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 28 章
“那我要是?不想让你登基继位,你当如何?”
沈清遥比秦垣底上半头,两人相错半步,侧身而立,肩靠在一起?,秦垣的唇边就是?沈清遥的耳,远望去是?一幅情人低语,亲昵温馨的姿态。
无人听得到的话,却是?大逆不道?石破天惊。
上辈子秦圭沈清筠无嗣,眼一闭撒手离去,身后无人继承,兄终弟及也算正统,因此?哪怕秦垣自小都是?当做一个富贵闲人养大,朝中元老哪怕愁白了头发?都没有阻止他继位。
毕竟这事就算搬到史书上去,谁也挑不出什?么错处来,更何况秦垣作为一个皇帝,虽然手腕强硬冰冷无情,但也颇有可取之处。
百姓们怕他惧他,但点灯祈愿的时候,也总会捎带着?为他求一份平安健康。
前朝数百官员,天下?无数百姓,谁都不敢上前一步阻他登基,沈清遥却来道?“那我要是?不想让你登基继位,你当如何?”
秦垣一直对她顺从小意,被她的言语带着?心中的愧疚起?伏不定,周身气质内敛沉默,此?刻却被她的一句话打破,变得冷漠压迫。
“不如何,”秦垣的声音又冷又硬,带着?拒人千里的压迫感,说?:“你拿什?么来阻挡我?!”
甚至他心中阴暗的地方疯狂蔓延,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沈清遥,那里面的占有欲浓郁得简直要涌出来了,把沈清遥整个人包裹起?来,关到只有自己能?看到的地方。
沈清遥离他那样近,怎么可能?感受不到他周身的变化,她毫无畏惧之色,屈肘狠怼在他肋下?,仰着?头,睁圆了眼睛狠狠地瞪他。
秦垣盯着?她的眼睛,抿紧了唇,像是?在克制着?什?么。
沈清遥和他几乎是?熟悉到手心手背的程度,他眨一下?眼自己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现在自然是?忍无可忍,握拳狠砸了一下?他的肩膀,骂道?:“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秦垣整个人看起?来衣冠楚楚的,像是?高岭之花一样难以接近,洁癖又寡言疏离,眼一扫就能?吓退一大批人,背地里——
却是?个夜里要点夜明珠,要一直抱着?她看着?她,无声地纵容在他后背挠出许多痕迹,甚至会因此?更加失控的人。
秦垣突然侧头吻了沈清遥的额头。
动作又轻又快,就像是?清风吹过一触即分,只有他耳边的红晕徒留证据。
沈清遥简直要被气死了,她抬手使?劲擦了擦额头,还是?忍不住一脚狠踢到他腿上。
可是?就算再生气,她也没忘记之前的话题,见他这样在意,又拿出来狠戳他的心肺。
“拿什?么阻挡你?我为什?么要阻挡你!”她气道?:“你之所以能?继位,不过是?因为我姐和姐夫没有孩子,但凡他们有自己的孩子,哪里能?轮得到你来继承!”
秦垣站着?不动,甚至连晃都没晃一下?,对沈清遥所有的动作听之任之,只是?呼吸略有急促。
听到这句话他抬了一下?眼皮,喉结滚动,然后才说?:“可是?他们没有子嗣。”
沈清遥不知道?他对皇位的执念从何而来,只当是?尝过权力?巅峰之下?便再难罢手,才这般笃定,仿佛运筹帷幄。
“那是?上辈子!”跟随他们的侍女宫人被秦垣派去处理那几个出言不逊的世家子,其他人见到他们交谈也断不会靠近,沈清遥毫无顾忌地和他争辩道?:“这一世会不同。”
秦垣对此?好似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他心不在焉地问:“会有什?么不同?”
沈清遥:“死尚且都能?复生,还有什?么不可能?。”
秦垣像是?听不得她说?这个,闻言狠皱了一下?眉头,说?:“你不会死!”
沈清遥:“……这个重要吗?!”
