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疯狂的马车
“哎呀!造孽啊!我家门口晒的鱼干都给压坏了!”
“哎呦喂!我闺女家的土墙给蹭掉了一大块土啊!”
“我三妹妹家………”
一群老太太跳脚,像是炸窝的母鸡,一阵哭爹喊娘。
大白惊疑不定地瞪眼看去,他刚才好像听到了淮中的声音。
但那马车上坐着的明明是一个傻子,满身满脸都是黑乎乎的桔梗灰,就连牙缝里都是,寒颤得很。
这就不可能是淮中,他很爱干净,而且他也不好动,怎么会闲着没事跑到马车上去?
“大白!你这么壮!你快去管管啊!”
“对对对!哎呦!又给我家撞了一下!你快去啊!”
“就是!我家撞坏了你赔得起吗?!”
大白翻了个白眼,嗤笑道:“我赔个鸡毛啊!关老子屁事!”
“你们行你们上啊!一个个嘴上的能耐!”
他可以等一会男人聚多的时候过去搭把手,但是没傻到自己过去独自应付一匹疯马,这很危险。
而且还是为了减少别人的损失,这不是扯淡吗?就算自己家被撞了他也得先等其他人过来。
玛尔奶奶放下了毛衣,担忧地看着已经有些跑远的马车,拽了拽大白的衣服,小声道:“大白啊,淮中今天好像就穿了那套衣服啊。”
“我不确定,你再看看是不是?”
大白一听顿时就惊了,连忙眯眼看去,恰逢这时,马车被一处台阶颠起,淮中直接飞起一米高,仰天悲呼一声:
“哎呀我糙啊!!”
竭尽全力的呼喊,非常能鉴别一个人的音质,何况淮中的音质在村子里独一档,老太太放个屁都比他喊那玩意响亮。
“我糙!”大白狠狠一拍大腿,这就特么是淮中那逼动静!
想都没想,没有一丝犹豫,大白拔腿就往那边冲去,在这不算宽敞的村落里,以他那恐怖的身体素质,跑得竟不比那匹马慢。
“大白!你小心点啊!”玛尔奶奶连忙嘱咐道。
“大白!抓紧把那匹马赶走!它要跑到我家门口了!”
“这孩子就是没长好心眼!他早就该去了!”
“对!今晚就去他家闹!让他赔钱!”
玛尔奶奶叹了口气,默默回到柜台里继续织着毛衣,她其实很担忧,这个时候去街边眺望是最能缓解担忧的手段。
但不知为何,她选择自己回到自己的破旧小柜台里,独自忧愁。
淮中这里,
他心态崩了。
已经开始不管不顾地说汉语了。
毕竟他不想摊上人命官司,
因为他觉得,
这辆马车,
没有买保险。
“都让开都让开!”
淮中此时也顾不上危险了,直接冒险抓住了缰绳,一阵狠勒。
但没用,也不知是他的手法错了,还是这马缰没装好,这匹马居然反而加速了。
淮中彻底慌了,他的能力虽然关闭了,但他似乎有个被动技能,那就是情绪感知。
他能感知到,这匹迟钝的疯马终于意识到这里有很多“耳朵大餐了”,已经遗忘了背后的自己。
它此时在朝着一个孩子冲去,渴望,兴奋。
我糙!
淮中咬牙盯着那个傻乎乎不动的小女孩,她也就四五岁,挺可爱的,嘴里正含着一大块冰糖,似是她今天挺乖,大人奖励的。
她吓傻了,狂奔中的马匹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太大了,也太可怕了。
淮中尝试了好几次,终于开启了能力,这次没有白光,他太虚了,异能储量也就剩了个底。
还不够灯泡钱的。
两个呼吸间,淮中祛除了自己的负面情绪,人生中第二次进入了冷静状态。
在短暂的思考之后,咬牙跳上了马背,这是他第一次上骑马,差点滑下去。
糙!马背上又颠又滑,突厥和鞑靼他们没有马鞍的时候,是怎么不让自己掉下去的?
尤其是马匹那有力的肺部,像是一个大气球,幅度极大的收缩膨胀着,吓人得很。
骑着一匹没有马鞍的马,和抱着一个瑜伽球飞没啥区别,都特么得掉下来。
淮中没有犹豫,利用转瞬即逝的摩擦力和惯性,一溜烟就窜到了马脖子那里,死死抱住。
看起来就像趴着滑过去的。
其实……也差不多。
在马脖子上的淮中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掉下去了,马脖子也很滑,于是立刻就做出了决断。
他选择抠眼珠了!
他两只手猛地插进了两只巨大的马眼,果断攥拳!
带着身体坠落的重力,直接抠烂了两只马眼,甚至两只手里都带出了一部分组织,有凝胶质,有液体,有肉筋。
像是过年时吃的猪肉冻,剔透弹滑,只不过这里面的猪肉块会动,在掌心、指间滑来滑去,像是里面的神经还没死透就被做成了菜肴。
它们好似不甘,把手掌当成了鸣冤鼓,一下一下的跳起,一下一下的撞击,大喊着冤枉。
儿!!儿!!
