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沈清遥明听清了他说了什么,却故意揉了揉耳朵,佯装酒醉迟钝道:“瑞王殿下刚说了什么,我方才晃神,不曾听清楚,可否再说一遍?”

秦垣是个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最清楚不过了——多说一个字就像能要了他的命似的,更遑论是对人低头了。

虽然并不清楚他为什么过了一夜又改了主意,但这并不表示沈清遥会放过这次嘲讽他的机会。

毕竟是他主动送上门来的,新仇夹带旧恨,不出一口恶气,沈清遥实在是难以下咽。

她眼神茫然故作不解问:“我恍惚听到求亲,求什么亲,殿下看上了我府上哪个侍女?”

沈清遥端起酒杯闲饮了一口酒,笑吟吟地往后倚着,善意地提醒:“可即便是我府上的侍女,也不是你说娶就能娶的,瑞王殿下的权势尊荣,在我沈府可是丝毫无用武之地的哦。”

秦垣被这般夹枪带棒地挤兑,脸色却并未变,只是一直看着沈清遥,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沈清遥坐着他站着,虽然倚着柔软宽大的靠枕,可是要抬头看人的姿态太过难受,她不由地厌烦道:“瑞王殿下摆出这幅神情做什么,吓唬谁呢。沈府恕不接待不速之客,殿下还是请回吧。”

秦垣却没走,一撩衣袍,在她面前屈膝坐了下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因为他的举动更近了,沈清遥一下子就坐直了,握着装满酒的杯子,警惕地看着他。

秦垣却没看她,视线扫过桌上有些凌乱的点心酒碟,不经察觉地蹙了下眉头。

沈清遥立刻就察觉了。她心中一笑,故意推倒了酒壶,看着酒液四撒,酒渍飞溅落到秦垣袖口上,如愿见到他几乎忍无可忍地就要起身。

秦垣有洁癖,甚至连雨后花园石径上的泥点都无法忍受,更遑论落到自己身上的残酒。

可最后他还是掸了掸衣袖,一脸忍耐地坐下。

沈清遥觉得纳罕,更觉得厌烦。

她无甚耐心地问:“瑞王不回府更衣?”

秦垣对她的冷淡恍若未睹,只盯着袖子上的酒渍,摇头道:“不必。”

沈清遥:“……”

她脸色一变,瞬时就要发怒,秦垣却在此时又说:“我来求亲。”

言毕顿了一下,似乎是想起沈清遥故意的张冠李戴,又补充道:“娶你。”

沈清遥冷笑一声,手撑着矮案,俯身逼至他面前,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重声道:“你做梦!”

“你以为天下是你家的星星月亮就都要围着你转啊,沈家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我是你想娶就娶想丢就丢的?”

“你别忘了,婚是你昨天主动拒的,驳了陛下的旨落了沈家的面子,转天又后悔了再请陛下下旨?你怎么想的这么美呢?”

她夹枪带棒地一口气说完,然后盯着秦垣看。

本以为秦垣会大发雷霆,秦垣却顿了一下,说:“陛下那里我自会去请罪。”说完又看着沈清遥。

沈清遥自然能看懂他的未竟之意,不以为然,轻嗤一声道:“那又如何,就算是陛下不追究了,我也不会同意的。”

一个火坑,谁还会被烧过一次,好不容易跳出来之后再跳回去?

像个傻子似的?

秦垣却好似不会看人脸色,他平静的回望着沈清遥嘲讽的眼神,说:“那你要如何?”

我要如何,沈清遥心中嗤笑,要如何?除非把十年后的秦垣拽到现在来,让他把她所经历的一切都体验一遍。

不过……沈清遥突然又心中一动,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尚且青葱的青年。

说到底他俩同根同源,不过是一长一幼罢了,十年后的天子秦垣固然让人恨到牙痒,现在的秦垣也不遑多让。

毕竟轻易就能把退婚说出口的人,心中的情谊想必也不会有多重。

拿他出气沈清遥也不需要有丝毫的负担。

谁让他主动送上门来呢。

“听闻殿下从不饮酒?”沈清遥握着酒壶细长手柄,笑得如沐春风,不假侍女之手,亲自缓缓在杯中注满清酒,偏着头,侧挑起一尾狭长眼影看他。

秦垣看着缓缓注满酒液的杯子,顿了一下,冷淡地颔首。

沈清遥笑得更加好看了。

秦垣从不饮酒,她怎么会不知道。素来冷静自持,规律自律到非人的瑞王殿下,可是连天子亲自斟酒都拒不肯饮,新婚更是夜以茶代酒,活了许多年都滴酒未沾。

可沈清遥就是要看他为难,见他破例才高兴。

“把酒喝了我就告诉你。”沈清遥把满满的一杯酒推到他面前,笑得和善,徐徐道:“喝完,一滴不许剩。”

要真论起来,沈清遥并不觉得在他心中,自己的位置会比陛下高,但没有关系,他若是拒绝,刚好就能借此发挥,痛责他小人行径,他要是答应了……

那就更好了。

没有什么比看他破例更痛快的了,况且后面还有他不可能同意的条件等着呢。

沈清遥笑眯眯地看着他,催促道:“请吧,瑞王殿下。”

“我从不饮酒。”秦垣没有动作,只是视线又落回到沈清遥身上。

沈清遥闻言不屑地撇了下嘴角,并无过分意外。

秦垣就是这么一个人,天塌下来都无人能摁着他的头让他弯腰半分,不服软不道歉不回头,梗硬的像一块化不开的石头。

沈清遥也没指望他会为自己改变。

“哦,”她冷淡地应了一声:“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了,殿下请回吧,沈府不接不速之客。”

她握着酒杯就要拿回自己面前,秦垣却伸手扣下,手覆着她的手,眼望着她的眼,轻声说:“我虽从不饮酒,但可为你破例。”

沈清遥撩起眼皮看他,似笑非笑,悠闲问:“你确定?”

她慢悠悠地抽出自己的手,慵懒地接过侍女递上的丝巾擦了擦,松开手指任由丝巾滑落到地上,噙着笑,提醒道:“沈家家贫,酒盏也无多余,委屈殿下用我的酒杯,饮我喝剩下的残酒了。”

她就是故意的。

秦垣从不喝酒,那她就要他今日破例饮酒;他喜洁从不用别人碰过的东西,那她就偏要他用她用过的杯,喝她喝剩的酒;他既从不低头……

那她就定要看他低头悔过。

沈清遥笑意盈盈,不催促,不讥讽,就这样静静含笑看他。

秦垣只沉默片刻,手指圈着杯口摩挲,片刻后才举杯到唇边,隔着一指的距离,将沾未沾,定定看她。

沈清遥气定神闲,不为所动。

秦垣闭眼,一杯酒缓缓见底。他面上浮起一层红,额上显出薄汗,紧闭着眼睛,下颌绷紧。

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地喘了口气,眼尾烧的发红,把酒杯翻转给沈清遥看,示意喝完了。

“殿下好酒量。”沈清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