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已经僵持了许久，豆大的汗珠顺着她的额角滑落。

在乔露几乎以为自己要被扫地出门时，眼前的李墨雨终于发出了一声叹息。

乔露提出的问题她自己何尝不知道，但在当今世道，咬紧后槽牙装死不就完了吗？

这么上纲上线是为哪般啊。

但不管怎么说，聊到这个份上，除了二选一也没有别的办法。

她到底是舍不得顾时安。

“行吧。”李墨雨捂着额头，一脸绝望，“你们希望怎么改？”

乔露大喜过望：“怎么改都行，以你的天分一定能做出更好的作品！”

“……”

这就是传说中的翻脸比翻书还快吗？

刚才谁说她的作品有损格调的？

李墨雨瞪了她一眼：“还有什么要求吗？”

乔露头摇的像拨浪鼓，腆着脸去挽她的手臂：“没了没了，哪儿敢还有。”

两人似是在几句话间又重归于好，李墨雨唉声叹气的拿来合同，乔露快速的翻了翻，终于提笔。

冰凉的金属笔杆从她的手心滑落，她一边抱歉一边弯腰去捡，心脏在她的胸腔中砰砰跳动。

撇横撇捺。

她一笔一划写的端端正正，手指将笔身攥的死紧。

到这一刻她才体会到，她的人生轨迹几乎都在刚刚急刹车，就差那么一点儿，她也许现在就不在这个位置了。

天晓得她有多后怕。

李墨雨往自己的名字旁边摁了个手印，乔露接过印泥，机械的学着操作，时装周的行程才算板上钉钉，终于定了下来。

流程走完了，李墨雨揉了揉抽疼的额角，下了逐客令：“行了，你回去照顾时安吧。”

自己挖的坑总归也得自己来填。

虽说她算不上心里有气，但看着乔露这位带来灾难始作俑者在面前晃悠，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乔露踟躇了几秒，还是忍不住问：“也就这么几天了，你做的完吗？”

你还晓得只剩几天了？

李墨雨用看智障的眼神看着她：“做不完可以不做吗？”

“那不行，”乔露讪笑，“要不……”

李墨雨没说话，静待她提出新的幺蛾子。

乔露弱弱道：“要不你教教我展厅怎么布置？”

李墨雨皱眉：“哈？”

“时安住院这几天我也没什么工作，只是施工和布置的话，我可以帮你盯着，”乔露扯出个抱歉的笑意，“毕竟也是因为我们才加大你的工作量，这样你也有时间回工作室制作新品。”

在李墨雨狐疑的表情下，乔露赶紧补充道：“我不收费的！虽然创作方面我帮不了你，但……”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墨雨打断。

李墨雨几乎立刻点头应了下来，转身就在收拾自己的包了：“行，那我现在就回去，路上把展厅设计图发给你，你帮我看着随时微信拍照给我就行！”

乔露懵懵的站在原地，直到李墨雨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才想起来——

助理……好像不是自由身诶。

这么大两件事，她是不是应该先给时安报备一下才对啊？

*

临近午后，顾时安吃完了病号餐，百无聊赖地躺在病床上玩手机。

托沈衍昔的福，除了必要的例行检查之外，她的病房不仅无人问津，住在隔壁的“邻居”似乎也被迁去了其他病房，简直安静的可怕。

她第无数次刷新INS主页后，终于叹了口气，将手机丢到一边。

高考、留学、拍照、出道……

仔细算起来，她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这么闲过了。

身体需要静养，日常的运动也不能做。

完全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才好。

顾时安无聊地在床上滚了两圈，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小助理自从早上匆匆出门之后就没有回来过了。

相处了这段日子，她很明显的感受到乔露对她的热情与粉丝无异，当然不可能将她忘在医院里。

那么，只能是被别的事情给绊住了。

想到乔露手足无措的样子，顾时安忍不住就从床上爬起来，弯着身子从床尾将手机勾回来，打开通讯录给她打电话。

电话并没有如她所想那般马上接通，机械的嘟嘟声持续了好一会儿，听筒里才传来乔露有些慌张的声音。

“时安！”

“嗯。”顾时安应了一声，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在哪里？”

乔露的声音诺诺的：“在会展中心这边。”

“你还在会展中心？”顾时安倚在窗边，远远地看着楼下成双成对的人，声音就带了点怨念，“签个合同要那么久啊？”

“合同早上就签好了。”乔露咬着唇，随口找了个漏洞百出的理由来搪塞，“这边还有事情要办。”

顾时安皱着眉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什么事情？”

“就是……”乔露听出她的不耐，硬着头皮答道，“发生了一点小状况……计划有变，我不能来医院陪你了，之后的几天我可能也要……一直在这边帮忙。”

乔露大气都不敢出，静静的等着她的回复。

顾时安顿了好一会，悠悠道：“你知道助理的职责是什么吗？”

乔露的心跳漏了一拍。

但不敢不答。

“……跟着你。”她闷闷地挤出三个字。

顾时安没说话，在乔露快要崩溃时终于轻叹一声道：“和我无关的事情可不能算在你的工时里，你要做白工我也没办法，记得自己机灵点，你家学长来查岗的时候别暴露就行。”

乔露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您的意思是……同意啦？我可以呆在这里吗？”

“都说了别用‘您’。”顾时安细白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窗框，“你有自己的想法，放心地去做就行了，我相信你。”

顾时安对乔露的心态其实很微妙，看着她就仿佛看着刚接回家养的小猫似的，安抚了好久才终于获得她的亲近和信任，好不容易不躲在床底，愿意钻出来表达自己的心意，她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担惊受怕了一上午，听到她的这番话，乔露忍不住就眼眶发热，她吸了吸鼻子道：“可是，那，如果我做的不对，捅了娄子怎么办……”

“你这种胆小鬼能捅多大的篓子？”顾时安轻笑一声，“只要不是天塌下来了，我都能给你兜着。”

乔露吸了吸鼻子：“那万一……学长不让我跟着你了呢？”

“那我们就不通过他了，我直接聘用你不就行了。”顾时安挑眉，“他想的倒好，塞人进来容易，想要回去可没那么简单。”

乔露被哄得心花怒放，脱口而出：“时安你真好！我好喜欢你！”

顾时安听的一愣，唇角不自觉的就染上笑意：“乖，我也很喜欢你。”

两人寒暄了几句便收了线，乔露抓着手机，内心满是欢喜。

虽然明知道顾时安说的“喜欢”，只是对于助理的认可的喜欢，和感情并无半分关系，但得到了回应的乔露还是开心的要命，一整天都笑的见牙不见眼，唇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天色渐晚，乔露挥别一众员工，等到所有人都走完后，将展厅落锁，蹦蹦跳跳地往外走。

她掏出手机，想着给顾时安发个问安短信，双眼专注地盯着屏幕没看前面，脚下突然就绊到了什么东西，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她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踢到的东西居然是今夏新款的香奈儿，颗粒压花小牛皮迷你口盖包。

乔露对服装没什么造诣，但天下女人没有不爱包的，她能如此了解，当然是因为这款包包她心水了许久，闲暇时间页面都不知道点开多少次了，只是之前忙着工作交接没空将其收入囊中。

这么贵重的东西，是哪位高人如此奢侈，就这么随便丢在地上当绊脚石啊？

她目光一转，只见包的主人隐没在墙边的阴影里，垂头丧气地坐在地上，其姿态之落魄，宛如丧家之犬。

那人也听到了乔露的动静，机械地转过头来，默默的将踢倒在一边的包包抱到胸口，一脸怨念地看着她。

乔露眯着眼睛，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仔细辨认。

——李墨雨。