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前，

鸿胪寺内，

“大人，您是说，不用刑吗？”

狱卒面露疑惑，眉间微皱，刚刚姜佩审问祖平的时候他可是听得真真的。

姜佩那架势摆明了就是要将祖平往死里拷打，直到他交代为止。

狱卒本想傍上监察使的大腿，好好表现自己，可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监察使竟然不让用刑？还要好吃好喝招待着？

“不错，他想交代了就录口供，不想说就好好伺候着，他出了事，你的小命就没了。”

姜佩随口答道，转身离去。

作为一个有着现代思维的人，他一向反对这些刑罚。

鞭抽棍打就已经是他能接受的极限，毕竟自己小时候也被父母这样教训过。

可其他诸如拔指甲，挖膝盖等损伤不可逆的刑罚实在是太惨无人道。

当然，他也担心这是个局，自己火急火燎地要拷打，恐怕正中背后之人的下怀。

最重要的是，这祖平有罪，是自己逻辑推理得出的结论，没有任何证据支持。

万一姜佩推断错了呢？他实在是不忍心错怪忠良。

所以他一直在攻心，嘴上说着要用刑，目的就是让祖平崩溃！

但现在看来，祖平一直心平气和，正气盎然。

「他应当真的是无辜的，并没有参与这个库银失窃案」

已经离开鸿胪寺的姜佩暗暗想道。

……

现在，

太子府内，

听到姜佩的答复后，太子明显一怔。

他的心里生出一丝愠怒，竟有些感觉自己被姜佩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的情绪已经被姜佩拿捏住了。

这对帝王来说是大忌！

但这丝恼怒转瞬间便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上扬的嘴角。

他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姜佩适时补充：

“不过臣认为，即使臣动了刑，那些幕后黑手应当不会贸然去举报臣吧。”

姜佩早就想明白了一切：

举报姜佩迫害朝廷命官的手段实属下下策，这样只会让姜佩被斩首或流放。

但案件还在啊！

那时皇帝必然震怒，重新换人来彻查此案，若是那人比姜佩更难缠，就得不偿失了。

那他们最好的方法便是等姜佩收集好所有人证物证，那时便一把火将所有证据销毁。

等尘埃落定，就算皇帝换人来也没用，证据早就随风飘散了！

闻听姜佩的分析，太子思虑片刻，点了点头：

“在这官场里混的，哪一个不是千年的狐狸？要不然这五年来，他们怎么能顺风顺水偷走上千万银两？”

“那照你这么说，祖平应当不是他们放出来钓你的饵吧？”

姜佩兀自点头，表示赞同：“不错，那些大佬应当不会为了一个负收益的策略，去舍弃贵为户部侍郎的祖平。”

太子疑惑：“那如果祖平不是饵，而是条小鱼，是他们故意放出来的呢？他们想让你拿着这条小鱼去交差，他们继续逍遥法外”

“你保全性命立了功，他们获得了利益，皇帝也对百姓有了交代，三全其美。”

姜佩倒丝毫不怵，应答自如：

“开始臣也是这样想的，那祖平初遇时圆滑世故，当时臣以为他是装的，但后来臣发觉不是这样。”

“他本就是那种出淤泥而不染的人，只不过在官场这个大染缸里，他也不得不用圆滑来武装保护自己。”

“所以他是个忠良啊！当然，这毕竟是我的主观感受。”

“最重要的是，如果他真的是背后的大佬推出来扛事儿的小鱼，那他就应该早点把真相吐出来才对。”

“至少会表现出一副害怕颤抖的样子，绝不可能镇定自若。”

这一番分析有理有据，种种迹象都表明祖平就是个圆滑的忠良，姜佩的调查方向出错了。

“不过太子殿下放心，就算他们推出小鱼，臣也绝不会认，臣既然接了这个案子，就务必要揪出始作俑者，否则臣绝不罢休！”

太子双眼瞪着姜佩，没有否认，只是略带叹息：

“唉…孤看你把东西和人都搬到孤的太子府，想必你也知道，若是你真的要揪出黑手，触碰到他们的底线，那你的性命恐怕…”

姜佩不屑一顾，他大手一挥，不顾礼法生生打断太子的话：

“为了百姓，就算把臣这条命摘出去又何妨？”

这坚毅的眼神，恍如那日在大街上为老太出气的太子。

沉默。

闻听到姜佩这番肺腑之言，太子露出会心的微笑。

“好！姜大人高义！有姜大人这句话，孤定将全力支持你，来来来，孤以茶代酒，敬大人一杯！”

太子端起茶杯，二人激情对饮，好不痛快。

“姜大人请放心，以后不论何时何事，只要有孤在，任何人都伤不了你！”

姜佩大喜，太子这番话意味着他们不仅在库银失窃案站在一起，以后更是能成为莫逆之交。

他现在不仅是长公主的先生，更是太子的挚友，与皇家能有如此深厚关系的县令，他姜佩是第一个。

从此以后，姜佩便能更加肆无忌惮了。

背靠大树好乘凉！

二人继续聊了些什么，太子却话锋一转：

“接下来，你准备从何处入手？又如何应对始作俑者？如何解开那些盘根错节的关系网？”

姜佩微微后仰，自信十足：

“山人自有妙计！”

……

与此同时，

在某处破烂不堪的小木屋内，

一个满鬓斑白的老头正躺在床上，寒冬腊月里，床边竟摆放着一盆炉火。

这太奢侈了，与外表看起来破烂的木屋完全不搭。

“儿啊，爹爹这一辈子是劳碌命啊！可再怎么劳碌，也不该挣这个昧良心损阴德的钱。”

“现在你也看到了，爹爹我受尽苦累，挣的钱还不敢大张旗鼓地花的花，一辈子小心翼翼，却没能享受一点儿。”

“老了老了，还落下这么个病根儿，咳咳……”

他剧烈地咳嗽，肺中如敲鼓般瘆人。

床上的老人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良久他才平静下来，抬眼看向自己的身下。

那里，黄白之物染了一片。

“唉，真是造孽呀！儿，这个你可拿好了。这里面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