那匹马吃痛,人立而起,仰天嘶吼,阳光下,两只血窟窿里还不断流着鲜血和透明状混合物,触目惊心。
这特么是马的叫声?
怎么感觉它想喊别的?口条不好?
半空中的淮中脑海里刚刚浮现出这个疑惑,就立刻感知到了马匹的情绪。
委屈,悲伤,无助。
就像是……被家暴的孩童,还是往死里打的那种。
淮中还没来得及反应和分析,他的异能就用完了,立刻从冷静状态里跌了出来。
砰!
淮中落地。
刚刚落地,淮中猛然发现自己陷入了极度危险的境地,比那匹马要吃自己耳朵时还要危险。
那匹马因剧痛而人立而起,两只巨大的前蹄即将落地。
而自己就躺在马蹄的落点上。
讲道理,淮中要是立刻躲避,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但是他吓傻了,腿倒是没麻,但是大脑就跟有病似的,在思考没什么意义的事情。
他在思考马蹄为什么这大。
他印象里的马蹄是小巧秀气的,可现在自己头顶上正在落下的马蹄,却像张大黑脸似的,真特么大!
这不得穿一百多号的鞋啊?
马这种生物真特么神奇,跟电视剧上的完全反着来,除了都是一个脑袋四条腿,就没有能对上的地方。
吓蒙逼淮中的不仅是上空的马蹄,还有两只手上的眼珠子残留物。
他觉得自己手上的东西还热乎,时不时还跳动两下,甚至自己手上的东西重新凝结成了眼珠子,正在冰冷地盯着自己的侧脸。
这太令人抓狂了。
“我糙啊!我到底为什么要经历这些!”
“我都说了多少遍了?我特么就是一个胆小鬼啊!让老子回去啊!”
淮中放弃了挣扎,不敢去看马蹄把自己踩碎的画面,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又作了埋头鸵鸟。
眼角流出两行热泪,绝望,痛恨。
不是痛恨自己的遭遇,而是痛恨自己的胆小。
在生命即将终结的时候,他才终于懂得这条命的珍贵,这明明是上天的恩赐,可自己却没有珍惜,眨眼间就白白浪费掉了。
穿越过来有一个小时吗?这么早就领盒饭了?
自己真是个废物,死得不冤枉……蛮活该的。
砰!
剧烈的撞击声在上空猛然炸响,就像那辆汽车撞死自己时一样的响,一样的骇人。
嗯……这次没有刹车声,很丝滑,好评。
………………
嗯?咋不疼呢?
淮中眼皮轻颤,下意识睁开眼,顿时怔住,看见了一幅让自己永生不忘的画面。
从这以后,不管过去了多少年,他都会时不时挑出一个阳光和空气都很好的清晨,找一把椅子慵懒地坐着,把这一幕小心翼翼的回想起来,伴着一杯热茶,一支烟,独自回味。
………………
在满天耀眼的阳光下,他看见了一个雄健的黑人,宛如一位由黑曜石雕成的不屈巨人,怒目圆睁,肌肉虬结,舍身一撞,以蜉蝣撼树的姿态,带着冲碎桎梏的决绝,硬生生撞翻了那头比他庞大了好几倍的马匹!
继而带翻了马匹后面的板车!!
&
那匹马侧翻在了尘土里,没有尝试站起,当真如同一个被遭遇可怕对待、被一脚踹飞老远的儿童一般,只是一昧地趴在地上哭泣着。
当然,它哭不出,它失去了双眼,脸颊两侧只有两个空洞可怖的大窟窿,正汩汩流淌着一些混杂血腥的物质,不太好滴落,总是在马脸上黏糊糊的挂着,眷恋着。
倒也像是另类的眼泪,畸变的哭泣,唯一纯粹的大概只有悲伤。
它也站不起,它被套在身上的马车紧紧禁锢在了地上,犹如被箭矢射中的鸟儿,像是被捕兽夹重伤的麋鹿,悲伤和呼吸,是它此时仅剩的权力。
淮中还在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身子平躺,微微抬头,呼吸和心跳悄悄的在身子里流淌过去,不敢惊扰如雕塑一般的淮中。
淮中看过许多大片,但从未感受过刚才那般的震颤,忘记了恐惧,忘记了危险,只余灵魂蜷缩在脑海中,陷入了平静和持久的痉挛,久久无法释怀。
“老淮!”
淮中被一只大黑手猛地抓起,上面沾染着细密的血珠,挂着不少陷进血肉的石子,耷拉着一缕一缕的破损皮肤。
可能是黑色太低调,不反光,只能沦为了这些伤口的背景板,阳光像是聚光灯,把它们完美的展示在了淮中面前,试图让他写一篇观后感。
它们确实吸引了淮中的视线,不由下意识低头看去,想要看个究竟。
可那只大黑胳膊不想这么矫情,它觉得淮中有病。
于是它开始了剧烈的摇晃,非常剧烈,似乎要把淮中的早饭给晃出来。
如果原主有吃早饭的习惯的话。
“老淮!你特么说话啊!”
“你不是傻了吧?发生什么了?”