“我的意思是?,既然在我身上会有奇迹发?生,我姐姐比我更好更值得,老天怎么可能?舍得不给她圆满。”
沈清遥的眼晴认真又虔诚,她说?:“几日前我去庙里烧香,求神佛保佑爹娘姐姐阿钰灵儿楚楚和姐姐平安喜乐,一辈子无忧无灾。”
“还求祂,如果可以,给姐姐一个可爱聪慧的孩子。”
秦垣看着?她,没有作声,心中却替神佛回答——
不可能?。
沈清遥不知道?他心中所想,继续道?:“等他们有了孩子,就该是?父业子承,不需要你来继位。”
说?完又觉得这话对秦垣来说?有些太?过漠然,便又怀柔,装出十分体贴的模样说?:“这样不是?也挺好的嘛,你不用那么辛苦了,也不会有人吹毛求疵地挑剔你,什?么都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来。”
她看着?秦钰秦灵秦楚,冲那边颔首示意,刻意放轻了声音说?:“过去你总是?很忙,都没有时间陪伴他们,想必也不记得了。”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想要来御花园看看吗?”
“就在那个地方,我们一家人曾一起?种下?了一棵枇杷树。”
“刚栽下?的时候只是?一株幼苗,后来已?经?长成亭亭如盖,阿钰灵儿楚楚每天都要绕路去看看它,刮风下?雨也时时挂心。”
终归还是?没忍住刻薄一句:“你待他们甚至都不如他们对一棵树上心。”
但也拿捏得住分寸,收放自如地迂回,装一句宽容体贴道?:“既有前车之鉴,往后成亲有了自己的孩子,就该多花些时间陪陪他们。”
“所以我姐姐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对你来说?不也是?一件好事吗?”
当然,她根本不在意这对秦垣来说?是?不是?好事,这只是?对秦钰他们来说?是?件好事,毕竟要是?秦垣真的登基,他的子嗣难免不会对秦钰他们视为眼中钉。
况且,沈清遥觉得既然她都能?重生,这辈子就该有不同,沈父沈母会好好的,沈清筠和秦圭也会和和美美,有自己的孩子。
至于,秦垣,他就靠边往后退,找个角落自己过活去。
她长篇大论说?得口干舌燥,秦垣却只看着?她,说?了一句,“知道?了。”
沈清遥顿了一下?,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半真半假地说?:“知道?了就要做到哦。”
秦垣回头看着?秦钰他们,说?:“我会多陪着?你们的。”
沈清遥:“……”她没忍住揉了揉耳朵道?:“你要不要再让太?医瞧瞧?”
这话却没再能?继续下?去,他们已?经?在这里停留许久,宴会就要开始了,沈清筠差人来寻他们入席。
沈清遥冲秦钰招了招手,秦钰示意秦灵秦楚回头看,秦灵秦楚看到她,惊喜得像一枚小炮弹扎进她怀里。
沈清遥看着?他们粉嘟嘟的脸颊,没忍住挨个揉了揉,又滑又软,真是?好摸极了!
秦灵早就对此?习惯了,她指着?他们刚刚蹲守的那块空地,晃着?沈清遥的手,撒娇问道?:“娘,我们可不可以在那里种一棵枇杷树啊?”
秦楚的眼睛也亮晶晶的,一眨不眨地期待地看着?她。
“这个……恐怕不太?行。”沈清遥看了看周围,说?得有些艰难,她小声道?:“你们姨姨不太?喜欢枇杷树。”
这是?沈清筠为数不多表现出来的强硬,她的花园从来不让人擅动,连沈父沈母都不会轻易插手。
况且这皇宫已?不是?他们的地盘,就是?重新种了一棵枇杷树又如何,还能?像之前那样日日悉心照料?不过是?徒增物是?人非的伤情罢了。
沈清遥安慰他们道?:“不过我们可以回沈府种,想种在哪里都行!”
秦灵秦楚似乎犹有不舍,沈清遥只能?转移话题道?:“走啦,姨姨想你们啦,为你们准备了许多好吃的,我们快去吧,不能?让别人久等了。”
想到没有见过面的沈清筠,秦钰秦灵秦楚终于开心了一点,让人重新整理了仪容,然后乖巧有礼地跟在秦垣沈清遥身边,不卑不亢落落大方地入场。
他们来迟了,秦圭和沈清筠已?经?落座,彩衣侍女脚步轻快地奉上琳琅饮食,秦圭握着?酒壶,侧头含笑?为沈清筠斟酒。
沈清遥一行从□□缓缓走来,背后是?春日繁花,自己俱是?眉眼如画,当真是?万分引人注目,已?有不少人看得失神忘我。
秦圭余光瞥到,不及他们近前,就笑?着?隔空点着?他们道?:“天子设宴还敢迟来,当真大胆,该罚!”
