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听到楼梯里传来的脚步声，工藤理绪微微一怔，她立刻反应过来，是松田阵平来了。

她的目光落在躺在地板的凶手身上。

作为一名警官，并不意味着就能随便杀人，开枪伤人之后基本都会有调查组来调查开枪的原因。虽然她的确是正当防卫，脖颈上的淤青勒痕也能作为证明，但松田阵平没有亲眼看见这一幕，工藤理绪不确定他会怎么想，万一他看她这么淡定就在调查组调查的时候随口来一句“我到的时候工藤警官非常淡定不像有生命危险的样子”……那可就有点难办了。

没必要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她垂下眼帘，眼眶泛红，泪盈于睫，在松田阵平出现的瞬间扑进他怀里，做足了害怕无措的姿态。

被她抱住的瞬间，他的身体似乎微微僵硬了一秒。

工藤理绪已经做好了被他推开的准备。

但他并没有推开她，反而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后背，似乎是思考了一下：“嗯……现在这种情况，投怀送抱不太合适吧？”

工藤理绪：“……”

真是浪费情绪！

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讨厌！

她推开他，抬头瞪了他一眼，松田阵平嘴角噙着笑，被她推开也不生气，见她似乎稍微从恐惧中缓过来了，他顺手把黑色西装外套搭在她肩上。

有一股清淡的烟草气息。

他收敛了笑意，走到凶手身边查看情况，直起身分别给警视厅和医院打了电话。

工藤理绪一言不发地站在一边。

她知道，至少松田阵平这边，她是过关了。

……

警方的人来得比医院要慢一步，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到的时候，凶手已经被救护车送往医院治疗了。情况并不严重，大概明天就能配合警方接受调查。

户山中学周围停满了警车，不少居民听说户山中学疑似发生了凶杀案都走出家打算看看情况，空气中飘荡着“学校里竟然发现了尸体吗”“太可怕了”“刚才好像听见了枪声”“有人受伤吗”之类的议论。

来来往往的人群中，降谷零一眼就看见了工藤理绪。

她坐在警车上，萩原研二陪在她身边，正在低声和她讲话。

她肩上披着不知道是谁的黑色外套，衬得她越发纤弱，柔美的面容清透到了极点。工藤理绪没有说话，低头看着手里捧着的热水，安静地听着萩原研二说话，时不时摇头或者点头来作为回应。

但此刻却没有人去计较她的失礼。

因为缠绕在她纤细脖颈上的，那圈触目惊心无法忽视的淤青。

来的路上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就已经听说工藤理绪受伤的消息了，但他们还是没想到她竟然伤得这么严重。

那圈勒痕简直能让任何一个看到的人皱紧眉头。

这完全是奔着杀死她的目的去的。

虽然情况好像已经很明显了，但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作为调查组的成员……该有的程序还是不能省。

他们来到工藤理绪面前，降谷零率先开口：“工藤警官，感觉好点了吗？”

工藤理绪似乎还没有从被杀死的恐惧中缓过神来，她慢半拍地抬头望着他，冲他小弧度地点了点头。

离得近了他才发现，她的眼睛还微微泛着红，不知道是窒息下的应激反应，还是刚刚才哭过，看起来实在有些可怜。

降谷零咬咬牙，强行压下心里的负罪感，正色道：“工藤警官，作为这次的调查组我们需要就你之前开枪的事询问你几个问题……”

“等一下，zero你这是干什么？这种怀疑的语气是怎么回事？”萩原研二皱眉，“对女孩子温柔一点啊，你没看到工藤警官脖子上的伤痕吗？她都差点被凶手勒死了，不可以开枪反击？”

“我没有怀疑她！但规定就是这样，开枪伤人后都要接受问询。”降谷零探究地望着他，“萩原你才比较奇怪吧，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这个，反应这么激烈是怎么回事？”

“什么时候调查不行，一定要是现在？”

“等等，你们都停一下。”诸伏景光叫停两人，他低头望着工藤理绪，语气歉疚，“抱歉工藤警官，零他只是习惯了按规定来，没有别的意思。如果你现在不方便，我们明天再来找你可以吗？”

工藤理绪微微摇了摇头，声音微弱又沙哑地开口：“没关系，我知道你们只是按程序办事。有问题就现在问吧，我没关系。”

明明受了伤她还这么配合，反而让两位警官更心生愧疚。

诸伏景光语气更温柔了一些：“觉得嗓子疼的话，只需要用摇头或者点头来回答就可以了。”

“好的。”

工藤理绪点了点头。

“开枪是在凶手勒住你脖子之前还是之后？”

“之后。”

“开枪的原因是？”

“他想杀了我。”

“你明确感受到了犯人的杀意吗？”

工藤理绪点了点头。

“为什么连开三枪？”

“前两枪之后他还有行动能力，想再次攻击我。”

“这三枪都不在致命处，你是有意避开动脉和重要器官的，对吗？”

工藤理绪轻轻点头。

“现场有目击人吗？”

她顿了顿，似乎是不想回忆那可怕的一幕，闭了闭眼，工藤理绪低声说：“松田警官……也在现场。你们可以问问他的证词。”

松田阵平站的地方理他们隔了两三辆警车，他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刚和目暮警部交谈完毕。

“松田，有几个问题需要问你，关于工藤理绪。”

诸伏景光说。

都是再熟悉不过的朋友了，实在没什么好兜圈子的，降谷零开门见山地说：“工藤理绪说你也在现场，能证明她开枪是为了自保……是这样吗？”

松田阵平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没有点燃，只是叼在嘴里：“是。”

“作为当时唯一一个和她在一起的警官，松田，你的证词非常关键。”诸伏景光提醒道，“想清楚再回答，如果将来发现工藤理绪的说词有问题，你会负连带责任。”

“啊，当然是想清楚再回答的。”松田阵平漫不经心地说，“我和她才认识几天，有必要因为她不顾后果说这种谎？”

的确。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对视一眼，这样一来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调查结果显而易见，工藤理绪的确是出于自保才开枪伤人，是正当防卫。

……

警灯的光闪烁个不停，红蓝色的灯光照在工藤理绪清透雪白的小脸上，不知为何，在夜色里有种又冷又淡的错觉。

松田阵平望着人群里那个看起来分外纤弱的女孩子。

刚才她扑进他怀里的时候害怕得瑟瑟发抖，抱紧他的姿态明明充满依赖感，一直到警方来她都非常温顺安静地跟在他身边……

但现在，她似乎又变回了之前的工藤理绪。

楼梯间里的那个工藤理绪好像只是他的错觉。

真是无缝切换啊。

他点燃了烟，把手放进口袋里，看着烟末尾的微弱星火在黑夜里若隐若现，袅袅白烟慢慢升腾而上，最终散在了空气里。

几位同事从他身边走过，热烈地讨论着昨晚的八点档狗血肥皂剧。

“雨森酱喜欢的一定是青野君啦。”

“不不不，她喜欢的肯定是有泉君。”

“都别争啦，要我说她谁都不爱。你看她，有事要办的时候就各种温柔体贴，一旦事成就立马冷淡成冰块，哪有人对喜欢的人是这种态度啊。”

“啊？那、那雨森酱把他们当成什么了？”

“工具人啊，大家都是好用的工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