今日事便定不会在父亲跟前提。若那楚执弈真如他自个儿所夸,中了举人,又年纪轻轻已官至通判,可真算是少年出众。父亲爱才,必然会高看他一眼。
自己又已到了议亲的年纪,他再过了父亲这一关,便就是相看——
女方家将男方约至家中或酒楼中,在家人的见证下,隔着帘子于屏风后望上那么一眼。若是相中了,便留下钗环。若是未相中,便赠两匹绢。
若真到了相看那一步,自己定会赠他两匹绢!可楚执弈毕竟看起来……算是个好儿郎,样貌……也还不赖。若自己表现的不够明显,父亲难免觉得是女儿家的欲拒还羞;若自己表现的太抗拒,父亲又保不齐会生疑。
不行,她的婚姻之事可丝毫不能出岔子。得想些办法,主动在父亲前表露一番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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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的浣花园,清回直奔书房。
缘是怕散了宴席,灵忆与月凝找不到自己,徒增担忧。她给二人写了信笺,简述缘由。
只提了康嬷嬷带走自己是去与楚执弈相看,隐去两人共处一室之事,自也不会言及傅子皋。
信写完,等着风干这当儿,她思虑一阵,又觉不妥。
若是贸贸然递到府上去,免不了经他人之手,难免暴露。这也是有损清誉之事,必得谨慎。
最后还是重写了一封,只说自己无事,具体缘由明日再讲与二人听。叫善元分别送去了。
与父亲那头,清回却还未想好该怎样言及。
想着想着,清回觉得神思倦怠,自抱了引枕,往美人塌上躺去了。
清风拂动白纱,窗边三面环着黑漆围子的美人塌上,侧卧着一白皙女子。
长发蜿蜒于塌,身侧素手随搭,呼吸舒缓,面上却眉头紧蹙。
桂儿悄悄走近,轻轻将一薄被盖在女子身上。浅浅叹了口气,自退了出去。
天色已暗,晏父还未回府。清回照旧在自己园子里摆上了晚膳,等着轻棪回来一道用膳。
“大姐姐——”今日轻棪下了马车,是一溜烟儿跑过来的。
只见他跑至清回身边儿,眼中闪闪发光,悄声问清回道:
“可与月凝姐姐说了?”
清回一愣,席上光顾着耗费心力防着宋家人了,竟把答应轻棪的事儿给抛到脑后去了。于是只能带着愧意开口言道:
“还不曾,今日去宋府赴宴,忘记了说与月凝听,姐姐保证明日给你问。”
一语毕,就见到了轻棪蔫蔫的神色。清回又道:“明日姐姐定给你多美言几句,你的生辰礼姐姐也给你备份大的,”拍拍轻棪的肩,“原谅姐姐好不好?”
“大姐姐,我没生你的气。”本就是托姐姐帮自己问的。只是期待了一天的事落了空,免不了生些失望之感。
清回柔柔一笑,又给轻棪夹了口菜。
今日大姐姐怎么有些不同,轻棪暗暗想。不如往日般活泼,好似有些神思倦怠,不太有精气神儿。
“你今日怎么了,大姐姐?”他关切道。
“无事,”清回很快一笑,“白日里话说多了罢了。”
送走轻棪,清回浅浅地叹了口气。
老百姓横遭天灾,父亲夙兴夜寐,自己哪能在这当儿口去同父亲语及自己婚事相关呢。还是等一等罢。
转念一想,楚执弈近来定然也在忙赈灾之事,不论他殚精竭虑与否,在此关头,也是不会同父亲提议亲的事啊。
想通这点,清回顿觉轻松了些,也便不再胡乱想了。
“桂儿,陪我去园子里坐坐吧。”
外头天色已彻底暗了下来,到底是十月中,就快要入冬了。
“再穿件薄袄吧,姑娘。”桂儿边说着,边给清回披上了衣。
“好桂儿,往后若是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呢。”清回握着桂儿的手,感慨道。
桂儿不仅平日里细心照料于她,更是她在神思疲倦之时的陪伴,能无话不说的唯一人。
“姑娘,你说什么呢。”桂儿觉得自家姑娘准是心情不好,连带着胡乱想起来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往后也是要嫁人的,哪里能陪我一辈子呢。”
“姑娘,日后如若嫁人,我也只嫁近边上儿的人,成了亲还是每日回来找你,咱们一辈子都不会分开。”
清回心中暖暖的,点点头。其实她心中明白的很。来日自己嫁了人,免不了跟着夫君升迁贬谪,四处为家。待桂儿也成了亲,便是有了根,要同夫君一处了。
除非……嫁给身边儿的人。清回胡思乱想了一会儿,笑着摇摇头。
说着话,二人已步至园中。月色如水,温温柔柔的照下来,映了一地的竹柏影。
清回不由得神思飘远——傅子皋,此刻你在做些什么呢?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应天府书院,傅子皋斋舍中。
烛光已有些暗淡,傅子皋掀开灯罩,剪去了一截烛芯。
忽的一下,烛火燃的又旺了起来。
“何当共剪西窗烛。”诗句倏忽浮现于脑海。傅子皋摇摇头,轻轻地笑了一下。
自放粥那日作别后,他脑中便不时闪过她的身影。
初见那惊鸿一瞥,她娴静又气韵诗书;再见时她竟女扮男装,还混入书院来;生辰那日,她活泼又大胆;重九芒雾山上,她灵动又神秘;最后便是施粥那日,她善良大方心存大爱……
不过短短五面,面面都不同,面面都惊喜。
对了,她到底是哪家的姑娘?
那日在晏府门口,晏轻棪一声姐姐,回过头来四个姑娘。
……来日定得记着问问元珩才好。
又摇了摇头,神思游移回来,目光集于书册上。
待他科考后便好了。
那日,广寒糕赠与,她愿他蟾宫折桂。来日,他必要金榜题名,回她个天子门生。
*
“姑娘,主君回来了。”晏府小厮来报。
清回一喜,“桂儿,持盏灯,我们去看看父亲吧。”
议亲之事搁下不提,父亲近日劳累得紧,她要亲去照料一番。
作者有话要说:初见,傅子皋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