不待他吩咐就有人捧着?酒盏上前,想必是?早已?安排。
秦圭一挥袖,笑?得春风十里道?:“罚酒三杯,喝完了才能?入席!”
沈清遥也不露怯,上前一步,调皮道?:“三杯酒自然是?不算什?么,但自斟自酌有什?么意思,不如我敬陛下?,自罚三杯陛下?只用喝一杯,如何?”
沈家姐妹都有一副好酒量,闲暇无事也会小酌两杯,秦家的兄弟却是?滴酒不沾,一饮就醉。
秦圭勾唇笑?了一下?,亲自斟酒给沈清筠,无赖也耍得光明,道?:“自是?无不可,朕和皇后一体一心,清筠喝了就是?朕喝了。”
他话放得利落,动作却含糊。
秦圭侧头做小伏低低语一番,才哄得沈清筠极轻微地笑?了一下?。沈清筠对沈清遥举杯示意,利落地喝了一杯酒。
沈清遥哪怕腹诽秦圭,也不失言,抬手一气喝完了三杯酒,甚至意犹未尽地咂咂嘴。
至于秦垣,谁都知道?他从不饮酒,也无意和他为难,只奉上寡淡的三杯白水做做样子,也无人来劝他饮用。
秦垣自己喝了水,无声无息的,像是?跟在沈清遥身边的透明人。
罚过了酒,自然就要引荐见礼。
沈清遥把手放在秦钰秦灵秦楚的肩膀上,带着?他们往前走了几步,让他们站在秦圭和沈清筠面前。
秦灵秦楚皮肤白眼睛大,乖巧可爱有礼貌,秦钰则隐隐有了少年的轮廓,朝气和沉稳在他身上完美地结合,矛盾又和谐。
他们三个一起?行礼跪拜,稚嫩童音和清朗少年声同步道?:“晚辈拜见陛下?,皇后殿下?。”
动作整齐得像是?已?经?一起?做过无数次,没有一点见了陌生人的紧张拘谨,而是?大方得体,挑不出任何一点的差错。
秦圭笑?呵呵地说?:“起?来吧,来,走近点,让朕看看能?让阿垣和清遥都舍不得放手的,是?什?么天上下?来的小仙童。”
方才秦钰他们一直跟在沈清遥秦垣身后,秦圭和沈清筠又不曾特别关注,直到此?刻才算第一次看到他们的脸。
秦钰三人起?身,走到秦圭沈清筠身边,从容地任由他们打量。
秦圭眼中浮过诧异,他不由地侧头看沈清筠一眼,又看了看秦垣和沈清遥。
沈清筠也有些意外?。
秦钰和秦垣很像,细看也能?看出沈清遥的影子,秦灵秦楚则更肖似沈清遥,眉毛眼睛和秦垣有些像。
他们几个站在一起?,就像是?一家人一样,长得像,气质也像,更有种浑然一体的亲密感。
要不是?沈清遥和秦垣今年才十七岁,而秦钰已?经?十岁秦灵秦楚五岁,任由谁都会以为他们是?父母双亲。
但哪怕知道?他们之间并无血缘,还是?会忍不住恍惚,秦圭笑?叹道?:“你们该是?前世的缘分,竟能?有这般的相似。”
“如此?这般,倒也不奇怪阿垣和清遥都这样对你们不舍,毕竟这样的缘分真是?难得啊。”
沈清筠却看着?秦钰,少顷,招手让他上前,摸了摸他头,问了几句话,眼睛扫过他握笔起?茧的手指,捏了捏他的腕骨。
然后依次关切了秦灵和秦楚。
到底是?秦垣和沈清遥争相想认下?的小孩,秦圭十分平易近人地关怀一番,刻意拉近了距离亲近。
沈清筠则干脆许多,让人送上见面礼,城外?一处马场,两座庄子,并前朝绝版古籍和金钗玉饰金子玛瑙无数。
秦圭动作一顿,瞥沈清筠一眼,旋即笑?道?:“长者赐不必辞,往后都是?一家人,宽心收下?就是?。”
他倒是?把夫妻一体发?挥得淋漓尽致,拿着?沈清筠的见面礼充场面也坦坦荡荡。
秦钰现在已?经?不去想沈家到底家大业大到什?么程度了,毕竟沈母沈清遥随手拿出的东西?已?经?让他心惊到麻木了,对于沈清筠的赏赐便顺从地收下?。
殊不知他这样的平静让人暗地里生出多少揣测来。
迟到的人罚了酒,新来的人行过礼,接下?来自然要入席。
