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你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

叶清欢踩着满地血泥白骨径直走到那扇树皮门前,只一脚,那扇不堪一击的门就被踹开了。

屋子里荡起一股纷纷扬扬的细尘,好一会儿才落干净。

黎落正要随叶清欢进去,苍老嘶哑的声音突兀地从身后的迷雾里传来:“来者是客,老夫有失远迎了。”

黎落吓得心猛跳了一下,随即转身警惕地朝雾里望去。

且不说那嘶哑的音色,光是在这尸骨遍地的地方回荡着见声不见人的声音就足够叫人起鸡皮疙瘩了。

那声音又起来:“二位既登门拜访,二话不说就踢坏了老夫的门怕是不妥当吧?”

叶清欢不屑地嗤了一声,把堵在他前面的黎落推开,往前走了两步,觑了一眼面前的雾气:“自己滚出来还是我亲自动手?”

黎落一听,眼睛都瞪大了:“叶清欢?!”天!他是不是忘了他们是来干什么的了!他们是来求人的,不是人来求他们的!!

没等黎落说些什么找补,迷雾里顿时响起一连串的哈哈大笑,随着这串毫不掩轻视之意的笑声,那人从迷雾里现身出来。

黎落看见他第一眼的感觉是,虽然身材矮小却透着一股硬朗的干练劲儿,跟他那头稀疏的白发一点也不符合。

那双利眼上下打量着叶清欢的身体,嘴里不忘嘲弄道:“现在的年轻人都如此狂妄了吗,自恃有一点儿本事就眼比天高,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那打量的眼神中夹杂着一些其他的东西,叶清欢很清楚,那是看到满意猎物的时候的兴奋和蠢蠢欲动,他极其反感那道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极其反感。

正要出手,怎料身后的黎落直接越过他,又堵到了他前面。

黎落朝老人作了一揖,歉意地笑了笑:“此次前来多有失礼,还请前辈您大人大量不要——”

“林子前面立的牌子你们都看到了吧?”老人似乎对黎落不怎么感兴趣,也不喜欢听这些官里官气的客套话,冷哼了一声截断她。

黎落顿了一下,这跟她想象的以礼待人似乎不太一样,在身后叶清欢压低的一声闷笑中,她默默道:“是……”

老人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不多说废话:“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前辈此话何意?”

“三。”老人开始倒计数。

他有些轻蔑地盯着二人:“二。”

“一。”

在他说完一之后,黎落只觉得眼前视线一晃,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叶清欢捞住昏迷过去的黎落,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然后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满眼戏弄地看老人脸上的表情由胜券在握变成不可置信:“你、你怎么没事?”

叶清欢语气偏偏染着狂妄:“我为什么要有事?”

他接着反问:“到底是谁不知道天高地厚?嗯?不过是一个久居深山老林的老怪物,自恃自己有点年纪,自恃外界有几句畏惧你的风言风语,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东西了?”

老人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

叶清欢仿佛没看见,直接了当地揭了他的底:“用毒你也许很厉害,但是你没有内力吧,既然你的毒对我无效,你说,我们到底谁会死在谁手上?”

老人目光阴狠狠地剐着叶清欢那张嚣张至极的面容,然后突然笑了,他有几分自得地笃定:“你不敢杀我,你杀了我,她必死无疑。”

“嗯,”叶清欢不咸不淡地挑眉,示意他继续往下讲。

其实叶清欢在撒谎。

迷雾里的毒并非对他无效,他发觉毒气的时候快速将指尖割破,用内力将毒顺着血液一起逼了出去,但毒气源源不断地入侵,他内力损耗极大,现在就是强撑着一口气唬人罢了。

低头看了一眼瘫倒在他怀里的黎落,叶清欢眼神里遮不住的嫌弃:这女人,真重……早知道刚才直接让她倒地上算了,现在弄得他不仅要撑着自己的身体,还得撑着这女人的重量。

老人还未发觉叶清欢的异样,以为他正为他的话犹豫,顷刻底气回来了不少:“若老夫没猜错,你们此次前来是为了她身上的蛊吧,”他指了指黎落。

“老夫可以为她取蛊,作为交换,你必须为留在这里为老夫试药。”

“试药?”这倒是出乎叶清欢的意料。

其实外界传的还是有些依据的,但也半真半假。

老人并非喜好杀戮,擅自闯林子的那些人全都成了他研究药物的试验品。

只是试新药的过程中免不了出现死亡,就算不死,那些人身体全被药物折腾坏了,寿命也长不到哪儿去,等试药的人死了,他便会将尸体解剖肢解,记录他们内部器官的变化,时间一长,他屋子外面自然就堆积了那么多白骨尸块。