“你不记得我了?我是大白啊!咱俩从小一起长大的!”
淮中回过了神来,主要是没法不回过神来,他感觉再不出言制止,自己要被活生生晃死了。
玛德,电视剧里都是骗人的,举高高原来这么特娘的恐怖!
“放……放我下来……”
“啊?奥奥……”
那个黑人把淮中轻轻地放到了地上,小心翼翼的,就犹如在摆弄一摞积木的孩子,
怒海狂涛忽然切换到了轻风细雨,切换得是那么的快,那么地突兀,那么的……
让人想笑。
淮中顿时就被气笑了,你特么现在温柔上了?刚才心思啥呢?
你刚才差点特么把老子晃死!
“我糙!老淮!你怎么还笑了?”
“你真傻了?”
“你别笑了呀老淮!我害怕!”
他似是真的被吓坏了,连忙伸出手,下意识的就要把淮中抓起来继续摇晃。
一看这架势,淮中顿时不敢笑了,直接一屁股坐到地上,顺势躲过了他的大黑手。
不是哥们你没病吧?
我就算是真脑残了。
那你把人晃死能起到个什么作用?
但淮中刚坐下又马上站了起来,站得非常快,就像是火箭发射似的。
因为他看见了那黑人嘴上的香烟!
还剩一口!
淮中一个大跳就给抢了下来,毕竟他太高了,不跳是真够不着。
这烟也太短了,就剩了个烟屁,以至于手指都被烫了好几下,但淮中一点都不在意,如获至宝似的捧在手里,生怕它熄灭,赶忙送进了嘴里,叼住。
狠狠一嘬!
用的是于谦抽烟大法!
斯!
“咳咳咳咳……”
那黑人连忙上来拍打着淮中的脊背,大黑脸上满是担忧:“老淮,你不是不抽烟吗?”
咳嗽了一阵,淮中推开了大白,摆了摆手,示意自己需要静一静。
那黑人厚厚的嘴唇蠕动了几下,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默默蹲到了一边,把一肚子的担忧和疑惑给憋了回去,只是一直紧张兮兮地盯着淮中,似是怕他再次犯病。
淮中再次瘫在了地上,摆出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睛,呼吸渐渐平稳了下来。
他这次不是躺平,他是真的要好好想一想。
刚才那口烟,彻底切断了他不切实际的念头,让他彻底接受了现实。
这具身体……没接触过尼古丁。
那就是穿越无疑了。
其实穿越的事实很好确认,蛛丝马迹到处都是,毕竟一切都截然不同,甚至要做到“看不出自己穿越了”才难。
淮中只是需要一个自己在意的东西,彻底打碎自己的逃避,和下意识的搁置,让自己面对现实。
他太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咸鱼了。
这其实挺奇幻的,一个人,在一两个小时里,差不多经历了两次生死。
这个人还是个胆小鬼。
心里历程就不讲了,
总之,这个胆小鬼此时脑子里的唯一想法就是……
要好好的活。
体验过失去的滋味,才知道自己所拥有的东西何等珍贵。
做好了心理建设,淮中爬了起来,看向那个黑人,面色极其复杂。
这个人,是个非洲内个。
他刚才救了自己一命。
他明明黑如煤炭,可是他刚才说他叫……大白?
他还一嘴东北话,说得贼正宗。
还有他是不是太壮了一点,这个时代有蛋白粉吗?我还以为纳干诺也穿越过来了呢!
这特么全是槽点好吗!我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
“老淮!倒是说句话啊!到底咋了?”那位大白见淮中看向自己,急忙开口询问。
看着这张挂着浓浓关怀的大黑脸,淮中的眼底不由泛起了一抹柔和。
他能感知到大白的情绪,这感情很真切,很诚恳,很炽热。
很珍贵。
淮中摇了摇头,人家都是开局送媳妇,自己这里则是开局送兄弟,总感觉亏亏的。
不过也挺好的。
“我没事,谢谢。”淮中拍了拍大白的肩膀。
啪!
一个大脑拍直接把淮中拍懵了,脑袋都给扇歪了。
“糙!你跟你爹还客气个几把啊!”
一听这话,淮中顾不得疼,连忙扭回头,睁大眼睛看着大白,一脸的震惊和不敢置信。
这不是我兄弟?
这特么是我爹!?
淮中看了看他黝黑的皮肤,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黄色的皮肤,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他这次是真的需要好好静一静。
……………………
还没等淮中开始旁敲侧击的询问,比如邻居姓什么的这种问题,远处就涌来了一串乌压压的人群,人头攒动,喧闹至极。
以老头老太太居多,各色人种都有,每个人的情绪看起来都很激动,哭嚎,怒骂,惊呼频频响起,声势震天,有乌云压城城欲摧之势。
等近了一些,他们嘴里喊的话语便真切了起来,能听清了。
“哎呀!没法活了啊!造孽啊!”
“干脆把我们都给撞死吧!天杀的东西!”
“赔钱!不赔钱这事没完!”
“不赔钱就去他家里搬东西!咱们有理咱们怕啥?”
“对!那马车和那匹马现在就牵走!他们要是敢拦咱们就直接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