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川辅看了张老大人一眼，才继续道：“首先，我只说刘家是新添了座宅子，并非说是他们购置的。”

长岚难得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听了这么久，此刻再也忍不住内心的好奇了，便直接开口问道：“那这宅子是哪儿来的？”

话还没说完，她就感觉到自己的手上传来一阵温热的触碰。长岚转头看向那温度的来源，用疑惑不解地眼神询问着父亲的用意。

安阳王神色严肃地轻声说道：“长岚，不可无礼。”

然而这道声音放在此刻安静的大殿内，还是难以避免被其他人听到。

太子的眼睛动了动，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说道：“王叔，正好长岚问的问题，也是我们都好奇的。鲁大人，你快说说刘家这宅子的来历吧！”

鲁川辅早已经准备好了，便立刻说道：“这座宅子的来历，的确是很有的说。因为这座宅子，乃是他人所赠。能被人赠送一座这么气派的宅子，想必刘家与赠送之人的关系一定不浅。刘家，或者说刘山搏，要么是于对方有大恩，要么，就是有大用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安阳王身上，眼神中带着不明的意味。长岚看着鲁大人看过来后，迟迟未将视线移开，困惑的目光忍不住在鲁大人和父亲之间来回打转。

张老大人哼道：“一座宅子而已，竟被鲁大人揣度出来这么多意味，你是不是太过敏感了？”

鲁川辅说道：“皇上，左相大人不知其中缘由，因而才下此断言。实则并非微臣多想，而是刘家近来的行动，处处透露着诡异。”

“无论是他们新添的这座宅子，还是置办的那些田产铺面，都是记在一个名为习娟的女子名下。微臣经过调查，了解到这个习娟，乃是刘山搏母亲的陪嫁婢女。她至今留在刘老夫人的身边，是刘老夫人最为贴心信任之人。”

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大段话，鲁川辅顿了顿，而后转向张义康，目露讽刺地问道：“方才，看左相大人十分能够体谅刘家的境遇，也很会理解这些人的行事。那不如就请左相大人来解释解释，如果这座宅子，和用于购置田产铺面的银钱，来源都没有问题，那么刘家人为何要弯弯拐拐地，用习娟的名义来做这些事？”

张义康死死地盯着鲁川辅，那双因为年老而显得有些浑浊的眼睛里，除却明晃晃的愤怒外，还有一丝不易被察觉的谴责。

说白了，即便他与这个曾经的弟子早已闹翻了，但他依然以对方的老师自居。无论他明里暗里给鲁川辅的仕途使了多少绊子，张义康都是打心底里认为，这是一种老师对于弟子的惩罚。鲁川辅违逆师长，就应该老老实实地受下这些惩罚。

鲁川辅能成为右相，本就不随他意。而他上任之后，果然处处与自己作对。而今，他还在皇帝的面前，咄咄逼人地想让自己下不来台！

张老大人的为人向来如此，他自私、自负、唯我独尊，但在表面上依然能够装出一副和善、有礼、大公无私的模样。他曾经是那么的威风，凭借着自己一身的才学和高明的手段，在朝堂上呼风唤雨，权势滔天。

可威风了半辈子，他明显地感觉到随着年纪的增长，他已经渐渐变得力不从心。

这些年来，大皇子和谢维岳逐渐崭露头角，朝堂中的权力也随之向他们倾斜。张义康眼看着这些变化的发生，心中固然焦急，却已是无能为力。

所以，培养自己在朝中的接班人，就变得十分重要。

张义康的心里十分清楚，家中的子弟多数平庸，别说是振兴张家门楣了，就算是维持如今的辉煌和体面，他们也是做不到的。这些子弟只会受家族蒙荫，其他的一概指望不上。

其实，当年的鲁川辅原本也被张义康纳入过考虑。只是这人的性子太过耿直，不符合张义康本人圆滑世故的为官之道。还没等他考虑好要不要多花些心思，扳一扳鲁川辅的这个性子的时候，鲁川辅就先和他闹翻了。

幸好，张老大人有个心爱的“老来弟子”。那名学生文章做得好，学问更是渊博。最重要的是，他颇为长于手腕，行事作风和年轻时的自己高度相似！为了将他拢在自己的身边，张义康还特意将最心爱的小孙女下嫁于对方。

只可惜弟子还太过年轻，如今尚未入仕。张老先生便下定决心，一定要等到给弟子铺好路，自己再告老退仕，安享晚年。

可自己的这一完美计划，却被皇上的计划全盘打乱。去年的时候，皇帝暗示自己有意立太子。还跟自己说，想让自己来牵头，对外就说是自己劝皇帝做的决定。这样一来，自己可以在太子那里留一个好的印象。将来即便告老，也会被新帝善待。

可以说，对于张义康这位历经多朝的老臣，通载帝已经为他考虑得十分周全了。但问题就在这里，张老大人此时根本不需要这些，人家是有自己的盘算和野心的。。

然而圣意难违，所以，他也只能铤而走险。

回到这场晚宴上，鲁川辅似乎丝毫没有要放过自己曾经的这位老师的意思。他被张老大人怒目而视，自己也眼神一瞬不错地盯着对方。

殿内静悄悄的，仿佛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张老大人的回答。

张老大人的眼皮一阵酸软，他终于败下阵来，眨了眨眼睛道：“或许是因为财不露白，毕竟那一家子的幼子寡母度日艰难，她们就算有什么反常的举动，也一定是有她们的理由的。”

“老夫说的那些，也是出于对刘山搏一家的同情和怜悯。右相为人冷漠，体会不了也就罢了，怎么还……”

“看来左相大人是说不清了。”鲁川辅干脆利落地打断他的话。转而看向另一个方向，问道：“安阳王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