“这你就不必管了,你只要老老实实地按照老夫说的做就行了。”

他先给叶清欢打了个定心剂:“你放心,老夫不会让你试一辈子药的,等她痊愈了,老夫就放你和她一起离开,怎么样?这笔买卖怎么看你都不亏。”

难得遇见一个这么合心意的身体,愿意放他走,老人觉得自己已经很仁慈了。

不过,强者为王才是叶清欢这里的道理,他冷笑,戳破了老人制造的假象:“你要弄清楚现在是谁处于优势?你觉得你有资格跟我提条件吗?”

“那你大可杀了我。”老人表现得无所谓,也可以说他吃准了叶清欢会答应,要是不答应,还会跟他废这么多口舌?

老人心彻底定了下来,他得意地长笑了一声:“有你怀里那个小娘子作伴,黄泉路上老夫也不孤单,”他扫了一眼叶清欢沾在黎落身上的血,语气愈发膨胀:“况且,你还有多少血可以流?纵使你内力再深厚,在这片毒雾弥漫的林子里你究竟能撑多久?大不了到时候我们三个黄泉路上一起走!”

果不其然,沉默了片刻,叶清欢选择了妥协:“好。”

他说:“你替她解蛊,我替你试药,但是你必须,现在,马上,替她解蛊。”

老人达到了目的嘿嘿一笑,也不计较他语气中的命令了:“当然可以。”

这侍子蛊他也是第一次破解,对医术的狂热能让他保持着对医术各个领域的跃跃欲试和亢奋,他当然不会拒绝。

将黎落带进屋子,他将叶清欢关在了门外,这倒正合了叶清欢的意。

叶清欢在这树屋上面找了一枝比较平缓的粗壮枝干,拿了颗调息的药丸吃下便盘膝而坐运转体内的内力。

与此同时,老人也给黎落喂下了一颗药丸。

这药是他一个月之前调制出来的,他本意是研制假死药,谁知当他剖开试药者的尸体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血液竟像被稀释了一样变得十分稀薄,连血的颜色都变浅了许多,后来就阴差阳错地制成了这种稀释血液的药物,虽然没有达到假死的地步,不过它也的确能使人的生命机能变缓变慢就是了,如今这药用在黎落身上刚刚好。

将黎落静置了一刻钟,老人将要用的工具在旁边摆好,之后手法娴熟地在黎落腕上的血管上竖切了一道口子。

既然蛊虫藏在血管的血液里,想要找出蛊虫除非剥开血管放血,只不过一旦放血,要么死的是虫,要么她跟虫一起死。

药效已经发作了,血液的浊度开始变低,慢慢的,稀薄得有点像偏红色的水,这种清度正好方便看清血液里的异物,另外血流速度也缓缓变慢,从划口处一点点往外涌着。

血液随着时间流逝,没有麻药的麻醉,没过多久黎落就从这割腕一般的疼痛中刺激醒了。

老人正用他特制的镊子拨着黎落被划开的血管,观察着任何可能是蛊虫的异物。

“醒了?”察觉到黎落清醒过来,他连头也没抬,直接道:“忍着点,不要出声打扰老夫。”

黎落浑身瘫痪了一样一动也动不了,但是尚存的知觉让她被迫感受着血液一点点从体内流失的恐惧,感受着血管被拨来拨去的剧痛,她疼得恨不能立即死去。

没撑住多久,她就万般幸运地疼昏了,昏过去之前她还在想:就没有麻药吗……

老人发现蛊虫的时候,那虫正半吸附在血管壁上,随着血液缓慢移动,虫身胀得鼓鼓的,里面的幼虫似乎已经成型,若直接将它夹出,势必会在血管上留下一些它用来吸附的残肢,另外镊子的刺激会不会导致幼虫提前冲破母体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谨慎起见,老人眼疾手快地用刀尖沿着血管削下那片被蛊虫吸附的窄窄的血管壁,将虫子往一旁的器皿里一放,他立马就着手缝合工作。

因为削下一块血管,缝合处的血管会比正常血管更细一些,不过这个宽度不影响黎落活下去,只不过,恐怕这辈子她的手都会有缺陷了。

叶清欢调息好之后就躺在枝干上休息,自从黎落进去,他隔一段时间就会听到一阵痛楚的闷哼,声音消匿不久便又会闷闷地传来,一直持续到傍晚。

见老人出来,他从树上跳了下来,扬了扬眉问道:“怎么样?好了?”

