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第九十四章

三日之后,宝璁和柳湘莲带着贾家的十几位护院,悄悄离开了送嫁队伍,而后分道扬镳,各自奔向目的地。

宝璁和东明去了平安州,探望贾政。

此时,周姨娘正在平安州的一小院子中,躺在竹椅上,惬意地喝茶晒太阳。

东厢房中,买来的小丫头豆儿正伺候贾政喝药,而水井边上,那豆儿娘柳寡妇正洗好了衣服,将衣服晒在廊下竹竿上。

呵,真是好日子啊!

周姨娘在心里默叹了句,舒坦地捻了颗蜜饯塞在嘴里。

当然了,刚开始并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贾政还在被流放,赵姨娘卷了全部银子跑了。她身无分文,还拖着个病怏怏的贾政,只好咬咬牙,把自己唯一仅有的银手镯当了,艰难过活。

而后,忽然运气就接踵而至了。

贾政得到特赦,不用再被流放,她写信回京求助,很快就收到了二百两银子。

到了平安州,买了间带小院的房舍,还买了柳寡妇与她女儿干活,她的日子便一天天好了起来。

不用伺候贾政,不用努力做针线活贴补用度,不用讨好下人,不用被赵姨娘欺负,也不用看王夫人的脸色——真是天高主母远,她周姨娘也称上主子了!

真是比在荣国府里的日子还要好十倍!

又往嘴里塞了颗蜜饯果子,周姨娘惬意地眯了眯眼睛,懒懒地与柳寡妇道:“柳嫂子,这剩下的蜜饯你和豆儿拿去吃了吧,我吃了十来日,怪腻歪的,你明日去买菜的时候,顺便买点盐脆花生来。”

柳寡妇笑眯眯地应了,心里很是羡慕。

她觉得周姨娘命真是好,嫁到了大户人家,便是个小妾,便是相公这么瘫在床上了,她还能有一堆银子花用,好吃好喝什么都不用做。

四十几岁的人了,还像三十出头一样年轻,不像她,才三十出头,却像是四五十岁一样沧桑。

真是命好啊!

柳寡妇正感叹着,便听见有人敲门。她随意擦了擦手,赶紧去应门。

“有位贾政贾老爷可是住在这里?”有人在门外轻声问。

豆儿端着空碗从东厢房出来,与周姨娘恭敬道:“老爷喝了药,他睡着了。”

周姨娘懒得答应,只闭着眼睛,随意地挥了挥手,整个人懒懒地赖在躺椅上,昏昏欲睡。

宝璁进门来,便瞧见了这副惬意景象。

真是令人惊诧,当初在荣国府隐形人一样的周姨娘,如今容光焕发,像是小户人家的夫人一般!

但也比不上宝璁更令人惊诧。

乍然瞧见一个浑身贵气样貌俊朗的公子哥,还带着十来个颇有气势的下人,从没见过这种富贵阵仗的豆儿,被惊得忍不住叫出了声!

周姨娘睁开眼来,正瞧见宝璁含笑站在面前,温和唤她:“周姨娘。”

顿时,她整个人从躺椅上跳了起来,连撞到了豆儿,让豆儿摔碎了空碗也顾不得了!

“三、三爷!”

周姨娘耷拉着脑袋,浑身僵硬,心中哀叹,这好日子还没过几天呢!

宝璁笑了笑,故意忽视了周姨娘的战战兢兢,问她:“老爷呢?他可好?”

“好!老爷好着呢!”周姨娘扯出一个自以为十分灿烂的笑脸来,殷勤地引着宝璁往东厢房去,边走边道:“老爷刚喝了药,现在睡着了!”

“这药是大夫刚换的方子,药效比原先的好些,就是老爷吃了爱睡,一日里头,有□□个时辰都在睡。清醒的时候,我就扶着他到院子里躺着晒晒太阳,他都挺好的......”就脾气差了点......

周姨娘絮絮叨叨说着贾政平日里的情况,又倒茶端给宝璁,紧张地额间都出汗了,生怕宝璁以为她对贾政照顾不周。

毕竟她刚躺在院子里喝茶吃蜜饯,还使唤小丫头来着......

宝璁只微笑着点点头,瞧了贾政之后,又出了东厢房,站在院子里环顾四周,打量了一番。

重点则瞄了几眼柳寡妇和小丫头豆儿。

周姨娘赶紧解释:“这、这是柳嫂子和她女儿豆儿,我瞧着她们可怜,正好我一人照顾老爷也忙不过来,便买了她们帮忙......我、我没偷懒,伺候老爷喝药洗漱,还得买菜做饭,又要煎药抓药,实在忙不过来......”

“周姨娘不必紧张。”宝璁笑着道,“我知道你照顾老爷辛苦了,姨娘做得很好。”

还以为宝璁要斥责她好吃懒做不干活,乍然听见宝璁夸她,周姨娘顿时酸了鼻子,刚才差点吓得掉眼泪。

若是王夫人瞧见她刚才的轻狂模样,不得叫人扇她几十个巴掌呢?