有人来引着?他们去各自的位置,却并不是?坐在一起?,而是?分开成三处。
沈清筠特意邀请了京中的小孩子来,秦钰他们自然是?和同龄的人坐一起?,会有侍女照看伺候着?。
沈清遥仔细看了一番,没有找到那几个嘴臭下?流的小孩,看来秦垣办事也还行。
他们一直不入席,已?经?有人看他们了,秦钰低声道?:“我会照看好妹妹的。”
沈清遥拍了下?他的背,说?:“去吧。”
等她也入了席坐下?,才有闲情打量四?周,这一下?就看出了不同。
邀请的名单是?沈清筠亲自过目的,这一切都是?她授意,沈清遥忍不住看她,沈清筠冲她隐晦地眨了一下?眼。
沈清遥先是?看得呆了,只觉得太?好看了太?好看了心尖都麻了一下?,然后才觉得无奈。
毕竟沈清筠简直把意图明晃晃地放到了面上。
京中多才俊,榜上探花郎,她几乎是?把所有未曾婚配没有婚约的世家子都请了来。当然,为表公允,她也邀请了京中的贵女小姐赴宴,安置在秦垣周围。
沈清遥为人大方又不拘小节,在京中人缘极好,跟谁都能?说?得上话,不然也不可能?每月一次的赏花宴都是?热热闹闹的。
因此?她一坐下?就有人搭话敬酒,也不一定是?有所图,但也不会都是?毫无所图的,毕竟沈清筠都把机会明明白白地摆出来了,自然有人要把握住。
不管怎么说?,热热闹闹的氛围是?有了,沈清遥也仗着?酒量好来者不拒,谁来敬酒都喝,喝得脸红扑扑的,眼睛还是?清醒的,不管谁来搭话都笑?得开心。
只让人看得心都化了。
她这里热闹得不像是?天子宴,更像是?沈府小院里少年们的春日宴,欢快到沸反盈天,而秦垣那边——
京中女儿多娇怯,却也不是?没有胆大的,端着?酒杯,落落大方地上前敬酒,甚至知道?秦垣不喝酒,体贴地换成清水,秦垣却理也不理,只眼神专注地看着?被人群掩盖的沈清遥。
被这般对待,还有哪家姑娘能?上找着?冷落。谁也不来搭理他,反而都跑到沈清遥身边,陪她喝酒,被她逗得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
几乎在场的所有年轻人都跟沈清遥喝过酒了,沈清遥也终于喝到眼尾发?红,正想摆手稍做休息,王南裴却又为她斟了一杯。
上次沈府小宴,得知沈清遥和秦垣退婚的事,王南裴就忍不住流露出真情,现在众人见他,都善意地笑?。
王南裴面上有一块红褐色胎记,自小被人疏离,家境贫寒刻苦上进,在街上卖字画时被人掀了摊子,是?沈清遥出手制止,后来又见他颇有天分又勤勉,便资助他求学。
现在王南裴也算出人头地,便忍不住竭尽所能?地回护着?沈清遥。
王南裴道?:“二小姐可是?醉了,喝杯清茶解解酒吧。”
沈清遥喝到微醺,嘴上就没了分寸,调笑?道?:“还是?王兄体贴,这杯清茶定是?比蜜还甜。”
王南裴哪怕明知她醉了,却还是?忍不住被她一句话逗得面色发?红。
他正欲再说?什?么,却突然被一个高大身影挡住。
秦垣不知何时走到沈清遥面前,他目光沉沉地从沈清遥身边围了一圈的人面上扫过,直看得那些人情不自禁地往后退,最后落到王南裴身上。
王南裴让也不让,只是?行礼问候道?:“瑞王殿下?。”甚至还敢越俎代庖地问:“敢问殿下?有何贵干?”
两人之间气氛剑拔弩张,众人退离,高台上秦圭和沈清遥闲闲旁观。
秦垣却抬手握着?王南裴刚刚给沈清遥倒的解酒茶,扬手一下?全都泼了出去。
像是?刻意的针锋相对,他看着?沈清遥道?:“我来给二小姐斟酒。”
作者有话要说:酒喝干~再斟满~今夜不醉不回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