老人要去清理手上的血迹,见叶清欢这幅态度,不免觉得有趣:“她不是你的妻子吗?怎么你这般冷淡?”

叶清欢闻言皱了皱眉:“少废话。”

老人精力消耗过多,没力气跟他斗,便道:“失血过多,先用药吊了她一口气,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叶清欢正要走,他又说:对了,她一时半会醒不了了,会昏迷个几天,先养养血再说吧。”

只是没想到这一养就养了七天。

七天了,黎落还没醒。

这几天叶清欢日日被喂下形形色色的药丸,这些千奇百怪的药效折磨得他痛不欲生,叶清欢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能沦落到这种地步。

老人只有这一间屋子,空间也不似这棵双生树外表那么大,一张床一张桌子占据了大半地方。

黎落因为昏迷躺在床上,老人挤一挤还可以在床边上睡,一息尚存的叶清欢就被老人弄到了地上的一角去。

这棵中空的大树并没有死,树干里运输着供给用的水分,潮湿的味道令屋里多了一股阴冷之气。

每每到晚上,对叶清欢都是一种变本加厉的折磨。

白天的时候老人会外出搜罗食物,干柴,和一些他需要的药材,更多的时候他是趴在桌子前捣鼓那些新奇的药物,这个时候叶清欢就能被他拖到床上稍微休息一会儿。

黎落左腕上还缠着纱布,安静地贴放在身侧。

叶清欢蜷缩在她身边忍受着体内犹如刀割一般的强烈痛感,忍不住痛苦地闷哼出声。

他颤抖地伸手掐住黎落的下巴,脑袋无力地靠在她的肩头,错乱的呼吸喷洒在她颈侧,剧烈的疼痛使得他声音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栗:“黎落……你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

“嗯……”内脏突然一阵爆裂一般的绞痛,叶清欢一时承受不住,一口咬在了黎落肩膀上,血腥的味道霎时在口腔里弥漫开来,他知道他咬的这一口有多重,怕是要留疤了吧。

老人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叶清欢已经晕了过去,他的一只手还紧紧地按在黎落的肩头,有鲜血从他的指缝里漏了出来。

老人把采来的药草放在桌子边,然后走过去拿开叶清欢的手看了一眼,他觉得挺有意思的:“晕过去了还不忘给她止血,你咬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嘴下留情啊?”

说着,他把叶清欢拉到一边,简单给黎落处理了下伤口,就去做饭了。

叶清欢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完全黑透了,老人做饭做得早,给他留的饭早就凉了。

他看见老人伏在桌子前捧着个药砵研磨着什么。

老人见他醒了,朝他旁边的碗扬了下头示意:“把饭吃了,待会儿试试老夫新研制的药。”

叶清欢俯身过去把碗拿到手里,对于他做的饭,他一向不抱任何希望。

低头一看,果然,一塌糊涂。

没了吃东西的欲望,叶清欢又回到了黎落身边,拨开她的领子看了看她的肩,问着:“她怎么还不醒?到底要昏迷到什么时候?”

老人的医术不必担心,肩上的伤口都处理好了,叶清欢这才放心地躺了下去,缓缓舒出了一口气。

这床上铺的是一层干草,再用一床被子把刺挠的草叶隔开,就这样简陋的床,他也难得才能爬上一次。

老人敷衍了一声:“快了。”

他把研好的药粉倒了出来,用纸包好,确定今天的药粉都收拾干净了,才站了起来。

叶清欢皱着眉看向他,脸色青白:“你不会为了让我继续替你试药,故意让她醒不过来吧?”

“老夫还不至于做那等下作的事,”看见叶清欢并没有动那碗饭,老人自己端来吃掉了。

叶清欢最不信的就是他的为人,冷哼道:“当初是谁趁解蛊之际给她下毒,握住她的命脉来威胁我?”

老人一听乐了,咽下嘴里的饭,调侃道:“她真不是你夫人吗?还是说,你暗地里心仪人家?”

叶清欢的脸唰地由青白转为铁青。

眼见差不多了,老人扒完最后一口饭:“好了好了,老夫不说了,明日一早你就能看到一个鲜活的她了,不过,老夫提前跟你打声招呼,她的左手还得休养个半年几载,才能像正常人一样灵活使用,而且她这一辈子左手都使不上大力气了。”

叶清欢听得不耐烦:“知道了。”

老人放下碗筷,从药葫芦里倒出一粒黑红色的药丸,递给叶清欢:“把药吃了。”

这颗是他白天研制的新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