周姨娘吸了吸鼻子,福了福身子,小声道:“伺候老爷是我应当做的。”

“对了,姨娘最近有没有收到一箱子东西,是陈平叫人送来的。”宝璁问。

周姨娘想起来这回事,赶紧叫柳寡妇一起回房,从床底下抬出一个有点积灰的箱子来,“在这呢!”

箱子锁着,里面也不知道是什么。

周姨娘还以为宝璁很快派人来拿,等到过完年,过完元宵又等了一两个月,一直都没人来取,她还以为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谁知宝璁竟亲自来取了。

宝璁点点头,示意东明,东明掏出了五百两的银票递给周姨娘。

周姨娘接过银票,有点愣了。

只听宝璁道:“这院子还算大,回头姨娘再买辆马车,雇个车夫,若老爷需要外出,也方便些。”

“老爷和姨娘或许还要在这里住许久,平日里吃喝不必多省着,该花还是得花。若不够了,便去玉石轩分号支银子,我已经交代过了。”

周姨娘只能瞪着眼睛点头,有点茫然,有点糊涂,又隐隐约约,十分窃喜。

话说得差不多了,东西也拿到了,宝璁便叫护院抬上箱子,提脚往外走。

周姨娘赶紧收好了银票,追着脚步过去:“三爷这就要走?不吃了晚饭再走吗?晚饭的时候,老爷应该醒了!”

宝璁摇头:“不吃了,我还有公务在身。等老爷醒了,姨娘也不必告诉他我来过。”

周姨娘结结巴巴的:“那、那以后......”

“姨娘不必担忧,自在点过日子就是。”

“......哎!我一定好好照顾老爷!”

周姨娘乐了,站在门口,喜滋滋地瞧着宝璁一行人走远了,又欢快地叫起柳寡妇来:“柳嫂子,关门关门!”

柳寡妇和豆儿这才上前来,一边关门,一边问周姨娘:“夫人,这是少爷?长得可真俊!就是气势吓人!”

豆儿接话道:“我瞧着他一直笑眯眯的,挺和善呢!”

周姨娘点了下豆儿脑袋,轻训道:“这是三爷,三爷脾气可不好,他是做大官的人,不可不恭敬!”

豆儿嗯了一声,笑着拿扫把扫碎碗片去了。

周姨娘坐回了躺椅上,喝了口茶,吃了颗蜜饯压惊。

而后,瞄了一眼东厢房。

她由衷地希望,贾政能瘫在床上,活上一百年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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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平宣扬自己假死的理由,宝璁打开那箱子之后,确认了。

一箱子的账本,不仅有卖粮的账本,还有官员们平日收受“孝敬”、买卖私盐、土地等等。

若是这箱子东西上交朝廷,恐怕从京城到江西,得有上百官员得下狱被杀头。

陈平偷了这箱子账本,估计在被上百名官员派人追杀,不到处宣扬自己死了,怎么逃得了各种围堵追杀?

事关重大,宝璁不敢在平安州停留,而是马上带着箱子,暗中乘坐薛家商船上京。

谁能想得到,脑袋里只有酒色和稻草的薛蟠,会运送这么重要的账本呢?

回京之后,宝璁连夜奔去冯家,让余力把那箱子账本送给了冯唐。

而后,他蹲在冯家守到天亮,瞧见冯唐把箱子抬上马车,带着余力进宫。然后一天过去,夕阳西下,宫中落锁之前,冯唐空着手和余力一起出宫了。

宝璁松了一口气,觉得那箱子账本应该成功地交到了昭帝手上。

任务完成,他可以回家洗洗睡了!

宝璁偷偷转身,想避过冯唐视线离开。

谁知,冯唐动作还要快,穿着一身累赘的官服,还几个大跨步就跑来,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贤侄,你去哪啊?”

宝璁无奈回头,恭敬作揖:“......冯将军,下官晨起锻炼了一番,正要回家洗漱。”

冯唐似笑非笑地瞧着宝璁,摸摸胡子道:“贤侄不是送郡主出嫁去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京了?”

“呃......”宝璁尴尬地坚持把谎话说到底:“下官想起东西落下,特地回来拿的,这便要回去接着送郡主出嫁了!”

冯唐白了一眼宝璁,揪住他不放,笑露出一口白白的大牙,“贤侄还是先跟本官去吧!”

“圣上有旨,封本官为钦差,前去江西暗中彻查官员贪污受贿买卖粮食与私盐一案。本官特向圣上禀明,缴获那箱账本是贤侄立下的大功。圣上十分赞赏,已经命你为钦差副史,随本官一同去江西办案!”

这小子,闲在家中还敢闹这么大的事,又设计他做这只出头鸟,他自己也别想跑!

十分困倦昏昏欲睡的宝璁顿时精神一阵,感受到了冯唐的森森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